钦定四库全书
　剑南诗稿卷二十五
　　　　　　　　　　　　　宋　陆游　撰
　　秋夜
清夜不成寐出门还浩歌断云微翳月薄露不倾荷络
纬知时早梧桐奈汝何非关老怀恶秋物感人多
　　世事
世事本难全吾生已愧天借书常稛载馈酒亦蝉联饘

粥随时具湖山此地偏残年更何慕未死即神仙
　　夜半池上作
夜永空斋睡不成起扶藤杖傍池行露浓双鹊移枝宿
风急孤萤堕草明断续更筹传古戍纵横河汉接高城
寒泉未漱神先爽静听铜瓶汲井声
　　秋夜将晓出篱门迎凉有感
迢迢天汉西南落喔喔邻鸡一再鸣壮志病来销欲尽
出门搔首怆平生

　　又
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遗民泪尽边尘里
南望王师又一年
　　夏秋之交久不雨方以旱为忧忽得甘㴻喜而有
　　作
乱点洒庭芜凉声集井梧绿荷倾作汞翠蔓缀成珠卧
听病良己行吟愁欲无天公终老手谈笑活焦枯
　　药圃

少年读尔雅亦喜骚人语幸兹身少閒治地开药圃破
荒斸瓦砾引水灌膏乳玉芝移石帆金星取天姥申椒
蘼芜辈一一粲可数次第雨苗滋参差枫叶举山僧与
野老言议各有取瓜香躬采曝泉洁谨炊鬻老夫病若
失稚子喜欲舞馀年有几何长镵真托汝
　　书叹
只道才高始不容无才也堕骇机中市朝回首已陈迹
日月催人成老翁仗马自贪三品料云鹏方驾九天风

今朝有喜君知否拣得烟汀下钓筒
　　夜兴
夜出茆堂自撤扃乌藤与我两伶俜凉蟾吐晕围千丈
老木移阴可一庭隔浦呼鸣闻宿鸟傍檐开阖数流萤
放翁尚友论千载不取梁鸿即管宁
　　閒中颇自适戏书于客座
发犹半黑脸常红老健应无似放翁烹野八珍邀父老
烧穷四和伴儿童(野八珍见王履道诗/世又有穷四和香法)剪纱新制簪花

帽乞竹宽编养鹤笼巢许夔龙竟谁是请君下语勿匆
匆
　　新凉夜坐有作
老夫任运本腾腾一念轩裳实未曾閒似苔矶垂钓叟
淡如村院罢参僧砚屏突兀蓬婆雪书几青荧莲勺灯
(临邛雪山砚屏及汉嘉古/样灯檠皆吾书室中物也)稚子可怜贪夜课语渠循旧
未须增
　　荷花

风露青冥水面凉旋移野艇受清香犹嫌翠盖红妆句
何况人言似六郎
　　又
南浦清秋露冷时凋红片片己堪悲若教具眼高人看
风折霜枯似更奇
　　醉中作
宦游三十载举步亦看人爱酒官长骂近花丞相嗔湖
山今入手风月始关身少吐胸中气从教白发新

　　题斋壁
平生喜萧散垂老厌奔走三千镜湖上乐事未曾有晨
开一卷书暮把一卮酒病除觉身轻赤脚自蹋藕乃知
造物意亦未弃衰朽今夕月殊佳出门唤邻叟
　　老将
忆昔东都有事宜夜传帛诏起西师功名无分身空在
犹指金创说战时
　　又

百战西归变姓名悲歌击筑醉湖城貂裘换得金鸦觜
种药南山待太平
　　白发
疾病侵壮年发恐不及白偶赖针石功寓世成久客行
年垂七十霜雪纷满帻耳目虽已衰亦未与人隔濯缨
千顷湖送老五亩宅大布缝长衫东阡复南陌
　　小雨
百谷畏秋阳常恐膏泽吝大哉天公仁霢霂来有信蘋

