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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兰亭帖(绍兴十六年十一月) 宋 · 朱敦儒
绍兴十六年十一月七日乙夜展阅,时借得石本六,并予家摹二石参较,各有所长,要之失真远矣。
昭陵埋没,可胜叹耶!
时雨雪寒甚,书于会稽官舍和乐堂。
希真六十六,已为请宫祠计,欲归老浙西。
中书舍人上殿劄子靖康元年十一月七日 宋 · 孙觌
臣蒙恩召还,不胜区区忧国之心,以谓新宰相当国,北方边事必有一定之论。
起居郎胡交修,为臣言虏使王芮奏事殿上,请割三关之地,时交修侍立,亲闻其语。
芮曰:「今日得三关,明日旋师去矣。
如朝廷不许,则国相自河东来,屯兵南郊,围城之西南;
皇子郎君自河北来,屯兵北郊,围城之东北。
无论攻城,自京畿五百里外燔烧荡尽,使鸟爵不能过也」。
芮退,上问宰相唐恪:「三关盍如何」?
恪曰:「不予则必来,予之臣不能保其不来」。
三问三对如此。
上赫怒曰:「卿是宰相,何不决此议」?
恪对如初。
臣太息而言曰:方强胡怙众冒死一来,仰见中国之盛大,四方勤王之师日至,将相持重,严兵固垒,断钞掠之路,不出一伎示以形势,俾莫吾测而与之讲,可以万全。
夫何行营大臣狂谋谬算,出于劫寨,一败涂地,传笑四方,而后彊胡轻视朝廷,始欲割三关以要吾君。
宰相既知其必来矣,来则何以待之?
臣闻战国时,齐、韩、魏共攻秦于函谷关,求出楚怀王。
秦王谓楼缓曰:「三国之兵深矣,寡人欲割河东而讲」。
缓曰:「河东,大费也;
免于国患,大利也。
此父兄之任也」。
王乃召公子池而问焉,对曰:「讲亦悔,不讲亦悔。
王割河东而讲,必曰:『惜矣,三国且去,吾失三城』。
此讲之悔也,王不讲,三国入函谷,咸阳必危,王又曰:『惜矣,吾爱三城而不讲』。
此又不讲之悔也」。
王曰:「钧吾悔也,宁亡三城而悔,无危咸阳而悔也」。
遂与魏封陵,与韩武遂以和。
夫秦居战国,最号彊雄,尚割河东以纾一时之急,其后席累世之富,选将择士,白起、蒙恬、王剪之徒起而用事,遂并吞六国而有天下,所谓因败为功,转祸为福,其权正在此也。
今之三关,河北重地,举而弃之,则京师无藩篱之卫,陛下不得一日高枕而卧矣。
狂生劫寨,误国至此,岂不痛哉!
今京师无大岳、三涂、崤函之固,独恃一河耳。
防河将吏望见胡尘,兽骇鸟散,不知所在。
大臣依违,畏弃地之责,将帅驽下,无干城禦侮之功,万一强胡举国而来,顿兵城下,有如王芮之说,臣恐社稷之忧不止三关而已也。
寇益深矣,陛下当权祸福轻重,独断而行之,宁失三城,无使咸阳危而悔也。
臣承乏侍御史,首论诸生伏阙鼓倡群小以胁君父,又论大将劫寨激怒彊敌以误朝廷,计拙言狂,得罪去国。
今蒙陛下召归西省,俾赞书命,不胜区区忧国之心,又建割弃三关之议,上咈圣心,下违众论,可谓不知量矣。
秦王议割三城,楼缓不肯对,公子池亦操讲不讲之说使王自择。
如臣蝼蚁之命,直言无所回隐,其为狂愚,死有馀矣。
知稼翁集序(庆元二年十月)(1196年10月15日) 南宋 · 洪迈
高宗一马化龙,讫于巽位,自丁未至壬午三十六年间,策进士数千计,擢居大龙甲者十有一人。
科名巍峨,副以属望,视富贵岐辙若长风挂席,一息万里。
于是文靖梁公至宰相,景明陈公冠枢极,位尚书者三,汪圣锡、刘文孺、王宣子也,它侍从者五,李顺之、张子韶、赵庄叔、张安国、王龟龄也。
惟莆田黄公师宪名声最卓卓,而财至尚书郎,寿不满半百。
梦幻覆手,天歼此良,大车云徂,出门折轴,人到于今伤之。
爰初登第,以行卷忤秦相,君旋为赵忠简公礼接,益衔之弗舍,坎𡒄摧揠,无复有为天下惜人材之意。
一旦遇主,则死及之,呜呼!
公既以词赋压英躔,故于诗尤精,大氐铿锵蹈厉,发越沈郁,精深而不浮于巧,平澹而不近俗,与强名作诗者直相千万。
风樯阵马,不足呈其勇;
犀渠鹤膝,不足侔其珍。
悲秋之句曰:「迢迢别浦帆双去,漠漠平芜天四垂。
雨意欲晴山鸟乐,寒声初到井梧知」。
吾不知谪仙、少陵以还,大历十才子尚能窥其藩否?
公既没,其嗣子邵州君沃收拾手泽,汇次为十有一卷,诗居大半焉。
它文悉从肺府,源深流长。
迨乐府词章,宛转清丽,读者咀嚼于齿颊间而不能已。
惟其不沽于用,身不到銮坡凤阁中铺扬太平之闳休,其所表暴如是而已。
魏国陈丞相既序其首,而邵州又欲予赘语于后。
忆四十年前与公从容于番禺药洲之上,予作《素馨赋》,公盖戏而反之,异于不相知闻者,兹不宜辞。
若平生事业,则有参知政事龚公、吏部尚书林公之铭在。
庆元二年十月庚申,焕章阁学士、宣奉大夫、提举隆兴府玉隆万寿宫、魏郡公鄱阳洪迈序。
十一月上七日蔬饭骡岭小店1180年11月7日 南宋 · 陆游
新粳炊饭白胜玉,枯松作薪香出屋。
冰蔬雪菌竞登槃,瓦钵毡巾俱不俗。
晓途微雨压征尘,午店清泉带修竹。
建溪小春初出碾,一碗细乳浮银粟
老来畏酒厌刍豢,却喜今朝食无肉。
尚嫌车马苦縻人,会入青云骑白鹿。
夫人陆氏墓志铭 南宋 · 陆游
夫人陆氏,吴兴人。
曾大父某,大父某,皆为荐绅士大夫。
父某,有学行,为进士。
母刘氏,同郡户部侍郎刘公岑之女。
刘公盖与进士君游甚久。
夫人幼有美质懿行,既笄,嫁金溪人故通直郎黄君齐。
黄君仕至靖州军事判官以殁。
夫人持家教子有法度,庙享宾燕合礼,嫁娶不苟,里中多称之。
遇疾虽笃不乱,起坐盥栉,正衣冠,乃殁。
其殁以庆元六年十一月己未,享年六十七,上距黄君捐馆舍三十六年。
初葬以嘉泰二年十月壬午,实祔黄君之墓。
夫人三男子:曰甲,曰庚,曰丙。
一女嫁陆綨。
四孙:自勉、自得、自立、自防。
一孙女。
予与夫人皆吴人,夫人之先徙吴兴,而予家徙山阴,其实一族也,而綨又予从子。
故其孤以朝奉郎通判江州黄君荣之状来请铭。
铭曰:
生苕溪,嫁汝水。
夫善士,又有子。
家方兴,孙嶷嶷。
葬得铭,永弗毁。
端明殿学士朝散郎签书枢密院事赵雄再辞免同知枢密院事批答淳熙四年十一月七日 南宋 · 周必大
省表具之。
朕法天行健,稽古凝猷。
和众安民,图太宁于常武;
制军诘禁,倚大柄于鸿枢。
有嘉协赞之劳,诞锡进迁之宠。
卿载采彊义,秉心塞渊。
词章搴六籍之华,事业耸万夫之望。
受长缨而往,肯同在昔之誇辞;
借前箸以筹,独运当今之远略。
宜仍宥密,俾峻班联。
当邦彝之云敷,举国人而曰称。
卿虽力避,朕固难从。
所辞宜不允,仍断来章。
论差宗室作教官试官劄子(淳熙六年十一月二十七日) 南宋 · 周必大
臣窃见熙宁二年始诏祖宗袒免亲将军已下愿出官者听,愿换文官者与,试衔知县愿锁厅应举者依外官选。
今岁月已久,往往争自淬励,才华议论殆与寒士齐驱,则其任用之际不宜薄也。
昨绍兴三十二年七月十二日曾降指挥,宗室及第人今后不许乞教授官差遣,吏部亦不许注授。
至乾道八年五月七日,因第一甲及第人师烜自陈,方许集注教官,其第二甲以下依旧不许。
又外路差解试官之际亦多不及宗室。
且锁应既依外官,则注授考试何可独为限隔?
得非以其取之之易,故疑其学术之未至耶!
窃见近降十一月初七日指挥,宗室有官锁应,无官应举,省试每十人取一人,比之诸路得解进士分数已不相远。
今若一用省额取放,却将考试注授及朝廷擢用之类并令与庶姓登科人一同,则取之既精,待之益厚,俊才如歆、向,将复见于今日。
如合圣意,乞付有司施行。
取进止(《周文忠公奏议》卷一○。)
此篇前原标「吏部尚书兼翰林学士承旨隐岫对劄子四首」。
送黄伯庸畴若序1201年11月7日 南宋 · 周必大
尝观唐三百年间,文章钜公如韩、柳、刘、白及名世诸贤,诗文两极其至,学者不当置论。
其馀专以诗名者殆数百家,求之他文,间或弗称。
兼是二美,斯固难矣。
又读班史,传循吏才七八人,皆良二千石,盖事任尊重则名实相应。
令,卑官也,功德未孚于人,况地有剧易,才有长短,故薛公治平阳则不足,尹赏治粟邑则有馀,换县乃皆大治,才之全者亦岂易哉?
丰城黄君伯庸为庐陵宰,初示予古律诗二百篇,用意高远,属辞清新,摹写物象,莫能遁形。
继出杂文一编,持论正大,古赋恢闳,碑志详雅,四六温醇,是可争文士之衡矣。
他日请予评之。
予曰:「邑附郡城,地广人殷,姑置是事,迟君政成」。
已而见其持己以清,抚民以仁,听讼以平,决事以明,租庸孔时,百废具兴,桁杨无系,弦歌有声,然后知君又可附循吏之名矣。
三载考绩,治行转闻,召节预颁,趣觐朝廷。
于是乡校之英,旄倪之氓,攀辕卧辙,雾集云蒸,跬步莫前,矧容严程!
或晓之曰:「挽留贤令,士民之情也;
乐与贤者,天子之诚也。
君方以墨妙笔精而为华国之文,推学道爱人而策济时之勋,奈何因德惠之可怀而滞凫舄之朝京乎」?
众始退听,车乃遄征。
平园老叟周某闻而嘉之而笔之,非特纪实赠行,亦所以偿夙心也。
嘉泰元年十一月七日
题印山罗氏一经集后1193年11月7日 南宋 · 周必大
六籍火于秦,《易》繇卜筮,传者不绝,《诗》讽诵人口,非专竹帛,故二经独赖以全。
本朝大儒欧阳公犹致疑于《系辞》,则其专心致志者《诗》而已,盖尝因毛、郑《笺》、《传》为之图谱。
议者谓公平生温柔忠厚,兹有助焉。
今江西通经之士固多,而《诗》学尤盛于庐陵,印山罗氏又其渊薮。
三岁举于乡,殆无虚榜。
六十年间,父子兄弟登科第者七人,如川之方增也。
夫经明必行修,岂徒解颐拾青紫而已。
他日采诗之官出观风俗,考得失,使温柔忠厚之教不在乎他邦,非大幸与?
予虽老,尚及见之。
绍熙四年十一月七日
思陵录上之二(1188年2月30日) 南宋 · 周必大
十一月戊戌朔,驾诣德寿宫烧香,群臣临如仪。
就进名奉慰讫,退。
内引洪迈,闻迈欲拟皇太后圣旨尊崇秀王事,退而自以语人,众皆愕然,迈寻讳之。
又拟皇太子参决诏,初议锁院,又恐张皇。
上只令拟指挥,而迈谓恐不能道居丧曲折,遂草四六以进。
上疑其文稍长,迈云不如此意不达。
其后又明言五日、三日及稍定其制度之类。
己亥,德寿宫大祥,车驾率群臣行礼,进名奉慰如仪。
皇后不至,太常揖移班,南向进名而退,大为非礼。
退即诘问,令改之。
群臣易素纱帽、襂布衫、裹带。
内降手诏付三省枢密院,令有司讨论皇太子参决庶务。
洪迈之文也。
上删去所拟日分等数语,止令有司讨论古今典礼以闻。
予令不用覆奏画可,恐翻黄播告四方,骇动观听,止如圣旨文字行黄而已。
已而侍从皆以为当,惟范仲艺怵、留枢以为非。
庚子,德寿宫朝临毕,入局。
礼部及太常寺官堂白昨日降诏用贞观、天禧事皆非所宜,外议甚汹汹。
又云皇太子请詹事葛邲垂涕语以断不敢当之意,来早当就德寿宫恳辞。
辛丑,德寿宫禫祭,上率群臣诣几筵前行礼奉慰如己亥,易常服黑带,从驾还内。
壬寅,诣德寿宫行四七之礼,群臣入临如仪。
从驾还内讫,诣文德殿拜第一表,请御正殿。
癸卯,崇政殿东庑素幄奏事,呈礼官讨论皇太子参决庶务状。
上曰:「此指挥出,外议以为允否」?
众人唯唯,又奏礼官亦无可讨论。
上因及数事云:「卿等与东宫五日相见则太疏,间日如何?
诣宫又远,莫只就崇政殿后否」?
予奏殿里似未安。
上曰:「祥曦南庑有太子侍班处,只就此为当,并宰执相见礼数皆可详议。
如除授则贞观有五品上下之别,今当如何」?
众人奏待逐一付礼官条具。
又呈德寿宫月俸四万缗,皇太后一千五百缗,其他生日节序未曾详具。
上曰:「向来慈宁如何供送?
可具来参酌」。
众人称善。
听第一表不允批答,就拜第二表。
甲辰,五更微雨,久无雨矣。
听第二表不允批答,就拜第三表。
上批付学士院云:「可自十八日内殿引辅臣及上殿班,俟过祔庙,勉从所请」。
乙巳,素幄奏事,呈皇太后月俸文字,因奏云:「月例初五以后便供进,此月户部已桩办而未敢供纳」。
上曰:「且供进,此月以后却商量,兼欲奏取太后圣旨」。
入堂集议太上皇帝谥号。
丙午,早赴文德殿听批答讫,入局。
丁未,旬休,雨。
戊申,冬至节假。
崇政殿素幄奏事,呈集议太上谥号。
上涕泗不已,问孰从。
众人云礼部太常寺官所拟「圣神武文宪孝」,庙号高宗,盖备尧之四德。
予曰:「众人所议字相去不远,惟洪迈欲称世祖,众以光武非上承哀平,且东西两京事体不同。
亦有欲称世宗,但柴氏太近尔」。
上曰:「别有世宗否」?
