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剑南诗稿卷三十三
　　　　　　　　　　　　　宋　陆游　撰
　　立秋后四日雨
天为新秋故作凉海风吹雨入虚堂凉生庭树阴阴绿
润袭篝衣浥浥香杯泛鹅儿供小歠碓舂云子喜新尝
一年又见星桥近未信仙家日月长
　　夙兴

老眼无眠觉夜长揽衣不复待窗光明星渐淡避初日
秋露已浓生晓凉出草幽花红紫杂穿林啼鸟去来忙
是中有趣君知否喧寂年来已两忘
　　存养堂为汪叔潜作
绛帐先生见处别少年立节如冰雪胸中凛凛万卷书
一字不为庸人说存心养性以事天人知不知渠晏然
穷经日夜废寝饭不怕诸生嘲腹便二旌五鼎俱忘想
致一工夫在存养我今老病死即休未死尚欲从公讲

　　感昔
三著朝冠入上都黄封频醉渴相如马慵立仗宁辞斥
兰偶当门敢怨锄富贵尚思还此笏衰残故合爱吾庐
灯前目力依然在且尽山房万卷书
　　又
五丈原头秋色新当时许国欲忘身长安之西过万里
北斗以南惟一人往事已如辽海鹤馀年空羡葛天民
腰间白羽凋零尽却照清溪整角巾

　　病稍平示儿辈
人与鸦俱晓天凭雁送秋极知生意尽彊为汝曹留药
饵倾残橐风霜迫故裘倚屏搔短发且复寄悠悠
　　野堂
野堂萧飒雪侵冠历尽人间行路难病马不收烟草暝
孤桐半落井床寒长瓶浊酒犹堪醉败箧残编更细看
此兴不随年共老未容城角动忧端
　　又

姓名无复世人闻静处何妨独策勋久矣不堪东阁客
归哉无愧北山文横林霜近有丹叶平野雨馀多断云
更喜鸬鹚来渐熟一溪烟水与中分
　　又
野堂地僻无车马草径柴门昼亦扄栗里虽贫储旧粟
玉川终老抱遗经病身凛凛残秋叶故友寥寥欲旦星
赖有吾儿堪暖眼夜阑常共一灯青
　　又

鼓缶酣歌乐太平野堂窗户极疏明弃官正为愚无用
谢客新缘病有名閒入乡人赛神社时从长者放鱼行
驩然更有关心处打稻家家趁晚晴
　　七月下旬得疾不能出户者十有八日病起有赋
秋风吹海氛气候颇不令昏昏七十翁扰扰半月病著
书殊未成即死目不瞑扶持赖药物仅得全性命雨添
苔晕青风入桐枝劲深巷无人声支颐发孤咏
　　梦有饷地黄者味甘如蜜戏作数语记之

有客饷珍草发奁惊绝奇正尔取嚼龁炮制不暇施异
香透昆崙清水生玉池至味不可名何止甘如饴儿稚
喜语翁雪颔生黑丝老病失所在便欲弃杖驰晨鸡唤
梦觉齿颊馀甘滋寄声山中友安用求金芝
　　秋夜
灯欲残时酒半消断砧疏雨共无憀老来万事浑非昔
惟有诗情似灞桥
　　又

夜雨凄凉客思迷闻砧却是梦回时人人解说悲秋事
不似诗人彻底知
　　病起惫甚有叹
残年迫衰谢一病不枝梧书倩傍人读行须稚子扶冥
心付天地毕世钓江湖无米博佳传虚名那可图
　　小舟晚归
扶病寻溪友忘忧泛钓槎渚寒无宿鹭月白有啼鸦败
壁青灯暗幽窗稚子哗无生未暇说且复议桑麻

