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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晦日作 南宋 · 陆游
五言律诗
长夏忽云过,徂年行且休。
川原方渴雨,草木已惊秋。
露蔓晨犹泫,风蝉莫更遒。
明窗对清镜,世事判悠悠。
晦日西窗怀故山 南宋 · 陆游
七言律诗
今朝休日仍无客,茶罢西窗卧解衣。
白发已侵残梦境,绿苔应满旧渔矶。
桃源鸡犬尘凡隔,杜曲桑麻梦想归。
赖有小山聊慰眼,幽篁丛桂雨霏霏。
提辖文思院叶君楠墓志铭(绍熙三年) 南宋 · 周必大
君讳楠,字元质,其先合淝人,庆历中徙家池之贵池。曾祖亶。祖茂。父荟,赠宣教郎。母吴氏,继母程氏,皆赠安人。君力学早成,登隆兴元年进士第,调鄱阳尉。夏旱继以秋涝,君请尽蠲田租,守难之。君言境内荡屋庐者七百馀家,溺死百八十人,流徙相望,盗贼将起,欲惜费得乎?守悔悟,减租十九。江州军帅苗定御下过宽,士卒六七辈掠君所部,君檄取数四,不报。君引古谊质责,竟正其罪。以继母忧去官。服阕,注岳阳军节度推官,未上,又丁父忧。终丧,授邵州司法参军,用举者升从政郎、封州州学教授。地苦瘴疠,三岁郡官死四十馀人,君悉力调护其家,割俸助之。淳熙十年,改宣教郎、知徽州绩溪县。县统十乡,里正苦差役追扰,君与约日受二乡文书,八乡得番休,力役不疲,官事亦办,人以为便,争欲及君时充役。其催科尤不扰,民皆乐输,惟恐后,讼牒日省。君乃斥添给不受,积至千五百缗,大葺县学,买监书二千七百馀卷,市良田三十六亩。士民歌曰:「前有黄门,后有叶君」。盖苏文定公常宰此邑也。十五年转奉议郎。明年覃恩,转承议郎,赐服绯鱼。诸司疏治状,有旨任满审察。上初政,首用君提辖文思院。命下一日,卒于旅邸,十六年六月三十日也。绩溪士民闻讣嗟泣。享年五十二。是岁十一月十六日,葬青阳县北七里丰林之原。娶汪氏,封孺人。子之真,女尚幼。君笃实勤敏,临事慷慨。数上书论天下事,皆考證古今,别白利害。从政务行其言,未尝苟且。平生喜著述,有《知非集》五十卷、《精金训鉴》二十卷、《童蒙记》十卷。始乾道丁亥九月,予舟过池阳,庚寅与客骑游九华,道由铁券山,中有华屋,四山环合,是为君家。君之父置酒留宿,见二子焉。长即君也,方待鄱阳阙。明日与予并辔至青阳,又明日出郭西南行,登双练亭,观双瀑,至上下雪潭,宿协济庙。溪声如大雨,予与客踏石涉水为戏,独君魁梧,遂堕水中,众客大笑。又明日登化城峰,谒金地藏塔,访龙女泉、李太白书堂,盖九华最高处也。东下数里上龟山,尤险峻,君忘其劳,褰裳相从。诘朝由慕善镇入五溪,旁距铁券才数里,乃别去,自是无岁不相闻。庚子夏,予与华亭钱公师魏同在政府,师魏常分教于池,与君善,共议扳君,君径从吏部调官封川。予二人既怜君远官,又默嘉其恬于进取,而愧不果荐进也。已而部使者争举君,改秩,又扬绩溪之政,有列于朝且用矣,孰谓绶未结而纩已属,悲夫!君之季蓁继登科第,状君行实求予为铭,予虽诺而未暇。其嗣子不远千里访予长沙,垂涕固请,何敢以老悖辞?乃为铭曰:
啍啍者车,安行九折之途,而偾乎四达之衢,吾不知其何如。尚钟美于遗孤,以增光于厥初。
归庐陵日记① 南宋 · 周必大
① 起隆兴癸未三月甲辰,止是年六月壬午。
绍兴壬午,寿皇初政,予自御史擢起居郎,兼权中书舍人、圣政所详定官。明年癸未改元隆兴,时随龙人龙大渊、曾觌颇用事。予因进故事每以为言,寻缴其知閤之命,坐是请祠而去。以三月庚申出关,六月壬午归至庐陵之永和镇,此当时行记也。越八年,迨乾道庚寅始还朝云。
三月甲辰,晴。同金给事彦亨缴驳龙大渊、曾觌除知閤指挥。近台谏交章论列二人怙宠妄作,既而止罢大渊副都承旨,而觌自带御器械并有此迁,又中书舍人张真父之出颇涉大渊,外议纷然,故论之。
乙巳,二相呼召都堂宣示御札,大略谓给舍论大渊等,盖为人鼓惑,议论群起,在太上时小事岂敢如此。同彦亨归家待罪。
丁未,被旨无罪可待。
己酉,再同彦亨入奏乞罢。
庚戌,再被旨不允,仍令宰执谕旨早参假。
壬子,同彦亨参假,讲筵留身谢。上曰:「朕察卿务举职,但朕欲破朋党、振纪纲耳。卿第安心」。
甲寅,二相道上意已再除两知閤,且云给舍想已无他。予曰:「前降指挥大渊别与差遣,觌依旧带御器械。今遽申命,岂敢但已」?遂留除命不下。
乙卯,左揆奏后省不书二知閤录黄,上令龙大渊与在京宫观。既批旨,御笔令且止。
丙辰,三省再奏龙大渊既未与宫观,欲且用朝命止差权閤门,凡百与正除无异,但不繇后省尔。上再三不可,云且待。
戊午,常朝退,欲就讲筵纳劄子乞祠,会有旨权住讲,遂入奏。
己未,御批依所乞,三省拟职名以进,御批更不除职名。龙大渊改干办皇城司。
庚申,受敕主管台州崇道观,以状申尚书省乞免谢辞。
四月朔辛酉,辎重登舟。
壬戌,出暗门,寓宝成寺。予以庚辰岁三月二十八日到阙,今以是日离后省。四月二日供职太学,今以是日出门,适三年矣。
癸亥,至广兹,别姚媪坟。
甲子,雨,旋霁。骨肉登舟出城,予循城过北关就之。李平叔大监、陆务观编修、邹德章监丞、王致君判院、范至能省干携诗相送。解舟至闸下,遇修梁而止。
乙丑,晴,复隤。甥尚贡之告别,遂行,夜距长安闸十馀里止。
丙寅,大风雨。过崇德县不留,夜宿福严渡口。
丁卯,大风雨不止。早,枢密使张魏公入奏事,舟过谒之,并见其子钦夫及属官冯圆仲。携儿上福严寺,屋宇皆新,惟佛殿天禧旧物也。昔有真觉大师志添归老此寺。志添即泉州南安岩主之门人,能持胎藏咒为人却鬼魅不祥,自宫禁妃嫔皆尊信之。仁宗赐御书「戒定慧」及梵书两轴,皆金字也。元祐中,陈才人为遂宁郡王施高丽磨衲袈裟一副,上有金环锔,勒郡王所题二十三字。才人即钦慈皇后,王盖徽宗也。又有南安岩主墨迹数字,皆藏寺中。黄鲁直尝作《莲花岩铭》,今刻于泉州,盖志添自京师归时送之。风稍定,解舟,晚距秀州三十五里止。
戊辰,晴。过秀州不留,晚宿施泾。
己巳,过平望,少留。未后抵吴江县,登塔四层。携家游臞庵,名园也。主人王氏,名份。申后移舟过垂虹,泊县北。
庚午,乘顺风而行,过平江府,不留,夜宿无锡县。
辛未,早雨,旋止。过洛社,少留。携儿登开利寺。寺有十数小院。夜宿常州门外。
壬申,自城中过,晚泊沙子口。
癸酉,早过沙子,风大作,白瀁浅涩,舟人束手,强之使行,而风亦止。晚至计亭,船尾高,不能度桥,遂止。王仲贤来迓。
甲戌,早入荆溪,次宜兴县。舟过长桥,水极清驶,篙师几不能制。午后乃至外舅宅,相别四年矣。
乙亥,邑宰姜敷言诏以下及庄氏诸亲往复,不尽记。
丁丑,早出南门,度银树岭,至台庄拜外祖给事坟。守者盛四七,死已二年,惟一女在,破屋半间而已。相去里许有毛百一、毛百二,呼来共治祭奠。
己卯,赴寺观开启天申节。
庚辰,天气清和,同庄德迈出南门,约行四十里,游洞灵观,阅长庆四年杨汉公题名碑、保大九年韩熙载记文、本朝蔡肇诗。主者应若谷出天禧金宝牌、⑴慈圣光献皇后玉衮校(上上大吉,中平不利。),又指望圣母殿小池云:「京师醴泉观水也」。饭罢登山,入张公洞。初至烧香台颇平广,自此下临栈道,篝火以入,怪石错立,如真武像,如人形,如狻猊,如耐重蹲踞,不可殚名。道士指一穴曰:「此天师炼丹灶也,穴中土黄而细,可治疟压惊,取之不竭」。又指石上兽迹曰:「此天师系驴处也(宜兴人至今讳驴,其说颇不经。)」。路穷,攀缘而上,有穴达山背,谓之风洞穴。口甚隘,匍匐乃可出。游洞宜冬,冬则气温,且不蒸润,今日挟纩犹凛凛也。此去金沙寺、颐山陆希声讲易台皆不远,日已斜,不果往。与德迈对饮洞口之石岩,流水平布,颇类水洞。久之遂过湖洑镇,山色如画,溪水绀绿,所谓罨画也⑵。惠氏南园葺治极有法,溪流正贯园中,隔街即大第。吾方倦游,不无慕焉,归县一更后矣。旧读《陈子高诗集》载善权景物奇绝,当卜后期。
乙酉,报谒郭提举知训(字宅心,枢密三益之子。)。宅在观巷,自谓东坡旧居。门外数步即通真观,造于陈大建三年,初名宏道,唐改兴道,本朝赐今名。殿宇摧败,过者惧压焉。观中有双柏院,绍兴二十八年大风拔一柏去,其存者甚大。有丹井,道士相传吕洞宾屡至此,以为有丹也。唐人尝作观记,南唐徐锴亦为之,铉篆其额。是日外舅置酒相饯。初夜起视,云气甚异。
丙戌,留妻孥外舅家,单舸发宜兴,溪流清快,不移时至定誇,盖太湖口也。
丁亥,舟人言风作,予乘轿陆去,崎岖三十馀里方至荻浦,而舟自湖中来。今日风本不高,而波浪汹涌,声如万木,况风饕乎?晚泊独木山下叶家团,去湖州十八里。
戊子,早过湖州,望城中楼观缥缈,环以溪山,宜晋唐以为名郡也。申时过德清县,溪桥颇壮丽,有左顾亭,谓放龟也。二更宿凤口。
己丑,早过安溪,午后至馀杭县。舣舟税亭下,溪流即苕水也,自天目山出,注于湖。过宝轮寺,祭程氏亡妹一娘。寺兴于齐之永明,真庙时赐今额,经兵火,惟存钟楼。晚宿沈监税宅,尚贡之妇家也,贡之在城中。
庚寅,早同祝升卿秀才游洞霄宫,去县约二十里。青山九锁,溪流不断。道傍有仙人迹,相传秦始皇移山,仙人拒之,其说荒唐难据。众山之中一峰稍高者,天柱也。宫门立钱镠大碑,颇叙兴废,馀皆无所考。招知宫监义陈希声饭。观抚掌泉,泉水常濆溢而不加多。遍游五洞,惟大涤可观,顶如砥平,入至龙井而止。栖真洞去宫稍远,山极高,可望府城。洞中有石乳,下覆如宝盖。石室洞甚平凡,道士云:「以吴天师藏书剑得名」。龙洞、风洞不可入,强名耳。未时还县,贡之自府中来,置酒待诸沈。
五月辛卯朔。早,同贡之甥游径山,道过无相院、普净院(皇祐间陈述古尝留题。),约四十五里至山下。雨作,饭于廨院。院后有玉乳泉,白称其名。肩舆上山,少休半山亭,弥望皆大杉,风雨过之,龙虎吟啸,令人耸然。自山脚至寺仅十里地,本龙湫,唐国一禅师化而居之,形势峻窄,屋宇层出,不足以容众。今大慧禅师宗杲为长老时用意创千僧阁,遂为巨刹。旧无常住,云龙自打供,不许置田,其奉事龙神甚严。井在祠前,相传水通天目山。东坡所谓乞归洗眼者,此水也。斋粥不敢击木鱼,往尝误击,地裂鱼涌,以鱼龙为同类也。山多两足小蛇,不伤人,背有金缕,自腰以下纯青,云龙神眷属也(蔡君谟集中有游山记。)。长老蕴衷来迓,同访黄世永文昌从政,遂见杲禅师于明月堂。
壬辰,黎明同世永至含晖亭候日出,隤翳无所见,下视群山皆培塿也。食罢,乘山轿游白云庵、菖蒲田、喝石岩。又有凌霄亭,峻甚,不果游,此寺之后山也。归历僧寮作坊,轩窗栏槛间云气可掬。昨日自邑中来,望丛林在山半,即寺场也。若其山之最尊者,必能极目万里。
癸巳,同世永出寺门,步至南塔峰,眼界可亚含晖。连日冒岚气,又陪杲禅师蔬食,遂作脾寒,薄暮大呕乃定。是夜施主作水陆道场,二更就含晖请圣,衷老请观。圣灯闪烁,合离如曳,萤爝上下众峰之间,云龙神所化也。顷有人掩得之,盖木叶耳。请圣毕,迎入寺中,铙钹旗幡,鼓吹俳优,纷然前导,聋瞽俗士如此。昨日衷老以新到,具饭待杲,予亦在坐,每食必献艺,支利物如州郡体,亦可笑也。
甲午,别杲老下山。杲令侍者了贤同世永送别无相院。未时抵馀杭,小酌沈家遂行,贡之甥送至岳庙前。晚宿彭坞口柴店,离县十五里。
乙未,欲便道趋桐庐,故由桐岭入长福院午饭。值盛暑,雇夫懦弱,数步一息,急改涂之富阳县,少休于接待院,为舟行计。既得舟,即解去。偶遇上水风,夜半至桐庐县。是日路中见村夫戴艾叶,方记端五,市十数粽,均及仆隶。
丙申,早发桐庐,雨作,风犹顺。泊七里滩,登严先生祠堂,今谓之九垄院。有三僧主香火,先生塑像居中,以方处士、范文正公配⑶。堂中有唐崔儒所作记,而李宗谔修《图经》,误书作碑人姓名,前郡守董弅辨證详明,刻于碑隤。钓台高峻,雨滑不可上,解舟回望而已。晚次严州,泊安流亭下。
丁酉,吴守槩、倅司马伋、潘昌期及州官相访。司马即文正公曾孙。潘,大主之孙。建德令赵茇,清献家也。晚赴州会于高风堂,借八兵。
戊戌,早行,诸公送别放生池上,《图经》谓之西湖。山郡殊无陂泽,故贵之。连雨,小溪暴涨,徒涉颇艰。晚过白沙渡,宿叶家店。
己亥,早过寿昌县,饭于广安寺。晚至乌石山(衢州龙游县界。),山如削铁,悬瀑十仞。其上有幽岩精舍,今为宗室仪恭孝王功德寺。意欲一游,而从者终日冒大雨,皆告惫,遂呼山轿而上。路极峻狭,约三里乃至,楼阁层出,极目千里。旧岩在山之顶,以形势迫窄徙焉。绍兴甲寅,张魏公题字案间,僧就刻之。匆匆下山,笼箧皆远去,日暮泥泞,崎岖奔走,一更后及于大楼,亦好奇之过也。
庚子,雨行极劳。过顺溪,市井颇盛。食时至莲花寺,溪涨桥断,遂宿。
辛丑,早行二三里,过赵清献公神道,不果入。至溪边仅得小舟,争济者纷然。既渡溪,地势平衍,山远而秀,非严陵比也。午后抵衢州,沈守度、任倅昌照、潘倅龄、李教授知己、新邵守李大夫元老、肇庆守王大夫衣、筠守曾朝散逊相见。入城,泊如归馆,易八兵。大雨终夕。
壬寅,雨。毛平仲幵提干自栏柯石桥相访,赴州会于思政堂。堂颇宏丽,张苍巨山所造。未后发衢州,闻常山道中溪涨无舟,遂行江山路,宿新磡,去城三十里。
癸卯,过江山县,避雨海会寺(梁天监中,某甲舍宅造。)。雨不止,复行。途中邸店颇多,望见江郎石三株拔起平地。晚抵礼贤镇,投宿太平寺。寺极破敝,长老善参来谒。自衢州至此凡一百一十里。
甲辰,入信州界,邸店稀矣。晚投宿灵鹫寺之驻麾堂。寺宇幽洁,山势环抱,贯休尝留诗。同长老智源至光相洞口,将仕郎李叔度、龙举并自临安来,共宿。叔度,辰州溆浦人。举,潭州人。雨昼夜不止。
乙巳,早冒雨行,已而少霁。自昨日路已硗确,今日尤崎岖也。食时次广丰县,县官相见。同年涂文伯为丞,致羊面酒,报谒即行。过唐校书郎有道先生墓。申后至中团,有报恩寺,粗雅洁,欲宿不果。行至信州之水南,日已落矣,遂入太霞宫。寓客充满,无所容膝,排道士之闼宿焉。是日行八十里,里堠又远,故费力如此。
丙午,早至江边,浊流浑浑,上浸民居,呼小舟过渡甚危。绕城诣广教展墓,馆于藏殿。长老怀璧、闽士刘大方相访,陈守扃、苏倅楷、田提干兴宗、汤教授衡、沈上饶作式、前兴化吕守大举继来。苏、沈、吕皆金陵僚旧;汤,同年也。是日才晴,夜复大风雨。
丁未,晴。设僧供,招璧老、刘生饭。邹延昌山人参,自云为先妣卜地者。访陈学正充(旧名抃)。及其侄惇。予顷在此从陈彦国先生学,抃其弟,惇其子也,请奉米遗之。过廿妗、廿八妗宅,又过四一监家庙,哭廿九舅(四一名湘,字南仲。)。报谒沈上饶,县治极宏壮,前令周閟为之。閟有吏才,侍郎纲之子。其子权,今为此州司户。
戊申,焚黄毕,赴州会于面山堂后圃,宛然记旧游,二十八年矣。时章思召为郡守,外家犹盛,今惟败其室者与孟女存耳。予既久失慈训,而妣之乳母孟,亡弟子柔、予之乳母姚婢永寿,无一在者,诵「无人论旧事」之句,堕泪久之。上饶五伯祝文来,其居与先大人坟相直,劳以缗钱。
己酉,早至陈先生宅,拜其夫人詹氏,年七十,聪敏过人,正言公之女也。其子惇言:其舅詹房州尧可干人朱姓者有子年二十,貌甚肖通判。舅氏婢望儿有孕而逃,为朱氏所得,此子疑吾舅子也。望儿今复嫁一朱秀才,而二朱皆在玉山。予惊喜,徐诘其名。惇惧纷纭,不复肯言,姑志之。申后登舟,溪涨舻鸣,岸如奔马。夜泊唐罗步⑷。