汀水未长药垄土先润新凉生葛衣老惫亦小振
　　秋日郊居
山雨霏微鸭头水溪云细薄鱼鳞天幽寻自笑本无事
羽扇筇枝上钓船
　　又
行歌曳杖到新塘银阙瑶台无此凉万里秋风菰菜老
一川明月稻花香
　　又

秋日留连野老家朱槃鲊脔粲如花己炊藟散真珠米
更点丁坑白雪茶(藟散米名/丁坑茶名)
　　又
车荡比邻例馈鱼流涎对此四腮鲈北窗雨过凉如水
消得先生一醉无
　　又
今年斟酌是丰年社近儿童喜欲颠半醉半醒村老子
家家门口掠神钱

　　又
鱼咸满缶酒新篘处处吴歌起垄头上客巳随新雁到
晚禾犹待薄霜收(剡及诸暨人以八月来水乡助/穫谓之上客以其来自山中也)
　　又
儿童冬学闹比邻据案愚儒却自珍授罢村书闭门睡
终年不著面看人(农家十月乃遣子入学谓之冬学/所读杂字百家姓之类谓之村书)
　　又
两翁儿女旧论姻酒担羊腔喜色新不遣交情隔生死

固应世好等朱陈(小儿子聿聘亡友张叔/渚季女盖寻旧约也)
　　七月十七日大雨极凉
吴中七月热未己渴乌呀呀井无水炎官护前不少敛
树头敢望秋风起天公老手亦岂难雨来黑云如坏山
瓦沟淙淙万银竹变化只在须臾间老夫挑灯北窗下
山童夜归泥过踝草根促织有底忙缣衣未赎还慨慷
　　雨中作
山雨时时急溪流日日添湿苔缘暗壁腐瓦落颓檐老

至那容却狂来未易砭泥深村路绝烟树出青帘
　　秋兴
天遣幽人尽放狂醉眠无复客为妨墨蛟飞下剡藤滑
苍璧碾成官焙香老境虽深身更健清秋欲半日犹长
闭门莫道都无事又了移花一段忙
　　又
蓬蒿门巷绝经过清夜何人与晤歌蟋蟀独知秋令早
芭蕉正得雨声多传家产业遗书富玩世神通醉脸酡

如许痴顽君会否一毫不遣损天和
　　又
老子虽贫未易量风流犹在小茆堂葡萄锦覆桐孙古
鹦鹉螺斟玉瀣香千点荷声先报雨一林竹影剩分凉
秋来便有欣然处新种莼丝己满塘
　　雨夜南堂独坐
老夫眼暗牙齿疏七十未满六十馀故人欲尽谁与娱
独坐默诵小年书北风日夜吹雨急空村泥深屋茆湿

凤凰览德乃下集可怜飞萤常熠熠
　　夜不能寐复呼灯起坐戏作
吴中秋半暑未退今岁雨多如许凉药鼎荧荧伴孤寂
三更袖手听啼螀
　　喜晴
久雨群蛙日夜号乐哉霁色满江郊草书己悟屋漏壁
诗句免悲风卷茅唤妇晴鸠鸣废圃归林栖鹘补危巢
泥乾我亦思来客未暇移书广绝交

　　枕上
守书眼欲闭投枕乃瞭然儿曹戒曳履相语翁正眠岂
知拥败褐炯如寒鱼鳏少时笑老人其事今好还萧萧
双白鬓忽忽七十年岂惟老态出已觉衰病缠白昼尚
便静况此清夜阑妙处殆难名睡与不睡间
　　新作南门(弊庐本西乡设门绍熙壬子/岁始剪辟荆棘移门南乡)
剪棘移门不费钱好山无数碧巉然病夫愦愦真堪笑
反衣狐裘三十年