　　又
秋晚吾庐好柴门映断山潮生鱼箔短木落雉媒閒缭
堞苍茫外渔舟浩荡间客来常谢病老钝耐嘲讪
　　夜坐
老眼清无寐孤怀默自伤思人交旧尽抚事岁时长篱
犬吠残月江枫凋早霜放翁殊耐事掩卷拨炉香
　　幽事
老夫病起日支离幽事关心只自知社近邻翁馈新酿

客归童子拾残棋功名已付来生了笔墨尤非晚岁宜
馀习可怜除未尽移花引水伴儿嬉
　　病后衰甚非篮舆不能出门感叹有赋
酒兴诗情尚自如形骸可怪顿成疏平生只倚双凫舄
此日常须一鹿车寂寂岂惟惭邓禹厌厌更觉类曹蜍
晚窗弄笔聊湔韨数首清诗手自书
　　秋思
人生四十叹头颅久矣心知负壮图未死皆为閒日月

无求尽有醉工夫风凋木叶流年晚秋入窗扉病骨苏
信步出门湖万顷季鹰不用忆莼鲈
　　题村店壁
五十年来命压头即今残发不禁愁乱鸦阵起霜天晚
落叶声乾古渡秋小市歠醨聊兀傲长亭秣蹇得迟留
一身自处穷如许幸是无因为国谋
　　病去
病去身差健秋高气渐寒未甘常伏几时作一凭阑玉

粒炊粳软香尘捣药残欣然顾儿辈灯下语团圞
　　白首
白首称祠吏清时作幸民招呼林下客游戏梦中身山
路乌骡稳烟波画楫新村村有花柳无事即寻春
　　书病(乙卯七月二十二日卧病两/旬始平九月二日作此诗)
莫年虽病不甚剧啜药啖粥犹自力今年七月风眩作
儿子在前不能识杯中药冷呼不醒全家相顾无人色
昏昏但思向壁卧虫臂鼠肝宁暇恤医巫技殚欲敛手

天高鬼恶吁莫测偶然得活出望外扶杖下床犹屡踣
读书心在目力短袖手坚坐到窗黑无功禄食四十年
叹息此责何由塞
　　舍北晚眺
红树青林带莫烟并桥常有卖鱼船樊川诗句营丘画
尽在先生拄杖边
　　又
日日津头系小舟老人自懒出门游一枝筇杖疏篱外

占断千岩万壑秋
　　夜阅箧中书偶得李德远数帖因思昔相从时所
　　　言后多可验感叹有作
早岁传闻月旦评殿门邂逅眼偏明当时一坐推谈止
今日丛林见话行老卧烟村身偶在夜开蠹纸泪如倾
岂知三十馀年后河洛沙尘讫未平(予送德远归临川/诗有旰食烦明主)
(边沙暗旧京之句颇为前/辈所称时绍兴辛巳春也)
　　登东山

漆园傲吏养生主栗里高人归去来俱作放翁新受用
不妨平地脱尘埃松崖壁立临樵坞竹径蛇蟠上啸台
送尽夕阳山更好与君踏月浩歌回
　　贫乐
萧然曲肱地自号直心翁(净名书云直/心是道场)拙宦三灾过劳
生一笑空新蔬经雨绿晚稻得霜红饱食真无事浩歌
明月中
　　乙卯重九

九日村醅熟逢迎不用呼樽前狂起舞陌上醉相扶残
发新霜白衰颜落叶枯明年何足问且复插茱萸
　　纵步近村
病去身轻试杖藜满村荞麦正离离照溪自叹尚微瘦
趁渡人言殊未衰草塞瓶头沽浊酒花篸笠顶引群儿
裴回不恨归差晚正爱青灯映竹篱
　　题斋壁
看尽人间利与名归来始觉此身轻祸机不败渔舟兴

乐事浑输地碓声破箧虽无衣可典寒畦已有芋堪烹
馀年且健贫何害剩与邻翁醉太平
　　范参政挽词
屡出专戎阃遄归上政途勋劳光竹帛风采震羌胡签
帙新藏富园林胜事殊知公仙去日遗恨一毫无
　　又
孤拙知心少平生仅数公凋零遂无几迟莫与谁同琼
树世尘外神山云海中梦魂宁复接恸哭向西风