庚戌,早过汭口镇、弋阳县,皆不泊。终朝望见龟峰,如行南康江中对五老峰,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者,甚欲一至其下,而溪湍不能舣岸。午后强舟人使泊,得步曰桃花,上有步口市,雇二夫前导,约十馀里抵瑞相院(今为陈丞相功德院。)。长老慧光来谒。院前皆逼山,而其前列三十二峰,大抵皆石崖也。地势峻迫,以无水为患,门外有观音泉可汲。予初谓山势昂首俯背,故以龟名寺,僧乃指山顶石形如龟云。回至渡口,入桃花台之妙音院,颇有前辈题咏,元绛厚之参政之父守文亦有诗,厚之为刻碑。台乃临溪盘石耳,未尝种桃,惟石上窠臼十数,覆以孤松。相传道士于此鍊丹,或云葛洪,非也。申时解去,晚抵贵溪县,泊三山堂下。三山对溪石山也,粗恶无足观。是日,舟中望远,山极秀杰,舟人云灵山也,跨饶、信二州界云。知县、右通直郎谈庄来,舍舟馆于县驿。此去上清宫龙虎山不远,暑甚,仆疲,且闻泛舟诘曲方见形势,不果游。
辛亥,天申节。访十八外祖宅,见四二舅筌(字得可)。及其所生养娘。四十舅籥(字同可)。侍叔外祖母摄官静江,未归。叔外祖二女:其长再嫁田昭,次嫁徐兢明叔之子。其老仆李安,相州人,识先父云。食罢发贵溪,陆行四十五里,宿香炉源,途迂阻如八九十里。
壬子,钦宗大祥。过仙岩,望众峰联属,俗呼排衙山。曾宣教熹遣人致书。晚宿大岭(距金溪十馀里。)。是日涉安仁,入金溪界,路稍平易。道中见抚守张安国榜示民户:凡奇零税绢别差官受纳,随给户钞。其法可取。
癸丑,早至金溪。乙卯岁尝过此,值大水留数日。知县、右通直郎李炜,邢州人,宣和二年御史中丞森之子。炜言其父在台时,待制邓之纲进状,诉太傅王甫强娶其爱妾阿马于别馆,经宿乃遣。事下台治,如所诉。甫乞移狱,御批改送开封府。府尹王鼎摄之纲讯杖二百,遂承诬告,森坐此罢。与元符以来诏旨所载略同。尉曾大鼎,字国器,永和人,来致家酿。少留县驲。易轿夫而行。至耿源市,有新兴寺,天尚早,不宿。过清江,渡甚狭,而水可造纸。晚下路里许,投宿灵岩寺,雅洁可爱。筼筜轩,大竹成林。离金溪已四十里。
甲寅,早入南城界,过章山寺,少休。午后抵军城,军本抚之南城县。水号旴江,张天觉为江西漕,穷其源出血木岭,留五言诗一首。新守赵子礿将至,郡官皆不在,惟通判龚朝奉铸、教授刘修职溥德广相见。德广就驿置酒,复以郡酿凤山泉遗之。热甚。
乙卯,早出西门,行十馀里,游麻源第三谷。未至数里,石岭盘互,水行其间,略类洞霄。访卷石岩,入云门寺。乡人南安太守陈杭父子殡寺侧,为之悽然。寺前有灵丰庙,正临溪流,颜鲁公所谓源口有神,祈雨辄应者也。地出二石笋,就塑神及夫人像。遇科举岁,士人竞乞梦占得失,他祈祷亦验,崇宁中封善应真人。庙中刻谢灵运《三谷诗》。三谷:麻姑第一,桃花坪第二,此为第三。桃花坪今不可考,华子冈翻经台、铜陵石磴,但存髣髴耳。郡人王三锡尝读书山中,凿石治亭榭,种木为园,规模可嘉,近不复来,山房亦废。饭罢步入大霄观,闻近处有九井,或云无足观。别由小路过麻姑山。约行十里,至山脚寻真亭,遇笋舆来迎,遂上山,其纡峻亦略类径山。中路有界青亭,次双练亭,悬瀑对泻,雪溅雷吼,天下奇观也。进至龙王祠,其下有潭,天宝中黄龙见于此。自此始得平地而为仙都观,相传即蔡经宅,方士谓之丹霞小有天。观宇虽古而道士星居,无复清高气象。主者胥景常具饭五峰堂。五峰谓葛仙、朝真、望仙、拜仙、秦人,皆强名也。元丰间封麻姑为清真夫人,元祐改封妙寂真人,宣和加上真寂冲应元君,徽宗御书「元君之殿」四字,仁宗亦尝赐飞白,馀见鲁公碑。鲁公塑像在祠堂中,近有蔡藁参议绘十贤以配之。十贤皆本土人:参政陈彭年永年、直讲王无咎补之、贤良李觏泰伯、少卿蔡冠卿元辅、左丞邓温伯圣求、灌园先生吕南公次儒、侍郎朱彦世英及三曾兄弟也。吕有孙,已废其业。泰伯无后,学中诸生岁时祀其家。观后有星杉亭、齐云亭。齐云望军城如一聚落,景常云观之极西乃丹霞福地,欣然往游。初循田塍,仅能容足。既而复登山,两山之间泉流不绝,良田叠出几万亩,未尝旱涝,皆观中常住也。山行十馀里,极麻姑之巅,自山缺过丹霞界,入祥符观。乾德二年,南唐临川牧齐王李景达与开山道士黄道英相善,为造此观。初名真皇,章圣朝改今名。三清以下七像皆铁铸,并其栋宇扁榜多国初旧物。老道士邓师善出画像,意其即齐王者,后人妄加赭袍尔。齐王与道英三帖,每帖冠以「周旋」二字,如答贺正便云「周旋,以新正特辱示贺」之类。纸尾题衔云节度、兵马元帅、太师、尚书令、临川牧、齐王押书,送某人。用天策上将军印,亦其官也。日斜急归,景常送颜碑二本。下山由大路,自尉司出,行十五里,宿绕池铺。
丙辰,晚至南丰县,知县不在,丞张承事耀卿及同官相访。极暑,疲惫,几不能出语,亦坐昨日游山之劳也。自出南城门,望诸山迤逦,而军山杰出数百丈,其左四小峰尤秀拔。人物炳灵,有自来矣。
丁巳,早,黄元授钺通判相访,世永之父也。出西门谒之不遇,遂过石仙观,去县十馀里,敕额曰冲寂。汉张道陵天师十八代孙开山,因岩为屋,冷气逼人。真宗朝有冷道者,蝉蜕大树中,王博文尝祭以文,久之树合,人遂以为伪。元祐中,邑令辟视之,形状宛然。张天觉赋诗实其事,曾子宣、子开皆有诗。又闻道士藏王介甫墨迹,并观侧有栖真岩,张仙师葬焉。病倦,不暇询访而归。道过福胜院,俗呼箍篮寺。是行望军山尤近,相传吴芮尝驻军于此,故曰军山。按图牒在县西北四十里,高二十三里二步,第二峰有龙穴,旱涝祈求皆验。《寰宇记》云山下有神,能兴云雨,山顶有王、郭二仙圣迹。黄元授自言岁九月率一至山背,登三仙坛。山峻不通车马,往往攀援而上。三仙谓王与郭及其师浮丘伯云。山下有护国、清凉等寺,王介甫、三曾皆尝留诗。曾子固与其父不疑、(名易占。)祖正臣(名致尧)。皆葬县之世贤乡昌后耆,地名龙池洞;子开葬世贤乡塘源耆,地名狮子冈;惟子宣葬京口。张丞携其祖右丞澄明达文集来,集中论画甚精详,盖李伯时自出也。
戊午,早发南丰,过溪桥,颇壮丽。宁都遣人来迎。未后至松石铺,畏暑而止。
己未,昧爽,有星大如月,烛地有光,流向东南没。巳时至广昌,县令亦不在,主簿张从政瑀及同官相访。县置未久,褊陋殊甚。
六月庚申朔。早发广昌,以驿路无人烟,出西门入小路,多行崖腹及野彴。约二十里至郎君潭,始遇村店,四十里达驿路,遂入宁都界。午后抵吴池铺,献之甥及邑丞林梓、巡尉等、庆云文尔长老皆来迎。病暑气羸卧,与尔老道旧,夜宿铺中。
辛酉,巳时至宁都县,与大姊别十年矣,追怀子柔,相向而恸。晚,长道置酒。初,归途当出临川清江,急欲至姊家,故由贵溪至金溪一百二十里,金溪至南城八十里,南城至南丰一百二十里(其实止八九十里。),南丰至广昌一百二十里,广昌至宁都一百二十里。
甲子,东尉王觉民迪功投书。
丁卯,早,约孙宣季札、庆云尔老、东山庆传及献之甥出郭二十里游桃林。长老宗炜葺治寺宇颇备,堂下有泉,岁八月常竭,春末渐归,故号结夏泉。孙宣季年八十三,所居名延春谷,可以为对。宣季诸父志康、志举皆名士,见东坡集中,今皆无后矣。去寺数里有七佛岩,南唐尝舍金银字经,寺宇今废。饭罢,游金精山阳灵观。山如削成,蔽亏险怪,其色赤黑,乏秀润。相传汉初吴芮过山下,闻张氏女有殊色,欲聘之。女诱芮凿山为洞乃可相从。洞成,女飞空降语曰:「吾金星之精,降治此山,岂若偶耶」?芮惶惧而退。今被发、石鼓诸峰皆傅会之说也。自观中穿石穴,过三清殿,望群山周围无缺,独左崖微罅,水涓涓下滴,贮以方斛,注为流杯池,前邑丞姜觉所造也。天大暑,而崖下凛然。日落乃归,道傍有东阳岩,一黄冠居之,庭宇颇幽静。望见木钟、杵臼栖岩间,唐人鍊丹遗迹也。
庚午,初伏,雨凉。洪州劄探都督府五月出师,收符离,获萧琦、蒲察徒穆等。史直翁以是月十五日罢相。
壬申,过惠政桥,游东山。
癸酉,晚别长道、大姊,登舟行数里止。
甲戌,早至唐步虚,令七四及宁都寨巡检邢宝归县。午后至河东虚,尔、传二长老相别。申时过石城江口,舟人上庙。夜宿白头翁。
乙亥,早入石,水既涩,而舟人不熟河道,冲撞倾侧,欲碎者数矣。午间恶热,未后暴风异常,正触乱石,危不可言,急令诸仆入水持舟。久之,风定方能去。夜宿白田。
丙子,风雨。巳时至雩都县,不泊。过大滩(一名梁面)。亦险,而招滩者熟知河道,捩柁有方,赖以安然。夜略系缆,乘月复行。
丁丑,早过七里镇(一名东江务。),抵赣州,泊唐步门。权州任提刑文荐希纯来,假大舟以居。入寿量寺访旧居,惟卢光稠铸铁佛及罗汉在耳。自癸酉岁到此,今复十一年矣。是日江水暴涨,昨夜浮桥断裂。任希纯云:传闻南安军发洪,浮沫蔽亏。
戊寅,早约李及之饭,不至,与陈老、高行二甥及李仪之綦共食。食罢,过水东奠李氏妹坟,问途于华严堂,披荆棘至墓下。归同汪强中提干澹游郁孤台,面对崆峒,俯视章贡城壁仅如绕带,盖登临之胜地也。强中言顷侍其父彦章南迁,以事至广西灵川界漓水上,见秦时垒大石以杀水势,谓之铧觜,水触石分流,故其字从离,有碑记其事。又云铧觜有二,其一在古北口。小酌台上,循城过庾江楼,访八境台,不复见矣。后得桂管观察使孟威《重修灵渠记》云:灵渠乃海阳山水一派也,谓之漓水。旧说秦命史禄吞越峤而首凿之,汉伏波征徵侧而继疏之,所以导三江贯五岭。其后堤防尽坏。唐宝历初观察使李渤重为疏引,寻又堙圮。咸通中为用五万三千馀工,费五百三十馀万,起九年九月,而以十年十月毕工。诏书嘉奖云:「省所奏新添岭首运粮路铧觜堰、灵渠、斗门事,具悉」云云。
己卯,极暑。早,谒客慈云寺,遇长老妙应,同过报恩,酌廉泉,入景德寺而归。李均秀才携长书相访,养素处士珙之子。予幼从养素学。齐述之乱,父子死于兵,族人以均为其后。李仪之、马君寿永之、胡从周镐皆致来禽,其致羊酒者皆却之。巳时赴州会,退而解舟。聂赣县诏宽之及丞簿尉送别数里外,丞即从周,簿姓曾,名三复,皆吉州人。至储潭上庙,庙有唐刺史裴谞诗石。晚泊横弦上。
庚辰,午后至万安县。知县左承议郎程九万相访。申后得水手即行,江涨,十八滩皆平。
辛巳,早至泰和县。知县右奉议郎张之德、簿右迪功郎晏滋访快阁,有过客不可登,颇以为恨。巳时得水手即行。七兄自永和来,一别复五年。未后遇大风雨,趋岸以避之。晚泊白沙。
壬午,早移舟东岸,登凤山拜坟,遂过方广与吕氏姊及兄弟会,哭子柔攒堂。饭罢归永和本觉寓居。
⑴ 其文曰「玉清昭应宫成天尊万寿金宝」。
⑵ 陆希声《君阳山居记》东溪注云:「溪两岸多朱藤花映溪,远望如画,好事者因目之为罨画溪。」又云:「君山之阳,水贯太湖,山势盘曲,湖水回洑,因名洑渚。」
⑶ 方干旧居在对岸鸬鹚白云原,至今方族甚盛。
⑷ 后十二年,岁在乙未,三月七日,被召过玉山,陈君相送于此。因呼朱氏子来,其名曰遂,不能辨其是否。盖望儿初入汪圣锡家,旋归詹氏而生此子。詹以畀其干人朱庆,遂冒其姓云。
龙洲居士严君致尧墓碣(庆元三年) 南宋 · 周必大
严君致尧,字正之,吉州太和县人。曾祖先,生执衡。执衡生章,赠右宣教郎。是生四子,其仲康元,仕至朝奉郎、通判潮州,次即君。君幼学敏茂,长精辞艺,一试举场不中,慨然有四方之志,轻财重义,伟如也。绍兴三年,群盗充斥虔、吉间,多至三百馀火。江西安抚大使李回以闻。时岳武穆公飞为神武副军都统制,授钺专征,道出庐陵,士卒托宿廛市,黎明为主人汎扫门宇,洗涤釜盎而去。太守供张郊饯,师行将绝,谒未及通,问殿后者:「大将军何在」?笑曰:「已杂偏裨去矣」。其严肃如此。所过独搜访奇士,诹计策。至太和,君叩辕门,一见语合,许以从行。初,龙泉贼帅彭友、李动天等十人尤强暴,号十大王,盘踞四年,攻破八县。君至,次第就缚,两郡以宁,奏凯而还。其后定鼎、澧,安襄、汉,取唐、邓,复郢、随,全合肥,君皆在焉,屡委以事。积代版授七阶,方向宛、洛,捣赵、魏,而虏人求成,武穆公罢兵柄获罪矣。君恨无以白杜邮之冤,归而放浪山水间,聚书教子,自号龙洲居士。有文集三十卷。年五十六,以三十二年六月晦卒矣。前娶章氏,朝散大夫唐民之女。生三女,适曾弥后、李补、曾瑜。再娶郭氏,盖忠简胡公叔母前夫之女,忠简择君归之。生一男,可久,力学有闻,不幸早世,焕章阁待制诚斋杨公为志其墓。五女:曾异、倪岩老、胡秘,其婿也;馀不及行。孙男龟龄。女适刘禹选。君以隆兴元年十二月辛未葬县南横弦山,庆元三年十二月庚寅改卜高行乡山塘之原,而葬郭氏于罗墓,距茔二里许。先是诚斋状君遗事甚备,秘也实忠简从孙,以文采贡于乡,与予契厚而交深,复来请铭,固辞不可。铭曰:
大丈夫不能擢犀角、拔象齿、游乎翰墨之林,则当横三尺、出六奇以收边塞之勋。孰如君者,两有志而一无成。此予所以闻风太息而追系以铭也。
宋故少傅右丞相赠太师卫王谢公墓志铭 南宋 · 张嗣古
宋中兴四叶甲子夏六月辛酉,少傅致仕丞相谢公薨于私第。明年秋,葬临海县太平乡环翠山之原。后二十有五年,公第五孙女作配宸极。又二年,以长秋推恩,追封信王。明年再封卫、鲁二王。嗣子采伯为军器监,嗣古获侍同朝,一日以故郎中张布之状曰:「先公墓木拱矣,而坠道之碑未立。登先公之门者,惟子存焉,敢以铭请」。嗣古辞不获,则叙而铭之。谢自任姓建国于南阳宛,至晋□会稽上江,族始大。五代时徙天台,世积厚德,号善良者家。曾祖俨,赠太师、福国公。祖侁,赠太师、齐国公。考景之,赠太师,累封岐王。公讳深甫,字子肃。第乾道二年进士,授迪功郎、绍兴府嵊县尉。召赴都堂审察,特授文林郎,调平江府昆山县丞。改秩知处州青田县,未赴,丁母秦国夫人忧。服除,召都堂审察,擢藉田令,迁大理寺丞,提举江东常平。光宗除户部左曹郎,借礼部尚书,充金国生辰使。绍熙初元,除右正言,迁左史,兼给事中,直宝文阁,知临安府。二年,擢户部侍郎,兼吏部、户部。四年,复兼给事中。宁宗即位,为阜陵𣪁宫覆按使,还,除御史中丞兼侍读。庆元元年,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二年,参知政事。三年,兼知枢密院、充大礼礼仪使。四年,知枢密院兼参政。五年,进金紫光禄大夫,拜右丞相,封申国公。充明堂大礼使,封岐国公。崇陵因山之役,为总护使,还,封鲁国公。嘉泰元年封冀国公,上太皇皇后册宝,拜少保。屡以疾求去。三年,拜观文殿大学士、判建康府,封益国公,改醴泉观使。明年疾革,拜少傅致仕,则甲子之岁也,享年六十有六。诏赠太傅,加赠太师。公少孤,颖悟,博闻强记。十岁能属文,刻志为学,积十年不寐。每夕怠,设器贮水,加足其上,以警困怠。于是悉通诸子百家之说,卓然为乡闾名儒,从学者云集。为人识度凝远,有公辅器。既入仕,表表以行能显。其政事以爱人兴利为先,而行之以明谨无倦。嵊县岁饥,首捐俸助赈贷,载朱糗即赐山谷民,全活甚众。有妪诬主家掠死其子,认道殍以诉。乃捕系,公廉得妪子匿他所,逮以至,妪惊伏曰:「某人榜我为之,欲陷其叔尔」。时以向文简、钱宣靖比之。在苏摄长洲、常熟两邑,以治行闻。摄录事,剖滞讼四十有三,皆协情法。江东值岁大侵,覈义仓实储,尽发以赡饥民。禁遏籴以通商贾,条赏格以励劝分,阁逋债以安贫乏,召官吏乡隅讲授方略,详密周尽,活者一百六十万五千馀人,弛租百十三万有奇。行部止无供张,例馈一皆不受,剸词谋之舆人不获申者,一道歌舞其赐。天府之政,宽则废法,严则厉民,酌用其中。罢遣刺察民事予夺,阴传以教化,吏不得一摇手,要近不敢以私谒。抟浮冗之费,偿前政所贳商贾缗钱数十万,奏减九邑和买夏税折估。于潜、新城、昌化皆被山,则并秋苗折估递减之,民至今享其利。每朔望谒庙课诸生,士以为昔未尝见也。为中丞日,诏轻江浙和卖折丝之□,公请揭所减数示民,使州县不得巧于损益。神泉监废已久,奏复之,输天下铜皿以增鼓铸,其利甚博。其于议尚大体,明好恶,详辩坚确,在于言必行,行必效。初,孝宗求贤如不及,御史葛泌、颜师鲁合词以公为言,有诏堂审。未几,侍郎王蔺宿直禁中,复荐之,遂召见,言:「今日人材枵中侈外者多妄诞,矫许沽激者多衒鬻。激昂者急于披露,或邻于好誇;刚介者果于植立,或邻于太锐;静退简默者寡有所合,或邻于立异。