予云:「汉武以来虽有之,但五代周与本朝相连为近尔」。
遂用礼官所定。
又呈礼官定皇太子仪制,甚草草,上令留中。
同奏:「皇太子参决机务,昨日已降出谢表,今日必入谢,臣等只今欲一诣东宫」。
上可之。
即诣宫相见,四拜茶汤如常仪。
内批差胡晋臣、郑康孙充贺金国生辰使副。
己酉,节假。
早从驾过德寿宫,太上皇帝五七,百官临于宫庭。
庚戌,节假。
辛亥,冬至节,微雪。
从驾过德寿宫哭临奉慰如仪。
壬子,节假。
从驾过德寿宫哭临奉慰如仪,月望故也。
癸丑,节假。
上批问皇太子议事处,欲名资善堂,王相以为允,予语之云:「此乃仁宗幼年就傅,又有天禧之嫌,不若只作议事堂」。
甲寅,节假。
太史奏:「早日出晚日入皆有赤气」。
闻十月二十七日已如此。
乙卯,上初御延和,白纱四脚、白衫、黑带。
进呈懿节皇后改谥宪节,上曰:「祖宗后谥皆连一字乎」?
予奏:「自唐已如此,国初失于检照,仁宗朝方改定」。
又及攒宫费用,如修奉司乞逐料给降合同,于封桩库支,检照显仁旧例一项,止破五万馀贯,今乃不写数目。
昨遍下诸处取索绍兴十二年、二十九年两次攒宫实用钱米数,若知多寡,则可科降,乃都未报。
今欲降旨委都司取索。
上曰:「岂可不知数目」?
上因及:「皇太子参决处,正欲与卿等相近,资善之名亦不妨否(前日已批问。)」?
予奏:「外议终以为疑,莫若易之」。
上曰:「天禧四年,又有五年,又改乾兴。
朕既不疑,何害」?
王相云:「圣意既如此,况是仁宗就学之地」。
予曰:「只为是年初见辅臣,所以外议疑之,而太子辞免亦云天禧事出非意。
予与王相云晋有宣猷堂,所以前日奏乞作议事堂,自我作古可也」。
上曰:「议事堂亦好」。
予曰:「内之朝堂、外之都堂,皆堂也」。
丙辰,五更雷声起西北。
早,上御延和(崇政东庑素幄已撤去。),宰执、侍从及閤门、环卫等再拜起居如常仪。
上复过祥曦,登辇从驾如德寿宫,太上六七也。
丁巳,旬休。
两浙运判郑汝谐独衔奏:「绍兴科扰,乞依绍兴二十九年例降黄榜约束」。
龙飞录(1162年6月13日) 南宋 · 周必大
① 起绍兴壬午六月戊寅,止隆兴癸未四月壬戌。
绍兴三十二年,岁在壬午,六月丙寅朔。
戊寅,宣赦文德殿,首尾词翰林学士洪遵草,其间有云:「凡今者发政施仁之目,皆得之问安视膳之馀」。
盖用御批语,人传诵之。
圣旨:「朕欲日朝德寿,太上谓恐废万几,劳烦群下,委礼官重定其期」。
礼官请用汉帝故事,五日一朝。
辛巳,监察御史以上诣德寿宫起居,辅臣略至榻前。
太上幞头,宽袖赭袍,玉排方带。
中官八人分立殿下,惟施伞扇,不鸣鞭。
乙酉,祠部员外郎刘藻卒。
藻字昭信,福州人,进士入官,颇穷《易》,通《礼》学。
陈诚之在西府荐为学官,改枢密院编修官,除国子博士,兼建王府小学教授。
教授本专用馆职,王十朋既去,朱倬以命藻,而降旨云:「教授阙,差馆职、学官兼领」。
俄擢祠曹郎,而兼职不改也。
东宫立,宰执请迁王府官僚。
太上曰:「小学何劳之有」?
止迁史浩、张阐。
时藻已被病,未几卒,年六十四,赠秘阁修撰,三皇子各赙银绢百。
藻初被召,尚在选调,吏误召岭南人京官刘藻,久之始悟,朝廷除广州通判遣之。
至是藻卒,而刘藻适自梅州守乞致仕,异哉!
己丑,太上以车驾五日一朝为烦,诏用朔、望、初八、二十二日诣德寿宫。
辛卯,德寿宫月进钱十万贯,太上令止进四万贯。
甲午,文德殿宣诏书,上太上皇帝尊号曰光尧寿圣太上皇帝,太上皇后曰寿圣太上皇后。
先是礼官与执政已定此号,然后令有司集议。
二十二日,侍从、台谏、礼官会于都堂,左相援笔书云云。
或谓尊号始自开元,至元丰罢之,万世不可易也。
汪圣锡持此议尤力,给舍台谏多从其说,故不签议状者大半,而洪翰林已草寿圣之议矣。
二十三日进呈,奉旨恭依。
汪圣锡、徐敦立二侍郎及给舍台谏各以状申都省云:「尊号既非矣,而光尧近神尧,寿圣乃英宗诞节,且尝名寺,不可用也」。
二十五日,遂降旨谓已奏知太上,不容但已,恐数字未善,更令金安节、张震等商量,疾速奏来上。
金彦亨在禁从签书中官最长,而真父台谏之长故也。
明日彦亨、真父等请再集百官议。
二十七日圣旨,不须别议,愿与签书前议者听。
诸公知不可回,皆与签书。
七月朔丙申,先天节假。
连日蜚蝗自宣、湖入临安界,绵亘数十里,所过赭其山而不甚害稼。
江浙间三十馀年前尝有之。
丁酉,监察御史以上赴德寿宫起居。
既卷班,辅臣升殿问圣躬,次从官,次杨存中、赵密、田师中、郑藻等。
太上有所奖谕,存中等曲谢三四。
客云:「豺能杀虎,鼠可害象,事固不可忽也」。
戊戌,粮料登极赦诸军优赏,共支银三十八万三千一百馀两:殿前司捧日都虞候军额等至诸军长行一十九万四千一百馀两,马军司龙卫都虞候军额等至诸军长行五万四千三百馀两,诸军司神卫都虞候军额等至诸军长行九万九千七百馀两,诸百官司等处三卫差到军兵自都虞候军额等至长行三万五千馀两。
己亥,百官受誓戒于尚书省,奉敕摄光禄丞,以此月十四日皇帝亲飨太庙也。
按《国朝会要》,无即位亲飨故事,太常官比附郊祀定此礼。
初请乘玉辂,上不许,稍令裁定。
癸卯,德寿圣旨:「前尝止宰执等月内两次到宫,今闻尚与前说不异。
缘宫前无待漏处,缓急阴雨,使百官暴露,殊不安怀,可今后只初二日率从官同来一次」。
时宣麻,张浚自特进、大观文除少傅、江淮宣抚使、进封魏国公。
昨日锁院,刘共父当直,不召,就式假中宣史直翁。
初,三省议除少保,封次国,制出乃少傅、大国。
或云直翁与谋,陈揆不乐,曰:「真内相也」。
戊申,赴太庙致斋。
大雨终日,夜暴风达旦,轩簸可畏,太史局奏地震。
己酉,五更,皇帝亲飨太庙。
初行礼大风,既而雨作。
张魏公申请,内一项:除申朝廷用状,馀皆劄子。
或谓非见执政,不当如此。
癸丑,圣旨罢御前激赏库归左帑,谓之南库,从袁仲诚谏疏也。
自秦氏歛中外之财输御前,虽时有进纳,而三省、密院移用为多,有司莫得稽考。
上锐意除去,士大夫以为盛举。
又有三省、密院激赏库,顷尝裁定岁给十万缗而已。
汪圣锡云:「吕元直为相,堂厨每厅日食四千。
至秦会之当国,每食折四十馀千,馀执政有差」。
于是始不会食。
胡明仲侍郎尝谓「虽欲伴食,不可得矣」。
丙辰,临安访求岳飞坟在钱塘门外,当时私号「贾宜人坟」,今将以一品礼葬之。
癸亥,内侍李绰罢提举军器所。
初,上以器械不犀利,工部军器监未尝问,故以付绰,而不令隶部监。
台谏谓建炎间太上尝以此委中官,未几废罢,新政岂宜如此?
上颇然之,有「只为题目不好」之语。
既而绰张大其事,日有启请,且辟置官属。
上意于是向绰,谕真甫、仲诚云:「祖宗朝中官尝掌兵,此亦何害」?
二人论奏不已,遂降御笔云:「览卿所奏,备见忠谠(云云),已令复隶部监」。
然绰犹未罢也。
二人再论列,而任信孺、陈应求因内殿引对亦及之,乃令绰自请罢提举,而改用统制官辅逵等。
甲子,洪景卢、张才甫入燕,国书略曰:「使介来庭,缄题越式。
固违群议,特往报书」。
又曰:「宣靖既迁,楚齐继及」。
叙海道定君臣之事。
又曰:「海陵失德,江介兴师,过乃止于一身,盟固难于屡变」。
又曰:「尺书侮慢,既匪藩臣;
寸地侵陵,又违誓表」。
又曰:「殊无致贺之词,继有难从之请」。
又有若使干戈不息,赋歛繁兴,坠民涂炭,咎将谁执之意,而末句云:「尚敦旧好,勿徇群言」。
初,景卢在境上与接伴约用敌国礼,接伴许诺,故沿路表章皆用在京旧式。
才入燕京,尽却回使,邀景卢依近例易之,景卢不可,于是扃驿门,绝供馈。
而馆伴者云,尝从景卢父尚书公学,阳吐情实,言勿固执,恐无好事,须通一线路乃佳。
景卢等惧留,易表章授之。
既入见,使副例不跪,至是皆跪。
虏主传令云:「国书不如式,不当受,可付有司」。
其诡诈虚喝类此。
八月己巳,成闵保奏瓜州及皂角林阵亡将校长行共三千一百一十三人。
其实皂角林所丧甚少,而瓜州之败恐不止此也。
戊寅,宫门早二刻开,行事官朝服入赴大庆殿,各庀其职。
皇帝服通天冠、绛纱袍,发册宝讫,还内。
臣僚常服出和宁门,导册宝诣德寿宫。
有顷,驾来太上皇帝御殿。
皇帝入拜殿上,奏册宝讫,行事官归班,百官拜舞称贺太上皇帝、太上皇后讫,退。
昨晚诏迎天竺观音祈晴,今日雨意垂垂,仅能成礼。
有旨光尧寿圣太上皇帝上尊号,进银五万两,寿圣太上皇后三万两。
八月二十一日生辰进银三万两。
先是有司引唐顺宗故事,虽在钦宗服制,不妨上册宝,但欲设乐而不作。
礼部郎官刘仪凤以唐实行易月之制,与本朝不同,著议甚典丽,然卒从有司所请。
丁亥,除起居郎。
己丑,后殿侍立,退诣文德殿拜表,请以会庆名圣节,殿门待班幕次,台谏皆设倚,近臣则各以交床自随。
徐敦立相戏云:「罚却倚子矣」。
癸巳,拜第二表请圣节名。
是月九日,奉旨:吴拱保奏,今年二月五日,西京差金人攻汝州,我兵追赶过河;
又二月二十四日直来城下,掩击败走,及发兵深入,收复永安军并永宁、福昌、长水等县;
并金人攻打蔡州,遂发统制王宣等前去确山县解围等事。
保明实立功官兵二万五千五十四人,奇功一千四十八人,各特转两官资。
第一等三千二百六十八人,第二等八千九百八十七人,第三等一万一千七百四十七人,各特转一官资。
九月朔甲午,驾诣德寿宫。
上御内殿(即讲殿。),辅臣奏事毕,自祥曦殿登辇。
祥曦旧殿名,今面西,常日但为行廊。
凡驾出,辅臣若无奏事,则径于祥曦设御座,鸣鞭山呼如仪。
左右史例随应奉官两拜起居,次宰执、从官、亲王、使相等两拜起居,班退而辇升。
左藏库册宝支赐银八千两、绢九千疋。
乙未,早赴德寿宫起居,退诣文德殿听批答,「所请十月二十二日为会庆节,宜允敦义」云。
魏申谓汉宣帝、光武、唐肃宗皆亥生
丁未,敕兼编类圣政所详定官、右正言袁孚知温州。
孚论德寿宫中官梁康民欲就宫侧开酤事,上批其章云:「览卿所奏及德寿宫,朕令询问,即无此事,朕心悚然。
今后论事,毋或如此」。
寻批出除孚吏部郎官,大臣以为不可。
孚请去,故有是命。
寻又除直秘阁,丁巳兼权中书舍人。
十月辛巳,闻吴璘舍德顺归秦州。
癸未,旬假。
宣麻:张子盖以海州解围立功,加检校少保。
十馀年来,武臣节度使一转即拜真太尉,臣僚论其太骤,乞复检校官,遂自子盖始。
十一月甲午,早赴德寿宫起居。
韩知閤恕云:绍兴七八年间,同莫将使金国,不许至其都,止燕山以待。
久之报虏主来,将等亦不得见,但呼至都堂。
其宰相等五人设榻坐堂上,将等立白事,屡被诟辱,几不可堪。
既留国书,即徙将等于涿州驿中,伺守颇严。
遇太守来招议事,将、恕以下皆朝服步往,未尝给车马也。
乙未,以内教权罢讲筵。
是日当末讲,旧例临安具酒馔,比亦废此礼,学士院设食三品而已。
时洪翰林兼侍读。
丙申,镇江张子盖遣契丹归正人萧鹧巴来。
译者谓契丹为金人所败,此曹遁以来,然未可信。
戊戌,讲筵所例赐冬至节仪:讲读官钱五十千,酒六斗;
修注官钱三十千,酒四斗。
己亥,就都亭驿赐萧鹧巴等四十五人御筵,酒七盏。
初议遣从官押宴,予与给舍白宰执止之。
庚子,日南至,稍晴。
早入丽正门,赴文德殿拜表称贺,过祥曦殿起居。
从驾诣德寿宫,皇帝入大次,百官班殿下,皇帝步入小次。
太上皇帝御殿,应奉官、礼官导皇帝自东阶升,北面四拜讫,西向立,百官拜舞如仪。
礼毕,皇帝从太上皇帝还内,班退归幕次。
未后从驾回。
是日,太上宣萧鹧巴等入宫击毬,赐银碗有差。
戊申,诏改来年正月一日为隆兴元年,曾子宣日记有此号。
壬子,旬假。
雨中访务观,务观约韶美、少稷、至能共饭。
务观云:「尝记先人说红鞓饰带,始唐庄宗施之优人」。
程俱致道云:「迩来庞元英《文昌杂录》云:滑台贾昌朝画像犹是黑鞓金玉带,不知红鞓果起于何时」。
丙辰,张震除中书舍人。
或谓庙堂有所疑,故峻迁,使去风宪。
上谕三省云:「震知无不言,言皆当理」。
遂谕当制舍人载之训词。
真甫辞免云:「自太上中兴,殿中侍御史凡五十二人,未有径除三字者」。
十二月戊辰,省劄坐同知枢密院事张焘所奏,并降御札召侍从两省台谏赴尚书省,拜受讫,就都堂给笔札,令条具时弊,仍各论其官属次第以闻。
众议乞许三日内条对,逐具奏闻。
己巳,景灵宫行香。
御笔督条对,史参乞少宽之,务令详尽。
上亲批数十语,大略谓:「近臣非若疏远之士不知时务,今宣之于口,书之于简,何择焉?