　　病后往来湖山间戏书
周公居东三食新夷吾在鲁丘厄陈圣贤忧患尚如此
况我本是羁穷人今秋危病辄不死馀业自笑坚顽身
结茅所幸得佳处石帆天镜无纤尘扪萝峭壁上采药
腰斧长歌行负薪寻僧独泛若耶月携友共采湘湖莼
蠡亡范金陋勾践斯颂刻石憎嬴秦不如一酹禹祠去
恶衣菲食真吾邻(禹祠在吾庐/东南十馀里)
　　秋夜遣怀

六年归卧水云乡本自无閒可得忙羸病岂知身尚健
迂疏真与世相忘霜清水落年华晚月黑枭鸣夜漏长
琐琐井蛙何足计一篇秋水笑蒙庄
　　初冬暄甚
吴中十月雪霜悭风景暄妍叶未殷杲日还看浴东海
薄云不解冒南山蛙鸣阁阁荒池曲蝇出营营食案间
安得玄冥正时令红炉绿酒一开颜
　　赠湖上父老十八韵

一镜三百里环以碧玉峰天公赐我厚极目为提封烟
收见石帆雨霁望卧龙嵯峨宝林塔迢递天章钟兴来
思一出霜晴及初冬父老舍杖迎衣冠颇严恭语我相
识久幸未弃老农间者传伏枕喜闻足音跫贫舍有盘
餐勿责异味重荞饼新油香黍酒瓮面浓已遣买扑握
亦可致噞喁愿公领此意秣蹇聊从容我起为太息厚
意敢不从吾生行逆境平地九折邛况今又老退如子
岂易逢但愿从今健衰疾缓见攻遇兴即扣门草具烦

炊舂但恐乘月来妨子睡味浓
　　初冬感怀二首
落叶扫还积断鸿飞更鸣羸躯得霜健老眼向书明水
瘦河声壮萁枯马力生竟为农父死白首负功名
　　又
庭芜失故绿园树染新丹病思閒支枕诗情独倚阑带
移频觉瘦貂敝不禁寒惟有墙阴荠离离又满盘
　　读杜诗

城南杜五少不羁意轻造物呼作儿一门酣法到孙子
熟视严武名挺之看渠胸次隘宇宙惜哉千万不一施
空回英槩入笔墨生民清庙非唐诗向令天开太宗业
马周遇合非公谁后世但作诗人看使我抚几空嗟咨
　　记九月三十日夜半梦
一梦邯郸亦壮哉沙堤金辔络龙媒两行画戟森朱户
十丈平桥夹绿槐东阁群英鸣佩集北庭大战捷旗来
太平事业方施设谁遣晨鸡苦唤回

　　小舟游近村舍舟步归
数家茅屋自成村地碓声中昼掩门寒日欲沉苍雾合
人间随处有桃源
　　又
借得渔船溯小溪系船浦口却扶藜莫言村落萧条甚
也胜京尘没马蹄
　　又
不识如何唤作愁东阡南陌且閒游儿童共道先生醉

折得黄花插满头
　　又
斜阳古柳赵家庄负鼓盲翁正作场死后是非谁管得
满村听说蔡中郎
　　蜀僧宗杰来乞诗三日不去作长句送之
看遍东南数十州寄船却溯蜀江秋孤云两角山亡恙
斗米三钱路不忧(今年所在/皆大稔)万里得诗长揖去他年挈
笠再来不放翁烂醉寻常事莫笑黄花插满头

　　羲农
羲农去不反释老似而非太息众皆醉逝将谁与归经
时忘肉味尽日掩柴扉安得同心者灯前语造微
　　冬夜不寐
老眼睡眠少空村霜露凄铮铮闻叩铁喔喔数鸣鸡月
入知窗破衾单幸屋低明晨炊米尽吾起不容稽
　　十月
塞向倾书槴开炉积豆萁林居得温煖天遣养衰迟瓮