故言未及酬而已龃龉,事未及成而已挫抑。愿任使之际,必察其实,然后涵养振作,勿使沮伤」。复疏保正长、催科、科折、差夫五弊。上问以救弊之方,公即以条画所当施行者对。上悉嘉纳,命板曹锓梓颁行。又请优恤海道舟户以备不虞,遂著为令。北寺转对,论上下习于苟安,拘挛顾忌,偷惰软熟,愿厉以廉耻,申以训敕,劝以赏罚。既处言路,论益剀切,慷慨无所挠。首言:「君,天也,天以刚健中正为德,故能宰制万物。君宪天,当以刚健中正为本」。殿中侍御史刘光祖以论吴端、孙垱忤旨移外府,公抗疏留之,且言:「士大夫廉耻道丧,命义不明,愿留圣虑」。时内庭干祈恩泽者众,公言渐不可长,今大农、州县类皆空虚,因献祖宗裁抑节省凡七疏。星文变异,公以为「阴盛于阳之象。君为阳,臣为阴;君子为阳,小人为阴;朝廷为阳,宫掖为阴;中国为阳,外夷为阴。愿默察精思,求弥天变」。为御史,直前奏事,言天道可畏,当恐惧修省,以尽应天之实。且及于清心节用,惜名器,谨赐予,言甚切至。元夕拜知閤门事韩侂胄越五官转遥刺,公封还内降,引法拒之。右司谏邓驲以论近习左迁,公谓驲参章切直,不为身计,请还其职,无使清朝有为近习动谏臣之失。进士俞古上书语讦,送瑞州听读。公言:「以天变求言,未闻有所旌赏。以言罪古,恐失朝廷事体」。内侍陈源久斥,忽畀内祠,固执不可。姜特立复召用,力争,竟不得入。张子仁建节,凡十一疏争之,命遂寝。至内廷有希求者,上曰:「恐谢给事不可尔」。其守正不阿,为上所知如此。尝留独坐,言:「比来纲纪不振,台谏有所论击,不与被论同罪,则反除以外任;给、舍有所缴駮,不命以次官书行,则反迁以他官;监司有所按察,不两置之不问,则被按者反得美除。奔竞无耻,请嘱亏法,贪墨纵横,隳坏纪纲,请风厉在位,以肃朝廷」。礼官议祧僖祖,侍讲朱公熹引义抗言。公言:「宗庙重事,未易遽更。熹考订有所依据,请从其议」。公论事辞旨温厚,不事矫亢,至公论所在,必连疏恳切言之,士皆服其得体。其历二府、总百揆也,守法度,持纪纲,惜名器,纯悫详陈,不激不随。处大事,决大计,定以片言,朝廷倚以为重。王德谦以阉寺除节钺,三疏力争,以大观覆辙为戒,必谪逐乃已。医官王泾受赂,奏窜之远方。虏使讫石烈直入不如仪,上起入禁中,在廷𥈭眙。公端委不动,俾虏使再俟于殿隅,请上复御朝,引使贡书,如旧制。侂胄窃权弄国,公持正引旧,与相颉颃。上春秋高,国本未立,公以仁宗、高宗故事,奏立近属为皇子,以系人心。椒风未建,公以为庶人婚嫁尚决之家长,请听命于太皇,议遂定。侂胄势沮,始谋挑边以固权位。公自使虏还,则以力陈修德修备之说,至是得请入辞,复极言兵端不可轻动。拳拳忧国,不以去留易虑。公既去,边衅遂开,而首祸者以死。呜呼,公可谓明哲大臣哉!公于大材尤所经意,尝诹访人物,录姓名置小佩囊中,所推挽多材学忠实之士。校漕闱擢叶适、徐元德、戴□于文卷,为部使者拔曹彦约于建平尉,力荐于朝。坐庙常荐进邵文炳、王楠、龚颐正、乔梦符等,多一时名士。公在相位,弥缝规拂,意尤至。上尝御云锦堂赐宴,公从容论持盈保业之难,又论用人之道,因及王安石喜人同己,遂致国家之患。一日奏事毕,复进曰:「迩来圣德日新,更愿戒谨其所不睹,恐惧其所不闻」。上皆悚听。公以材学简知孝宗,孝宗召见,初即欲擢用。洎江东遣使,首被亲泽,寝历清选,如驾轻车就熟路。在光宗朝为言事官,登法从,以谠言劘上听。晚相宁宗,毅然自守,勤劳百为。上雅重公,将再用,而大星已夕陨矣。公性孝弟,丧秦国,哀毁骨立,至感异梦。奉其兄润甫尤谨,兄卒,诲育犹子矩伯,官之,嫁其女五人。自奉冲澹寡欲,每禁家人用无过侈。尝曰:「官可改,人不可改」。故虽自位显荣,而简俭若布衣时。训诸子以义方,择师必名士。为文章典重宏丽,五当朝廷大典册。尤工诗,有文集二十卷、《北征日记》二卷。先娶林氏,蚤世,封益国夫人。继室以其妹,自郡夫人封至鲁国,追封楚。子男四人:采伯,其长也;渠伯,故朝奉大夫、通判澧州,追封太保、祁国公;棐伯,故朝奉大夫、通判漳州;汇伯,故朝奉大夫、通判泉州,兼南外宗正丞。女四人,长适故登仕郎李𨑖,次适故中奉大夫、守左司谏兼侍讲张次贤,次适朝请郎、通判婺州黄准,次安人在室。孙男十六人:奕脩,朝散郎、淮东总领所干办公事;奕楙,承直郎、监淮安州五祐盐场;益昌,和州防禦使、带御器械兼干办皇城司;奕礼,朝请郎、行大理少卿;奕巽,朝奉郎、湖广总领所干办公事;奕恭,通直郎、知南康军都昌县丞;奕中,通直郎;奕俭,承直郎、新监两浙转运司临安府造船场;奕容,承直郎、新监嘉兴府新城户部犒赏酒库;奕正,宣教郎;奕善,文林郎、新监建宁府合同场;奕艮,儒林郎;奕信,通仕郎;奕明、奕进,并承信郎。孙女十一人,长适从事郎、新南剑州军事判官吴楹,次适脩职郎、绍兴府诸暨县丞宋倅,次适通直郎、添差浙东安抚司干办公事黄元直,次慧性,赐紫圆照太师,次适脩职郎、新温州瑞安县尉黄元贶,馀未行。曾孙男八人,在学业进士,堂、𡌴、塈并承务郎。曾孙女五人,长许嫁宣教郎吴洁,馀尚幼。其葬实开禧元年,追王绍定五年,志而铭之,端平之初元也。铭曰:
钜宋中兴,德进朝尊。世有韪人,祊国擎天。丕显阜陵,吁俊登贤。丰水有芑,贻谋子孙。堂堂谢公,有德有言。鸾风来仪,一鹗孤鶱。翊光相宁,橐籥乾坤。位无滥官,官无倖恩。有臣舞权,佻起兵端。公排其奸,虑我本根。兵出骚边,权奸丧元。明哲保身,礼仪不愆。法彼先觉,祚其后昆。以茂以蕃,以王其门。翠山之原,斯文永存。
按:《东山志》卷一七,清刻本。
六月晦日定力院同原父赋送伯镇景纯枢言三学士 北宋 · 梅尧臣
清秋三黄鹄,举翼东来飞。
鸣声既相呼,烟水亦相依。
蓬池不暂止,太液未言归。
酌酒望沧海,飘飖思菊衣。
观文殿学士太中大夫知建康军府事兼管内劝农使充江南东路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营田使兼行宫留守彭城郡开国侯食邑一千六百户食实封二百户赐紫金鱼袋赠光禄大夫刘公行状(代平父作) 南宋 · 朱熹
本贯建宁府崇安县开耀乡五夫里。
曾祖民先,故任承事郎,累赠太子太保。妣黄氏,彭城郡夫人。
祖韐,故任资政殿学士,银青光禄大夫,谥忠显,累赠太师。妣李氏,秦国夫人。继吕氏,韩国夫人。
父子羽,故任右朝议大夫、充徽猷阁待制,累赠少傅。妣熊氏,福国夫人。继卓氏,庆国夫人。
公讳珙,字共父,其先盖长安人。唐末避地入闽,遂为建人。六世至忠显公,仕始通贵。靖康中守真定有功,京城失守,虏人得之,欲以为将相,义不辱而死。少傅公绍兴初佐川陕宣抚使军事,保障梁益,为中兴名臣。公其长子也,生有奇质,英晤绝人。少长,从季父屏山先生受书,知刻苦自厉。属文敏有思致,一时乡先生皆叹以为不可及。始以忠显公死节恩补承务郎,举进士一上,中绍兴十二年乙科,调监绍兴府都税务。请监潭州南岳庙以归,杜门读经史书,讨论纂述,益务其远且大者。秩满,差主管西外敦宗院。未赴,遭外艰,既禫而韩国夫人薨,持重终丧。除诸王宫大小学教授,权秘书省校勘书籍官,礼部郎官,中书舍人。时秦丞相当国用事,一日,微示风旨,欲为其父作谥。以公不亟奉行也,怒,风言者论去之。踰年,秦丞相死,乃得主管台州崇道观。召为大宗正丞,未就职,改秘书丞,兼权吏部郎官,即真。寻除监察御史,避荐者,复还故官。公前在铨曹时,苦吏为奸,思有以制之。一日,命张幕设案于庭,置令式其中,使选集者得出入翻阅,与吏辩,吏无得藏其巧,人甚便之。间摄侍郎,引选人改官班,占对详敏,天子悦焉。且闻其能检柅吏奸,故因其引嫌,复委以选事,兼权秘书少监。迁起居舍人,兼权中书舍人。会金虏渝盟,天子震怒,将悉锐师北向,以雪雠耻、复土疆。一时诏檄多出公手,词气激烈,闻者感奋,或至泣下。御史杜莘老既击侍医王继先逐之,又论宦者张去为,遂以忤旨左降。公不草制,奏留之,莘老得不去。从车驾视师建康,兼权直学士院。既而车驾将还临安,江淮军务未有所付。张忠献公方典留钥,众望属之,而诏乃以杨存中为宣抚使,中外大失望。公不书录黄,奏论其不可。上怒顾宰相曰:「刘珙之父为张浚所知,其为此奏,意专为浚地耳」。宰相召公喻旨,且曰:「再缴累且及张公」。公曰:「珙为国家计,故不暇为张公谋。若为张公谋,则不为是以累之矣」。命再下,执奏如初,存中命乃寝。未几,真除中书舍人,直学士院。召入草制,立建王为皇太子。今上皇帝既即位,诏公借礼部尚书使金国。是时南北甫罢兵,始为钧敌之礼,虏意不可测。公受命慷慨,不复问家事。入辞母夫人,戒家人悉裘葛兼副以行,曰:「藉令不死,归未可期也」。副使某者以选置官属不公抵罪,上以公辟召无所私,手札褒谕之。寻以议礼不决,未出疆而还。然公于是时固以其死许国矣。在掖垣凡三年,事有不便者,知无不言。尝有诏问足食足兵之策,公以择将帅、核军实为对甚悉。会有太白经天、旱暵飞蝗之变,诏复问近臣阙政。公又奏曰:「太白,兵象也;旱蝗,盭气也。今仇虏窥觎,哆然未厌,而国家因仍纵弛,有赏无罚,诸将专事刻剥,以媚权倖、取官爵,士卒怨之,有甚于仇敌者。且舆土未复,地狭民贫,而费用日滋,征求日广,为监司者不恤郡,为郡者不恤县,为县者不恤民,至或重为贪虐,以肆其心,则百姓之苦于官吏,亦不异于士卒之仇将帅也。然则天人相与之际,夫岂偶然而已哉!欲救其失,唯当信赏必罚,以肃将帅之心;痛惩刻剥,以固士卒之志,节浮冗、练军实,精择郡守,诛锄赃吏,以厚吾民之生。而是数者之得失,则又系乎人主之心诚与不诚耳。陛下审能扩恭俭日新之德,屏驰骋无益之戏,登崇俊良,斥远邪佞,常使日用之间有以养吾之诚而无害焉,则夫数者固将有所依以立,而灾异之变庶乎其可销矣」。间又尝为上言:「应敌无一定之谋,而彊国有不易之策。今曰和、曰战、曰守者,皆应敌之计,因事制宜,不可胶于一说者也。若夫不易之策,则必讲明自治之术,博询救弊之原,毋事虚文,专责实效,使政事修举,国势日彊,然后三者之权在我,唯所用之,无不如志。今议者自纷纷于末流,而于其本未有言者,臣窃为陛下忧之」。上皆纳焉。故将田师中死,其家请以没入王继先园第为赐,诏许之。公以师中久窃兵柄,无尺寸功,贪饕刻剥,为国家歛士卒之怨,不当予。方为缴奏以闻,而其家复以请。公以录黄稽程被诘,亟奏俟罪而持之愈力,于是乃不果赐。有迪功郎李珂者,以关通近习得补官,而自奏求为督府掾。诏除已下,公奏曰:「珂名品至卑,不繇召见,敢以劄子非分祈恩,非所以严堂陛之势、杜邪枉之门也。且今边陲大计方倚督府为重,官属尤当审择。如珂小人,非惟不堪此选,政恐或能妄作,以沮挠其事机也」。奏上,改除珂枢密院编修官。公论执益坚,乃罢之。然亦竟以数直谏,不得久居中,而宰相亦有阴忌公者,隆兴元年冬,除集英殿修撰、知泉州。明年,改衢州。始至,委事僚属,一无所问。人以公未更治民,意其懵于事,或不屑为者。既乃一旦悉取而自为之,辨察精明,区处的当,群下歛手,不能有所为,人始大服。先是,吏员猥众,公视员外置者悉罢之。受租米辄使民自操量槩,其发钞销簿,亦皆有法,人甚便之。会湖南旱饥,官吏不之恤,而郴州宜章县方抑民市乳香,期会峻迫。有李金者乘众怒奋起为乱,众馀万人,南逾岭徼,分道犯英、韶、连、广、德庆、肇庆、封、梧、贺州之境,旁入道州、桂阳军,杀掠万计。州县不知所为,至歛民间金帛赂之以免,由是贼势日盛。而帅守监司更共蔽匿,不以实闻。贼遂犯宜章,陷桂阳,声震远近,朝廷忧之。以公为敷文阁待制、知潭州、荆湖南路安抚使。是岁乾道元年也。公以五月入境,则贼众已数万人矣。公声言发郡县兵讨击,且檄邻道谨斥堠、守隘塞、听期会,而亟以实奏,请下荆襄发卒奔命。又度比章下,或已历旬时,失几会,则移书制置使沈介曰:「请毋须报而亟遣以来,擅兴之罪,吾自当之,不敢以累公也」。介为遣兵,诏亦报如公请,然皆未有至者,贼势愈盛。而湘阴县桥口镇群盗刘花三、李无对者又窃发,距城郭仅六十里,人情益震。公亟简州之役兵,得三百人,使部将赵彦帅之,合巡尉兵以行。下令戕舟发梁,募有生得盗者钱若干,得其首者钱若干,凡盗所挟赃,无多少悉给捕者。不数日,彦等擒捕三十馀人,公悉以便宜诛之,枭首于市。馀盗走,多溺死,其散入墟落者又为村民缚以送府,又悉诛之。奏将尉有功者,皆被赏,于是威声大振,吏士用命,人心少安。六月,制置使所遣游奕军统制田宝乃以千人至。居数日,鄂州水军统制杨钦又以千五百人至。公知其暑行疲怠,悉为发夫迎之数程之外,代其任负以行。军士固已欢呼感激,及至抚劳犒赐,又皆丰饫过望,诸军益喜,尽死力。钦,故群盗杨么部曲,公知其可用,檄诸军皆受节度,使率其众,鼓行而前。下令境中凡军民讨捕有功者皆以率受赏,其贼所诱胁,能相捕斩以诣吏者,亦除罪受赏有差。是月晦,田宝大败李金于郴州城下,追奔二十馀里,杀获甚众。七月,杨钦败贼党田政、尹宽等于桂阳。鄂将谷青、王翌又各以二千人至。公遣扼宜章大路,以分贼势、通粮道。而钦连战破贼,遂入宜章。八月,鏖龙冈下,贼兵数万,自辰至申,官军稍却。钦被发大呼,策马横冲之。贼分为两,其前列精兵歼焉,馀皆遁走。进至莽山,贼徒曹彦、黄拱遂执李金与其腹心黄谷以降。钦因穷追深入,尽诛其酋豪,而其支党胁从者尚众,皆窜入山谷间。公喻钦等郤兵,而使人赍榜,听其自诣,则皆相率听命。岁尽师还,李金、黄谷等数十人皆伏诛。其降者,公皆称诏给据纳兵,复故田宅盖以千数。曹彦、黄拱皆奏补官而厚抚之。既乃第录诸将功状列上,又尽得其实,不以一毫有所私。上嘉叹再三,诏以为敷文阁直学士,且赐玺书曰:「近世书生但务清谈,经纶实才盖未之见,朕以是每有东晋之忧。今卿既诛群盗,而功状详实,诸将优劣、破贼先后历历可观,甚副朕意。卿其益勉之哉」!贼地既定,境内正清,公乃喟然叹曰:「吾岂乐杀人哉!向者军兴,令不可以不肃。而今而后,庶有以亮吾心矣。吾岂乐杀人哉」!自是一意于抚摩之政,且为请于朝曰:「今欲惩既往之失,销未形之患,莫若择守宰、宽赋歛,以安吾民而已。不此之图,一李金死,一李金生,臣恐湖南自是无宁岁也」。奏留鄂兵戍郴、桂,而益广蒐募,以补忠义亲兵之缺,厚其恩意,严其纪律而时训习焉。于是湖南隐然为重镇,方地数千里,外户不闭,商旅野宿焉。潭州故有岳麓书院,真庙特赐以敕额,给田与书,经乱芜废。公一新之,养士数十人,延礼修士彪君居正使为之长,而属其友广汉张侯栻敬夫时往游焉。与论《大学》次第,以开其学者于公私义利之间,闻者风动。三年召还,见上首论独断虽英主之能事,然必合众智而质之以至公,然后有以合乎天理人心之正而事无不成。若弃佥谋、徇私见而有独御区宇之心焉,则适所以蔽其四达之明,而左右私昵之臣将有乘之以干天下之公议者矣。又论税绢退剥、羡馀和籴之弊,又论州郡禁军纪律不明,骄惰自恣,宜遴选武臣之奋行伍、习戎事者使为将副,而贵游子弟、閤门国信、五房出职之辈不得与焉,则州郡之军政庶乎其可脩矣。上然其言,以为翰林学士、知制诰,兼侍读。间复从容言于上曰:「世儒多病汉高帝不悦学,轻儒生,臣窃独以为高帝之聪明英伟,其所不悦,特腐儒之俗学耳。诚使当世之士有以圣王之学告之,臣知其必将竦然敬信,而其功烈之所就不止于是而已矣。盖天下之事无穷而应事之纲在我,唯其移于耳目、动于意气而私欲萌焉,则其纲必弛而无以应夫事物之变。是以古之圣王无不学,而其学也必求多闻,必师古训,盖将以明理正心而立万事之纲也。此纲既立,则虽事物之来千变万化,而在我常整整而不紊矣。惜乎当是之时,学绝道丧,未有以是告高帝者」。上亟称善。是岁小不登,公请亟诏监司郡守先事条画来年荒政所宜,不者亦使任其无他。又奏州兵营伍教战之法甚备。上由是益知公学问精深,忠义慷慨,可任大事。十一月,擢拜中大夫,同知枢密院事。