　　寄成汉卿将军
燕颔将军万里游溪山好处即迟留颇闻南岳度残夏
宁忆北平防盛秋君巳飞腾丹换骨我方衰病雪蒙头
禅龛也有新勋业百万魔军一战收
　　病卧
病卧东斋怕揽衣年来真与世相违横林蠹叶秋先觉
别浦骄云暝不归岁月惟须付樽酒江山竟是属渔矶
邻翁一夕成今古愈信人生七十稀(村东吴翁病/一夕而卒)

　　晚晴
今年秋多阴殊未决丰歉时时云一片复作雨数点晚
来晴颇牢天宇碧如染微风过林梢斜日在山崦农家
筑场罢竭作事收敛贪睡吾可惭斋扉昼长掩
　　秋雨初晴有感
炎曦赫赫尚馀威冷雨萧萧故解围号野百虫如自诉
辞柯万叶竟安归芼羹菰米珍无价上钓鲂鱼健欲飞
散吏何功沾一饱高眠仍听捣秋衣

　　独饮
怪怪奇奇不自惩晚途犹复气横膺觥船那待清歌劝
酒到愁边量自增
　　小筑
小筑湖边避俗嚣几年于此寓箪瓢虽非隐士子午谷
宁愧诗人丁卯桥罗雀门庭无俗驾缘云磴路有归樵
诗情酒兴常相属堪笑傍人说寂寥
　　示儿

文能换骨馀无法学但穷源自不疑齿豁头童方悟此
乃翁见事可怜迟
　　新晴
积雨已凄冷新晴还少和稼收平野阔木落远山多土
润朝畦菜机鸣夜掷梭时清年岁好吾敢叹蹉跎
　　晨起坐南堂书触目
林塘天与占深幽一把茆轻万户侯漠漠断云开复合
纤纤微雨落还收奇峰角立千螺晓远水平铺疋练秋

诗料满前吾老矣笔端无力固宜休
　　壬子八月癸卯大风雨拔木飘瓦通夕不能寐
我昔浮江坐贪快六十幅蒲船尾挂恶风吹到马当祠
出没蜿蜒舞澎湃舟人失色急倒樯共上芦湾望祠拜
风云昼晦性命忧更复何心问薪菜颠危仅免葬鱼腹
至今常抱垂堂戒岂知风雨有兹夕屋破窗鸣纷百怪
直疑屋外即长江九转得生那可再正襟默坐徐自思
忠信固可当丧败鬼神虽恶技有穷卷地破山真一噫

明朝倚杖看晴云兹夕惊心复何在
　　秋雨不止排闷
放翁愁坐茆斋里泥潦连村不得行夜夜湿星占雨候
时时老木送秋声小诗旋录兼行草薄酒新篘任浊清
身世正如萍在水略无根柢也能生
　　用短
用短定非痴爱閒真复奇饭香贫始觉睡味老偏知畦
地閒栽药留僧静对棋馀年犹有几舍此欲何之

　　览镜有感
齿如败屐鬓成丝七十之年敢自期阅世久应书鬼录
强颜那复乞山资绯衫荫子踰初望下泽还乡负圣时
回首堕沟元有命不须深计巧丸儿
　　哭径山策老
岌岌龙门万衲倾翩翩只履又西行尘侵白拂绳床冷
露滴青松石塔成遥想再来非四入尚应相见话三生
放翁大欠修行力未免人间怆别情

　　松风(东岭诸松多余丙戌岁手种/距今壬子二十有七年矣)
半岭松风破睡时起看山月倚筇枝纵横满地髯龙影
尽是当年手自移
　　醉歌
佛如优昙时一出老姥何为憎见佛山从古在天地间
愚公可笑欲移山火其书庐其居佛亦何曾可扫除子
有孙孙有子山竟嵯峨汝何喜床头有酒敌霜风诗成
老气尚如虹八万四千颠倒想与君同付醉眠中