若徇人情,朕所不取」。
史参又奏:「陛下固欲知时弊,非掩士大夫不备而穷其所短也」。
并缴洪翰林以下所援仁宗给札故事,退而条具。
上乃从之。
乙酉,微雪。
越人以欲雪而日光穿漏为雪眼。
己丑,百官赴太庙门外班迎安穆皇后神主,退入幕次,俟丁时祔神主于别庙。
礼官初欲依荐享例用乐,予奏云:「荐享为祖宗,故不以钦宗馀服而废乐,虽别庙亦可就用。
今安穆乃钦宗侄妇,不可用乐」。
周元特亦论之,诏可。
庚寅,秘书少监陈棠卒。
棠字德邵,常州人,年六十二。
近秘阁柱裂有大声,人以为长贰不祥之应。
隆兴元年,岁在癸未,正月癸巳,晴。
虏人陷水洛城,城在德顺军、秦州之间。
虏先以兵与吴挺相持于德顺,一旦焚寨引去。
挺不疑其伪遁也,不为备。
虏自间道径趋水洛,断我师归路,而城中兵甚少,故陷之。
丙申,盱眙报蒲察徒穆领兵据虹县。
徒穆故泗守也,自失其地,即寓宿州,睥睨故疆而不可得。
既陷虹县,遂称泗州居之。
庚子,宣麻:史浩拜右仆射,兼枢密使;
张浚拜枢密使,都督江淮军马。
昨日拟定魏公除目,上以笔圈去枢密使三字,止升都督。
今早执政奏事闻之,请如初议,而制已付閤门,遂用旧文首尾词告廷,而令直学士院刘珙归改其词行下。
是日锁礼部贡院,敕差翰林承旨洪遵知举,兵部侍郎周葵、中书舍人张震同知。
以免解就试人众,增参详官二人,点检官四人。
国子司业王十朋为别院考试官。
戊午,贡院言:「承指挥,比前举取过人数共添取一百人。
检照前举凡三千五百四十四人,终场取过二百五十四人,今合取三百五十四人。
而去年覃恩免解,徐、鼎、剑州不曾申到数目外,国学一千三百四人,建宁府一千八十九人,洪州二百三十八人,宣州二百七人,已上共二千八百三十八人,内有八百六十五人未来就试。
今乞于增添一百人额内措留三十人,充未到合取之数」。
从之。
贡院言:「常举共得钱一万二千贯,酒二百石,今官吏增多,乞增钱六千贯,酒一百八十石」。
诏给半。
二月甲子,蜀中正月探报虏人据水洛城,吴挺弃德顺间道归。
丁卯,徐稚山侍郎论秋菊落英事。
予谓有二说:一则为花落色衰之落;
一则落训初,如所谓「访予落止」者,义见《尔雅》,盖取菊之初英食之。
戊寅,吴拱正月二十八日军前申状云:向起胜军,皆自德顺援归,胜军颇多亡失,我师焚秦州,退保皂郊。
三月壬辰朔,张魏公缴进北界副元帅纥石烈志宁回书来上。
其式云「志宁白宣抚执事」,书词大略谓:「向者新主初立,即舍淮南地,先遣信使,而宋国袭我归师,稍侵吾疆。
今得来书,以天时人事逆顺为言,固争旧礼,不议他事。
且陕西所失地近已克复,将士或执或死,其数甚多。
此由宋国贪土地之故,不顺天意,不惜人命,以致此也。
志宁材虽不武,被命分阃,师之进止得以专之。
倘能先归侵地以示诚款,则复往之礼乃可徐议。
今则按兵不动,以俟来音。
宜深思熟虑,毋贻后悔」。
初,魏公以其拒我使者,邀索旧礼,尝移书开谕之,故复用此意来答。
甲寅,夜与共甫宿省中,来日覆试权要亲族过省者。
乙卯,雨作,寒。
引试七人《礼义积而民和亲论》。
初,秦氏以子侄窃高科,而诸将亦行赂效之。
桧死,议者请按乾德、咸平故事,凡两省台谏侍从以上谓之权要,其有服亲登第,皆令覆试。
虽有旨依而未尝举行。
今岁赵密之子右承事郎赓过省,众疑其假手也,欲验之,而赓果托疾不来。
四月壬戌,奉祠出都。
⑴ 亮既死,追封岐国王,后改谥海陵炀王。
⑵ 更检《光武纪》中元二年注,云是岁在丁巳,则光武乃生于丙辰。范晔论曰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夜生。
文士庆墓志铭(乾道三年) 南宋 · 周必大
文生安国将葬其父士庆,泣而请曰:「安国不天,遭罹大艰,今归窆有期,敢乞铭于执事,其幸赐之」。
昔我世父辰阳公卜兆庐陵,族葬诸丧之在江南者,生首挟锦囊之术来相大事,其宣力甚至,义不可以弗从也。
乃以士庆之行询于闾里,皆曰其持身愿,其济人勇。
闻世有浮图法者谓斋戒所以为善,施予所以植福,于是终身行之。
既得疾,预知亡日,告违于常所来往,属纩不乱。
已而,赴吊者咸重惜其死。
噫,亦可以为此乡之善人矣!
士庆字善积,世居吉州庐陵县之永和镇,享年六十有四。
娶刘氏,生二男一女,惟安国存焉。
其终以绍兴壬申十月癸亥,而以是岁十一月丁酉葬于镇东金凤山阳田之原。
铭曰:
生有以养,死有以葬。
寿不至于夭,而祀不至于旷,又何怏乎?
泛舟游山录 南宋 · 周必大
① 三 起乾道丁亥十月,止是年十二月。
乾道丁亥十月乙未朔,早,自白沙入小路数里,游云光寺。
寺亦华焕,登阁望六山如围屏。
欲少留,而提举常平李察院领客将至,留二小诗戏之云:「来如负弩先,去为乘骢避。
江祖一片石,留伴幽人醉」。
又云:「作者正七人(宾主正七人。),饮中空八仙。
长斋讵容醉,晋也合逃禅」。
遂同赵生过江祖兴道院,主僧行馀置酒。
访李白祠堂,但有废碑在壁角。
令行馀导至石边,攀缘而下,得小舟同泛清溪(《图志》云清溪自此方成溪。),水正碧色。
下浅滩数里至玉镜潭,水自南来,触岸西折,弯环可喜,深才二三丈云。
李白诗云:「江祖一片石,青天扫画屏」。
又云:「溪水正南奔,回作玉镜潭」。
皆实录也。
途中占小诗云:「清溪水色胜于蓝,祖石移舟下镜潭。
妙绝画屏并碧玉,谪仙不见与谁谈」?
晡时回至弄水亭,以五杯酌赵生,遍饮其从者。
晚闻赵守在九华楼上梁,就见之
丙申,赴州会。
丁酉,时侯、李仓再醵会。
戊戌,欲解维,会大风雨。
汤侍郎之子新行在排岸文林君涛、江西运干承奉君灏相候。
侍郎,辛未同知举也。
己亥,大风雨,夜行甚险。
庚子,早起四望皆银山,初不知夜雪如此。
诸公访别,已撑舟数十步,而风大不能进,复泊亭下。
叶江州经过,诸公强欲同会,遂冲浪解去,薄暮仅至清溪口巡检寨前。
连日本皆便风,但舟不可出溪,遂尔阻滞。
辛丑,雪晴。
早出江转至池口,即梁昭明太子所谓食贵池之鱼者。
有庙甚雅,而俗呼郭西九郎。
终日牵挽,夜泊戚家港。
壬寅,东南风大作。
辰后牵挽至李王河口,久之风定,抛过北岸,入长风夹而止,风色却转北。
此去皖公山百馀里,天色晴明,方见今为石龙山所隔。
癸卯,早至宣城洑抛江,午后入雁汊下口,遇二兄、十三弟、资上人,维舟置酒。
甲辰,为兄弟留一日,再置酒。
北风甚熟,溯流之帆如箭,予固应留也。
夜大风,极可畏。
乙巳,早与兄弟别。
北风粗可挂帆,才至上口遽止,牵挽过赵屯,望见皖公山。
夜泊汲阳洑,四无人烟,止可避东北风。
丙午,南风鼓浪,去留不可,迂二里入泊横峰港。
风益高,不徙则今夕殆哉。
丁未,早风静,抛江中流,望皖公山如狮象,戏作小诗云:「大婆岭独高秋浦,皖公山正望龙舒。
端如牛女隔天汉,不似彭郎近小姑」。
夜泊望江夹。
戊申,早行数十里,日欲晡,至孙公湾止。
登岸半里有数居民,地名九铺冈,去望江县十五里。
米尽,潭州客舟张氏送数升,以果实答之。
己酉,昧明抛江,已而北风作,过马当、烽火矶、小孤,扬帆甚驶。
午后风益高,晡时至交石夹上口而止。
是日凡三抛江,最后摇荡骇人,终夜波涛拍枕。
庚戌,风益横,白浪如山,夜不安席,仆樯以杀其势。
既而徙寓民居,终夕不交睫。
辛亥,风正北,以舣泊未安,趠白浪至湖口县。
县港仅能容舟,水稍落则不可泊。
主簿刘迪功绛、监税蔺成忠汉杰、权监鞠承节□、彭泽丞黄宣义炎、彭泽簿鲁迪功唐佐并相候。
黄丞,季文通判之子。
鲁簿,己卯年宣城所解进士也。
问渊明遗迹,云旧县有祠,去今县二十馀里。
唐末五代时徙今县,惟祠狄梁公,公亦尝令彭泽故也。
登岸过上钟石,至崇寿院,有澄轩下临钟石,而为张巽县尉所占,约寺僧访之。
山久榛芜,张自云近稍芟治,岩洞间多熙、丰、崇、观以来士大夫题字,其中一石高四尺,扣之硿硿然,东坡所笑者此也。
江水北来而浊,湖水南出而清,合流仅五十里方混。
无为子杨次公一联云:「浊浪自分清浪影,真山徒作假山看」。
语殊中的。
盖山前数石绝奇,巧而宏壮,全类假山耳。
张生饷㓠剁酒一杯,不能饮。
命车登岳庙。
岿然山之上,前列五峰,殿宇数层,殆百间,高处可望淮南五祖、二祖山。
次至下钟石、广福院,山路梗塞,攀缘而上。
亦有一石阔丈馀,可扣击,他石则否。
然则李渤所谓南声北音,亦未为无根。
向者齐山众石中独一石声,此磬石相应,东坡辨之详矣。
闻水涯尚有一响石,而线路临深潭,蔓草蔽之,予步往,几堕不测,当咋齿镌铭以为戒也。
山陬地稍平处,前临江湖,面对庐阜,左映井邑,右带淘河洲,若创一亭,当为湖口绝景。
江行望上下钟石皆截苍数十丈,及游其间,则岩穴亦有幽邃处。
晚留张巽饭,酬杯酒之惠。
壬子,风平而雨,扬帆掠大孤。
午后过长岭十馀里,遇盐船坏于岸,前日同至交石夹,商贾贪程,夜冒大风至此,遂触石,可为无厌之戒。
晡后次南康军,水殊未落,入泊寨中。
太守史硕夫奉直、签判赵无悔宣教及杨德起解元日新相候。
杨君,伯母尚夫人之从甥孙也。
终夜雨。
癸丑,欲游庐山,值大雨。
教授沈迪功元宪、录参吕从政竣、(吉甫曾孙。)司户□迪功汝舟、司理丁迪功惠乡、司法张迪功绍、星子令京文林镗、新武宁主簿陈迪功准及其子新上元尉矩、添差都监刘修武政、赵从义伯益、监赡军酒库孟修武允武及其子孝纯并相候。
刘政,处州人,尝为御龙直供殿伞,云在殿陛间识予。
晚赴军会。
甲寅,早,杨德起同其妇来,留食。
访星子令京,观三不欺堂。
京,豫章盐铺子也。
二十登科,初任临川主簿。
尝至民家,昼寝,梦若老媪祭己者。
既觉,则媪方祭亡子,视其貌与食品良是。
问媪子死之年月,正令生时。
此事盛传,而镗讳之,后询郡人,云果无此。
又过陈准主簿宅,登楼望庐山及星湾,有甲秀堂(用白乐天语。)对瀑布、香炉峰,其家藏黄太史绢写《金刚经》十七分。
乙卯,拂旦出西门,过开先路口数里,由别径入简寂观,宋陆修静先生故居也
其傍有岳庙,守者云先生炼丹井也。
已过,回步访之,深三尺,在田间,酌讫乃至观中。
陈贤良《记》云:观在白云峰下,其间一峰独秀,曰紫霄。
其北又有屏风山(今日云气未收,不能细览。),其前一里有鸡笼山(今俗呼鸡笼峰。)
观门有朝真阁(今废。),殿前有先生醮石,亦名礼斗石(今有为石陛以登。)
道藏石刻、铜天尊像、石磬、白云楼(经兵火,今皆亡。)
西涧悬瀑落于庑前(佳甚,庑亡。)
甜苦笋间岁一生,相传先生手种者。
邂逅章缋,自称官人子平状元之曾孙,知予中外族亲甚详,岂诈妄乎?
与之同过度仙桥。
《记》云许坚𣉜衣石在涧中,问道士则云沙石堙埋久矣。
进观连理树,次至先天观,次至祥符观。
旧名灵溪,《记》云三武士尝栖溪侧,汉武赐名,齐朝修创,南唐重修。
今石衢甚广,而屋宇极不振。
自此数百步即归宗禅寺,枞老来迎,饭而后行(馀具三月《记》中。)
道中有三军别祠,即所谓三武士,其名曰唐建威、李德殳、宋云刁。
正庙自归宗登山才里馀。
又其上八里则紫霄峰,峰顶有铁浮图九级,藏舍利,远望如枯木,而晋梵僧邪舍亦有坟在其侧。
又三里有谢景先草堂,乃杏林故地。
天气未佳,且无乡导,不果遍游。
杏林者,后汉董奉治人疾不取赀,使愈者人植杏五株。
然奉自有太乙观在山北,或曰杏林在此,而上升太乙观耳。
《记》又言归宗后峰半右石室中,有夏禹刻字,仅百馀,人无复至者。
过归宗,望紫霄峰亦有瀑布。
行官道约三里,入小路,访栗里,求醉石。
土人但云此去有陶公崖,无栗里。
屈曲行三里,遇数道人草庵,过庵背有崖占涧,醉石在焉。
仰视飞瀑披大石而下,甚为奇观。
石有坳处,俗云陶公枕痕也。
又指若虎迹者,其说尤荒唐。
尝记前人题诗云:「五字高吟酒一瓢,庐山千古想风标。
至今门外青青柳,不为东风肯折腰」。
惜乎不记其姓名。
馀具《记》中。
久之,复出官道访谢康乐经台,或云地属皇甫道人,已樊之矣。
次至黄龙灵汤院,败落特甚,而汤泉固自若,或题东坡和可遵绝句于壁间。
又十五里落路数百步至康王景德观。
观对天柱峰,倚凌云峰,兵火后殊草创。
其西有四庵一院,相去不远,而《记》中无所取,故不往。
夜宿山月轩,下临大溪,帘水所注也。
终夜如大风雨声。
丙辰,会庆节。
烧香毕,早同道士乔太和渡溪入谷五里至旧观基(《记》云隋开皇徙。),今为菜圃。
又半里至龙泉院,破屋数间而已。
又十里至董氏茅屋,疏食毕,望帘而进,此陆羽《茶经》第一水也,熙宁元年七月夏倚所记,信而有徵。
倚言过石磴路甚危,盖鸟道缘崖,其下即涧壑,又草木蒙密,须尽芟去乃能徐步尔。
倚所谓平石可坐数人者,正与帘对,过此则大石散乱不可行。
予跳跃其间,从者皆惊,逼帘溅沫噀人如雾雨,毛发凛然。
水初束于石峡,势犹未广,既而散布倾泻,虽冬深水缩犹为十馀派。
闻山后乃开先路,岂非与山半之瀑同源耶?