公辞谢不获,乃就职。因进言曰:「汪应辰、陈良翰、张栻学行材能皆臣所不逮,而栻穷探圣微,晓畅军务,曩幸破贼,栻谋为多。愿陛下亟召用之」。上可其奏,以次登用焉。公以西府本兵柄,于诸将之能否不可以不周知,乃自诸管军统制官下至裨佐日召三数人从容与语,得其材用所宜,辄笔识之,以待选用。一日,上顾辅臣图议恢复。公奏曰:「复雠雪耻,诚今日之先务。然非内脩政事,有十年之功,臣恐未易可动也」。同列有进而言者曰:「机会之来,间不容发,柰何拘此旷日弥久之计?且汉之高、光皆起匹夫,不数年而取天下,又安得所谓十年修政之功哉」?公曰:「高、光唯起匹夫也,故以其身蹈不测之危而无所顾。陛下躬受太上皇帝祖宗二百年宗社之寄,其轻重之势,岂两君比哉?臣窃以为自古中兴之君,陛下所当法者,惟周宣王而已。宣王之事见于《诗》者,始则侧身修行以格天心,中则任贤使能以修政事而已。其终至于外攘戎狄,以复文武之境土,则其积累之功至此,自有不能已者,非一旦率然侥倖之所为也」。上以公言为然。四年七月,诏兼参知政事。公方与一二同列夙夜悉心竭力,益图所以叙进人材、宽养民力、讨理军政,务以成上意之所欲为者,盖除福建钞盐岁额二万万,罢江西和籴及广西折米盐钱,又蠲累年逋负金钱谷帛巨亿计。而公尤以辅成上德、振肃朝纲、抑侥倖、奖廉退为己任,进则尽言无隐,退亦未尝轻以词色假人。苟清议之所不与,不以亲故而有所私也。以是近倖仄目,而流俗亦多不悦公者。先是,潜邸使臣有龙大渊、曾觌者凭恃旧恩,暴起富贵,公论不平者累年。上一日发寤,逐去之。未几而大渊死,上顾怜觌,欲还之。公力陈其不可,且曰:「此曹奴隶耳,怜之则厚赐之可也。今引以自近而宾友接之,至使得以与闻机事,进退人才,则臣惧非所以增盛德之光华,饬治朝之纲纪也」。上纳公言,为止不召。殿前指挥使王琪谒告至淮上还,密荐和州教授刘甄夫。上谕执政召之,诸公相问,莫有知其所自来者。公曰:「荐士吾徒之责,可不知耶」?明日,请曰:「此人名微位下,陛下何自知之」?上以琪告。公又请其所以荐,上曰:「卿自问之」。公退,坐堂上,呼吏作头引追之。琪至,公诘其故,授牍使对。琪恐惧,不能置辞。久之,公乃叱使责戒励状而去。无何,扬守来言,前琪过郡,称受密旨,增所筑新城若干尺。诸公请之,初未尝有是命也。公既与诸公合奏,请其罪罢之,因奏:「自今圣旨不经三省密院者,所下之官,皆请俟奏审乃得行」。上欣然从之。公即从密院移中外诸官府,而内侍省与焉。明日,忽复有旨,前奏审事勿行。因谕诸公:「即如此,则或须一饮食,亦必奏审乃得邪」?公即以艺祖熏笼事对。退,又与诸公合奏言曰:「朝廷者,陛下之朝廷;命令者,陛下之命令。臣等偶得备数其间,典司出纳而已,非敢有所专也。今方举行旧典,以正纪纲,而已出复收,中外惶惑,窃恐小人有因疑似,微以奸言上激雷霆之怒者。愿陛下察之」。上不悦,曰:「朕岂以小人之言而疑卿等者耶」?时诸公虽更进恳请,而公言尤激切,故独罢公为端明殿学士、在外宫观,改知隆兴府、江南西路安抚使。公入辞,犹以开广言路、讲明圣学、敦本节用、虚己任贤、斥远佞邪、选将抚军数事为献。上蹴然曰:「卿虽去国,不忘忠言,而材又非他人所及,行召卿矣」。隆兴承前帅刻剥之后,场务皆增新额,而输租更用方斛,视省量率多斗馀。公首罢之。属邑奉新有复出税钱三十五万有奇、租六百二十八石摊配诸乡,多有视正税且什四,岁久困不能输,相率逃去,田亩榛芜。所摊固不可得,而失正税又数倍,公奏蠲之。又除二税合零租米暗耗免役足钱之弊。人或为公忧不足,公量入为出,用度未尝乏也。暇日咨访宾僚,讲求利病,率常一二延见,使得从容各尽所怀,以故下情宣通,举无过事,而其人之器识短长亦无所隐。讼诉有久不决者,取其案牍藏之。旬日,辄召会官属之贤可委者合坐堂上,人付一二事,使平决之,有司供具饮食如法。至暮,白所予夺而退。其大事则公先阅视,默有所处,然后参众说以决焉,以故多得其情,无不厌服。明年,除资政殿学士、知荆南、湖北路安抚使。始至,条上荆襄兵少财匮之状,诏即诿公措置。公因行视襄鄂兵屯,并边形势,尽得其实以闻。凡图回役使、诡名虚籍之弊与夫部伍教习之法,有不善者皆奏罢之。先是,荆南兵戍襄阳者累年不得归,父子至不相识。公奏为半年番休之法,春夏三军,秋冬四军,更迭往来,军士感悦。荆襄故有民兵,皆农家子,敦朴豪勇,又有土著常产,自爱惜。且居近边,知虏情,轻战斗。比稍堕废,公更为简阅,宽其取丁之数,贫者弛其赋役,随乡团结,以七十五人为队,队有长,四队为部,部有将。县置总首都副各一人,当教则郡为选官训练,已事而罢之。至于资粮械器,皆为处画,各有条理。抚循犒赏,岁费钱一万万,而不以一介有取于民也。明年,遭内艰。又明年,起复同知枢密院事、荆襄宣抚使。遣中使奉玺书即丧次宣押奏事。其书曰:「朕以荆襄上流,宿师尤重,欲以军民之寄付卿,其任重矣。夺情临民,国有常典。况吾大臣,义当体国,毋以家事辞王事也」。公六上奏,辞不肯起,引经据礼,词甚切至。最后言曰:「三年通丧,先王因人情而节文之。三代以来,未之有改。至于汉儒,乃有金革无避之说,此固已为先王之罪人矣。然尚有可诿者,则曰鲁公伯禽有为为之也。今以陛下威灵,边陲幸无犬吠之警,臣乃欲冒金革之名,以私利禄之实,不亦又为汉儒之罪人乎?且孝之与忠,岂有二致?事君事亲,初无两心。使亲丧而可夺,则他日所以事君者可知矣。况陛下方以天下奉两宫之驩,而以衰绖不祥之人簉迹二三大臣之间,殆非所以全孝治之美。且使仇虏闻之,亦必以为中国乏材乃至于此,而敢肆其轻侮。此臣所以受恩感激,反覆虑思而卒不敢起也。抑陛下之诏臣,则有曰义当体国者矣,臣其敢噤无一言以塞明诏哉」?乃手疏别奏以闻,其略曰:「天下之事,有其实而不露其形者,无所为而不成,无其实而先示其形者,无所为而不败。今德未加修,贤不得用,赋歛日重,民不聊生,将帅方割士卒以事苞苴,士卒方饥寒穷苦而生怨谤,凡吾所以自治而为恢复之实者,大抵阔略如此,而乃外招归正之人,内移禁卫之卒,规算未立,手足先露,其势适足以速祸而致寇,臣不知为此议者将何以待之也。且荆襄,四支也;朝廷,腹心元气也。诚使朝廷设施得宜,元气充实,则犁庭扫穴,在反掌间耳,何荆襄之足虑?如其不然,则荆襄虽得臣辈百人悉心经理,顾亦何足恃哉?以今而虑,臣恐恢复之功未易可图,而意外立至之忧将有不可胜言者。惟陛下图之」。上纳其言,为寝前诏。八年免丧,乃复除知潭州、安抚湖南。过阙见上,言曰:「人君能得天下之心,然后可以立天下之事;能循天下之理,然后可以得天下之心。然非至诚虚己、兼听并观,使在我者空洞清明而无一豪物欲之蔽,亦未有能循天下之理者也」。因引其意以傅时事,言甚切至。上加劳再三,进职资政殿大学士以行。湖南公旧镇,威惠之在人者,久而愈深。及是再至,盖有不待教令而孚者。而公所以自律者愈严,所以抚民者愈宽,以是人愈畏服而敬爱之。会安南贡驯象,所过发夫一县至二千人,除道路、毁屋庐,数路骚动。公奏曰:「象之用于郊祀,不见于经。驱而远之,则有若周公之典。且使吾中国之疲民困于远夷之野兽,岂仁圣之所忍为也哉」?岁旱,公亟遣官吏行视,蠲放田租。闻郴、道、桂阳民饥,则檄转运、常平司移粟赈之。且虑山谷奸民乘时窃发,则又遣将益兵戍守,遂以无事。一旦茶盗数千人入境,疆吏以告,公曰:「此非必死之寇,缓之则散而求生,急之则聚而致死」。乃处处揭榜,喻以自新,声言大兵且至,令属州县具数千人之食,盗果散去,独馀五百许人。公乃遣兵,戒曰:「来毋亟战,去毋穷追,毋遏其涂,不去者乃击之耳」。于是盗之存者无几,进兵击之,尽擒以归。公独奏诛首恶数人,馀悉以隶诸军。明年,盗之馀党赖文政等复入境,后帅曰:「此前日养寇罪也,吾必尽诛之」。盗闻其言,悉力死战。既剿湖南军,遂入江西,侵扰数州,官军数败,将吏死者数十人,为费以数万计。于是人乃服公为有谋也。淳熙二年,除知建康府、江南东路安抚使、行宫留守。始至,孔目吏有为奸利稔恶数十年者,杖而黥之,一郡称快。会岁水旱,高下田皆不收。公首奏倚阁下三等户夏税,为钱六千万,䌷绢二千疋,绵三千两。分遣官吏行田,蠲正租米十三万七千八百斛,杂折米又二万八千七百斛,豆草蕟茭布租称是。又奏下漕司遣吏行属州,视其所蠲租颇未尽者,悉以与民。又奏禁上流税米遏籴,违者劾治如法。即在他路,亦愿得以名闻,请其罪。诏从之。得商人米三百万斛,贷桩管及总司钱合三万万,遣官籴米上江,又得十四万九千斛。又奏禁州县毋得督旧逋,以重困饥民。借常平米付圩户堤塞缺漏,籍农民当赈贷者若干户,十口以上一斛,六口以上八斗,五口以下六斗;客户当赈济者若干户,五口以上五斗,四口以下三斗。又运米村落,从本价赈粜,合十馀万斛,而贷者卒亦不取偿焉。置局府中,以通判府事赵善珏、观察推官王以宁、前蕲州教授李宗思、新楚州教授刘炜领之,而分遣群属循行境中,穷山僻壤,无所不到。公又惫心疲精,广询博访,夙夜不少懈。凡官吏奉行之不谨,民间冤苦之无告,幽隐纤悉,无不毕闻。县给印历,亲书所闻,告谕奖诘,络绎于道,无不切中事宜者。盖本之以诚意,辅之以赏罚,是以人人争效其力,如办己事。起是年九月,尽明年四月,阖境数十万人无一人捐瘠流徙者。上嘉其绩,赐书褒喻焉。公治财宽于民而急于吏,二税之入,所以禁其渔取、察其蠹弊者甚悉。自累镇所施行,每益加详。至是,人被其泽尤深。凡属县所负课不能偿者,悉以丐之,而禁其非法病民者。至于蠲租振廪,其费又数十巨万,而军吏粮赐皆随月遣给,无不暨者。被旨甓城,面丈以万计者数千,用钱八千万,米千五百斛,而役不及民。又偿前帅所负内库钱三万。上积公劳效,赐手札劳奖,赉以鞍马器物甚厚。府学四十年不葺,弊甚。公一新之,以明道程公先生尝主上元簿,即学祠之。且刻陈忠肃公《责沈》之文于壁,以示学者。建康大军所屯,盗贼常窜迹尺籍中,吏不能禁。公耳目迹捕,每发辄得,绳以重典,盗皆相戒遁去,市里晏然,道无拾遗者。明年,进观文殿学士。五年闰月属疾,再请奉祠,未报,则请致仕。上意公疾病,亟遣中使挟侍医以来。公亦知疾不可为,不复得见上矣,即草遗奏千馀言,首引恭、显、伾、文以为近习用事之戒,且言:「今以腹心耳目寄之此曹,故士大夫倚之以媒其身,将帅倚之以饥其军,牧守倚之以贼其民,朝纲以紊,士气以索,民心以离,咎皆在是。愿亟加屏远,以幸天下。若群臣之贤,臣所知者则唯陈俊卿忠良确实,可以任重致远。张栻学问醇正,可以拾遗补阙。愿陛下亟召用之,则众贤汇进而群小黜伏矣」。既又手书属敬夫及其故友新安朱熹仲晦父及从弟玶,皆以国恩未报,国耻未雪为言,然后以家事为寄。七月甲子疾革,命取前所草奏封上之,遂以是日薨于府寺之正寝,享年五十有五。讣闻,上为震悼,始从公请,转通议大夫致仕,赠光禄大夫,辍视朝一日。诏建康府致其丧,建宁府给葬事。公娶吕氏,兵部尚书祉之女,赠新定郡夫人。继韩氏,赠新兴郡夫人。又娶其季,赠淑人,皆魏国忠献公四世孙也。二男子,学雅,承务郎。学裘,承奉郎。二女,长适将仕郎吕钦,幼未行。六年二月乙巳,葬于瓯宁县慈善乡丰乐里新历之原,公所命也。公为人机鉴精明,议论英发,遇事立断,其威不可犯。而居家极孝慈,事继母庆国夫人礼敬饬备。遭丧时年逾五十,执礼尽哀,以致毁得疾几殆。友爱诸弟,晚岁弥笃。岁时祭祀,酌古今礼而敬以行之。内外功缌之戚,必素服以终月数。在官为罢燕乐,闻同寮有丧者亦如之。福国夫人蚤薨,公哀慕无以自致。出疆侍祠,再当得任子恩,欲奏官其内弟,辄不遂,竟三奏然后得之。所治有骨肉之讼,皆召至前,喻以恩意,责以义理,反覆详尽,至或深自引咎,词意恳切,闻者悔悟感泣,往往失其所争而去。遗命治丧毋用浮屠法。平居乐取人善,不啻如己出。与张敬夫、朱仲晦父游,久而益敬信之。居官乐受尽言,事小失中,虽下吏言之,无不立改,以是得南丰曾撙于湖南幕府,厚遇之。公去,撙为后帅所恶,诬奏夺其官。公在建康,力为辨理得伸,而要路有忌公者奏却之,盖其意不在撙也。公不悔,遇撙益厚。在朝廷危言正色,直前无所避,其忠义奋发,不以死生动其心,盖得乎家世之传。而论事之际,务在审密持重,不肯为侥倖尝试之举。其侍上语,每及恢复大计,必以修政事、固根本为先。辞起,复手疏尽发当时用事者大言不顾、罔上误国之奸。大臣盖不悦,而上独深察其忠。其在方镇爱民戢吏,平讼狱、理财用、治军旅、除盗贼,皆有科指,而尤以敦教化、厉风俗为急务。盖其生质虽高,闻誉虽蚤,而德成望尊,尤在晚节。故天子知之久而益深,增秩赐金,劳问狎至,盖将有意复用之也。士大夫之贤者,平日固多豫附,其不能无私意异说者,晚亦相与归重。及闻其丧,无贤不肖,莫不惨然相吊,恨国家失此洪毅忠壮、忘身忧国之臣也。所临数镇,民爱之如父母。闻讣,有罢市巷哭者。至于诸军将吏,外暨夷狄,则于公家威名义烈服习盖久,莫不想闻其风采。军士固敬爱之,而虏谍者至荆襄,亦每诇今刘公于延康为何属也。延康盖忠显公旧官云。公自少即以文学知名于时,及登朝廷、入禁掖,论思润色,当世尤称其得体。而平居未尝辄为无用之文,间有应酬之作,随辄弃去。后省驳议,又多削稿,故今存于家者文集八卷,奏议十卷,内外制二十卷而已。然公之所以自立于不朽者,有不在于空言也。玶谨按令甲,考公品秩,实应诔行易名之典,其姓名事迹又当得书信史以示来世,故敢状其乡里世系、历官行事之实如右,以告于太常考功,并移太史氏。而其事关国体军机之重者,犹弗敢尽著,寻第录别上。谨状。淳熙九年四月日,从弟从事郎玶状。
明道先生哀辞 宋 · 杨时
元丰八年夏六月既望,河南承议先生以疾终于官。是月晦,邸报至彭城,其门人杨某闻知,为位,恸哭于寝门,而以书讣诸尝同学者。呜呼,道之无传也久矣!孟子没千有馀岁,更汉历唐,士之名世扬雄氏而止耳。雄之自择所处,于义命犹有未尽。自雄而下,其智足以窥圣学门墙者,盖不可一二数也,况足与语道而传之哉!宋兴百年,士稍知师古,诸子百氏之籍与夫佛老荒唐谬悠之书,下迨战国纵横之论,幽人逸士浮誇诡异可喜之文章,皆杂出而并传。世之任道者日夜惫精劳思,深探博取,可为勤矣。然其支离蔓衍,不知慎择而约守之,故其用志益劳,而去道弥远。使天下学者靡然趋之,如适诸夏而弃通衢大道,犯荆棘之墟,行苍崖之巅,眩然迷殆,而卒莫知自反者,其于世教何补哉!先生于是时乃独守遗经,合内外之道,默识而性成之,其学之渊源盖智者不能窥,而善言者所不能称说也。自周衰以来,天下之学其失如彼,则后之得圣人之道而传之者,于吾先生可不独任其责哉!呜呼,道之传亦难矣!夫由尧、舜而来,至于汤、文、孔子,率五百有馀岁而后得一人焉。孔子没,其徒环天下,然独积百年而后孟子出。由孟子而来,迄汉、唐千有馀岁,卒未有一人传之者。若孔、孟又皆穷老于衰世,其道方不得一施于天下。夫圣贤之不世出,而时之难值也如此。今幸而有其人,又且遭时清明,朝廷方登崇俊良,而先生未及用而死,则予之恸哭,岂特以师弟子之私恩而已哉!故为辞以泄其哀而自慰云。余悲古人之不见兮,逢世德之险微。析道真之纯美兮,肆全体而分刲。驾异端而并逐兮,骈支毂乎多岐。亘千岁其泯泯兮,去圣远而。卓彼先觉兮,惟德是仔。展斯文之在兹兮,万世之师。锄榛棘之荒秽兮,辟正路之孔夷。伏圣贤之轨躅兮,背世辙而疾驰。带钩距而负绳兮,纷万变而莫窥。弛衔勒而弗厉兮,尚回旋其中规。嗟命之县于天兮,匪予敢知。畜溟渤而载华岳兮,曾有尘之弗施。叹道之难行兮,孔孟穷老以栖栖。伊时势则然兮,此云胡其若兹?通辟阖于一息兮,尸者其谁?斡天枢而自尔兮,欲执咎其焉归?齐死生于昼夜兮,天理之常。匪往匪来兮,虽寿夭兮何伤。想德音其未远兮,俨若在傍。固诚之不可掩兮,何有何亡?日月逝兮形魂藏,呜呼已矣兮斯亦难忘!