　　秋夜读书有感
鬓毛焦秃齿牙疏老病灯前未废书卷里光阴能属我
人间声利久忘渠穷山藏拙犹嫌浅粝饭支羸不愿馀
雨露安能泽枯朽故人枉是费吹嘘(时所闻/如此)
　　泸州乱
高寺坡前火照天南定楼下血成川从事横尸太守死
处处巷陌森戈鋋此州雄跨西南边平安烽火夜夜传
岂知痈疽溃在内漫倚筑城如铁坚从来守边要人望

纵有奸谋气先丧即今死者端为谁姓名至死无人知
　　东邻筑舍与儿辈访之为小留
甲第潭潭莫羡渠穷人从昔爱吾庐茆茨新洁嗟何欠
邻里追随故不疏瓮酱芬香盘早兔臼齑珍酽脍寒鱼
年丰日有携尊兴家乘从今不一书(黄鲁直有日/记谓之家乘)
　　夜坐
瘦骨倚蒲团灯前影自看心清便独夜酒尽怯新寒病
虎减精采饥鸿摧羽翰晚途堪笑闵犹拟乞祠官

　　西邻亦葺所居复与儿曹过之
竹屋茆檐烟火微长歌相应负禾归穷居幸可支朝夕
世事何曾有是非新茁畦蔬经宿雨半开篱槿弄斜晖
老翁略与吾年等眷眷遮留莫苦违
　　有术士过门谓余寿及九十
形骸鹤瘦复松枯况是新霜满鬓须醉似在家狂道士
愚于识字老耕夫敢言万里封侯事但问纵文入口无
许我年如伏生比逢时犹解诵唐虞

　　晚眺
秋晚閒愁抵酒浓试寻高处倚枯筇云归时带雨数点
木落又添山一峰鸣雁沙边惊客橹行僧烟际认楼钟
个中诗思来无尽十手传抄畏不供
　　秋日焚香读书戏作
世事无端自纠纷放翁隐几对炉熏好官何恨输玄保
奇字犹须属子云婆律一铢能敌国水沈盈握有兼斤
闭门莫怪常终日不是高人不遣闻

　　九月一日夜读诗稿有感走笔作歌
我昔学诗未有得残馀未免从人乞力孱气馁心自知
妄取虚名有惭色四十从戎驻南郑酣宴军中夜连日
打毬筑场一千步阅马列厩三万疋华灯纵博声满楼
宝钗艳舞光照席琵琶弦急冰雹乱羯鼓手匀风雨疾
诗家三昧忽见前屈贾在眼元历历天机云锦用在我
剪裁妙处非刀尺世间才杰固不乏秋毫未合天地隔
放翁老死何足论广陵散绝还堪惜

　　上书乞再任冲佑
虬枝六尺藤方屋九寸帽人间无处著山水归寄傲耳
中闻渊明自我发未燥高标不可揖七十忽已到明窗
置经龛奥室养丹灶虽云迫迟暮要足平昔好悠然万
念空快若河卷扫寄声幔亭云行拜散人号
　　秋晚岁登戏作
水落沙痕出天高野气严饼香油乍压齑美韭新腌裘
褐风霜逼衡茆醉梦兼菊花香满把聊得拟陶潜

　　又
漫漫荞铺白累累橘弄黄未论痴腹饱已觉醉魂香曳
杖行歌里抛书倦枕傍轩车虽已矣终愧食官仓(时方/谋祠)
(禄/)
　　舟中望禹祠兰亭诸山
橹枝讴轧出烟津醉倚船篷岸幅巾禹穴探书惭旧学
涂山执玉记前身云低野泽号新雁露湿芳洲老白蘋
逸少亡来欲千载眼中髣髴见清真

　　夜观严光祠碑有感
我昔过钓台峭石插江渌登堂拜严子挹水荐秋菊君
看此眉宇何地著荣辱雒阳逢故人醉脚加其腹书生
常事尔乃复骇世俗正令为少留要非昔文叔平生陋
范晔琐琐何足录安得太史公妙语写高躅
　　閒趣
濯罢铜驼陌上尘此生长作水云人更贫家业犹供酒
未死年光尽属身闭户棋声闻腷膊卷帘山色对嶙峋