谷中若用两壮夫挟山轿则可代步,然屡涉溪流,春夏涨溢,亦未易进也。
今日予皆徒行,幸天气晴和,归路方有微雨。
回至山月轩,道士乔太和犹未饭,且言尝有雪霰谷中,不知也。
去观五里至荆林市,是为山北江州境,大风,人不能立。
晡时至侯溪市,入圆通崇胜禅院。
古有侯氏,故以名溪。
长老不在,首座祖胜潼川人,可与语。
同过旻古佛塔,谒西堂修谊,故人惟讷之兄也。
东塔广福院相去二里,寒甚不果往。
至磨院,风益甚,或云寺前水中有风穴,故多风。
饭罢,登至乐亭(在法堂后。),观李后主及昭惠后画像。
访清音亭,兵火后偶馀此亭,乃摧坏弗葺,惟石渠二百五十丈尚无恙。
夜宿寺中。
丁巳,早谒圆通殿,会食于东轩,殆因慎老与东坡兄弟唱和而建欤?
出门望马耳、石耳峰方出。
昨夜疑大雪,今天气乃稍开晴。
过甘泉市至七里冈,落路饭广福庵。
庵前水即石门涧也。
同主僧惠辨行百馀步访尊胜庵,下有大石高数丈,长如之,中若剸裁,可过二三人,谓之石门。
相传古有僧诵尊胜咒而石开,遂以名庵。
庵对仙步峰。
又数十步至保宁庵,三面皆山,其南石柱峰在焉
次度桥上双龙庵,双龙谓锦绣涧及庵旁之小涧也。
过此直上天池凡十五里。
或云两旁通谓之锦绣谷,盖春时山花盛开,望之如锦绣云。
山路峻甚,每三四里辄为亭以憩,凡五亭。
第一亭跨涧,颇雄伟。
行至半山,有处州道人草庵在锦绣峰下,指其旁以为竹林隐寺,游人或闻钟鼓声。
按《山记》云香像冈北名阿那卫,内有寺基,时闻钟梵,而寺隐不见。
其旁半里有罗汉岩,亦阿那寺之类,而近世误谓之竹林耳(山南有竹林。)
由道人庵而上路愈峻,每数十步即回视,江湖无遁形者。
过第四亭,有大石淩虚而出,可坐数十人,一目千里,略无蔽障,平视一峰,上有巧石
亭午至天池禅院,虽凿二沼,其涸可待,所谓天池,今不可到,号曰龙潭。
又铁船峰下亦有黑龙潭,祈雨则至焉。
长老不在,同首座道彻登文殊亭,下视铁船峰、望石涧。
涧自山委蛇而出,直达于江,然则尊胜庵之石门非水源矣。
院有崇宁间西天僧金总持像及贝多叶梵书数片并佛牙。
观毕,同道彻谒隆禅师塔,其旁即定心石也(《记》中一名望仙台。)
道彻指其前一峰为十八贤台,未知是否。
新罗岩草深路迷不能至。
归院日方斜,复度岭行二里许至主簿塔,洞视空阔,又非第四亭而上可比。
东西二林历历在眼,而江州屋壁已可辨。
有九十九峰栉比磬折如城堵然,王韶观文葬其下,此登眺最佳处也。
稍前至佛手岩,雪花满树,庵门尚闭,乃知昨日大雪,今日骤霁。
望南山云气犹未散,赋小诗云:「十日顽阴不见山,山中一夜雪封庵。
伊予的有寻山分,日照北山云在南」。
闻每岁自九月便有雪,至三四月乃消云。
岩石空洞不止容百人,下有泉水。
道彻云岩上五峰如指,故号佛手,近为野火焚裂矣。
缘岩后细路数百步,东望一峰即旧峰,顶院今废。
或云其间方是锦绣谷,达于平田。
又下视磐石,相传远公讲经台也。
由佛手岩二三里度小溪,乃至大林寺,遭野火仅有基址。
其额为冯教鍊者徙寘坟庵,并令一僧据其田,人无知者,予按白乐天「诗心实慕之,物色乃能至」。
其旁小径即下山南栖贤路也,地在山顶而反平衍,谢灵运诗云「冬夏共霜雪」,其高可知。
予作《吊大林诗》云:「上尽诸峰地转平,天低云近日多阴。
古来南北通双径,此去东西启二林。
虞世南碑从泯没,白居易序合推寻。
匡庐第一金仙境,忍使如今遂陆沉」?
黄昏归至天池礼文殊,求灯闪烁合离,或在江南,或在近岭,高者天半,低者掠地,又赋小诗云:「代马腥膻暗五台,南方世界且徘徊。
一灯便是真知识,不用奔波学善财」。
是日云散日出,寒燠适中,甚惬素志。
山中薯蓣花全类蝴蝶,又有万年松、罗汉线、菩萨石,即《记》中所谓白石英也。
戊午,早,同道彻望罗汉岩即下山,山上微雪,山半乃为雨矣。
由石门侧出官路,稍前即岳家市(岳飞葬母于此,故为市。),自此可上化城。
不惟足力有限,又《山记》止言石盆之美,而楼阁已非昔,遥睇而去。
回视文殊亭渺在峰顶,主簿塔仅如枯木,佛手岩屋仿佛可辨,始叹昨日登涉之不易也。
午时至林口市(谓二林之口。),过香谷慧永禅师塔(义熙十年化。),入西林寺,即慧永道场也。
流水㶁㶁,循阶除赏玩不能去。
寺不经兵火,但不葺尔。
牛僧孺书寺额,佛像独被冠缨。
访水阁院,已废,但存浮屠七级。
次至东林晋慧远法师道场。
法师雁门人,于是寺前方兴雁门市,虎溪在寺门之外。
《山记》云清溪有亭(今废。),牛僧孺太和四年书神运之殿(今殿非其旧。),南唐元宗题神运木(今亡。)
流泉匝寺,下入虎溪(如故。)
殿后白莲池(如故。)、晋辇、经藏院、白公草堂、双玉涧、明皇铜像、唐壁画等(今亡。)
上方舍利塔(有南唐保大碑在门首。),颜鲁公题名(与古碑多在者。)
上方之北虎跑泉(深八九尺。)、五杉阁、甘露戒坛(今亡。)
其西石磴三百级(岳飞拆砌母坟。)、滴翠亭(今亡。)、殷仲堪聪明泉(在寺中。)、佛影台、(今亡。)晋朝三杉(亦为岳飞取去。)
是寺最为古刹,而兵火中岿然独存,入门楼阁华焕,宛如仙宫。
长老本然,自号浑融师,宦族也。
共饭毕,同访远公塔,郭功甫作重修碑。
次至照觉、佛海二塔。
归登五百罗汉阁望诸峰,阁下即内三门也。
由东林二里至广福院,本大明公庙(保大五年陈元裕撰记。),靖国元年封靖明真人。
《记》云真人姓匡,名俗,字君孝,出自殷周之际,居此山。
或云受道于仙人,共游此山。
人谓其所止为神仙之庐,因以名山。
或云匡俗汉人,汉初封越庐君,故曰庐山。
次至太平兴国宫,街衢门阙,气象清华。
刘越石高三四尺,根植地中,在宫门之外,仙乡亭废矣。
宫倚圣治峰,正殿惟设采访使者像。
其后乃太上本命殿,两层,绘使者变相仪卫,次以五百灵官。
又其后有云无心堂,临流水,可爱。
道士皆星居,有刘烈者号虚谷先生,尝进《易解》云。
知宫留宿不果,登新创钟楼而行。
楼名景阳,华丽殊甚。
日落,至清虚道人皇甫坦庵,饭罢馆焉。
坦被遇太上,结庵拨云峰下,自言兖州瑕丘人,久在川陕,尝遇朱桃椎,善布气,时时书字,决人祸福。
或云年七十二,山中道士言其颜貌已不逮二十年前矣,近损足,未能步。
而茅山张椿龄亦被遇太上,今年亦得此疾,异哉!
庵侧有泉,太上题曰神泉,又为阁以藏御书及像设。
己未,早,皇甫道人再具饭。
饭讫,行数百步至云溪庵
自此若出官道,则过妙智院及蛇冈(即䢼亭湖分,风神化身之地也。)
予欲趋太乙宫,或谓小路差近,乃过击牛墩,皆茅峡峻岭,亦六七里方至(真宗赐名大中祥符观。),即董奉上升之地。
大概二十一日已记之,其事出葛洪《神仙传》。
观在莲花峰下,不经兵火,有升元六年韩王知證记,是时犹谓之庙,保大十二年记则为观矣。
宣和二年封奉为升元真人。
观中犹种杏,前殿一株甚大,其后又有种杏轩,春时不妨宴游也。
老道士萧惟亿,年七十馀,未尝出门,视其貌盖有所养者。
自观五里至禅智院,以其为旧屋,故游焉。
《记》言院后有绿野亭,忘记询问。
进至双溪宝严禅院再饭,同长老世显步过云庆庵。
《记》言因流泉为池,多畜鲂鲤,今仅存坳洼耳。
假世显之𩦺,令庵僧致康前导,过宝积庵,殊不葺治,但有程公辟师孟诗刻。
访白云亭,已为王秀才治冢,其上披荆棘。
寻所为磐石鸣泉,久之方见。
泉石诚佳,而又北望湓江,宜陈舜俞以为山北最佳之庵。
此去江州才二十馀里,山北之境尽矣。
跨𩦺五里上吴章岭,乱石聱牙,颇亦险峻。
岭脊分江东西两路界。
过界便见五老峰,是为山南。
岭下有小路至智林、净慧院、昭德观。
会日斜仆疲,乃由官路过大富庄。
至相辞桥已昏黑,秉烛行至寻真铺,风大作。
入小路二三里敲观门,道士疑为盗,久之方出。
《真诰》言庐山乃元辰福地,而此观为第八咏真洞天,五老峰正在其后,而倚香炉峰。
《记》言南北山各有香炉峰。
庚申,登采访使者阁,望五老峰。
《记》言汉武筑羽章馆于屏风叠,下临相思涧,今五老之峰垒石如屏障,盖其故址,自阁而望,相去若在百步间,庐阜之甲观也,为题其榜曰「云锦阁」,取李太白「屏风九叠云锦张」之句云。
五老第二峰即狮子峰,与九叠屏相连,山无草木,晓日照之,殆如赤城,自廊庑望之,则奇姿巧势尤不可状。
龙潭在观后一里,水作琉璃色,其中数尺正黑,知观汤善翔云深数十丈,盖洞天之门云。
潭上有龙王祠,疑即《记》中所谓绿净亭也(神庙朝阳,庙额曰灵泽。)
巳初借善翔小驴,令四明徐道人前导过永福院,旧名云龙,煨烬之馀,方稍葺治。
次至垒石庵,盖近世僧德止所创(德止乃徐稚山侍郎之弟。)
门外大石长数丈,复垒一石,前眺江湖宛如池,庵背即五老峰,乃几案间物,陈舜俞以未见,盖后来庵宇之绝景也
次度华严石桥,华严院今废。
次至折桂院,今名證寂,折桂因唐李逢吉得名。
《记》言山名幡竿源,而土人不知。
登南唐惠济禅师石塔。
有巢云轩,而《记》不载,不经兵火,气像便可爱。
前有僧房,可望湖而不见山。
次至解空院,其旁圣果院已废。
次至谷源庵,地形甚高,面对重湖。
《记》言叠石奇伟,岂谓德止之庵耶?