汉武都太守汉阳阿阳李翕西狭颂跋 北宋 · 曾巩
《汉武都太守汉阳阿阳李翕西狭颂》。武都太守、汉阳阿阳李翕字伯都,以郡之西狭阁道通梁、益,缘壁立之山,临不测之溪,危难阻峻,数有颠覆霣坠之害,乃与功曹史李旻定策,敕衡官掾仇审治东坂,有秩李瑾治西坂,鐉烧大石,改高即平,正曲广厄。既成,人得夷涂,可以夜涉,乃相与作颂刻石。其文有二,其所议一也。其一立于建宁四年六月十三日壬寅,其一是年六月三十日立也。又称翕尝令渑池,治崤嵚之道,有黄龙、白鹿之瑞。其后治武都,又有嘉禾、甘露、木连理之祥。皆图画其像,刻石在侧。盖嘉祐之间,晁仲约质夫为兴州,还京师,得《郙阁颂》以遗余,称析里桥郙阁,汉武都太守、阿阳李翕字伯都之所建,以去沉没之患。而「翕」字残缺不可辨得,欧阳永叔《集古录目跋尾》以为李会,余亦意其然。及熙宁十年,马城中玉为转运判官于江西,出成州,所得此颂以视余,始知其为李翕也。永叔于学博矣,其于是正文字尤审,然一以其意质之,遂不能无失。则古之人所以阙疑,其可忽欤!近世士大夫喜藏画,自晋以来,名能画者,其笔迹有存于尺帛幅纸,盖莫知其真伪,往往皆传而贵之,而汉画则未有能得之者。及得此图,所画龙、鹿、承露人、嘉禾、连理之木,然后汉画始见于今,又皆出于石刻,可知其非伪也。汉武帝元鼎六年,以汧陇西南接于巴蜀,为武都郡,及其后始分而为兴州,为成州,成州则武都之上禄也。郙阁立于建宁五年,翕治崤嵚、西狭、郙阁之道,有益于人,而史不传,则颂之作,所以备史之阙,是则传之亦不可以不广也。
绍兴重修龙堂记 南宋 · 郑漻
龙于万灵中为物最神而殊异。天飞□潜,利泽(缺四十二字)丽而岁不绝。故水则祷晴,旱则请雨,恃以死生,奚翅命重。去江阴军治俭十里,盘纡长阪,突兀而成山,雅号由里俗相邮传,而不知其所谓。巅有龙渊流衍,及麓洼坳,蓄渟清泠,谋自吸焉不竭。除坛在旁,常为水旱请祷地。天圣甲子,太守国博范侯宗古,始庙而绘之,答况施也。语在邑尉陈圭记。后一百十有八载,今太守宗丞富公剖符之明年,遭时亢阳,惴惴闵雨。背秋冬,涉春夏,沟浍无濡,风日有损,舟胶于河,麦萎于陇,耕夫馌妇,野于间而室于泣,如逼水火,缓必焦没。环千里之内,黎庶无人色。公仁著于心目,忧浮于面颜,梵宫神祠,靡不宗举。应虽感诚,犹靳沾足。乃四月壬申,小队破晓出郊,偕其副,往躬蒇事于庙,酌醴置辞,泪迸杯案。瓶渊水以归,旌旗先驱,少吏耆老道释郊迎,置于寿圣院法筵中。日未下昃,阴云四垂,雨毛掠面,通昔郁蒸若。翼日癸酉,霏霏祁祁,日光不漏。入夜,滂濞檐溜,如淙琤落涧。越三日,一求如初。入夜,亦如初。赤地荷润,眢井涌泉,魃虐乌骄,景休迹息,千里忻忻然,起死人而肉白骨。越六日庚辰,遣吏复水。公德之,兴言曰:「龙哉龙哉!为灵亦昭哉」!顾庙貌曼漶,寒陵暑烁,樵伧牧孺戏侮于其间,非所以妥神灵而揭民虔也。乃挥公帑馀钱伍万,属吏一新。阅月庙成,吏告讫工,易绘为像,不侈不啬,轮奂丹雘,遐瞩增明。环山面势,水木知威,繄神其克飨于无穷。是役也,费不伤于公,歛不及于下,动颐咄嗟,而使民永有告病求福之所,则公之为政,可谓敢于急人而悃愊无华矣。漻也掌教泮林,歆艳奇段。虽怪与神孔子所不语,而舞雩祭禜,载在礼经,兹庸可墨墨!爰索本剽,而系以诗,使斯民得岁时合赋,以侑祀焉。其诗曰:龙德蟠际,在虫莫知。实尸雨霖,鞭雷摇帜。蠢蠢生齿,腹饥谋食。四时罔避,力穑艺稷。耕深耰疾,人不胜天。云烝雾滃,赖龙以全。兹山由里名澄江,奫沦崒嵂龙之汪。飞液遇坎堪滥觞、荆扉挹啖逾蔗浆。焦上石裂暍欲僵,捧罂膏流收丰穰。天漏资车翻手强,扫氛駮翳开扶桑。郑公庆馀森圭璋,使君成民神且康。报功新庙益炽昌,龙兮无专白云乡。
内引第一劄奏论艰屯蹇困之时非反身修德则无以求亨通之理 南宋 · 吴潜
臣一介庸虚,仰蒙圣恩,俯锡召纶,旋加亲擢,获奉穆清之对,敢尽责难之恭,惟睿慈垂听。臣闻《易》曰「云雷屯,君子以经纶」,是艰屯之时,乃君子所以经纶其大业也。又曰「山上有水蹇,君子以反身修德」,是蹇难之世,非反身修德,无以自济也。又曰「困亨」,是困厄之中,有亨通之理也。厥今事势,陛下既自熟于圣心矣。披猖之虏,如蠹旁蚀,而四肢已断;流徙之民,如疽方结,而腹心可虞。耗者众而粟力竭,出者多而楮力竭,行伍咨嗟,市廛诽议。怨气上干,极为今年之彗;怨声下彻,极为去年之潮。此其为坎盈之屯、艮险之蹇与泽无水之困,盖已在天成象,在地成形矣。然而此正陛下经纶之日,反身修德,在困求亨之时也,特未知所以应此者何如耳。夫水漂而火焚之,盗迫而邻侵之,当此之际,未有不重足而栗、捣心而悲者也。俄而贲育过焉,则嘻笑赴之,而懦者皆起。夫血气之勇,犹足以胜危惧而当祸患,况勇于义理而以帝王之位行之乎!故夫有土不可以为贫,有民不可以为弱,有庆赏刑威则不患不能奔走群动,有利势操柄则不患不能旋斡万为。少康兴于一旅,句践伯于一栖,燕以千里而畏人,楚以六千里而为雠人役,何相远若是哉!大抵自古未尝无大坏极弊之时,亦未尝无扶衰救病之术。其或乍仆而忽起,寖微而终否者,全在时君世主之勇不勇而已。天下之至不勇者,莫若秦皇、汉武,惟成汤为智勇,文武为大勇。盖刚者君德之体,健者君德之用,自刚而克,由健而发,是之谓天德之勇。乾以静专,坤以直大,皆是物也。陛下宽简如尧,克勤如禹,柔恭如文王,可谓有帝王之资,惟在充而用之耳。用之莫先于去心过。何为心过?一曰欲,二曰慢,三曰欺。且天下之事极矣,惟天回则事可回,而此三者之过,乃所以斁天理、亵天威而怠忽天命。是故有欲心者,与天为二矣;有慢心者,不知有天矣;有欺心者,则又以天资口耳,而不以天事身心矣。陛下于此用吾勇焉,如刀断丝,如堤截水,微去之,渐去之,顿去之,以至于尽去之,则三者之心,雨晞雾散,而清明见矣,何忧乎潮汐,何畏乎彗孛,何患乎回鞑!困之能亨,蹇之自反,屯之经纶,孰有妙于此乎!臣请复述前闻,以赞陛下之勇。我太宗皇帝之端拱二年六月,彗出东井之积木,日见东北,夕见西北,历右摄提,阅三十日,至亢乃灭。其后大观四年五月,彗出自王良造父,历阁道,入紫宫,干帝座,二十馀日而灭。我仁宗皇帝之至和三年七月,连雨不止,水入国门,渰浸太社,破缺城垣,城外冢墓,皆遭漂荡。其后宣和元年六月积水暴至,迨近都城,漂没人民庐舍。夫去年之潮,今年之彗,其与先朝何异?然端拱、至和,不过一时之灾,而大观、宣和之后,其事有不忍道者,陛下将何鉴哉!臣不胜忧爱之情,惟陛下裁之,幸甚。取进止。
汉儒授经图序 宋 · 程俱
古者尊师而重道,自天子达于庶人。故孔安国授经昭后,死为之服;亘荣傅明帝于东宫,及即尊位,幸其第,至里门下车,拥经而前。盖其严如此。汉兴,诸儒以经谊专门教授,故学者必有师承,源流派别皆可推考。历东汉、二晋以迄有唐,馀风犹有存者。然其间大儒间出,不专以一经章句授诸生。如王通行道于河汾之间,韩愈抗颜于元和之际。故从之学者其于行己成务,作为文章,皆足以名世而垂后。如魏徵、王圭、李翱、皇甫湜之徒是也。陋哉,夏侯胜之言也!曰:「士病经术不明,经术苟明,取青紫如俯拾地芥耳」。夫所贵于学者,岂专为是哉?而胜以利诱诸生,何也?西汉之俗,固已尚通达而急进取矣,又使士专为利而学,学而仕,仕而显,则不过容悦患失之人而已。如张禹以经为帝师,位丞相,而被佞臣之目,后世议者至以谓西汉之亡以张禹。谷永亦号博通诸经,然因灾异之对,枉公议以阿王氏。二人者,皆成帝所取决,有识所企望,而当汉之所以存亡之机者也,然且不顾,方怀奸而徇利,岂其志本在于青紫故耶?抑天姿然也。后世君子一志于青紫者众,求师务学者寡,学者亦无所师承,此余所以常恨生之晚也。方祖宗隆盛之时,如孙明复、胡翼之以经术,杨文公、欧阳文忠以学问文章为一时宗师,学者有所折衷而问业焉。王荆公出,以经义授东南学者,及得君,行政于天下,靡然宗之。元祐间,苏子瞻以文章主英俊之盟,亦云盛矣。余病卧里中,读西汉《儒林传》,观其师弟子授受之严,所谓源流派别皆可推考者,窃有感焉。且浮屠氏自释迦文佛传心法与夫讲解之宗,至于今将二千年,而源派谱谍如数一二,下至医巫祝卜、百工之伎,莫不有所师。如吾儒,师承之道乃今蔑焉,所谓学官师弟子,如适相遇于涂耳,盖可叹也。则其事业之不竞,语言之不工,名节之不立,无足怪者。因以汉儒授经为图,以想见汉兴之风范云。建炎四年六月三十日,信安程俱序。
桂阳军乞画一状 南宋 · 陈傅良
一、臣照对本军以银为税,自天禧间行之,民以为便。但银价不等,折纳亦随时高下,官吏未免以意增损。绍兴奉行经界,本路漕臣见得银价太重,遂立条约,每两折钱二贯八百文足,自此始有定数。乾道六年正月一十九日,因前知平阳县罗公旦劄子,准都省批状指挥行下本路,于每两价钱上减钱一百文足。至淳熙二年六月三十日,因转运副使李椿奏,尚书省劄子,三省同奉圣旨指挥行下本路,于每两价银上减钱三百三十六文七分足。今每两折钱二贯三百六十三文二分足,至与市估低平相等。远方之民,鼓舞圣恩,老稚相传,无有穷已。然臣区区,尚有□□□,不敢隐默。窃缘节次裁减银价内一项,转运副使李椿所乞,共减去岁收钱一万二千贯。而当时先乞于月桩大军钱内减放上件钱数,纽计银价除落,故所行乃为实惠。知县罗公旦所乞,共减去岁收钱二千七百四十一贯四百九十文足,而当时即不曾乞于月桩大军钱内减放上件钱数。虽曰减价,而其钱至今犹是随钞敷纳,故其所行但为虚文。臣究见本末,李椿以具奏,出于宸断,故虽以一万二千贯之多,捐之为易。罗公旦以不曾具奏,出于省部,故虽以二千七百馀贯之少,损之为难。臣窃思念本军财计支数渐增,收数渐减,势不获已,必取之民。臣已将乾道六年正月二十九日、淳熙二年六月三十日所降指挥申尚书省,欲望圣慈特与行下本路转运司,将乾道六年正月二十九日已降都省批状指挥所减银价一百文足,止共无收钱二千七百四十一贯四百九十文足,照淳熙二年六月三十日圣旨指挥一般事理,每岁于月桩钱数减放二千七百四十一贯四百九十文足,却将见今税户随抄收钱均掯蠲免,庶使德泽下流,不为文具。
一、臣检会到淳熙五年正月空日守臣徐大观奏:「昨准圣旨指挥,减收银价钱一万二千贯,每贯元收经、总制头子钱四十八文五厘省,共计钱五百七十六贯六百文省;每贯元收勘合钱二十文足,计钱三百一十二贯文足。两项共钱八百八十八贯六百文省。今既减放银税正钱,其上项经、总制钱亦无名色可收,已是一例除放之数。欲望特降一睿旨,与随数除豁」。当年五月二十二日都省批状:「户部勘当,行下湖南提刑司,更切取见桂阳军所收经、总制钱勘合钱,委是于人户折银钱上□□所收,即将今来本军前项合放钱数并行除豁」。本军自此并不起发去讫。今来所乞减放二千七百四十八贯,亦有每贯上收经、总制头子钱四十八文五厘省,共计无收一百七十一贯二百五十文省。如蒙施行,并乞照淳熙五年五月二十二日已降都省批状指挥,并行除豁施行。
一、臣照对桂阳虽小垒,实边徭峒,顷年郴寇,盖尝上烦南顾之忧矣。稽其兵籍,最为单弱。见管禁军一百九十八人,厢军一百二人,牢城七十四人。牢城一营既不在准备缓急之数,则通厢禁军止三百人。而其接送守臣各九十六人,提刑、提举司各四十人,干办公事官二十一人,诸司占破二十人,率每岁用一百七十八人。又有押部纲运、赍擎文书之类,差拨不足,不免通那禁军应副。臣之到官,亦欲略行整龊教阅,然常不满百人。臣因根检询究,自绍兴十一年史愿措置量屯军马于管下平阳县临武峒诸处弹压,至十四年抽回临武峒戍兵,差拨鄂州军五百人前来军城屯驻,至二十一年复抽回鄂州军。寻有李金之寇。乾道元年贼平之后,再差鄂州军五百人,以二分屯本军,一分屯临武。淳熙十一年十一月二日,枢密院降圣旨指挥,抽回鄂州兵,差拨潭州飞虎军三百人于郴州,黄沙寨亲兵一百人于宜章县,忠义军一百人于本军临武县驻劄。自此军城遂无戍兵。契勘平阳县自旧有临武县杨梅寨巡检土军一百人,绍兴十六年析平阳之临武置县,遂以「平阳、临武两县巡检」带衔。今来临武县见有戍兵一百人,弓手七十人,稍成次第。所是旧管平阳巡检土军一百人,合还本县管内置司。臣今相度:平阳、临武两县巡检就移在城内外置司,仍旧以「平阳、临武两县巡检」带衔,以所管土军一百人相兼教阅,稍壮军垒。猝有抽唤,止六十里,往来应接,管无缺误。如臣所乞,即不敢引用绍兴、乾道事例增添军马,亦不曾违戾淳熙十一年二十日已降圣旨指挥,只是军县一体,务令均平。伏乞圣慈详酌施行。
一、臣伏见前后臣僚屡言郴、桂之间宜兴学校,以柔人心。寻准淳熙八年八月二十一日敕节文:「三省同奉圣旨,依礼、户部勘会事理施行」。行下本路,于郴之宜章、本军临武两县创建县学,所以劝奖风厉,条目甚备。仰见睿明旁烛幽照,欲使边氓同被文化,幸甚幸甚。今来两县虽各有学,然而无训导之官,无供亿之具,名存实亡,不足以仰称明诏。以臣愚见,所在县学多是文具,莫若只就州军学展套斋舍,增养生员;责之教授,诱进义社豪民或边峒子弟孙侄入学听读;仍以县令、佐兼管干赡学钱粮事,措置应副;专委本路提举学事司常切点检,别为一籍。如教养到生员一百人或一百五十人以来,许将见任教授并赡学钱粮官理为劳绩,量立赏典。如此,则事体归一,庶可就绪。惟陛下财幸。
臣检到本军准本路安抚牒:「备准淳熙八年八月二十一日敕指挥,申尚书省去讫」。乞赐检会施行。
一、臣照对本军祖来年额,系招趁住卖茶引二十二道,每道一百斤,价钱二十三贯四百一十九文省,一年计二千二百斤,共价钱五百一十五贯二百一十八文省。分系三县,并在军合同场招趁。缘本军非产茶地分,又非商旅孔道,自旧将买引价钱均敷于民,历年弥久,不以为病。至淳熙元年,守臣妄希增羡之赏,于任内添起年额茶引二十三道,作四十五道,增及一倍之数。计价钱通五百一十八贯六百三十七文省。其钱无所从出,却于输纳仓库收趁内,折银场每钞三文足,和籴场每石九文足,常平仓每石二十文足,苗仓每石三文足。犹未及额,敷及合干等人,至今十五年。凡科歛民钱八千七十九贯五百五十五文省。臣虽已具申本路提举司,乞覈实申奏除豁去讫。臣愚窃谓国家岁计宜不藉此琐琐,欲望朝廷详酌指挥,行下本路提举司,将淳熙元年以来增起一倍年额茶引二十三道特与免行招趁,令臣将见今仓场受纳钞面所收茶引一项钱尽数除落。虽其事微细,亦足以彰陛下加惠元元之意。
一、臣将本军牢城指挥兵士见管七十四人,逐一契勘元来断由,见得内系窃盗二十五人、强盗十二人、劫盗八人、渡淮作过一人。窃缘本军被边,其民习见剽夺之利,乃以四方强恶之人配隶于此,间者往往佚去,散入村聚,率人以为盗。臣因捕盗,尝获郴之逃军数人,皆故江浙间强盗也。臣愚以为本军无城壁开闭之节,无营房出入之限,居民荒凉,官府不威重。兼厢、禁军人数稀少,部辖不前,凡此等配隶之人,实难关防。欲望圣慈特赐指挥,自今应盗贼并渡淮作过等人,住配本军,庶久安静。