盎藏蔬后锄耰下麦时农家冬最乐我老颇能知
　　读易
羸躯抱疾时时剧白发乘衰日日增净扫东窗读周易
笑人投老欲依僧
　　又
老喜杜门常谢客病惟读易不迎医冬来更愧乖慵甚
醉过收荞下麦时
　　闻雁

霜高木叶空月落天宇黑哀哀断行雁来自关塞北江
湖稻粱少念汝安得食芦深洲渚冷岁晚霰雪逼不知
重云外何处避毕弋我穷思远征羡汝有羽翼
　　悲歌行
士如天马龙为友云梦胸中吞八九秦皇殿上夺白璧
项羽帐中撞玉斗张纲本不问狐狸董龙何足方鸡狗
风埃蹭蹬不自振宝剑床头作雷吼忆遇高皇识隆准
岂意孤臣空白首即今埋骨丈五坟骨会作尘心不朽

胡不为长星万丈扫幽州胡不为昔人图复九世雠封
侯庙食丈夫事龊龊生死真吾羞
　　村饮
吴中霣霜晚冬草有未衰坐令老病叟遂失凋年悲翩
翩乌纱帽袅袅残菊枝虽无车马客时与邻翁期新醅
压尚浑雉兔亦及时自觉胜渊明但醉不赋诗
　　镜湖西南有山曰外山民某氏居之其居少西小
　　　潭受飞泉群山环合真异境也为作短歌

汉东九十九重冈武都九十九脉泉岂如君家环翠阜
小潭佩玦声锵然我欲从君乞庵地开轩下看泉中天
金丹九转太多事服水自可追飞仙云孙相遇不相识
笑问尘世今何年掬泉弄月清啸罢却折玉井秋风莲
　　十月十七日予生日也孤村风雨萧然偶得二绝
　　　句予生淮上是日平旦大风雨骇人及予堕地
　　　雨乃止
少傅奉诏朝京师舣船生我淮之湄宣和七年冬十月

犹是中原无事时
　　又
我生急雨暗淮天出没蛟鼍浪入船白首功名无尺寸
茅檐还听雨声眠
　　游山舟中遇风雨戏作
龙骧万斛去如鸿巨浪惟能窘短篷不是山灵嫌俗驾
一生常值打头风
　　一齿动摇似不可复留有感

晚境常忧豁可憎苦留终不受丁宁主贫何恨客辞去
木老元知叶自零未害朵颐临肉俎但妨叩齿读仙经
从今有酒须勤买莫学骚人要独醒
　　山行
老翁七十亦何求尚赖山行散百忧擪耳帽宽新小疾
独辕车稳正閒游酒旗滴雨村场晚茶灶炊烟野寺秋
若论人间长久事高吟何啻傲封侯
　　老学庵(予取师旷老而学如/秉烛夜行之语名庵)

穷冬短景苦匆忙老学庵中日自长名誉不如心自肯
文辞终与道相妨吾心本自同天地俗学何知溺秕糠
已与儿曹相约定勿为无益费年光
　　枕上偶成
放臣不复望修门身寄江头黄叶村酒渴喜闻疏雨滴
梦回愁对一灯昏河潼形胜宁终弃周汉规模要细论
自恨不如云际雁南来犹得过中原
　　舍北閒望作六字绝句

潘岳一篇秋兴李成八幅寒林舍北偶然倚杖尽见古
人用心
　　题庵壁
竹间仅有屋三楹(小庵才/两间)虽号吾庐实客亭已断雨声
重点滴欲残灯影更晶荧酒惟排闷难中圣茶却名家
可作经头眩减来还病蹇何时彻㡳得康宁
　　又
身似蜗牛粗有庐却缘无用得安居地炉封火欺寒雨