后有幽泉,但屋敝无足观者。
自此而折,小僮指路迂枉,忽下峻岭,木叶被霜滑汰,几不能移步,至云台庵乃得平地。
庵后石岩如《记》中所载。
次至净妙院,《记》云古名青牛谷,即杨衡所谓随云步入者,俨然如造仙境。
门外数十步,回望五老及他山如图画。
凡此寺观庵宇,大抵环绕五老峰。
每至一处,山色峰数辄不同,造物之无尽藏也。
狮子峰尤肖,今日但少云气饰之。
次至承天白鹤观,唐混成先生刘元和故居,旧屋偶存,独无廊庑。
唐杉围二丈,在门内。
问东北木瓜岩,道士不知。
观前百馀步出官路,过三峡桥,遣从者先入栖贤,独与徐道人携二仆复由小路为卧龙之游。
初过中兴庵,即旧禅静院。
次宝庆庵,近各有一道人主之。
西涧即刘凝之庵,无知者。
既过涧,徐道人迷路,度岭踰栈阁,遇炭窑,方知路穷。
得一夫引至上偃台,即祖教院,亦无僧。
行至此,又盘一岭,至卧龙新庵,有江州蔡道人主之。
复行半里,过旧庵基,沿涧乃至其处。
苍崖之下,怒瀑淙击,高十馀丈,与九华上雪潭争为长雄。
凡陈舜俞所记一无夸词,今日不惮崎岖险阻,凡以为此。
未至而悔,既至则乐以忘劳焉。
旧庵隔溪,崖石层出,粲如百叠之云,中有流泉注于涧,亦一佳处也。
望五老峰甚近,香积院在其下,业留从者于栖贤,遂问归路。
数里至幽邃庵,今为尼居,主者觉殊,郓人。
壁间旧刻冯京诗,盖尝读书于此。
庵前度溪至上塔,《记》所谓拭眼禅师,石像如生者。
屋甚整洁,大竹成林。
酌飞锡泉,登环翠阁,望五老峰背。
自此下山数里即栖贤,徽老不在。
藏主可升,眉州人,予与同庚(辛卯戊申丙辰。),出程子山诗、泉老颂,且求一语,为占两韵云:「我比同年百不能,只馀霜鬓愧师兄。
殷勤觅句无言说,共拨寒灰听水声」。
寺比今春稍葺,但残僧四五辈,不称大刹。
饭罢,同可升上人过五老、玉渊二亭,山水不辜老眼,而足茧矣,遣人至军城招妻孥来早会此。
辛酉,拂晓,自寺后渡涧。
行里许,过百药滩,石崖坡陀,道人于此晒药。
陟小岭,度茅冈,约四五里,并五老峰至明真尼院(21)
冰霜满履,扣门久之方开,盖旧屋也。
同尼师登凌霄岩。
岩在平地,奇石如岩,古有僧坐禅其间。
绕洞别过石门,谓之喝石。
其前一石甚大,即《记》中所谓对五老如宾客者。
傍有石屏,亦可爱。
出门数十步,望宫亭湖横出,而扬澜、左里左右相对,落星仅如叶舟,惟军城为紫荆山所蔽耳。
回过百药滩,分路行三四里入楞伽院,亦古屋也。
正依朱砂峰,旧号白石佛殿,创于保大中,释迦像与西林同。
李公择尚书藏书阁在东偏,元丰以后留题皆存。
有赵天启者历叙公择作中丞劾蔡确,故改户书云云。
西庑有东坡所作山房碑,又刻南唐佛像。
野夫、公择及黄鲁直皆有题字。
崇德君墨竹高下三枝在钟阁,盖公择妹、鲁直母也。
寺门外即上天池、大林路,至为险峻。
老僧惠宝生于元丰八年,云自此别有捷径。
约一二里,过涧,入栖贤磨院,院在石人峰侧。
又里许遂至栖贤,骨肉方来,同观玉渊。
先是涧水奔冲,遇大石上侈下敛,悬瀑潨射,极其雄壮。
涛头瀵涌,散为玻璃色。
《记》言沙石万数,古今不塞,诚下通于海矣。
相对有寒泉亭,泉自山出。
又按《记》文访罗汉岩、宝陀岩于僧堂之后,皆无知者。
山上竹树间多崖石,其下有观音泉,疑自宝陀岩而出,稍加刜治必得之。
其南有小径,疑白云庵路也。
饭罢,徐道人乘驴归咏真,同骨肉再过三峡桥,徘徊久之,始知过桥之泉为陆子泉,其旁有沈锡大书「庐山」二字。
行小路,望五老峰了然,便道入高遥景德院,亦旧屋,有元丰间无为子题字。
老僧年八十,云李徵君书堂去院仅一里,今废,但刻其名衔于石,洗涤乃可见。
进至万杉院,上滴翠亭(馀具三月《记》中。),又二里入开先,登漱玉亭。
度桥俯涧,涧中石含云母,如《记》所云。
天寒甚,太守适致馈,遍饮从者而行。
涧外招隐桥,近为寺僧徙数十步,而招隐泉无人知者。
物色久之,得于二百步外丛筱之后,石井依然,三酌而归。
路口有披云亭,稍前即古杨梅亭基,又稍前当四达之冲,即古四会亭,而俗子改曰屏翠矣。
回望山色奇甚,倒载而观之,紫霄峰剑立众峰之间,铁塔仅如一线。
将至军城一里,有承天院临溪湖,僧尝被盗杀三人,今遂不振。
入西门,日已暮,闻新成都漕郑少嘉察院相待移时,留书而去。
昔白乐天记匡庐奇秀甲天下,诚非虚语。
陈氏《山记》北起江州,尽圆通,乃转山南,起康王观迄于吴章岭,其序如此。
予今自南而北,与之相反,故问津多误。
然《记》中指名奇特处十得六七,其馀当路者游,迂曲者略,异时再以旬日穷探极览,可使无遗蕴矣。
初,南唐元宗赐田给诸岩庵,故所至有产业。
中经李成焚荡,十存一二,又税重租薄,僧道往往逃移,寺观日以摧毁。
近虽稍修复,而废绝为多。
惟旧屋则气象终可爱。
舟中赋四韵云:「南北周庐阜,东西遍九华。
宴安无酖毒,痼疾有烟霞。
淡泊村村酒,甘芳院院茶。
驰驱君莫厌,此出胜居家」。
壬戌,五更雪打篷。
平明出,别郡官。
望庐山已横白练,欲解去,而南风作。
章得象《游落星诗》云「来游未尽登临兴,且喜南风阻去船」,殆为予设。
饭罢,遂携家棹小船往焉。
寺去军城仅五里,水乾则路通,今岁尚深丈馀。
按图经石高五丈,周回百五十步。
《九江记》云:寻阳湖内陨星化石上连彭蠡,下接寻阳,其石圆洁,不生草木,峭然孤峙,独出波际。
兴于唐景福,天祐二年赐额福星龙安院,本朝祥符二年例改法安。
南唐戊辰岁(即本朝开宝间。),宣义郎汤净撰记云:保大中寺僧修葺,元宗尝临幸。
僧齐己、范文正公、章郇公、王介甫、平甫、程公辟、蒋颖叔、黄鲁直父子、郭功甫、洪驹父皆尝留诗。
又龙图阁学士吴仲庶中复酷爱西轩,更名曰「岚漪」。
鲁直诗云「龙阁老人来赋诗」,谓仲庶也。
山色满眼,湖光千里,真世间之绝景。
又尝有玉京轩,今皆废,但存清晖阁(或云保大中命名。),西对庐阜,如青天翠屏。
初至,白云英英起山腰,少焉散漫,俄复退歛,已而山披絮帽,变态不常。
举酒赏之,不觉径醉。
午后移坐佛屋之前,东南观巨浸,右为扬澜,左为左里,其中两山如门,是为鄱阳湖。
由寺门而望,则东北直宫亭湖,西南轩窗对流,清山其胁,亦有湖汊,西北则军城也。
再举酒归。
晚自舟中望山色,不胜眷眷,再以小艇入西草湖。
过东古山下,观钓鱼台,鸿雁鸥鹭遍野,见人惊飞。
转而之流清港,上流清庵,在凤凰山,古殿残毁,慨想承平之遗址。
回棹已曛黑,过落星,闻钟声,往复殆二十里。
癸亥,早发南康。
北风微作,已而转南。
过左里、扬澜,泊珠溪,而北风复作。
去军城八十里有巡检司及小市,登岸北望庐山。
甲子,南风。
晡时行四十里至吴城山,谒庙毕,登望湖亭,犹见庐山也。
殿左有穴如井,异时湖中或损米舟,则见于穴中,谓之神仓云。
十一月乙丑朔,风顺,行百三十里,夜宿连前渡,雨。
丙寅,日南至,享考妣。
雨作而风顺,未后抵豫章,泊南浦亭。
亭在洪乔门,《职方乘》云对岸即殷洪乔投书渚也,亦见《水经》。
帅沈持要、漕汪养原及府官相候报谒。
边倅维岳同登拄颊亭望西山,以阴雨不快心目。
又有可斋,陆务观所立也。
宋晋裕来,知其叔嘉正今夏不禄。
丁卯,三倅、(22)转运司主管官汪朝散迈、帐干许承直可久、干办公事周文林闳、黄吏部然及其叔季文、李常州安国、司马总领倬、李靖州汉英、王提举瀹、王南剑冈、向郎中汸并相候。
游铁柱观。
柱在小池中,高二三尺,状类假山。
道士云每岁池水溢则江涨,枯则江落,今岁反是。
旁有铭,绍兴五年帅胡世将为之。
张法师者年八十馀,健甚,弈极高。
晚易漕舟,置酒留孟周叔、宋晋裕、益师。
戊辰,安抚司机宜梁承事季琦(仲谟之子。)、司法王修职中复、新建丞诸葛从政、馀庆监税詹迪功华、蔡承事嶒及其弟嵘(宋景融之婿。)并相候。
赴府会,登子城南楼,望江心小山。
己巳,赴漕司会于观风堂。
周将仕郎可,抚守󰒇之子,同其妇六娘来舟中(六娘,陈德夫妹。)
终日雨。
庚午,早留刘篯寿知县、陈希鲁教授饭。
未后赴边倅会,登拄颊亭望西山,子夜方散。
家人招孟宅安婆来舟中。
辛未,上蓝长老了贤携素馔来,留孟周叔共享。
洪驹父《职方乘》载寺有蛟井事,以问贤老,具说无据。
谒前京西运判韩宣教晓子东,其高祖盖忠献王之兄弟。
久阴可厌,至是晴。
壬申,赴府会于滕王阁。
天气晴爽,得西山之胜(23)
癸酉,致政赵通直昌相候,同年也。
赴刘、胡二倅会。
胡倅送步障式,俗名画师,盖胡人饰以毡毬而画狮子形,故云尔,或云名挂罳。
甲戌,阴。
总管刘源相候,即金陵旧都统也。
出北门过天宁寺,同长老登列岫亭,得西山之面。
又过大梵寺,登秋屏阁。
《职方乘》云不知谁所立,但引曾子固云见西山正面如画者此阁耳。
又过荐福寺,观浅沙泉、马跑泉。
寺有钟,光化三年节度使钟传造。
访黄超然,求观山谷遗墨,但有《枯木道士赋《、》寄老庵赋《、》煮茶赋》、《(埋地中,已漫。)薄薄酒诗》;
又永州化光仁老画水石二轴,其一题云:「湖北山无地,湖南水接天。
云烟真富贵,翰墨小神仙」。
复有跋语,韩子苍各题一诗。
晡后至上蓝,寒甚,食于贤老之室,担拔道士来谈命。
次至观音院,即杜牧为韦宙撰文,以石亭覆之,因号石亭者(有铁罗汉五百。)
是日既报谒,复游览终日,甚劳。
乙亥,阴。
修武郎、使持节南丹州诸军州事、武骑尉莫延廪与兄弟争州来奔朝廷,寘之长沙,会亲兵欲挟延廪叛,故徙豫章。
庐陵进士徐允武、前知柳州林奉直振并相候。
赴汪漕会于列岫亭,酌浅沙马跑泉。
程公辟尝作双泉堂,潘兴嗣为记,其旁即清源真人祠,所谓灌口二郎也。
旧皆在城内,李伯纪绍兴初为帅,损城使可守,遂在城外,然其阔亦未易守也。
丙子,赴沈帅会于孺子亭,亭在东湖,陈阜卿所创,四围皆荷也。
徐宅名见《水经》。
又有徐贤亭,《职方乘》详载。
丁丑,早别帅漕,人事扰扰,午时方能定,以小舟绝江为西山之游。
初至沙井口,按图志云在章江西岸石头之上,许旌阳谓吾升天后一千二百四十年,豫章江心忽生沙洲,掩过沙井口,是八百人得仙时也。
今相去者尚数十丈。
陆行二十五里至贞观院(旧名福林。),登阁观禅月罗汉摹本(真本在云堂。)
又五里入上蓝庄。
又五里至吴靖州伯思慎之坟庵。
又五里而远至鸾冈,三徐盖葬其旁。
三徐:卫尉卿延休、骑省铉、内使锴也。
元祐八年,张商英作祠堂记,今有画像。
或谓其基为耕者所坏,犹存齿发。
或云徐氏墓在博士墉,去此犹数里,而翠岩寺以鸾冈为案山,恐村民锄掘,托言徐墓,商英为实之云。
稍前即翠岩也,栋宇深隐,气象闳壮。
南唐保大间有澄源禅师无殷住此山,李主甚敬之。
既死,祭以文,时本朝建隆元年也,韩熙载为之铭。
其后死心居此,而云峰晚亦悟道,故江西号为胜地。
饭罢,同长老子坚步观洪崖,井深不可测,旧有桥跨其上,今废。
寺引崖水以给用,又汇其流激大轮为磨院。
去崖数十步有奉圣宫,今曰紫清,徐铉为记,有唐肃宗像,道士仅数人。
归宿翠岩方丈,观李主赐无殷诏书,皆用澄心堂纸,每画日后即押字,印文如丝发。
近世自王汉之而下留题甚多,予亦题云:「李氏世敬桑门,其赐书遍江左诸刹,至于不失旧物如翠岩者鲜矣」。
又有郡人潘淳奉议以其祖侍读所藏太宗、真宗两朝御书墨本数十轴寄寺中,又有程公辟与南禅师唱和,皆取而观之,惟所谓唐人写经则非也。
戊寅,早,乘小车循溪依岭行一二里,望所谓药臼者,在石涧湍流中,如石盆然。
次度牛栏岭、茶园岭。
最后度汤家岭,回望生米洲,乃至香城寺,榜曰「咸通香城兰若」,八年镇南节度使严景书。
东晋隆安中安昙显肇居此山,尝与陆修静榷论,见北齐《高僧传》。
今长老如晦,妙喜弟子也。
方丈侧婆罗树两株,叶皆下垂。
又有罗汉菜,尝以正月生。
饭罢,杖策登山。
初过榧林(或云榧有雌雄树。),其间一株最大者围丈五,号将军树,相传近千年矣。
程公辟诗云:「金锡云中若有声(24),野僧同我上山行。
千年大榧婆娑在,老似将军拥万兵」。
次至旧院基。
次至砚石,长一丈四尺,阔六七尺。
程公辟诗云:「石头如砚贮寒泉,今古无烟水自闲。
待把万松烧作墨,大书长句满西山」。
次至灵观尊者坐禅石。
次至屋坛,高六尺,阔七尺,是为香城绝顶。
灵观者,隋开皇初新罗沙弥也,为此坛行道求戒,寻偿夙仇而终。
自寺至此五里积雪犹未消,远眺章江,略见府城,山后即江东建昌县界。
周览移时,复至寺中读顺禅师碑、二苏诗刻、潘兴嗣记文、《慈顺塔记》。
遂还翠岩,日方晡矣。
同坚老登愈好亭,在寺后,前长老了因取《寒山颂》中「微风次幽松,静听声愈好」之句而为名,自作记,粗可观。
望寺场左右山环抱,而鸾冈正当水口,即三徐祠堂也。
方丈之右有半月轩(池如半月。),蒋颖叔有诗。
又有听松堂,熙宁间潘兴嗣尝作《寝堂记》。
澄源塔在寺右,大竹成林,围丈五六。
旁有齐王庙,即李主弟抚州牧景达也,亦署澄源,敕尝舍田入寺,故庙祀之。
法堂左阶花砖犹是南唐旧物,隐起之纹皆踏平,向来僧徒大集故也。
晚再同坚老及西堂三人过洪崖,俯视深潭,草木蒙蔽,埼崖峭绝,不容侧窥。
而水声湍洪,疑其有异,乃并涧十馀步披草而入,始见硖中石数十丈,飞流激浪,数节倾射。
而左崖悬瀑数道,相去三丈,妙绝不减栖贤之三峡。
又其右多磐石可坐。
前此僧道皆不知,但窥井而已,若非再至,几成徒行。
主僧善权巽中旧题诗云:「水发香城源,度涧随曲折。
奔流两崖腹,汹涌双石阙。
怒翻银汉浪,冷下太古雪。
跳波落丹井,势尽声自歇。
散漫归平川,与世濯烦热。
飞梁瞰灵碧,洞视竦毛发。
连峰翳层阴,老木森羽节。
洪崖古仙子,炼秀捣残月。
丹成已蝉蜕,井臼见遗烈。
我亦辞道山,浮杯爱清绝。
攀松一舒啸,灵风被林樾。
尚想骑雪精,重来饮芳洁」。
亦佳作也。
前登云长老应通,庐陵人,过其寮饮汤。
己卯,拂旦游洪崖资禅院,去翠岩十里而近。
道中石涧湍流,淙激可爱。
度落马岭,乃至长老法遵单丁住持院,本白石道者智新所居。
殿宇甚小,法堂已摧,寝室窗外对梅岭如屏障。