臣检准淳熙十四年四月十一日枢密院批状指挥:「知郴州王薰申乞诸州盗贼不须配隶郴、桂。大理寺看详:淳熙十三年六月十一日指挥:『诸州牢城人数如溢及五分,仰先申本路提刑司,照应诣实保明,备申省部,以凭行下住配。自合遵依施行,难从所乞』」。伏念本军事体,又与他郡不同,伏望圣慈特赐矜允。
会稽风俗赋(并叙) 南宋 · 王十朋
昔司马相如作《上林赋》,设子虚、乌有先生、亡是公三人相答难。子虚,虚言也;乌有先生者,乌有是事也;亡是公者,亡是人也。故其词多夸而其事不实,如卢橘黄柑之类,盖上林所无者,犹庄生之寓言也。余赋会稽,虽文采不足以拟相如之万一,然事皆实录,故设为子真、无妄先生、有君答问之辞。子真者,诚言也;无妄者,不虚也;有君者,有是事也。以反相如之说焉。
有客过越,自称子真,介于无妄先生,贽见于有君。谒入,乃膝而前曰:「闻有君之名雅矣,今幸际颜色,聆话言,仆辄有请,君其听焉。君世家于越,以风流自命,业传缃素,才播歌咏。越之山川人物、古今风俗,载在君腹,愿闻其略,可乎」?有君乃歛衽肃容谢曰:「唯唯。客姑坐焉,吾以语尔。越于九域,分曰扬州⑴。仰瞻天文,度当斗牛⑵。在辰为丑,自夏而侯⑶。郡于秦汉⑷,霸于春秋⑸。州于隋而使于唐⑹,公有素而王有镠⑺。因种山而中宅⑻,廓蠡成而外州⑼。龙楼翼而屹峙,石窦伏而巽流。法天门兮地户,惟昆崙兮是侔⑽。实东南之大府,号天下之无仇(天下本无仇。)。其山则郁郁苍苍,岩岩嵬嵬,磅礴蜿蜒,嵂崒崥崹。若骞若奔,若阖若开,或凸或凹,或阜或堆,或断而联,或昂而低。虎卧龟𥖁,龙盘雁徊。舒为屏障,峙为楼台。崦映江湖,明灭云霓。八山中藏⑾,千里周回。彭鲍名存⑿,钜者南镇,是为会稽⒀。洞曰阳明,群仙所栖⒁。石伞如张⒂,石帆如扬⒃。石篑如藏⒄,石鹞如翔。石壁匪泥(并见石帆注。),石瓮匪携⒅。香炉自烟⒆,天柱可梯⒇。韫玉有笥(21),降仙有台(22)。禹穴窅而叵探(23),葛岩蜚而自来(24)。射堂丰凶之的(25),宛委日月之圭(26),应天上之玉衡(27),直海中之蓬莱(28)。至若嵊山岿其东(29),涂山屹其西(30),阜至繇蜀(31),龟来自齐(32)。梅山乃隐吏之窟(33),纻罗盖西子之闺(34)。五泄争奇于雁荡(35),四明竞秀于天台(36)。五云中令之故居(37),十峰昙翼之招提(38)。故越为之首兮,剡为之面兮。沃洲天姥,眉兮目兮(39)。金庭桐柏,仙子宅兮(40)。南明嵌崆,宝相涌兮(41)。南岩嵯峨,海迹古兮(42)。陟秦望而望秦兮(43),登洛思而思洛兮(44)。采葛食蕺,敬吊前王兮(45);脩竹茂林,缅想陈迹兮(46)。连山如珠,秦皇之所驱兮(47);擪山如玦,亚父之所割兮(48)。北干隐兮明月在(49),东山卧兮白云迷(50)。少微寂兮幽鸟怨(51),太白空兮野猿啼(52)。其水则浩淼泓澄,散漫萦迂,涨焉而大,风焉而波,净焉如练,莹焉如磨。溢而为江,潴而为湖,为沼为沚,为潢为污。汇为陂泽,疏为沟渠,𥧲而田畴,淤而泥涂。生我稻粱,溉我果蔬。集有凫雁,戏有龟鱼。实有菱芡,香有芙蕖。鹘舟如击(53),马楫如驱(54)。船龙夭矫,桥兽睢盱(55)。堰限江河,津通漕输。航瓯舶闽,浮鄞达吴。浪桨风帆,千艘万舻,大武挽繂,五丁噪謼,榜人奏功,千里须臾。境绝利博,莫如鉴湖。有八百里之回环,灌九千顷之膏腴(56)。浮贺监之家(57),浸允常之都(58)。人在鉴中,舟行画图(59)。五月清凉,人间所无(杜甫诗:「鉴湖五月凉。」)。有菱歌兮声峭(60),有莲女兮貌都(61)。日出兮烟销,渔郎兮啸嘑。东泛曹江,哀彼孝娥(62);西观惊涛,吊夫子胥(63)。槩浦思夫槩之封(64),翁洲访偃王之庐(65)。箪醪投兮沼吴国(66),扁舟去兮变陶朱(67)。鼓樵风兮游若邪(68),兴雪棹兮寻隐居(69)。禊事脩兮觞兰渚(70),陶泓沐兮池戒珠(71)。了溪凿兮禹功毕(72),刑塘筑兮长人诛(73)。酌菲泉兮怀古(会稽山大禹寺有泉,名曰菲泉。),饮清白兮自娱(74)。其物则有鱼盐之饶(75),竹箭之美(76)。山涵海蓄,言其有几。贡入王室,利周遐迩。耕焉以火,耨焉以水(77)。南风翼苗,翠浪千里。𥝧稏一空,玉粒如峙。炊粳酿秫,既甘且旨。檿桑之奇,号为第一(78)。龙精㒩㒩,吐丝满室(79)。万草千华,机轴中出,绫纱缯縠,雪积缣匹(80)。木则枫梃千丈(81),松封五夫(82),桐柏合生(83),檫棐异隅(84),文梓楩楠(85),栎柞槠榆(86)。连理之柯(87),合抱之株,乃斧乃斤,以舆以庐。乃有萧山陆吉(88),诸暨三如(89)。胡楠成林,贺瓜满区(90)。枣实全赤,檎腮半朱,火榧壳玉,樱桃荐珠,鸭脚含黄,鸡头去卢,百益七绝之奇(91),双头四角之殊(92)。蔗有昆崙之号(93),梅有官长之呼(94)。蔓生则马乳蘡薁,土实则凫茈慈菰。野蔌溪毛,园蔬木菌。湘湖之莼,箭里之笋(萧山湘湖出莼菜,会稽有美箭里。)。可荐可羞,采撷无尽。鳞虫水族,海生池养,丁首丙尾,皤腹缩项,赤鲩文鳢,玄𩺀黄𩺞(95)。䱷人骈集,以钩以网。羹金鲙玉,不数熊掌。能言之鹜,善鸣之鹅(96),输芒之蟹,孕珠之蠃,文身合氏之子(97),跛足从事之徒(元微之诗:「鳖解称从事。」),街填巷委,与土仝多。异兽珍禽,屑铜吐绶(98)。猛虎负子(萧山有去虎山,本名虎子山,有猛虎伤人。景德四年六月晦日,虎负一子而渡浙江而去,知县杜守一因改名焉。),灵乌送𪆪(99)。凤栖鹿化(100),鹤拾雁耨(101)。熊罴狸豹,猴玃猿啼。鵁衔鸬吐(102),莺求鹑斗。鸥浮鹬浴(103),鸦寒鳦瘦(104)。巧妇锥喙(105),舂锄雪脰(106)。林栖水宿,脩尾长咮(107)。江湖为笼,山林为囿。以牡以牝,以蜚以走。甲第名园,奇葩异香。牡丹如洛,芍药如扬(108)。木兰载新(109),海榴怀芳(110)。菊山黄华(111),兰亭国香(112)。天衣杜鹃(113),东山蔷薇(114)。湖映香雪(115),鉴生水芝(李白诗:「荷花鉴里生。」)。鸳梅并蒂(越有鸳鸯梅,双头千叶。),仙桂丹枝(越有丹桂。)。司华骋巧,天女效奇。桃李漫山,臧穫视之。药物之产,不知其名。白术丹参,甘菊黄精,吴萸越桃(山栀子一名越桃。),禹粮石英(116)。蓟训鬻之以疗疾(117),彭祖服之而延龄(118),秦皇求之而莫致(119),葛仙饵之而飞升(葛仙翁炼丹飞升,禹穴北有仙岩。)。日铸雪芽(120),卧龙瑞草(121),瀑岭称仙(122),茗山斗好(123),顾渚争先,建溪仝蚤。碾尘飞玉,瓯涛翻皓,生两腋之清风,兴飘飘于蓬岛。剡藤番番,管城斑斑(124)。冰敲嵊水(125),竹剪顾园(126),制于蒙、蔡之手,游于羲、猷之间。友陈元与端紫,仝文字于人寰。至若龙护金书(127),苔封石刻(128),苗山金玉(129),邪堇铜锡(130)。黄帝之鉴(131),神禹之璧(132),欧冶之剑(见「邪堇铜锡」注。),蔡邕之笛(133),虞翻之床(134),秦皇之石(135)。淳碑斯篆(136),江笔肃墨(137)。雷鼓铜漏(138),梅梁窆石(139)。罍金履铁(140),罂铜印玉(141)。胎草蹄石(142),黄竹神木(143)。流黄汉簟(144),錞于周乐(145)。活人之草(146),止痛之木(147),柘敷荣而华含戚(148),天雨钱而山储粟(149)。皆希世之奇迹,盖欲言而不足。其人则见于《吴越春秋》、《会稽典录》,图经地志,历代柬牍,大书特书,班班满目。孝者悌者,忠者义者,廉者逊者,智者健者,优于文词者,长于吏事者,擢秀科目之荣者,策名卿相之贵者,杀身以成仁者,隐居以求志者,埋光屠钓之微者,晦迹佛老之异者。虞翻之言有所不能尽,朱育之对有所不能既(150),予亦焉能缕数之哉,姑摘其尤之一二:前则种、蠡、计𥓋,号贤大夫(151),后则严助、买臣,直承明庐(152)。孝悌则张万和之父子(153),韩灵敏之弟昆(154)。邓、斯、祁、樊自杀以代罪(155),董黯、朱、魏报雠而名闻(156)。或湿衣以障火(157),或泣血以戢焚(158),或衔哀而庐墓(159),或负土以成坟(160),或以行而名里(161),或以义而旌门(162)。懿矣三女(163),贤哉二娥(164),处子之孝,凛然可多。节义则黄公居四皓之列(165),魏少英参八隽之俦(166)。蒙难卫主则有若丁潭(167),委身授命则有若王脩(168)。虞喜躬岁寒之操(169),孔愉洪止足之谋(170)。或一门死三世之义(171),或一邑萃三康之㳅(172)。至若㮤杨柳朱,永宁瞿素,妇节峥嵘,蹈死不顾(173)。卓行则郑洪、韩说、钟离意、朱隽、戴就举于孝廉(174),虞潭、孔奂、沈融、朱仕明举于秀茂(175)。虞寄起于对策(176),赵晔推于有道(后汉赵晔,山阴人,举有道。)。陈子公退侵地之藩(177),钟离牧拒惭还之稻(178)。循吏则有还珠孟尝(179),致雁虞国(180),希铣遗四州之爱(181),夏香著历任之绩(182)。儒学则王充以《论衡》显(183),沈珣以《大义》称(184),谢沉、谢承之史学(185),孔佥、孔祛之明经(186),贺孝先擅儒宗号(187),虞伯施剸博学之名(188)。文章则孙兴公掞金声之赋(189),徐季海挥玉堂之策(190)。晔若春荣则任奕、虞翔(191),文不加点则四明狂客(192)。二贺、二虞蜚声籍籍(193),吴融十诏成于俄刻(194)。隐逸则严、谢、秦、方、述睿、充符(195),方术则介象、吴范、严卿、夷吾(196)。丹青则孙遇、道芬(197),笔札则孔琳、徐峤(198),浮屠则道林、灵澈(199),神仙则刘晨、阮肇(200)。乃有溪上浣纱之女(诸暨有西施浣纱石。),林间舞剑之姝(201),色白天下(杜诗:「越女天下白。」),气雄万夫(202)。故勾践复国也,有六千君子(203),项氏崛起也,有八千子弟(204),霸有江浙,横行当代。彼二霸之得人,尚斗量而车载,矧历世之人材,亦足明其大槩。逮我国朝,尤号多士,二百年间,不可胜纪。大则杜正献之勋德(205),次则孙威敏之功名(206)。姚石郎司元祐之直(207),顾内相号江南之英(208)。万石云仍,匪建则庆(209);二陆棠棣,如云与衡(210)。吴先生风高于贺老(211),齐职方迹拟于渊明(212)。钱氏世贤科之盛(213),史门继衣锦之荣(214)。刘求以义门显(会稽求氏、上虞刘氏,并号义门。),杜赵以处士称(215)。或览古以流咏(216),或编图而著名(217)。至若联翩桂籍,焜耀簪缨,名登史策,足叠天庭,盖尝询之故老,往往莫识其名矣。故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者,顾长康之言也(218);山转远转高、水转深转清者,李浙东之记也(219);瑰奇市井、佳丽闉阇者,白馀杭之诗也(220);忠臣系踵、孝子连闾者,虞功曹之对也(221)。越之山川风物,其大略如此」。子真始惊而疑,卒叹而敼曰:「壮矣哉,盛矣哉!山川如斯,人物如斯,吾未之前闻也。然越在春秋,僻处东夷,夫子作经,𡬯为于越,其人材风俗,固未可与齐、晋、鲁、卫诸列国抗衡也。今有君所称,几不容口。岂昔日远于京畿,含香未越,如王景兴之言邪(222)?抑山川降灵孕秀,固自有时邪?抑亦因人作成而致然邪」?有君曰:「昔严朱二子,为汉名卿,昼绣故乡,夹道郊迎,争观快睹,歆艳其荣,故其俗始尚文学而敼功名(223)。晋王右军为越内史,雅会兰亭,流觞曲水,临池墨妙,辉映千祀,能使遗文感槩君子,故其俗始尚风流,而多翰墨之士(224)。唐元微之一代奇才,罢侍玉皇,谪居蓬莱,宾窦邻白,唱酬往来,繇是鉴湖秦望之奇益闻,故其俗至今好吟咏,而多风骚之才(225)。不独此数君子也。任延、张霸以尚贤为治,而俗始贵士(226);刘宠、车俊以洁己化下,而人斯尚清(227)。第五伦下令而淫祀之风革(228),诸葛恢莅政而陵迟之俗兴(229)。至若李唐,刺史九十八公,首有庞玉,显有姚崇,图经十子,郡绩称雄(230)。国朝逮今,盖百馀政,前有文简,后有文正,题名所记,比唐为盛(231)。承宣得人,风俗斯美,盖亦理之然也」。子真曰:「是诚有之,然皆二千石之事尔,未足多也,愿闻其上者」。有君曰:「昔勾践惩会稽之栖也(232),痛石室之辱也(233),蓼目水足,抱冰握火(234),采蕺于山(235),置胆于坐(236)。葛妇兴歌,名曰《何苦》,其词曰:『尝胆不苦味若饴,令我采葛以作丝(237)』。二十年间,焦心苦志,卒灭强吴,以雪前耻。《越绝》之称,权舆于此(238)。故其俗至今能慷慨以复雠,隐忍以成事。若是何如」?子真曰:「兹霸者之事也,传不云乎,『碎而王,驳而霸』,彼齐威、晋文之盛,犹不足称于大君子之门,况勾践乎」!有君曰:「昔禹治水之毕,与群后计功苗山,更名会稽,卒而葬焉,祠庙陵寝,于今尚存(239)。上有遗井(240),下有菲泉,过而饮者,莫不发免鱼之叹,兴河洛之思。不独勾践有其烈(《史记》:「勾践有禹之遗烈。」),马侯嗣其功(马臻创立鉴湖。),至今其俗勤劳俭啬,实有禹之遗风。若是何如」?子真曰:「美哉禹功!宜其代舜而有天下也。游于是,穸于是,庙食于是,兹所以化被万世之久也。然说者以为入圣域而未优,其必有大于此者乎」?有君曰:「舜生于诸冯,孟子以为东夷之人,历世逾远,流传失真,太史公以为冀州,然邪,否邪(241)?然越之邑则有上虞、馀姚(242),山有虞山、历山(243),水有渔浦三怃(244),地则有姚丘百官(245)。里焉有粟(上虞有粟里,舜时供储在此。),陶焉有灶(上虞有古陶灶,言舜所作。),汲焉有井(246),祀焉有庙(舜庙在上虞县西三十五里。),皆其遗迹也。意者,不生于是,则游于是乎?舜为人子,克谐以孝,故其俗至今烝烝是效;舜为人臣,克尽其道,故其俗至今孳孳是蹈;舜为人兄,怨怒不藏,故其俗至今爱而能容;舜为人君,以天下禅,故其俗至今廉而能逊。若是如何」?子真矍然离席而立,拱手而对曰:「于戏,噫嘻!尽善尽美,虽甚盛德,蔑有加矣。昔季札观乐而止于《韶》,自《韶》之外不敢观。余问风俗,亦极于舜,自舜之外不复问矣」。无妄先生粲然失笑于旁,曰:「固则子真之问、有君之答也。兹皆古之越,非今之越也。人死骨朽,世变风移,山川虽在,人物已非。前日淳朴变而浇伪,前日廉逊变而争敚,前日勤俭变而矫怠,前日忠孝变而凶悖,尚何执纸上陈迹而譊譊其颊舌邪」?有君曰:「先生之言是也。然风俗不常美,亦不常弊,善焉恶焉,维人是系。今朝廷驻跸东南,越为钜藩,密迩尧天,盖尺五间。帝命重臣,来镇是邦,入境问俗,登堂观风(卧龙山有观风堂。),因舜禹之遗化,明吾君之至仁,布德教于黄堂,变薄俗而还淳。矧何世之无才,亦奚有于古今?子不见夫衔命虏庭,死于王事,如陈公、张公者乎(247)?议礼靖康,赴难建炎,如华君、傅君者乎(248)?是岂异代之人邪?又不见夫姚江陈公(陈公名橐。),所临有声,亦克知退,身名两荣;执政李公(李公名光。),忤意权臣,老于沦落,世贤其人;悯孝蔡子,捐生可悲,同彼旌忠,庙食于兹(249);隐吏王君(250),斩雠著名,一门可称,贤父难兄。兹固先生目所亲睹也,安知后之视今,不犹今之视古乎」?先生曰:「有君越人也,知越之风俗而已矣。昔子虚夸云梦,乌有先生诧齐,亡是公折之以上林之事。今越未足侔齐楚之大,尚何足以夸之」?有君曰:「昔吴子问柳先生以晋国之事,而柳以晋对;今子真问余以越国之俗,而余以越答,亦各因其所问而及之尔,余岂瞢然无闻无知于越之外哉!今天子披舆地之图,思祖宗之绩,求治如不及,见贤而太息,文德既修,武事时阅,盖将舞干戚而服远夷,复侵疆而旋京阙。余俟其车书仝,南北一,仿吉甫,美周室,赋《崧高》,歌吉日;招鲁公,命元结,磨苍崖,秃钜笔,颂中兴,纪洪烈。迈三五,夐前牒,亘天地,昭日月。于是穷章亥之所步,考神禹之所别,览四海九州之风俗,掩《两京》、《三都》之著述。腾万丈之光芒,有皇宋一统之赋出,回视会稽,盖甄陶中之一物」。无妄先生自知失言,色有馀愧,乃与子真逡巡而避。有君退而啸傲于南窗,有飘飘凌云之气(251)。