纸阁油窗见细书荞熟山僧分馎饦船来溪友饷薪樗
闭门莫笑衰颓甚读易论诗亦未疏
　　纵笔
老眼轻千乘枯肠却八珍直令身潦倒未害胆轮囷酒
里遗浮世书中见古人平生笑园绮老蹋帝城尘
　　又
壮岁志天下崎岖无一施高谈对邻父朴学付痴儿补
栅怜鸡冷分粮悯雀饥吾生忽至此惆怅镜中丝

　　又
天道何时定人生固有涯壮年行出塞晚岁病还家积
愤凭谁豁孤忠祗自嗟今朝茅屋底隐约听霜笳
　　十月二十八日夜鸡初鸣时梦与数女仙遇其一
　　　作诗示予颇哀怨如人间语惟末句稍异予戏
　　　之曰若无此句不可为神仙矣其一从傍戒曰
　　　汝当勿忘此规作诗者甚有愧色予颇悔之既
　　　觉赋两绝句以解嘲

玉姝眉黛翠连娟弄翰閒题小碧笺人世愁多无著处
故应分与蕊宫仙
　　又
虹作飞桥蜃吐楼群仙来赋海山秋玉姝定自多才思
更与人间替说愁
　　山行
缘崖曲曲羊肠路傍水疏疏麂眼篱举起短鞭成一笑
吾诗正是策勋时

　　又
眼边处处皆新句尘务经心苦自迷今日偶然亲拾得
乱松深处石桥西
　　贫甚作短歌排闷
閒何阔逢诸葛畏人常忧不得活事不谐问文开不蹋
权门更可哀即今白发如霜草一饱茫然身已老惟有
躬耕差可为卖剑买牛悔不早年丰米贱身独饥今朝
得米无薪炊地上去天八万里空自呼天天岂知

　　过张王行庙
烈士生不遇栖栖为旅人英魂死不没凛凛为明神明
神受帝命庙食福我民牲酒何足言压抑姑少伸火旱
千里赤与人下雷雨洚水不反壑谈笑出平土善人锡
之福奸伪亦击汝岂若世上人吞声气如缕
　　秋月曲
旧时家住长安城万户千门秋月明紫陌朱楼歌吹海
酣宴不觉银河倾受降城头更奇绝莽莽平沙千里月

选兵夜出打番营铁马蹴冰冰欲裂塞月未落成功回
腰鼓横笛如春雷长安高楼岂不乐与此相去何辽哉
丈夫志在垂不朽漆胡骷髅持饮酒举头云表飞金盘
痛饮不用思长安
　　即事
萧骚白发满纶巾犹是人间诗酒身湖上悲秋新有作
眼边败意绝无人稻粱栖亩雁初下烟水粘天鸥自驯
堪笑推移成老大时时几杖接乡邻

　　悲歌行
感慨常自悲发为穷苦辞偪仄不少伸梦中亦酸辛脂
车思远道太息令人老中原宋舆图忧乱苦如荼此责
在臣子诸公其可已谈笑复旧京令人忆西平
　　读李泌事偶书
莘渭当时已误来商山芝老更堪哀人生若要常无事
两颗梨须手自煨
　　晨起

晨起梳头懒披衣立草堂雾昏全隐树气暖不成霜滩
急回鱼队天低衬雁行新春犹一月已觉日微长
　　喜雨
一秋未雨冬未雪坐使肺肝生客热不惟裘褐藏箧笥
卧毯坐毡俱未设樽中有酒不敢尝小瓮黄齑却时啜
新春距今一月尔便恐蝗生残宿麦天公老手正可人
夜雨萧萧洗旱尘北风吹雪定不晚喜入三山汤饼碗
　　閒趣