真宗尝御制歌诗四篇赐智新,有「明珠为戒曾无玷,拳石充粮永不饥」之句,谓其煮白石而食也。
其馀敕劄皆在。
又有小金龟重十一钱(25),沉香刻三教像一龛,人物极小。
又佛像一龛,金字《法华经》七卷(26),银字《法华经》七卷(凡佛名卷名之类则金书。),《夹颂金刚经》一卷(间以金字。),菩提叶四片,文殊像(破碎不可舒卷。),罗汉十六轴,佛一轴,道者真冯极赞一轴,皆赐物也。
智新又尝住西京应天院。
归饭翠岩,同坚老及二三同游再过洪崖,芟草开道,坐岩石汲泉烹茶,纵观飞瀑而行。
坚老遂别。
三徐祠下至江头仅三十里,昨日盖误而迂也。
新昌尉周迪功承勋希稷留刺。
夜来大风,归舟犹未息。
晡后挂帆,汪养原运使飞盖崖边,不能留也。
行十六七里泊石州夹,李全持永和书来。
庚辰,五鼓雨雪交作。
乘风而行,辰时至生米镇(27)
玉隆人轿未至,以小舟游至德观。
观在洲上,四面皆水,相传施肩吾钓台,唐则天时胡慧超置观。
兵火后重造,尚未备,惟坛上柏一株甚大,云慧超所种也。
有轩临江,可观。
命二道士弈,谬甚,取酒饮之,并饮知观胡天常。
午未间玉隆人轿方至,不果行。
刘信自府中来。
辛巳,黎明携家登岸。
雨虽止,泥淖没骭,肩舆者甚劳。
约四十里乃至玉隆,是为道家逍遥山福地。
前有胡詹庙(汉州二吏。),次度龙冈桥。
按玉隆在西山之南,初不见西山,惟此桥略见之。
而言西山则起于玉隆,终于吴城山,其间寺观约数日可周。
又有天宝洞,在三十里间云。
次有龙冈亭,八月一日开观,则以七月二十八日于此设净坛醮。
知宫熊师古、副宫熊大正来迎,馆于逍遥阁下。
宫本金氏宅,许旌阳来得之,晋宁康二年八月一日受命,十五日上升。
初名游帷观,徐铉篆额。
大中祥符间改为玉隆观。
政和二年封神功妙济真君,六年加玉隆万寿宫之号,仍缮修之。
东为三清殿,次真君殿,次道馆,皆横列为屋数百楹。
真君殿前古柏围丈五尺(《十二真君传》云施真人手植。),其半已枯。
每岁八月开观时,四方之人纷至,采其叶以疗病。
左有丹井,已眢。
右有药臼、石函臼,亦裂矣。
又有修行钟,刻姓名甚多,止曰戊辰岁,疑本朝开宝初也。
宫门外有《大周洪崖山洞真先生胡尊师碑》,司马贞撰(其文称名处曰利真。)
碑言尊师名超(即胡慧超。),长安三年葬旴母靖之西合里山。
道言靖,犹释氏精舍也。
今旴母靖在逍遥阁墙外,亦有巨柏围丈五而不枯。
旧有亭,今废(旴母盖超之母。)
此去筠州及奉新皆六十里。
壬午,早,焚香毕,再周览而行。
宫西面百步有小观,榜曰太虚,周真人上升于此。
旧名宣诏府,有保大五年丁未岁陈元裕记。
治平四年赐今额,政和癸巳李山为之记。
龙冈相并有彩鸾冈,以吴彩鸾得名(彩鸾遗迹在奉新县。)
未后复至生米镇。
监渡使臣下班祗应张宏者,河间人,辛巳岁隶大汉军,李宝自海道俘以来。
承议郎新指使张玠求附别舟,许之。
解维牵挽才十馀里,宿下石溪。
癸未,无风,行甚缓,晚泊市汊。
筠河自此出,人烟甚盛,号新义镇,闻岁有火灾。
甲申,无风。
晡后过抚州河口,夜宿栗丝湾。
乙酉,雨,粗可挂帆。
早至曲江镇,赵常熟无咎来迎,同至其所。
寓正悟寺,有板碑记寺兴于隋而葺于伪吴乾贞中。
殿背两壁分画骊山、华山图,云是郭熙笔。
临流有内观阁,程子山尝留诗。
无咎云对岸渔者近获古器,有双鱼洗,镂「石尤巧」三字,又有器刻「阳燧富贵」等字。
午时次丰城,李宰愿、冯察推师直、吴宰千乘并相候。
祝南安深罢归,继至。
略登宝气亭。
夜留冯推饮,雷电作而雨。
丙戌,风顺,冒雨行四十里,厨船触大舟,几覆,与去岁遇风涛之地相迩也。
晚未至樟镇七八里宿。
丁亥,午后至临江军,太守李仲权、通判赵奉议伯濠、录参靳迪功师益、司户章迪功子获、知清江县张宣义陶、丞赵承事彦礼、主簿桂迪功随、主管玉隆观任朝奉诏子严、新知兴国军向朝奉澹伯海、新通判邵州向奉议浯伯元、军学教授唐迪功友闻、新吉州教授杨从政愿谨仲并相候。
唐、杨皆同年也。
访王元老寺丞之妻宋五娘家。
元老郑人,宋即先妣外家,其子坪权新州阳春令,已死。
泊舟行衙,即贡院也。
戊子,早至军学观石刻,赴李守会。
军治据富寿冈,后圃有清江台对阁皂山。
山虽小,颇类匡庐,江心又有萧渚。
晚别任子严同游盘园,饮于喜归堂。
二鼓归,大吐。
己丑,军中以久雨祈晴。
赴向伯海兄弟会,芗林益葺。
归已日暮,移舟光孝寺下。
是日欲留两同年饮,客众不暇,以酒果遗之。
军治侧有中大夫曹戬家,因锄地得古墓,椁朽而棺如故,其中皆清水,遗骨具存,木梳犹在。
验塼志,云开宝年葬筠州某乡村,盖此地初隶筠,后方置临江,城郭迁徙如此。
江涨。
庚寅,早,移舟慧力寺下,携家往游,去岁至此亦是日也。
巳初解去,风稍顺,至石口亦暮夜,距清泥尚数里,离军才四十馀里耳。
终日对阁皂山,闻自永泰陆去可三十里,来岁当来游。
辛卯,风正。
巳时至新淦县,宰陈通直浃、临江判官张文林权立之、新吉州永丰尉谢迪功承休、蔡秀才焕、(28)谢生铸、致政杨宣教扶图南并相候,馀客皆去岁相见者。
报谒过市中,谒陶母墓,有徐锴碑。
陈德夫侍其母及妇妹来舟中,具饭待之。
杨图南送所编《玉笥山宝箓》。
壬辰,庐陵丞胡从政思成经过相候。
辰后解舟,晚泊峡江滩下,非风力不能至也。
癸巳,早上峡江滩望玉笥,晚将至桐江宿。
十二月甲午朔,午后,十四弟、平上人来迓,得邦衡梅字韵诗,答之。
过元潭,登崇玄观。
观有许旌阳剑,其长不盈尺,未必旧物也。
殿对大樟,或云旌阳手植。
其上数十步,江水盘涡,潭在其中,或云封蛟之穴也。
望山顶有石,相传旌阳试剑石也。
晚过元石滩,宿劳桥。
乙未,长道及永和相识皆来迎,同至吉水县少泊。
知县左奉议郎杨獬、太和主簿右迪功郎王正之、监酒税陈承节邦杰、尉祝迪功邦基、万安主簿朱从政霖、新郢州长寿尉马之任、赵监庙善绎、承信郎彭思元并相候。
午后与长道、陈立夫小酌。
乘风解舟,晚泊梅林渡。
丙申,早乘风至霁虹亭,守倅及郡官来迓,弟、侄、甥自永和来。
邸报:十一月四日行朝大雷电以雨,五日降诏责大臣。
九日宣麻,左相叶颙、右相魏杞并以本官宫观,陈俊卿迁参政,刘珙除同知。
丁酉,雨,赴州会。
戊戌,腊,大雪。
巳后至永和,归家饭讫,胡邦衡相候。
招季怀,以小舟置酒,同至值夏报谒。
已二鼓,复饮三杯。
欲顺流归,以月黑而止。
己亥,早还舟中,具饭留长道七兄及乡人孙次山、司法甫、蔡伯高兴伯。
庚子,同老妻□至寺居,以经水柱朽,稍葺之。
辛丑,阴雨不已,七兄来舟中小酌。
连日遣数处投书,人颇劳。
壬寅,奠长冈。
赵从政彦侁自城中来,留饮。
癸卯,前宁都宰周通直绘、朱浒、朱岑兄弟并相候。
甲辰,马伯达相候,清之子也。
两日方晴霁,晚复雨。
乙巳,午后迁入旧寓。
丙午,家集。
遣漕舟还豫章。
戊申,早至长冈赴长道会。
晚雨寒,天气殊靳晴。
己酉,早留武次韦饭。
晚待陈平叔。
庚戌,早令照老待隆庆达老,又待本觉僧本崇及青原行者祖稔。
崇将守罔极庵,稔干庄也。
晚饯七兄。
辛亥,早至江头送七兄及嫂如衡阳。
具饭待长道及孙大同司户。
壬子,立春,举杯应节。
癸丑,晴,崇上人过罔极庵。
甲寅,早留葛德源饭。
午后小儿医范世事来,亦饭之。
乙卯(佚。)
丙辰,早微雪,旋霁。
招长道饭,赵从义适至,同之。
午后头痛甚,以昨夜久坐感寒也。
丁巳(佚。)
戊午,乐顺之自青原来,因招长道共饮。
得武义兄十一月十六日书,闻未得代。
己未(佚。)
庚申,季怀以小诗送六出梅一枝。
自归今日方到西庵,梅已烂缦。
辛酉,闻大兄为婺守劾不督财赋,恐得祠。
壬戌,昆山遣徐兴至,闻外舅以十月二十六日葬。
癸亥,黄昏雨霰,享外氏(《杂著述》卷七。)
基:右引作「暮」,属下读,当是。
⑴ 秋浦发源自江祖来,二水在池州城外及石埭、清溪、齐山之间,涨潦则合而为一。
⑵ 中道有栖隐观,乃梁昭明太子书堂,忘记询问。
⑶ 乃黄连树,甚大。又有一树,亦大根抱巨石,鼎足而分,傍附于石,与黄连树连理。
⑷ 去官路里许,兵火后破屋数间而已。
⑸ 东坡诗云「梵音堂下月临泉」,不知即此亭否。询寺僧乃云无梵音堂。
⑹ 旧但樟木观音,今亡,乃设释迦、观音、文殊三像于中,而环以二十五圆通。
⑺ 此三庵皆沿石门涧激水嵦茶,资其利。记中石门恐非此涧源。
⑻ 俗呼四望石,以《山记》考之,亦非是。
⑼ 俗呼香炉峰,以《山记》考之,乃东林化成路。
⑽ 顷有主簿于此遇文殊胜境,立石塔,遂以为名。今秋雷击其尖。
⑾ 或云政和间太守焚之。
⑿ 经卷尚存,古经生所写。
⒀ 《记》云非元和故基,今又焚毁,但存阶墄。前对两大流池,左对香炉峰,其侧则,鸡冠峰,右望天池,四旁多水。
⒁ 《记》云草堂半山二泉出石间,故曰双玉。寺僧无知者,予按记而得之。此处望见莲花峰、双剑峰。
⒂ 今作傅大士装饰,观其丰下,真明皇也。
⒃ 阁后作释迦入灭卧像,十大弟子环立。
⒄ 即莲花洞也。侧近亦有数庵,闻不甚佳。
⒅ 对双剑峰稍偏,正对山之外有小石榴峰。
⒆ 俗云蔡、李二真人相别于此。
⒇ 《记》中于谷源庵载路左叠石,然相去数里,未知是此石否。
(21) 亦是惠济、拭眼二禅师道场,绍兴初尼居之。
(22) 边朝请、刘敷文尧佐、胡奉议俦。
(23) 《职方乘》引《水经》及《十道西蕃志》,云西山一名厌原山。
(24) 寺记有罗汉四十九人持金锡见云中。
(25) 背刻「司命大帝圣祖宝」,腹刻「大中祥符神丹化铁」。
(26) 后有唐大中八年比丘绍安记并抄写倪德言,未知便是元本或德言所抄。
(27) 一号西岭,旌阳之仆许大遗米得名,见《十二真君传》。
(28) 字克明,郡人也,尝为宋景晋门客。
上寿皇论东宫参决书(1187年11月) 南宋 · 杨万里
十一月初七日,朝请郎、新除秘书少监兼太子侍读臣杨万里谨斋沐裁书,昧死百拜,献于皇帝陛下:臣伏见陛下自宅忧以来,圣情摧伤,至意恻怛,五十而慕同于大舜,七日不饮过于曾子。
仗卫所过,憔悴形于玉色,涕泪被于天颜。
臣民瞻之,无不感泣,莫能仰视。
自三代以来,一人而已。
汉唐以降,未之有也。
及伏读今月三日诏书,令皇太子参决庶务,此尤足以见圣心尽孝之笃,执丧之专,天下之大不足以解忧,先王之礼不足以夺情也。
然非常之元,黎民惧焉。
今太上升遐之初,内有大丧,外有强寇,人情皇皇,未有所定,而又出此非常之举。
诏下之日,国人大惊,中外相顾,讹言繁兴,不可禁止。
此治乱安危之几也,臣请为陛下极言之。
臣伏思诏书有「参决庶务」之语,所谓庶务者,何务也?
非礼乐征伐之政、福威玉食之权乎?
是政也,是权也,可以出于一而不可出于二者也。
出于一则治则安则存,出于二则乱则危则亡。
盖政出于一则天下之心听于一,出于二则天下之心听于二。
《传》曰「国不堪二」,又曰「民无二王」。
今陛下在上而又置参决,无乃国有贰乎?
自古未有国贰而不危者。
盖国有贰则天下向背之心必生,向背之心生则彼此之党必立,彼此之党立则谗间之言必起,谗间之言起则父子之隙必开。
开者不可复合,隙者不可复全。
昔赵武灵王命其子何听朝,而从旁观之;
魏太武命其太子晃监国,而自将于外。
既而间隙一开,四父子皆及于祸,而二国遂大乱。
故夫君父在上而太子监国,此古人不幸之事也,非令典也。
或曰:「贞观尝行之矣」。
臣以为亦非令典也,监国不过旬日,而太子承乾卒以罪废,非承乾之罪也,太宗陷之也。
岂有臣子而可使之摄行天子之事乎?
或曰「天禧尝行之矣」。
臣以为此亦非美事也。
盖丁谓、王钦若幸真宗之近医药,而群小自相贵也,自相赐也。
宰臣皆兼东宫之保傅,而赐白金者人五千两。
下至三军,莫不有赐,以取悦天下之情。
当时若非寇准、王曾,几生大变。
今国有大丧,其费不赀,而诏书又援天禧故事以示之,小人无知,已人人有望赐之心矣。
陛下空国而悦之,日亦不足矣。
故夫监国之事,古之盛时无有也,本朝之盛时亦无有也,岂可创见于圣世,为后世藉口乎?
或曰:「圣主欲行三年之丧,故举行监国之典。
今不行监国之典,是使圣主不行三年之丧乎」?
臣谓此俗儒之论也。
臣闻有天子之孝,有士庶人之孝。
孔子曰「一人有庆,兆民赖之」,此天子之孝也。
传曰:「天子之大孝,莫若安社稷」。
是亦夫子之意也。
又况古者一代之治,各有一代之家法。
夏不法尧舜而法禹,《书》曰「皇祖有训」是也。
周不法禹汤而法文王,《诗》曰「仪刑文王」是也。
若夫本朝之治,亦自有家法矣。
宫中行三年之丧,而外朝听天下之政,此列圣之家法也。
徽宗显仁之丧,自有绍兴之制,此光尧之家法也。
今议者不使陛下循列圣之规,蹈光尧之行,以合孔子所谓「天子之孝」,而顾欲使陛下与曾闵匹夫校一行之高,立一节之苦,是非俗儒之论乎?
昔英宗久不出,国人皇皇,大臣请车驾一出祈祷,于是见者大悦,国情乃安。
今陛下欲徇俗儒之论,守匹夫之节,而下参决之诏,国人已皇皇矣。
臣愿陛下远鉴古人国贰之祸,近念光尧王业之艰,沛然从群臣御殿之请而亲法宫之事,幡然从太子力辞之请而寝参决之诏,则可以安国人,可以示夷狄,祖宗及光尧付托之业可以有泰山之安,陛下及太子父子之亲可以无纤芥之疑矣。
古人所谓转败为功,转危为安,于此在矣。
惟陛下深图之。
臣一介小臣,预国大议,自知言出于口,戮及于身。
然使臣杀一身以利国家,臣之愿也;
使臣言不用而安危有不可测,则臣虽生何益?
臣冒犯天威,罪在不赦,臣谨席藁以待。
臣无任惶惧战栗之至,不备。
臣万里昧死百拜。
宋故左丞相节度使雍国公赠太师谥忠肃虞公神道碑 南宋 · 杨万里
自昔立国者,不幸当强虎狼之敌,非得天下之大势,国未易立也。
大势一得,则万亿年之基可定于一日,不然百战万举,何益于成败之数?
是故吴以赤壁,晋以淝水,吾宋以牛渚,皆以一日之大势定基而立国者。
然赤壁、淝水之役乘其方锐之初,君子以为易,牛渚之役振于娄败之后,君子以为难。
客有问者曰:「事难而功反易,何也」?