贵公漫说林间事东路何人岸角巾
　　壬子九日登山小酌
老怀多感惊佳节病骨宜寒喜薄霜玉脍齑中橙尚绿
彩猫糕上菊花黄几年虚负登高兴何许重寻落帽狂
浅酌易醒归薄暮又成支枕独焚香
　　舍北望水乡风物戏作绝句
西风沙际矫轻鸥落日桥边系钓舟乞与画工团扇本
青林红树一川秋

　　新黏竹隔作暖阁
骨相元作臞儒酸况复疾竖乘衰残鹁姑声急雨方作
乌桕叶丹天已寒封姨青女交作厄竹君褚生却怜客
小儿但喜夜炉红老夫更爱晨窗白蜗牛负庐亦自容
是岂不足支穷冬已胜展钵三椽下莫羡苴茆万户封
　　禹迹寺南有沈氏小园四十年前尝题小阕壁间
　　偶复一到而园已易主刻小阕于石读之怅然
枫叶初丹槲叶黄河阳愁鬓怯新霜林亭感旧空回首

泉路凭谁说断肠坏壁醉题尘漠漠断云幽梦事茫茫
年来妄念消除尽回向禅龛一炷香
　　赠镜中隐者
小筑林间避世纷不妨野叟是知闻来游喜有楫迎我
归卧岂无云赠君得鹿梦回初了了吠獒声恶尚狺狺
从今雪夜频相过纸帐蒲团要策勋
　　月夜作
江风吹微云长空散鱼鳞秋露洗明月青山涌冰轮我

病适良已欣然岸纶巾索酒恼诸儿哦诗惊四邻颇觉
胸次空未叹白发新庭菊卧残枝奇香犹绝尘园梅虽
未花瘦影已可人方池湛奫沦丑石立嶙峋幸无千金
费亦足终吾身乐哉何所恨击壤从尧民
　　记梦
我梦结束游何邦小憩野馆临幽窗千峰庐山锦绣谷
一水蜀道玻瓈江春耕叱犊翁眉厖晓汲负盎女髻双
忽然梦断已鸡唱拥衾坐待邻钟撞

　　感旧
当年书剑揖三公谈舌如云气吐虹十丈战尘孤壮志
一簪华发醉秋风梦回松漠榆关外身老桑村麦野中
奇士久埋巴硖骨灯前慷慨与谁同(独孤景略死于/忠州十年矣)
　　小园
窄窄柴门短短篱山家随分有园池客因问字来携酒
僧趁分题就赋诗晨露每看花藟坼夕阳频见树阴移
(此二事非閒/寂不知也)拂衣司谏犹忙在此趣渊明却少知

　　初冬
已罢弹冠欲挂冠一庵天遣养衰残雨荒园菊枝枝瘦
霜染江枫叶叶丹羹釜带鳞烹白小蓬门和蔓系黄团
夕阳更动閒游兴十月吴中未苦寒
　　閒中乐事
转老转迂疏胸中一物无放言誇酒圣著论笑钱愚扫
地收松粉全巢买鹤雏登临未应倦天给短筇扶
　　又

得丧略相当幽居气味长五穷虽偃蹇二竖已奔忙出
甑桃花软倾瓢竹叶香语君真富贵不是傲羲皇
　　小舟
小舟无定处随意泊江村云气分山叠沙汀蹙浪痕宦
途危虎尾閒味美熊蹯高咏渊明句吾将起九原
　　九月二十三夜小儿方读书而油尽口占此诗示
　　之
彻骨贫来累始轻孤村月上正三更汝因油尽眠差早

我亦尊空醉不成南陌金羁良自苦北邙麟冢半无名
书生事业期千载得丧从来未易评
　　今年立冬后菊方盛开小饮
胡床移就菊花畦饮具酸寒手自携野实似丹仍似漆
村醪如蜜复如齑传芳那解烹羊脚破戒犹惭擘蟹脐
一醉又驱黄犊出冬晴正要饱耕犁
　　行饭暮归
宿疾去如扫出门芒屦轻菊丛寒蝶闹枫叶夕阳明结