坚闭门来又过冬一裘且复拥龙钟不辞陋巷如浆冷
自爱新醅似粥醲迎妇桥边灯煜煜赛神林外鼓鼕鼕
岂惟自得閒中趣要遣儿孙世作农
　　自警
人生非金石寿夭不自知一日复一日亦或至耄期方
其未死间早夜勿自欺嗟彼陷溺者太山起毫釐努力
戒惰偷尧舜可庶几我今齿发弊彊健复几时一寸学
古心自视犹可为鸡鸣推枕起为善亦孳孳天定终胜

人吾世或未衰素业果有传三复吾此诗
　　雨后
镜湖归隐老黄冠布褐萧然一室宽灯影青荧人未睡
雨声点滴夜将阑四朝出处朋侪尽半世漂流骨相寒
青史无名端可耻著书留与后人看
　　又
萧萧残发雪侵冠冉冉清愁用底宽把卷昏眸常欲闭
投床睡兴却先阑惟须酒沃相如渴未分人哀范叔寒

雨霁定知梅已动佩壶明日试寻看
　　窗黑
风雨窗常黑衰翁罢读书纵横惭七略废惰失三馀宴
坐工夫熟多闻习气除韩公未解此误诮腹空虚
　　雨止行至门外戏作
檐雨收残滴溪云弄晚晴出门还浩叹几屐了吾生
　　野饮
绿岸波生染曲尘碧天云细蹙鱼鳞山居剩得舒长日

野饮自无拘忌人(元结诗云坐无拘/忌人勿限醉与醒)酒瓮石边孤店晚
樵风溪畔早梅春怀章正可惊奴辈未胜行歌独负薪
　　雨夜有怀张季长少卿
放翁虽老未忘情独卧山村每自惊鼎鼎百年如电速
寥寥一笑抵河清梅初破藟行江路灯欲成花听雨声
正用此时思剧饮故交零落怆馀生
　　雨中熟睡至夕
拥炉听雨生睡思涩眼昏昏惟欲闭丈夫少壮要自力

饱食养慵真可愧我今不睡欲何为常恐儿曹落吾事
蛮毡纸帐方施行五鼎八珍无此味
　　又
少陵今雨无客至寂寞衡门昼常闭孝先酣枕梦周公
弟子虽嘲可无愧世上纷纷荣辱多不如睡中差省事
小儿忽报煎茶熟起拥寒炉究馀味
　　忆昔
忆昔轻装万里行水邮山驿不论程屡经汉帝烧馀栈

曾宿唐家雪外城壮志可怜成昨梦残年惟有事春耕
西窗忽听空阶雨独对青灯意未平
　　灯下看梅
风雨经旬怯倚阑梅花折得就灯看有情应寄去年别
无寐不禁清夜寒病起支筇幽兴在春迟载酒后期宽
篱东数树尤奇绝日遣蛮童候路乾
　　程泰之尚书挽词
文古唐元结经明汉仲舒三朝八座贵千载九丘书早

接游从末常闻议论馀死生今永诀追恨寄声疏
　　又
昔在绍兴末同趋行殿门方思寻宿好忽已奉遗言诔
行曲台议饰终明主恩高皇旧朝士今复几人存
　　雨夕独酌书感
数掩芦藩常不开饥鸦两两啄青苔雨来十日未成雪
岁尽一枝初见梅池上晚行携独鹤灯前夜酌拨新醅
渔村老景今如许骏马旧游安在哉

　　白首
白首元无一事成朝来大笑绝冠缨花飞早已知春减
漏尽宁容更夜行萧散且为无算饮猖狂未免不平鸣
玉关青海今安在麦野桑村送此生
　　客言来自上皋道中以其语作一绝
日晒霜融作浅泥酒家却在断桥西五陵今代无豪侠
独卧茅檐听午鸡
　　睡起

老怯年华速閒知昼漏长已回酣枕梦未过古匜香洗
面宫眉绿开茶带胯方山家风味在虽病意差彊
　
　
　
　
　
　剑南诗稿卷三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