曰:「我高宗皇帝知人如尧,善任使如汉高祖而已」。
其人受任使者为谁?
曰丞相虞公。
公有勇力乎?
曰否,公儒者也。
公非贲育,公焉得力?
公有机数乎?
曰否,公德人也。
公非孙吴,公焉得数?
然则曷济登兹?
曰忠诚而已。
方诸将皆遁,而我师大溃,公身先冒死以激怯懦,不以忠乎?
方虏酋遗吾元帅书,以行惎间,公昌言其诈,以安危疑,不以诚乎?
夫大忠可以贯日月,何人不感?
至诚可以动金石,何人不怀?
感一而万从,怀一而万顺,惟吾所向,何敌不克,何难不济,何功不成哉!
故曰公之成功忠诚而已。
客曰是矣,然君子以谓尧之知人,犹失之鲧;
汉祖之善任使,犹失之绾与濞。
今我高宗一举而得公,公一战而定国,故公之功难于周公瑾、谢幼度,而高宗之圣贤于尧与汉祖远矣。
呜呼盛哉!
呜呼盛哉!
公讳允文,字彬父,隆州人也。
系出周虞仲,在六国曰卿,在唐曰世南。
世南七世曰殷,守仁寿郡,即隆州也,因家焉。
曾祖昭白,祖轩,父祺,皆赠太师,周、魏、秦国公。
秦公仕至左中奉大夫,德阳县男,潼川府路转运判官。
初,秦公未有子,祷于梓潼神,是夕梦入一官府,见一大官衮冕迎秦公,执客主礼甚敬。
主人忽指其侧一人介胄而立者,曰:「此为而子」。
秦国夫人娠,公将生,户外有异光云。
六岁暗诵六经,十岁赋诗,有惊人语,诸老知其远器。
未冠属文,有能名。
初不欲以门子进,秦公曰:「汝薄吾泽耶」?
公乃拜命。
锁厅试凡四荐名,至绍兴二十四年第进士,竟如志。
初仕监成都府榷茶司卖引所,又监雅州名山县茶场,权四川都大提举茶马司干办公事,四川总领所辟差干办,行在分差户部粮料院。
既登第,转左奉议郎,通判彭州。
未赴,制置司檄权黎州,改知渠州。
召除秘书丞,兼兵部员外郎,兼实录院检讨官,兼国史院编修官,除吏部员外郎,兼权枢密院检详,又兼检正,又兼右司员外郎,除起居舍人,兼权中书舍人。
假工部尚书使虏,归除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兼侍讲。
为江淮督视府参谋军事,拜兵部尚书,川陕宣谕使。
孝宗即位,徙知夔州。
未上,召除敷文阁学士、知太平州,改兵部尚书兼湖北京西宣谕使。
就升制置使,改显谟阁学士、知平江府。
徙知潼川府,未上,再知平江府。
召拜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改参知政事,兼同知枢密院事。
未几,以端明殿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召拜知枢密院事,又以知枢密院事为四川宣抚使。
召拜枢密使,进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兼制国用使、济国公,迁左丞相兼枢密使,华国公。
终少保、武安军节度使、四川宣抚使、雍国公,以少傅致仕。
薨,赠少师,又赠太傅,谥忠肃。
今上庆元元年,赠太师。
公在茶马司,使长贾思诚议增茗课,公力谏不从,谒告引去。
公在渠州,地埆民窭,而常赋之外又行加敛,流江一邑尤甚。
公亟除之,然后上闻。
岁减缗钱六万五千有奇,远民呼舞。
考试类省,所得多知名士。
宰臣沈该荐公于高宗,召见,公献言谓君道有三:曰畏天,曰安民,曰法祖宗,时论韪之。
显仁后崩,百官入临皆吉服,公独变服。
有非之者,公不改,俄诏百官易服。
公在西掖,秦桧妻王赠希妙先生,富民金鼐以奴事桧而累官至阁门宣赞舍人,给使元君实以结宦官而超除枢密副承旨,公皆封还诏书。
吏部侍郎汪应辰出知衢州,公请留之。
时诸军帅皆以宦官充承受,公奏罢之。
绍兴季年,和戎既久,虏情叵测,而朝廷玩愒,晏然无虞。
公因见上,力陈虏必渝盟。
寇来之道有三:曰川陕,曰荆襄,曰淮东。
彼必不出于此,必以正兵出淮西,奇兵出海道,宜为之备。
时上方在显仁谅闇,太息,深以为然。
未几公使虏,馆公者与公实射,公一发破的,君臣惊异。
公见虏中倅倅挽刍粟,肄舟师,归见上,再申前言,请备之。
上继使徐度使虏,还言虏无变意。
三十一年五月,虏使来贺天申圣节,因索将相大臣,割两淮地。
上始悟公前言,乃以刘锜为淮东制置使、京畿河北等路招讨使,军于建康,王权与锜侄汜副之。
九月,虏以重兵出淮东,刘锜禦之。
完颜亮自将大军自寿春渡淮入寇,众号百万,王权禦之。
既而二将望风遁还,而权以伪退诱虏为辞。
公料权必渡江南奔,白执政未信。
十月丁巳,谋报权果渡江,中外大震。
上避殿减膳,面谕宰臣,议散百官浮海避狄,宰臣陈康伯曰不可。
于是上始闻公料权必败语,谓公知兵,心倚重焉。
急召李显忠为淮西大将,命知枢密院叶义问督视江淮诸军事,以公为参谋,洪迈、冯方俱入幕府。
庚申,公辞行,上曰:「卿词臣,不当遣。
以卿洞达军事,姑为朕行」。
公泣谢曰:「主忧臣辱,臣愿尽死力」。
辛酉,公出脩门,闻王权尽失淮西,刘锜尽失淮东,锜亦托疾过江。
戊辰,公至京口见锜,问兵败状,锜抵谰曰:「兵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
公曰:「虏席卷两淮,直窥江表,今日用兵为得已乎」?
属建康告急,公与义问倍道而进。
十一月壬申,刘汜又大败于瓜洲。
逆亮以兵向来石,即牛渚也。
甲戌,公与义问至建康。
是夜有诏,罢刘锜,以成闵代;
召王权,以李显忠代。
于是义问檄公如池州,招显忠领西师,且犒师来石。
乙亥,公行。
是日逆亮已次来石,刑白黑马祭天,期以诘朝渡江。
丙子,公未至来石十五里所,已闻江北鼓声震天。
公见官军十十五五坐道旁,盖王权败军也。
公念权已去,显忠未来,若坐待显忠,国事去矣。
呼而问之曰:「逆亮在江北,汝等何乃在此」?
从者皆劝公还建康,曰:「事势至此,皆他人坏之。
且督府直委公犒师耳,非委督战也。
彼自有将帅,公奈何代人任责以速辜」?
公曰:「吾位从臣,使虏济江则国危,吾亦安避?
今日之事,有进无退,不敌则死之。
等死耳,退而死不若进而死,死吾节也」。
策马至来石,趋水滨,望见江北虏兵连营三十馀里,不见其后,号七十万,马倍之,而王权溃兵止一万八千人,马数百而已,诸将已为遁计。
公召其将时俊、张振、戴皋、盛新、王琪劳问之,曰:「虏万一过江,汝辈走亦何之?
今前控大江,地利在我,孰若死中求生乎?
且朝廷养汝辈三十年,乃不得一战报国乎」?
众皆曰:「岂不欲战,谁主张者」?
公觉其可以义动,因诵言曰:「汝辈止坐王权之谬至此,今朝廷巳别选将将此军矣」。
众愕立曰:「谁也」?
曰:「李显忠」。
众皆曰:「得人矣」。
公曰:「今显忠未至,而虏以来日过江,我当身先进死,与诸公勠力决一战,何如?
且天子出内帑金帛九百万,给节度、承宣、观察使告身,今皆在此,有功即发帑赏之,书告授之。
若有遁者,我亦归报某用命,某不用命」。
众皆曰:「如此则我辈效命有所付矣,请为舍人一战」。
公即与时俊等谋,整步骑为阵,分戈船为五,其二上下东西两涯为游军,其一载精兵于中流以待战,其二伏内港以备不测。
号令甫毕,公复上马至水滨,见北岸有一高台,其上立大朱绣旗,左右各二,环立侍者。
中张一大黄盖,有一人被黄金铠,据胡床坐其下者,逆亮也。
忽虏众大呼,声动天地,亮亲秉一小朱旗,麾舟数百艘绝江而来。
一瞬间七十馀舟已达南岸,其登岸者与官军战,我师小却。
公乘马往来阵间,顾见时俊,抚其背曰:「汝胆略闻四方,今可作气否?
若立阵后,则儿女子耳」。
俊回顾曰:「舍人在此耶」?
即手挥双长刀,出阵奋击,士皆殊死战,无不一当百,俘斩略尽。
其中流者,船小而卒众,又自争舟,兵刃隔塞,运掉不俊,而我之蒙冲往来如飞,横突乱刺,虏舟破,溺死者数万,顷刻江水为丹。
虏引馀舟遁去,公命强弓劲弩追射之,虏兵多伤。
至夜师还,数尸四千有七百,杀万户二人,生得千户五人,女真五百人。
是夕公具捷奏以闻,椎牛酾酒,大飨将士。
公谓虏明日必复来,乃与诸将再往水滨,整列步骑戈船,出海䲡船五之二,以其半直北岸上流杨林河口,以遏虏舟之所自出。
丁丑,虏众如墙而进,我师射之,应弦而倒,死者万计。
舟来未已,海䲡逆击,虏舟大败。
顾见我师扼其归路,即纵火自焚。
我师举火尽焚其馀二百艘,逆亮遁去。
入扬州,留遣一骑移书招王权,其辞若与权有宿约者。
公观其书,权之将佐变色。
公虑生变,即顾诸将曰:「此反间也,欲以携我众耳」。
诸将拜曰:「赖公之明,当效死以报」。
是日李显忠至,公谕之曰:「京口无备,我今欲往,公能分兵见助否」?
显忠曰:「惟命」。
即分李捧军一万六千人及戈船百艘会京口。
庚辰,公至京口,谒刘锜问疾。
锜执公手曰:「疾何必问?
朝廷养兵三十年,我辈一技不施,今日大功乃出于一儒者,我辈愧死矣」。
时京口止有战舰二十四艘,会李显忠戈船亦至。
公与杨存中、成闵谋曰:「虏弃来石来此,欲出我不意,我宜反出其不意」。
庚寅,大阅舟师,大而蒙冲,小而海䲡,皆外垩板城,中运机轮,但见舟行,不见有人。
三周金山,沂洄往来,矫如白龙,怒飞水上,风涛掀天,江水尽沸。
北岸诸酋凭垒纵观骇愕,皆以为神。
亟遣人报亮,亮至见之,笑曰:「此纸船也,欺我哉」!
因列坐,诸酋前跪曰:「南军有备,未可轻进」。
亮震怒,拔剑数其罪,命斩之。
哀谢久之,亮曰:「姑赦汝,宜率诸将,五日必绝江,违命先斩」。
诸酋退曰:「南涯必不可往,往即死。
亮不可谏,谏亦死。
盍先诸」?
亮居龟山寺,乙未夜,诸酋伪效南军劫砦,直至亮幄前,阍曰:「何为者」?
曰:「欲奏事」。
既入,即乱射幄中,亮被箭呼曰:「汝南人乎?
吾人乎」?
皆应曰:「吾人」。
遂连射殪亮。
十二月己亥,公与杨存中等具奏以闻,公寻诣阙奏事。
甲辰,公至,上见公,慰籍甚渥。
公谢曰:「此庙社之灵,陛下之英断,臣何力之有」?
公因奏曰:「来石之役,张振等以偏裨胜逆亮,今止赏以三官,臣愿貤臣官以赏扼等」。
上曰:「曩者江上事势,此何等危事?
如此宣力,功其可忘」?
即除扼等正任承宣观察等使,于是刘锜致仕,王权、刘汜削籍流岭表。
上命公往经理两淮,公请以兵断虏归路,徐发京口之师袭之,为进取计。
比至淮上,诸军先已过江,尽复两淮矣。
戊申,东驾幸建康,于是有宣谕川陕之命。
三十二年春,公自襄汉而西,开幕府于兴元。
初与大将吴拱、李道会于襄阳,既又与吴璘会于河池,又与璘会于秦州,前后博议经略中原之策。
令董庠守淮东,郭扼守淮西,赵撙次信阳,李道进新野,吴拱与王彦合军于商州,吴璘、姚仲以大军出关辅,因长安之粮以取河南,因河南之粮而会诸军以取汴,则兵力全而饟道省,至如两河,可传檄而定。
初以此策闻于高宗,又以闻于孝宗。
经理有绪,关河响应,旌旃所指,军民归附日以万计,且争出刍粟牛酒以迎王师。
遂复泾、原、熙、巩等十六州。
而蜀士杨民望者媢公,沮挠于中,谓宜弃新复州郡,而退守蜀之故封。
言者信之,大臣史浩主之。
公娄争不能得,乃请入见而陈便宜,诏许焉。
既见,孝宗问弃地得失何如,公以笏画地,具陈形势险要,如是而固吾蜀,如是而基进取。
上慨然曰:「史浩误朕」。
公既忤时宰,于是有当涂之命,时隆兴元年春也。
明年春,襄阳有警,召归,于是有宣谕湖北京西之命。
未几,进制置使。
公开幕府于襄阳,与大将王宣、赵撙等会议攻守之策,以为荆襄藩篱实在唐、邓,然胜势在唐州、方城,其次樊城,其次光化军,而唐、邓无城,难以据守,乃先城新野,次城邓州,次城唐州,又开泌河以通漕运。
藩篱既固,则襄汉久安,此守策也。
王师进取之路,出蔡以睨陈,出襄郏以袭许,出汝以逼洛,出嵩、虢以震河东,出商以图陕西,此攻策也。
部分已定,累奏以闻,而宰臣汤思退欲速和戎,议弃唐、邓。
既而二州之民虏皆孥戮,上亦悔之,召公诣阙。
未至而有姑苏、潼川之命,旋又有召归之命,公参辞不获。
参知政事王之望忌公,请少须政成,召用未晚,上可之而召公益急。
既至见上,即除签书枢密院事,而之望未之知也。
命下,之望失色。
初,虏议和,其约曰:「俘虏两还,叛亡则否」。
至是并求所否,公执不与。
未几,有参知同知之命。
适议母后戚畹恩泽,公请视旧差增,视今损半。
蜀军请谋帅,或荐王权,公执不可。
虏使来聘,故事,大臣躬与除馆,公独不行;
虎贲给其厮役,公请易以材官;
使者骄惰,公请斩之,不果。
识者韪之。
湖寇李金颇炽,潭帅珙请济师,公曰鄂将可用而与某州将不相下,即遣鄂将,而以某州将继之。
鄂将闻之,力战禽贼。
时久不置相,有两参预,会蜀人李宏求中书除官,同列欲与之。
公曰:「是富者子,吾曹可不避谤」?
同列不悦,言于上曰:「虞某纳李宏玉带,将除以某职」。
御史章服附其说以弹公,请付廷尉。
丐罢政,于是有太平兴国宫之命。
狱成,有司怀二奏以候伺上意。
上迎问曰:「带自虞某家出否」?