「登洛思」下原衍「兮」字,据雍正本、四库本、光绪本删。
泫露:四库本同,雍正本、光绪本作「濯露」。
⑴ 《禹贡》:「淮海惟扬州。」《周礼》:「东南曰扬州,山曰会稽。」《图经》:「大都督府越州,《禹贡》扬州之域。」
⑵ 《汉书·地理志》:「吴地斗分野。」《晋书·天文志》:「自斗十三度至女七度为星纪,于辰在丑,吴越分,曰扬州,而会稽入斗一度。」白乐天诗云:「牛斗天垂象,台明地展图。」
⑶ 《史记》:「越王勾践,其先禹之苗裔,夏少康之庶子也,封于会稽,以奉禹祀。」《图经》:「封少子无馀于越,是为越侯。」
⑷ 秦始皇灭荆,置会稽郡。汉以其地属吴国,景帝诛吴王,复为会稽郡。
⑸ 《春秋》:「哀公十三年于越入吴。」《史记》:「勾践已平吴,兵横行于江淮,号称霸王。」
⑹ 隋大业中改为越州,唐乾元中置浙江东道节度观察等使。
⑺ 隋杨素封越国公,唐末钱镠平董昌,封吴越国王。
⑻ 《图经》:「种山一名重山,即今卧龙山也。」《吴越春秋》:「越王葬文种于国之西山,一年,伍子胥自海上穿山胁持文种去,与之俱游于海。」今西山低处是也。
⑼ 《吴越春秋》:「勾践自吴还,范蠡筑小城,周千一百二十二步,一员三方。西北立为龙翼之楼,以象天门。东南伏漏石窦,以象地户。陵门四达,以象八风。外郭筑城而缺西北,示服事吴也。」《图经》:「会稽治山阴以来,此城即为郡城。」
⑽ 《吴越春秋》:「范蠡曰:『臣之丛城也,其应天矣,昆崙之象存焉。』」
⑾ 府城之内有八山:种山、⿔山、蕺山、火珠山、鲍郎山、彭山、白马山、蛾眉山。今所存者惟四山耳,鲍郎、彭山、白马、蛾眉俱已湮灭,仅存其名。
⑿ 《图经》:「彭山在会稽县北四里。」《典录》云:「彭祖所隐居之城。鲍郎山一名阳堂山,在今大能仁寺之前。」《郡国志》云:「山有鲍郎祠。」蛾马迹迷。蛾眉山不见于《图经》,父老云:在府桥之东,轩亭之西,形如蛾眉。白马山在会稽县北五里。
⒀ 《史记》:「禹会诸侯江南,计力命曰会稽。会稽者,会计也。」《皇览》曰:「会稽山本名苗山。」唐开元十年封四镇为公,故会稽山为南镇永兴公。
⒁ 《⿔山白玉上经》曰:「会稽山周回一百二十里,名阳明洞天,皆仙圣天人都会之所。」
⒂ 《图经》:「石伞山在会稽县东南十五里玉笥侧,状如伞。」
⒃ 石帆山在会稽县东十五里。夏侯曾先《地理志》云:「射的山北有石壁,高数十丈,中央少纡,状如张帆。又有文石,状如鹞,人亦谓之石鹞山。」
⒄ 《舆地志》云:「宛委山上有石篑,壁立干云,升者累梯而至。」
⒅ 巨石三在照湖东,状如酒瓮,时人谓之秦皇酒瓮。
⒆ 会稽一峰状如香炉,人谓之香炉峰,一名覆釜山。
⒇ 《吴越春秋》:「九山东南天柱,号曰宛委。」《图经》:「望泰山一名天柱山。」
(21) 《图经》:「玉笥山在会稽县东南十五里,出美玉,其形如笥,因以为名。一名茅岘。」
(22) 《皇览》云:「宛委山上有一巨石,屹然如几台,尝有神仙降其上,号降仙台。苗龙先生于此台上升。」
(23) 《史记》:司马迁登会稽,探禹穴。唐郑鲂有禹穴碑。
(24) 《龙瑞图经》:「禹穴北有石岩,高丈馀,南面侧平如削。」《真诰》云:「此石于赤乌二年天降,从安悉国飞来,上有索痕二条,名为飞来石。晋葛仙公曾筑坛炼丹,后人名葛仙岩、炼丹井。」
(25) 孔晔《会稽记》云:「射的山半有石室,乃仙人射堂。东峰有射的,遥望山壁有白点如射侯。士人常以占谷贵贱,故语云:『射的白,米斛百;射壁玄,米斛千。』」
(26) 《遁甲开山图》云:「禹开宛委山,得赤圭如日,碧圭如月,长一尺二寸。」
(27) 《舆地志》云:「会稽山一名衡山。」《吴越春秋》:「禹闻黄帝藏书于此,乃东巡,登衡岭。」《龙瑞图经》注云:「谓天文盖度中权,衡,星名,非南岳之衡岭。」
(28) 旧志:「蓬莱山正属会稽。」沈绅《蓬莱阁》诗云:「三山对峙海中央。」
(29) 《图经》:「嵊山在剡县东三十四里。」唐武德四年置嵊山,因山为名,今曰嵊县。
(30) 涂山在山阴西北四十五里。旧《图经》云:「禹会诸侯之所。」应劭云:「涂山在永兴北。」按永兴即萧山也。杜预注《左传》云:「在淮南寿春。」亦未详在何所。
(31) 蜀阜山在山阴县北三十五里。旧经按地志云:「昔自蜀飞来,带儿妇二十馀人,随山而至,善织美锦。自云:『家在西蜀,今忽至此。』」又云:「勾践将伐吴,置妇女于山上,以邀军士。」后讹为阜。
(32) ⿔山在山阴县东八十步,下有东武里,或谓之怪山。《吴越春秋》:「范蠡筑城既成,怪山自生琅玕,东武海中山也,一夕自来,故名怪山。」《越绝书》云:「勾践游台也,东南司马门所以灼⿔。又仰望天气,观天怪也,云,远望似⿔形。或名⿔山。」
(33) 梅山一名巫山,在府城北一十八里,梅子真所隐之地也。其西则有梅市里、梅福里。
(34) 《舆地志》云:「诸暨县罗山,西施、郑旦所居,有方石,云是西施晒纱处。今名纻罗山。」
(35) 《掇英集》:五泄,瀑布也。在诸暨西四十里,有两山夹溪,造云壁立,高二百丈、广数十丈,水泻五节,故曰五泄。山多奇峰,或比之雁荡云。
(36) 《图经》:「四明山在馀姚县。」孙绰《天台赋》云:「涉海则有方丈蓬莱,登陆则有四明、天台。」
(37) 晋义熙三年,中书令王献之居是山,有五色祥云见,安帝诏建云门寺。
(38) 法华山在会稽县南四十里,晋僧昙翼栖此,诵《法华经》,因置寺焉。其山十峰,其水双涧,今天衣寺是也。
(39) 白乐天《沃洲山记》云:「东南山水越为首,剡为面,沃洲天姥为眉、目。」二山今属新昌县。
(40) 金庭观在剡县东,王子晋学道登仙之所。《真诰》曰:「南岳真人云:『越有桐柏之金庭,养真之福地,升仙之灵墟也。』」
(41) 新昌南明山有宝相寺,梁建安王造石佛一躯,高一百尺。
(42) 南岩在新昌县西南。唐李绅《龙宫寺碑》云:「南岩海迹,高下犹存。」
(43) 《史记》:「秦始皇二十七年,上会稽祭大禹,望于南海,立石刻颂。」《图经》:「秦望山在会稽南四十里。又有望秦山,始皇登山,群臣于此以望秦中。」
(44) 洛思山在萧山县东。《舆志》云:「永兴县有洛思山,洛人朱隽来会稽,三年不得反,乃登山北顾而叹,因以为名。」
(45) 蕺山在府治东北三里。赵璘直碑云:「蕺,蔬类,昔越王所嗜,常采于此,遂用名之。在晋为王逸少别址,尚留故池与祠堂。」葛山在会稽县东一十里。《吴越春秋》云:「勾践使女织布,以献吴王,采葛是山。」
(46) 《舆地志》云:「山阴县西有兰亭。」王羲之序云:「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脩竹。」又云:「俯仰之间,以为陈迹。」
(47) 连山在萧山县西。夏侯曾先《志》云:「连山长冈九里,西北至定山,秦始皇欲置石桥渡浙江,今尚存石柱数十列于江际,世传始皇驱山塞海。」
(48) 擪乌山在萧山县南。东方朔《神异志》云:「山是亚父割断萧山南岭,将擪断乌江。」
(49) 北干山在萧山县北。孔灵符《地志》云:「许询家于此山之阳,询诗云:『萧条北干园。』刘真长叹曰:『清风明月,恨无玄度。』」
(50) 东山在上虞县西北三十里,谢安石高卧之处。李白《忆东山诗》云:「白云他自散。」
(51) 少微山在会稽五云门外十里。《职方员外郎齐唐墓表》云:「公退居湖山日,少微依山有亭榭,独以书史音乐自适。」
(52) 太白山在剡县西六十里,与少白山连。夏侯曾先《地志》云:「峻极于天岩崔嵬。赵广信炼丹登仙之处,上有白猿赤玃。」
(53) 晋安《海物异名记》:「越人水战,凌波赴敌则有鹘,舟名。」
(54) 《吴越春秋》:「越人以舡为车,以楫为马。」
(55) 白乐天诗:「船头龙夭矫,桥脚兽睢盱。」
(56) 《图经》:「后汉马臻字叔荐,山阳人,为太守,创立鉴湖。在会稽、山阴二界筑塘蓄水,水高田丈馀,田又高海丈馀。若水少则泄湖溉田,如水多则开湖泄田中水入海,所以无凶年。其塘堤周回三百十里,溉田九千馀顷。」一说鉴湖八百里,盖总言之。钱昭度诗云:「越国荷花八百里。」
(57) 《唐书》:「贺知章以秘书监请为道士,诏许之,以宅为千秋观,赐《鉴湖剡州》一曲。」
(58) 《史记》:「少康庶子封于会稽,后二十馀世,至于允常。」《吴越春秋》云:「越之兴霸,自允常始。」
(59) 《舆地志》:「南湖萦带郊廓,款属峰岫,白水翠岩,互相映发,若鉴若图。」王逸少云:「从山阴上路行,如在鉴中游。」
(60) 谢灵运诗:「菱歌调易急。」王翰诗:「不知湖上菱歌女,几个春舟在若耶。」
(61) 西施采莲于若邪溪,李白有《采莲曲》。
(62) 曹娥江在会稽东四十里。娥,上虞人,父溺死不得尸,娥年十四,沿江恸哭,昼夜不绝,旬有七日,遂投江而死。
(63) 浙江在萧山县西十三里。《史记》:「吴王杀伍子胥,取其尸盛以鸱夷革,浮之江中。吴人怜之,为立祠于江上,命曰胥山。」
(64) 槩浦在诸暨县北,吴阖闾弟之子夫槩所封之地,因以为名。
(65) 翁州属会稽,《郡国志》云:「徐偃王昔居于翁州。」
(66) 箪醪在会稽南三里,勾践投醪之所。《左传》:「伍子胥曰:『吴其沼乎?』」
(67) 《史记》:范蠡事越,既灭吴,乃乘舟浮海以行,终不反,止于陶,天下称陶朱公。
(68) 若邪溪在会稽县东南。后汉郑洪字巨君,山阴人。孔灵符《会稽记》云:「射的山南有白鹤山,此鹤为仙人取箭。郑洪尝采薪,得一遗箭,顷有人觅,洪还之。问何所欲,洪识其神人也,曰:『常患若邪溪载薪为难,愿朝南风暮北风。』后果然,故溪风至今犹尔,呼为郑公风,亦名樵风。」
(69) 剡溪一名戴溪。《晋书》云:「王子猷尝居山阴,夜雪初霁,四望皓然,忽忆戴逵,时在剡,便夜乘小船诣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反。人问其故,子猷曰:『乘兴而来,兴尽而反,何必见戴!』」
(70) 兰渚即兰亭也。羲之序云:「会于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有清流激湍,引为流觞曲水。」
(71) 戒珠寺在蕺山,本王羲之别业,有鹅池、砚池、题扇桥在焉。
(72) 了溪在剡县东北,源出了山。《越绝书》云:「禹疏了溪,人方宅土。」
(73) 刑塘在会稽县北。《越绝记》:「大禹会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防风后至,禹乃诛之于塘。」贺循《会稽记》云:「防风氏,其身三丈,刑者不及,乃筑高塘临之,故曰刑塘。」
(74) 卧龙山下州宅之西隅,有清白堂、清白泉,太守范文正公命名,有记。
(75) 沈立《越州图序》:「濒海居人以鱼盐为生。」
(76) 《尔雅》:「东南之美者,则有会稽之竹箭。」
(77) 《汉书·地理志》云:「江南地广,火耕水耨,民食鱼稻。」
(78) 《吴录》、《太康地记》并云:「诸暨境土诸山第一产,檿桑文采如博綦,方正骈次,有如画作,可为屐鞒。上品者一两至数十万。」
(79) 《蚕书》曰:「蚕为龙精。」荀卿《蚕赋》云:「有物于此㒩㒩兮,其状,屡化如神。」
(80) 《图经》:「越贡花纱白编绫、轻交梭绫、轻容生縠、吴绢十样绫、大花绫、编文纱花罗。」
(81) 《名山志》云:「天姥山有枫木千馀丈。」
(82) 上虞有地名五夫,始皇封松木为五大夫之处。
(83) 嵊县金庭观,《道经》云:「上有桐柏合生。」
(84) 《舆地志》云:「馀姚有太平山,四角各生一种木,不杂他木。一角纯檫,一角纯梓,一角纯棐。」
(85) 《吴越春秋》:「吴王好起宫室,越王使工入山伐木,天生神木一双,大二十围,阳为文梓,阴为楩楠,以献吴王。」
(86) 《郡国志》:「若邪溪有栎木,谢客儿、惠连作诗联句刻于其上。上虞有历山,山下多柏木,吴越名柞为历,故曰历。」诸暨有槠山,剡有榆木山。
(87) 诸暨有木连院,因有连理木,故得名。
(88) 东坡《黄甘陆吉传》:「吉隐萧山。」
(89) 《图经》:「诸暨出三如,谓如锦之桑,如拳之栗,如丝之苧。」
(90) 《尔雅》:「梅,楠。」任昉《述异记》:「中有王氏橘园、胡氏梅山、贺氏瓜丘、陵家白莲。」
(91) 《尔雅》:「楙,木瓜。」《埤雅》:「梨百损一益,楙百益一损。」隐居云:「山阴兰亭、尤多木瓜,人以为良果。」《酉阳杂俎》:「材有七绝,一寿,二多阴,三无鸟巢,四无蛊,五霜叶可爱,六嘉实,七落叶肥大。」
(92) 越多双头莲,《埤雅》云:「俗言菱芰、而不分别,惟《武陵记》云:「四角三角曰芰,两角曰菱。」
(93) 《本草注》:「甘蔗有两种,赤色名昆崙蔗,白色名萩蔗,赤蔗出江东会稽。」
(94) 越有杨梅二种,绝佳,一曰官长梅,一曰棱梅。
(95) 以上鱼名并载于《图经》,越所有者,余皆类此。
(96) 陆龟蒙养能言之鹜,王羲之爱善鸣之鹅。