阵看鸦集衔衣喜犬迎踟蹰搔白首诗句入经营
　　昼眠
困睫瞢腾老孝先粗毡布被早霜天珥貂碧落应无分
且向人间作睡仙
　　睡觉闻儿子读书
梦回闻汝读书声如听箫韶奏九成且要沈酣向文史
未须辛苦慕功名人人本性初何欠字字微言要力行
老病自怜难预此夜窗常负短灯檠

　　余得木杖于秦望山中今三十年矣陇蜀万里未
　　尝相舍戏赋长句赠之
提携到处觉身轻楚泽秦关不计程只道维摩无侍者
谁知上座是同行青鞋白拂真相称湘竹溪藤误得名
珍重从今常倚壁住庵吾欲过浮生
　　步至近村
药物扶持疾渐平布裘絮帽出柴荆荒堤经雨多牛迹
村舍无人有碓声数蝶弄香寒菊晚万鸦回阵夕枫明

老翁随意閒成句不似刘侯要取名
　　五鼓不得眠起酌一杯复就枕
栖冷鸡声咽窗深烛焰明流年容易过华发等閒生浊
挹连醅酒香搓带叶橙残骸付蝼蚁汗简更须名
　　醉倒歌
曩时对酒不敢饮侧睨旁观皆贝锦狂言欲发畏客传
一笑未成忧祸稔如今醉倒官道边插花不怕颠狂甚
行人唤起更嵬昂牧竖扶归犹踔踸始知人生元自乐

误计作官常懔懔秋毫得丧何足论万古兴亡一酣枕
　　冬夜
新醅引睡睡味浓有如猩唇荐驼峰屏深毡暖衾裯重
鼻端雷起惊儿童床头兰釭缀玉虫双瓶汤热炉正红
梦回起坐夜未中凭几困睫犹瞢瞢霜风凋尽玉井桐
月落翠雾栖房栊一杯罂粟蛮奴供庄周蝴蝶两俱空
　　默坐
巧说安能敌拙修焚香默坐一窗幽煌煌炎火常下照

浩浩黄河方逆流气住神仙端可学心虚造物本同游
绝知此事不相负荆棘剪除梨栗秋
　　日暮
淅淅风吹叶凄凄雨作泥鹊寒犹绕树鸡晚自归栖老
病心知有荣枯理本齐端居嫌太懒拾瓦傍蔬畦
　　遣兴
勋业如今莫系怀开单日日学僧斋谗深只有天堪问
忧极浑无地可埋看镜已成双白鬓登山犹费几青鞋

晚来诗兴谁能那雀噪空囷叶拥阶
　　泛舟
去去泛轻舠飘然兴自豪叶凋山寺出溪瘦石桥高草
径牛羊下烟村鹳鹤号还家一杯酒未畏暮风饕
　　夜读范至能揽辔录言中原父老见使者多挥涕
　　感其事作绝句
公卿有党排宗泽帷幄无人用岳飞遗老不应知此恨
亦逢汉节解沾衣

　　初冬扫东山之麓置数石于乔松巨竹间以眺西
　　山甚自适也
护霜天气半晴阴小岭苍寒藓径深翠霭欲成孤凤舞
青松先作老龙吟渔歌浦口生高兴骑吹边头负壮心
儿报东村早梅发杖藜与汝共幽寻
　　南堂脊记乃已三十年偶读之怅然有感
一住三山三十载交亲渐觉眼前稀长松郁郁偃高盖
新竹森森添旧围沙径雨馀留鸟迹柴门日落锁烟扉

放翁正倚蒲团稳辽海从渠万事非
　
　
　
　
　
　
　

　
　
　
　
　
　
　
　剑南诗稿卷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