对曰:「否」。
于是同列亦罢政,李宏流新州,章服贬秩绌,中外詟服。
即召公,于是有知枢密院之命。
未几,蜀帅吴璘卒,于是有四川宣抚之命,上辍所御履及黄金甲胄赐焉。
公开幕府于利州,时军政久蠹,民力愈凋,公曰敝之攸兴,兴于大将之贪与私也,于是首劾大将任天锡剥其下以为苞苴,又劾幕掾王槐孙以战功官其亲族,又劾守令刘洪、宋琛等十一人之病民瘝官者。
首荐员琦为西帅,吴珙为东帅,又荐可将材者三人,又荐其次者五人,又进退偏裨二百馀人。
大将得人,后进获伸,诸军驩呼,四蜀交贺。
于是开公正,绝请谒,缮营垒,修器械,明劝沮,甄窳良,拔智勇,绌奸贪,戢裒克,禁子本,杜私役,训技击,汰老癃,刊窾籍,核赝名,一日罢浮食者一万有七千馀人。
乃辟蒐庭,乃试射侯,今之挽弓一石有五者,昔之减于一石者也。
今之蹙弩五石有五者,昔之三石者也。
至是军政修矣。
请择使者,厚贾胡,简权奇,却罢驽,设监牧,广騋牝,至是马政修矣。
又请捐公钱一百万缗,代民补输,自是一岁军须减钱谷九百万有奇,四路郡县除逋负缗钱三百四十三万有奇。
又禁两税之豫索者,又禁鹾酒之豫输者,又减常赋之虚额者。
适邛蜀等十四郡告饥,则发帑廪,除年租,活流民数十万口,至是民力裕矣。
法行之初,谤讟盈路,或谓召变,公不为动。
既而下无异论,蜀民顿苏,军政一新,实自公始。
公引疾丐祠,一再愈力,上优诏召公,降诏者一,锡宸翰者二,遣中使迎劳趣行者五,公固辞者八。
特命北门草麻,除枢密使。
未几,有右辅辨章兼官枢廷、国用之命,时乾道五年八月戊子也。
右相陈公俊卿荐龚茂良宜在本朝,有诏补外,陈公见上,上愠。
见上震怒,陈公退,丐罢政。
上不留行,恩礼顿衰。
公泣入见上,为陈公摧谢,且言愿全所以进退大臣之礼。
上怒未怠,公百拜于前,始授陈公观文殿学士、知福州。
汪应辰曰:「虞公所谓范尧夫佛地位中人也」。
闻者一辞。
上自即位,再郊见上帝,皆以两望祀于斋居之宫。
六年卜郊,及期又雨。
公忧形于色。
是夕公雨立沾衣,焫芗吁天,引咎责己。
丙辰开霁,上登坛成礼。
公感上不世之遇,深思所报,每曰:「宰相无职事,旁招俊乂列于席位而已」。
怀袖有一小方策,自曰《材馆录》,闻人一善必书。
一再谕蜀,首荐汪应辰、赵雄、黄钧、梁介、范仲芭、章森。
前后居中及为相,首用胡铨、张震、洪适、梁克家、留正、郑闻、周执羔、王希吕、韩元吉、林光朝、林枅、丘崇、晁公武、吕祖谦、张珗、杨甲、王质、辛弃疾、汤邦彦、王之奇、尤袤、王佐、王公衮。
又用吕原明、司马康故事,荐张栻入经筵,又荐布衣李垕制科,一时得人之盛,廪廪有庆历、元祐之风。
先是,浙民岁输身丁钱绢,细民生子即弃之,稍长即杀之,公闻之恻然。
访知江渚有荻场,其利甚厚。
而为势家及浮屠所私。
公令有司籍其数以闻,请以代输民之身丁钱绢,以缗计者至一十三万七千有奇,绢以疋计者一十六万三千有奇。
免符下,九州之民呼舞,始知有父子生聚之乐。
会庆圣节,燕群臣及虏使。
酒半,上起更衣,使者密诹傧曰:「侍坐孰为虞丞相」?
观者以闻,上命傧与之见公于幕次,叹曰:「真汉相也」。
上大喜,召公见曰:「卿能重中国如此」!
七年春,建储,公言于上曰:「皇太子宜日闻正言,日见正行,以养成其德,必与正人处」。
乃荐王十朋、陈良翰为詹事,刘焞、李彦领为侍讲、侍读。
会庆节,虏使乌林答天锡来贺,见紫宸殿,既跪进其主遗上书,因跪不起,要我以故事所无之礼,左右失色。
公请驾兴,上入内,天锡色沮。
公遣閤门官传宰相之令,云:「使人好礼,有诏放仗」。
使介还馆,更相谯责,乃因傧者恳祈,诘朝朝见上寿,遂极恭顺,朝论称快。
公下其事于边郡,令檄虏中。
天锡归,果获罪。
上遣使使虏请陵寝地,虏不可,而荆襄羽书报云,虏以三十万骑奉迁陵寝以来,中外恟恟。
于是荆、襄大将韩彦直、帅臣张栋请发兵禦寇。
公料虏决不敢动,戒边臣勿妄动,已而寂然,中外大服。
其后书赞称公「镇物如嵩岱,决事如蓍龟」者以此。
一日,有报国门外海舶数百艘,将及岸者,中外恍骇。
上召问公,公对当是外夷贾舟风飘至此,果高丽贾胡也。
上志克复,尝手笔付公曰:「朕必欲用武臣为枢密,曹勋如何」?
公执奏不可,上勉从之。
未几,复用张说为签书枢密院,廷臣极谏,上怒甚。
公力救解,皆授以郡。
上蒐讲官制,欲正左右丞相之名,于是有左丞相之命。
八年,公引疾求去,不许。
御史萧之敏弹公移帝城骑兵一军于建康,非是。
上曰:「丞相有大功,勿移弹文之副」。
公伸前请,祈致其仕。
三请不许,强起视事。
之敏外补,公上疏留之,不报,朝论归重。
寻力祈解政纳禄,其词危苦。
上察公意不可夺,于是有少保、节度使、宣抚四川之命。
锡宴禁中,上赋诗饯行,有云:「归来尚想终霖雨,未许乡人衣锦看」。
又诏奉常赐公家庙五室祭器,其后大臣不复有此矣。
公开幕府于汉中,建请蜀军口众者微增其廪,于是诸军大悦。
又请关外四州之民,凡养马者复其赋役,于是马数岁滋。
又大将秦琪以边头六军兵将散漫,地势回远,公请随地易置左右前后中军之部分,以便缓急。
于是军势首尾相应。
商、虢之间有寇邻者拥众数万,尝输款于我,公不轻纳。
虏中捕之,或请增兵,公不为增,虏卒自退。
契丹之使曰六彪者,潜请合力于我,俟命于西和州上,久不遣。
会其属疾,公请遣还,无致后悔。
青羌犯边,制司请发兵,公止调绵州兵三百留屯成都,声言击羌而实不进,羌自散。
上锐意大举,密诏趣迫,公不奉诏,复于上曰:「机不可为,但令机至勿失耳。
植根本,图富强,待时而动可也,安敢趣师,期为乱阶乎」?
公注意将才,偏裨行伍寸长必录,延见慰荐,人人得其驩心。
幕府再招人士如韩晓、王元、李昌图、韩炳、陈季习、陈损之、李舜臣,后朝廷皆赖其用云。
公念属任至重,益务修军政,裕民力,储财用,戴星秉马,冰满鬓髯,人不堪其劳,公不顾也。
竟以此得疾而薨,实淳熙元年二月癸酉也。
享年六十有五。
是日大风扬沙,前两夕大星霣于军前,太史奏将星坠云。
讣闻,上大恸,辍视朝,于是有赠少师、太傅之命。
公娶王氏,成都甲族,累封蜀国夫人。
三子:公亮,奉议郎,直秘阁,前四川制置司参议官;
公著,朝散郎、知开州;
杭孙,奉议郎、馀杭县丞。
女枢娘,适从事郎、黎州军事推官张熠。
孙八人:易简,承议郎,前枣阳军使;
刚简,通直郎、知成都府华阳县;
方简,宣教郎、知泸州江安县;
秋,宣教郎、知眉州青神县,夷简,宣教郎、知成都府郫县丞;
普,承奉郎;
曾、泰,未奏官。
公事秦公、秦国夫人至孝,宅夫人忧,哀毁柴立。
既葬,伏哭墓前,僵仆不能起。
阡中有枯桑,是夕两乌巢焉,里人赋诗颂其孝感。
秦公尝疾笃,公惊惧,书章默祷于天云:「愿移父之疾加臣之身,减臣之年,为父之寿」。
秦公即瘳。
后一星终,乃薨。
公在绍兴、隆兴间以忠孝文武勋名德望与魏国张公浚相颉颃,孝宗尝称公曰:「今阃外能类魏公者,独有卿耳」。
然二公以身徇国,皆不免于谗口。
赖上圣明,其言不行。
魏公尝遗公书曰:「自昔任事于外,鲜获安全;
优游不为,率有后福」。
公尝以闻,且言于上曰:「一天下舆图易,一朝廷议论难」。
然公天资宽厚,每以德报怨。
故王之望公所荐,冯方公所厚,而每排公,章服与公无怨而附他执政弹公。
及公为相,念之望以罪废,请授以资政殿学士;
方以水死而禄不及嗣,请官其一子;
服久远窜,请贴职授郡。
或问公曰:「圣人谓『何以报德』,何如」?
公曰:「圣人不曰『以德报怨,宽身之仁』乎」?
有以明哲保身规公者,公曰:「仲山甫之明哲,不曰『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乎」?
公之经学绝人如此。
公性廉介,虽君赐亦固辞。
初除签书枢密,赐白金及缣疋两各一千,力辞得请乃已。
最后谕蜀辞行,赐钱一万缗,至蜀以市国马。
大将有献附子,发之金也。
有献家酿,珠也。
公笑曰:「是宜一劾,劾之近名」。
却之而已。
公颀而长,山立玉色,望之如神仙中人。
其音如钟,杰魁俊伟,慷慨磊落,内无城府,外无边幅,好士如好色,视军士如视其子,待内外族亲如待其家人。
家居雍容,无疾言厉色,不訾饮食,不詈臧获。
谒乡郡太守,出入不由戟门。
自秉政至谕蜀,退食必观书。
为文立成,不雕而工。
尝注《唐书》、《五代史》,有诗文、奏议若干卷。
诸孤以某年月日葬公于某所,后二十八年,不远八千里,遣一个行李来庐陵请铭。
万里尝待罪太史,于职宜书。
铭曰:
维古南国,以江为壁。
维宋中兴,以人为城。
孰为其人?
虞姓雍公。
玉立长身,岩岩岱嵩。
谅我高宗,殪彼羯戎。
匪公则贤,高宗睿聪。
揠而将之,万英之中。
绍兴辛巳,彼羯暴至。
其来冲风,其速如鬼。
我师既溃,彼锋益锐。
公奋孤忠,转败为功。
羯酋射天,岱嵩压之。
羯駓饮江,岱嵩跲之。
跲之则毙,压之则殪。
赫吾天声,濯吾王灵。
风鹤弗鸣,彼自震惊。
草木弗兵,彼自割烹。
在昔典午,有导有安。
曷尝帅师,与敌周旋。
武哉雍公,儒衣据鞍。
矢石纷前,对之夷然。
弗色弗声,弗麾弗旃。
笑谈之间,一清腥膻。
乾坤再安,神人重驩。
赤子晏眠,今四十年。
公事高宗,尽节尽瘁。
万事不理,维理一事。
公相孝宗,端委庙堂。
旁招俊乂,寘彼周行。
维宋中兴,两社稷臣。
前张后虞,皆蜀之人。
相望有伟,与宋靡已。
作颂以纪,太史万里(《诚斋集》卷一二○。)
呜呼盛哉:原脱,据四库本补。
十一月七日雪中闻宋中道与其内祥源观烧香1051年11月7日 北宋 · 梅尧臣
五言律诗
三日不相见,逢人问始知。
同车侵朔雪,临水拜灵龟。
絮扑鸳鸯带,花团蛱蝶枝。
如何东郭叟,足迹自穿綦。
有睹十一月七日(1047年) 北宋 · 梅尧臣
来恨我马迟,去恨我马疾。
马蹄尘作云,已隔粲然质。
时时顾且遥,乱绪如有失。
辞免进职奏状(二) 南宋 · 朱熹
右,臣十一月七日准降到告命一道,授臣直徽猷阁者。
臣昨在任日,被省劄,备坐前件恩命,已尝具奏,称为按劾台州唐仲友赃滥不法,反被论诉,未蒙结绝,不敢祗受。
今者伏睹已降指挥,仲友已罢新任,更不差官体究,其绍兴府见勘已招伪造官会人蒋晖等,亦闻已得朝旨尽行释放讫。
详此事理,窃恐臣所按劾不公不实,别有合得罪名,未蒙朝廷行遣,难以却因职事微劳,遽与其他无罪之人例沾恩赏。
其所降到告命,臣不敢祗受,已送建宁府崇安县寄收讫。
欲望圣慈深察,特赐追寝施行,则臣不胜幸甚。
辞免召命奏状1188年11月7日 南宋 · 朱熹
右,臣辄有愚恳,上渎天威:臣伏自今年六月蒙恩赐对,继叨除授,宠数重叠,卒畀祠禄,以遂退藏。
感激方深,惭惧亦剧。
曾未踰月,又蒙收召。
臣以屡蒙褒嘉,不敢复希荣进,具状申省,乞赐寝罢。
而陛下过恩,未即开允,仍诏疾速趋赴行在。
臣闻命震恐,不知所为。
顾念前状所陈已极详尽,未蒙圣照,不敢频烦。
窃自惟念昨者进对,迫于疾作,口陈之说有所未尽,即尝面奏,乞具封事以闻。
至今日久,未得投进,恐或以此之故,再烦趣召之严。
内省稽违,不胜恐惧。
今谨撰成奏疏一通,准式实封,随状投进。
伏望圣慈少赐观览,则臣虽不获身到阙庭,亦与面对指陈无异。
陛下幸试察焉,如其可行,则采其狂妄之言而全其进退之节,臣之幸也。
如不可用,亦乞圣明哀怜其愚,曲加裁赦,只与寝罢元降指挥,亦臣之幸也。
草野贱微,干犯斧钺,下情无任危惧战栗之至。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辞免江东提刑奏状(二) 南宋 · 朱熹
右,臣十一月七日准尚书省劄子,据臣奏辞免江东提刑及回避田产事,奉圣旨不许辞免,田产特免回避者。
臣草野贱微,屡有烦渎,顾劳天语,重赐丁宁,感极涕○,不知所措。
已即时望阙遥谢讫。
重念臣昨被使令,妄意职业,智识浅短,条奏阔疏,上误公朝,失于举措,自知罪大,不敢自赦,是以再蒙恩除,不免沥恳辞避。
凡所陈述,皆出鄙诚,非敢饰辞备礼,以为观听之美而已。
唯是曲折之间,犹有不敢尽其辞者。
然窃仰惟陛下天日之明,无幽不烛,固不待臣之喋喋然后有以悉其危惧怵迫之情也。
又况今来所除差遣,仍是按察官司,若复奉公守法,则恐如前所为,或至重伤朝廷事体;
若但观势徇私,又恐下负夙心,上孤陛下眷知任使之意。
进退惟谷,无地自处,是敢忘其再三之渎,上干鈇钺之威。
欲望矜怜,早赐开允,特与岳庙差遣一次,使臣得以休养精神,卒其旧业,退避仇怨,保此馀生。
或者未填沟壑间,得见陛下重振纲维,一新治化,而达聪明目,未忘孤忠,别有远外重难驱使,则臣虽衰拙,尚庶几效其尺寸,将惟陛下所以命之,不敢复有辞矣。
若为今日之计,则退藏之外,无可为者。
伏惟陛下衰怜财幸。
干冒宸严,臣无任战栗俟命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