(97) 蛤有文,故谓之文蛤。元微之诗:「乡味尤珍蛤。」合氏子见东坡《江瑶柱传》。
(98) 铜牛山在会稽县,夏侯曾先《地志》云:「昔有铜牛见于灵汜桥,人逐之,奔入此山,掘地视之,悉铜屑也。」《图经》:「太白山有鸟,尾似鸡,文采五色,口吐绿绶,长数尺,号吐绶鸟。」
(99) 法华山有双乌鹡,长则送出之,故惟此乌在焉。唐万《齐融守碑》云:「双乌所以示北。」
(100) 会稽有凤林乡。按《吴越春秋》:「禹会诸侯于稽山,因传国政。凤凰栖于木,百鸟伺于泽」。华公《凤林诗》:「苗山会计图书曰,威凤曾栖璧玉枝。」《龙瑞图经》:「葛仙翁有桐木,隐几化为白鹿,三足,号为鹿迹山。」
(101) 孔灵符《会稽记》云:「射的山西南有白鹤,为仙人取箭,因号箭羽山。」上虞有雁田,州志云:「夏禹与诸侯虞乐于此,化感鸟兽,故其地雁为民田春拔草根,秋除其穗。」
(102) 《埤雅》:「鵁鶄子衔母翅。」「鸬鹚吐而生子。」
(103) 《禽经》曰:「凫善没,鸥好浮。」《埤雅》:「鹬翡翠也,衒其毛羽,日浴登阑洄渊之间。」
(104) 越多寒鸦,秦少游词「寒鸦万点」,黄岩叟词「寒鸦如豆」,俱得其实。鳦,燕也,有二种:有胡燕,有越燕,胡燕肥,越燕瘦。
(105) 《埤雅》:「鹪鹩性巧,故俗呼巧妇。其喙尖利如锥,巢至精密。」
(106) 《尔雅》:「鹭舂锄。」《埤雅》:「步于浅水,好自低昂,故曰舂锄。」
(107) 《禽经》曰:「陆鸟曰栖,水鸟曰宿。」又曰:「山禽之咮多短,水禽之咮多长,山禽之尾多修,水禽之尾多促。」
(108) 欧阳公《花品序》:「牡丹西出丹州、延州,东出青州,南出越州,出洛阳者为天下第一。」扬州出千叶芍药。
(109) 吴蜕《镇东军监军使院记》云:「大厦之前,木兰特异,越城之中,称为一绝。当前政不轨之际,忽焉凋○,逮彭城王之镇临也,绿叶紫苞,载新阳艳也。」
(110) 州宅旧有海榴亭。唐李绅诗:「怀芳不作翻风艳,列萼犹含泫露妍。」
(111) 《图经》:「菊山在萧山县西,山多甘菊。唐县令李萼、尉丘丹目之曰菊山。」
(112) 《越绝书》:「兰亭在山阴,越王种兰处。」
(113) 天衣寺有杜鹃花最奇,每岁盛开,观者竞集。
(114) 李白诗:「不到东山久,蔷薇几度花。」
(115) 越多梅花,又馀姚有梅澳湖,以梅得名。
(116) 嵊县了山出禹馀粮,诸暨乌带山出紫石英。
(117) 《图经》:「古废市在州南。」《舆地志》曰:「昔蓟训卖药于此市中。」
(118) 彭山在会稽县北。《典录》云:「彭祖隐居之城。」
(119) 《史记》:「始皇令方士徐韨等入海求神药,数岁不得。」
(120) 日铸山在会稽东南五十五里,欧冶铸剑之所。《览古集》云:「会稽日铸洪崖双井不在建腊之后。」
(121) 卧龙山亦产奇茗。范文正公《清白堂记》:「以建溪、日铸、卧龙、云门之茗试之,甘液华滋,悦人襟灵。」张伯玉云:「卧龙茶冠吴越。」
(122) 《茶经》云:「馀姚县茶生瀑布岭者号仙茗。」
(123) 《图经》:「茗山在萧山县西,其上多奇茗。」
(124) 越纸出于剡,舒元舆有《悲古剡藤》文。《图经》:「越出笔管。」
(125) 张伯玉诗:「敲冰呈巧手。」注云:「越俗呼敲冰纸为巧手。」
(126) 《述异记》:「越中有顾家斑竹。」
(127) 《龙瑞图经》:「黄帝藏金简玉字书于宛委山,禹探得之。唐开元二年,投金笼于禹穴,俄有一龙自穴出,现于坛上,赐号龙瑞宫。」
(128) 《齐书》志云:「会稽剡县刻石山相传于名,不知文字所在。宋升明本县名家儿,袭祖行猎,忽见石上有文,凡三处,苔生其上,字不可识,刊笞去之,有大石文、立石文、小石文云云。或云卫夫人碑堕此中,因以为名。
(129) 《山海经》:「会稽山上多金玉,下多珠石。」
(130) 《吴越春秋》云:「欧冶子为越王铸剑,破赤堇之山而出锡,涸若邪之溪而出铜。」
(131) 《述异记》:「世传黄帝铸鉴于此,故名鉴湖。」
(132) 绍兴丁丑,禹祠之前有光见,人即其处得圭璧。
(133) 《舆地志》:「蔡邕避难于越,宿千秋亭,仰见榱竹,知有奇响,因取以为笛,遂为宝器。」
(134) 《图经》:「五官省相传有虞翻床,翻为吴长沙王所礼,特设此床,以表贤客。」
(135) 《舆地志》:秦始皇刻石,前有方石,广十丈,云是始皇座,两边有方石八所,云是丞相已下座。
(136) 汉邯郸淳作《曹娥碑》,蔡邕题曰:「黄绢幼妇,外孙齑臼。」秦望山有始皇《颂德碑》,李斯篆。
(137) 府治之北有笔飞巷,江淹梦笔之所也。汉王肃随父在郡东斋,夜有女子从地中出,与肃语,将晓辞别,赠墨二员,时肃方注《周易》,多有凝滞,旦用此墨,觉才思开敏。
(138) 《汉书·王尊传》:「母持布鼓于雷门。」注云:「雷门,会稽城门也,有大鼓,声闻洛阳。」会稽黄閤故有铜漏,古制甚精,王羲之书陆机《漏赋》,镌刻于上,历代以为宝。
(139) 《越绝书》:「少康立禹祠于陵所」,梁时修庙,少一梁木,夕有风雨,漂一木至,乃梅梁也,今存。窆石在禹陵之前,旧经云:禹葬会稽,取此石为窆。秦少游诗云:「一代衣冠埋窆石,千年风雨锁梅梁。」
(140) 晋太康中,上虞县于道观井中获金罍,故县以金罍名驿。《郡国志》云:涂山有石舡,长一丈,云禹所乘来。宋元嘉中于舡侧掘得铁履一双,梁初又得青玉印。」
(141) 晋太元年中,谢輶为郡守,掘郡厅柱下深八尺,得古铜罂,可容数斗,封题作「越王」字,文甚分明,是今隶书,馀不可识,輶以为范蠡厌胜之术,遂埋之,今不识处。玉印见上注。
(142) 《图经》:「猎士陈惠度于剡山射孕鹿,既伤,产下一子,以舌舐子,身乾而后鹿母乃死,惠度弃弓矢为僧,鹿死之处生草,号鹿胎草。诸暨有马蹄石,传云始皇东巡,马蹄践此,其迹存焉。
(143) 萧山,黄竹山。《越绝记》云:「范蠡遗鞭于此,生笋为林,竹色皆黄,状如刀割。」神木见「文梓楩楠」注。
(144) 《西京杂记》:「会稽贡竹簟,号流黄簟。」
(145) 《会稽记》:「涂山庙中有周时乐器,名錞于。」
(146) 《郡国志》云:「会稽横山有草,茎赤叶青,人死覆之,更活。」
(147) 《图经》:「郡王官廨两杉梁,相传勾践听事之旧梁,历代虽远,材质不异,俗谚云『千年之木,能止心痛』,有削服者,多愈。」
(148) 《石氏宗谱》:新昌石昉墓前有柘木,生而内向,覆坟如盖然。守墓者言,每有登科者,则柘有枝特生,一枝一人,或二三枝则二三人云。《会稽览古集》:「四明山有双石如笋,高数尺,野花丛生其顶,杜鹃鸣时,烂若霞锦。」国朝祖宗遏密,皆三年不荣。职方齐唐尝为之赞。华镇诗云:「鼎湖龙去苍髯断,三载丛花不记春。」
(149) 剡有禅房寺,旧经云:齐安南将军黄僧成有德政,感天雨钱数亿万,遂舍造寺,号钱房院。梁天监中改禅房寺。储山在会稽,东南有粟山。周处《风俗记》:「舜时供储在此。」
(150) 《会稽典录》云:「孙亮时,山阴朱育少好奇字,仕郡门下书佐。太守濮阳兴正旦宴见掾吏,问:『昔王景兴问士于虞仲翔,而未睹仲翔对也,书佐宁识之乎?』育对云云。府君称善。」
(151) 按《吴越春秋》,越王有八臣四友,文种、范蠡、计𥓋最显。
(152) 《汉书》:严助、朱买臣皆会稽、吴人,武帝时,俱为侍中,后皆为会稽守。
(153) 唐张万和,诸暨人,遭父母丧,兄弟庐墓二十馀年。万和终,子亦庐墓。
(154) 齐韩灵敏,剡人,早孤,与兄灵珍并有至性。母亡,无以营凶,共种瓜半亩,朝暮生,遂办葬事。
(155) 朱育对曰:「处士邓卢叙弟犯公宪,自杀乞代。吴宁斯敦、山阴祁庚、上虞樊正咸代父死罪。」
(156) 虞翻对曰:「句章董黯尽心色养,丧致其哀,怨亲之辱,白日报雠,海内名闻。又魏朱恭明,永兴人,父为乌伤长陈硕所杀,恭明志在报雠。未间,硕病亡,刺杀其子,遂奔魏。后汉魏少英,上虞人,兄为乡人所杀,少英报雠讫,遂亡命。
(157) 丁兴,会稽人,家近荒野,野火沿烧,兴母老病,乃湿衣覆母,以身障火,身死母存。
(158) 许伯会,萧山人,遭母丧,结庐墓侧。野火将及坟所,乃悲号恸哭,天忽降雨,火则随灭。
(159) 山阴钟离表、剡郑僧保、诸暨张万和、萧山许伯会、戴恭,皆以庐墓著名。
(160) 诸暨张孝和、申屠氏女、萧山郭世道、许伯会,并负土成坟。
(161) 剡王知元父丧,哀毁卒,高宗改为孝义里。诸暨贾思会母亡,以至孝闻,有司奏改其里为孝义里。永兴郭世道负土成坟,袁愉表其行,敕改所居里为孝行里。
(162) 山阴严世期好施慕善,有司奏榜其门曰义行。剡公孙达居丧事母,名闻郡县,诏表门闾。萧山俞仅一门四代,兄弟十五人,老幼八十馀口,为乡里所称,观察使孟简书于《图经》,以励风俗。
(163) 《齐书》:「会稽陆氏有三女,无男,祖父母年八九十,相继卒,三女自营坟葬,为庵,舍墓侧。
(164) 曹娥见「曹江」注。国史:朱娥,上虞朱回女也,母亡,养于祖媪。娥十岁,里中朱颜与媪竞,持刀欲杀媪,一家惊溃,独娥号呼而前,拥蔽媪,手挽颜刀曰:「宁杀我,毋杀媪也。」媪脱,娥死,事闻,赐其家粟帛。其后会稽令董偕为娥立像于曹娥庙,四时配享。
(165) 虞翻对曰:「鄞大里黄公絜己,暴秦之世,高祖即祚,不能一致。惠帝恭逊,出则济难。」
(166) 少英见《后汉·党锢传》。虞翻曰:「少英遭此屯蹇,忘家忧国,列在八隽,为世英彦。」
(167) 晋丁潭字世康,山阴人。苏峻乱,成帝蒙尘于石头,潭随从不离帝侧。
(168) 虞翻曰:「句章王脩,委身授命,垂声来世。」
(169) 晋虞喜字仲宁,馀姚人。太康中诏曰:「喜洁静其操,岁寒不移。」
(170) 晋孔愉字敬康,山阴人。史赞曰:「愉洪止足之分,有廉逊之风。」
(171) 虞翻曰:「决曹掾上虞孟英三世死义。」
(172) 山阴孔愉敬康、张茂伟康、丁潭世康,齐唐时人,号会稽三康。
(173) 朱育对:「其女则松杨柳朱,永宁瞿素,或一醮守节,丧身不顾,或遭寇劫贼,死不亏行。」
(174) 后汉郑洪、韩说、钟离意皆山阴人,朱隽、戴就皆上虞人,并举孝廉。
(175) 晋虞潭,馀姚人,陈孔奂,山阴人,唐沈融,会稽人,并举秀才。齐朱仕明,剡人,举茂才。
(176) 虞寄,馀姚人,弱冠对策,高第起家。
(177) 会稽陈嚣,字子公,以逊为行,与纪伯为邻。伯窃嚣蕃地自益,嚣见之不言,移一丈以润纪伯。伯觉知患,俱乃还所侵之地。两边俱退,乃为一路。鸿嘉二年,太守右扶风周府君刻石旌表,号曰义里长詹路。
(178) 吴钟离牧,山阴人,居永兴,种稻二十亩,临熟,民认之,牧遂与稻,后民惭还牧,闭门不受。
(179) 《后汉·循吏》:孟尝,字伯周,上虞人。为合浦太守。郡无耕稼,所资珠玑,前政贪残,珠徙交趾,尝清洁无求,珠乃还郡。
(180) 孔晔记云:虞国,馀姚人,汉时为日南太守,有惠政。行部有双雁随轩翔舞,及还馀姚,雁奔随归国。卒,雁栖于墓侧,后遂成群,今馀姚有双雁乡。
(181) 唐康希铣,会稽人,为饶、海、台、睦四州刺史。颜鲁公撰碑,今断碑犹存。
(182) 夏香字曼卿,萧山人。《会稽典录》云:「香历任邑长,皆有声绩。」
(183) 后汉王充,字仲任,上虞人,著《论衡》八十五篇。
(184) 唐沈珣,会稽人,撰《九经大义》百卷。
(185) 晋谢沉字行思,山阴人,明练经史,撰《晋书》三十馀卷。承字伟平,亦山阴人,博学洽闻,撰《后汉书》一百馀卷。
(186) 梁孔佥,山阴人,通五经,尤明三《礼》,生徒数百人,三为五经博士。孔子祛亦山阴人,讲《尚书》,听者尝数百人,著《尚书义》二十卷。
(187) 晋贺循字孝先,山阴人,经学第一,为江东儒宗。
(188) 唐虞世南字伯施,太宗称世南有五绝,其一博学也。
(189) 晋孙绰字兴公,会稽人,作《天台赋》,谓友人曰:「卿试掷地,当作金声。」
(190) 唐徐浩字季海,为中书舍人,诏令诰策,皆浩为之。
(191) 朱育对曰:「文章之士则任奕、虞翔,齐驰文檄,晔若春荣。」
(192) 唐贺知章字贵真,永兴人,自号四明狂客,醉后属词,动成篇卷,文不加点。
(193) 唐贺德仁,山阴人,与从兄德基以文辞称,人为语曰:「学行可师贺德基,文质彬彬贺德仁。」虞世南与兄世基俱善属文,时人方之二陆。
(194) 唐吴融,山阴人,昭宗时,为翰林学士、中书舍人,帝曾指授叠十许藁,融跪作诏,少选成,语当意详。
(195) 后汉严光字子陵,馀姚人。晋谢敷,会稽人。月犯少微,星占者以隐士当之,俄而敷死。唐秦系会稽人,初隐于剡,后居泉州南安,人号其山为高士峰。方干字雄飞,今五云门外有方干岛、登波坊,有方干池,皆隐所也。唐孔述睿山阴人,与兄充符皆隐嵩山。
(196) 吴介象字元则,学气术,能于茅屋上煮物而火不焚。吴范字文则,明历数,知风气。晋严卿善卜筮。皆会稽人。后汉谢夷吾字尧卿,山阴人,学风角占候,克日卒。
(197) 《名画录》:孙遇、僧道芬皆会稽人,以善画著名。
(198) 宋孔琳之山阴人,徐峤之会稽人,皆善草隶书。
(199) 晋僧支遁字道林,居沃焦山,与王谢诸公游,唐僧灵澈,会稽汤氏子也,工诗,与刘柳善。
(200) 《续齐谐记》:汉永平十五年,剡县有刘晨、阮肇,入天台山采药,因遇女仙,半年还家,并无相识,验得七代孙,至太康年失二人所在。
(201) 《吴越春秋》:越有处女,出于南林,越王聘之,问以剑戟之术。」
(202) 越女论剑曰:「闻斯道者,一人当百,百人当万,王欲试之,其术即见。」
(203) 《史记》:「越伐吴,发教士四万人、君子六千人。」
(204) 《史记》:「项羽起会稽,得精兵八千人渡江。」今山阴有项里,乃羽与叔父梁避仇之地。
(205) 杜祁公衍,字世昌,会稽人,谥曰正献。
(206) 孙大资沔,字元规,会稽人,谥曰威敏。
(207) 姚给事劬,字辉中,山阴人,元祐中为谏官,有直声。
(208) 顾内翰临,字子敦,会稽人。东坡赠诗云:「君为江南英,面作河朔伟。」
(209) 新昌石氏为东南名族,国朝登第者几三十人。
(210) 陆左丞佃字农师,弟傅字岩老,俱有才名,比晋二陆。
(211) 吴先生名孜,嘉祐、治平间名士,舍宅为泮宫。今有祠堂存,君子以为贤于贺监一等。
(212) 齐贤良唐字祖之,仕至职方员外郎,退居湖山,名曰少微,自为诗云:「直当山面开三径,平截波心种绿杨。」
(213) 钱内翰易,会稽人,景德三年中制科。子明逸庆历二年、彦远庆历六年并中制科。
(214) 剡中史氏兄弟相继登科,乡号继锦。
(215) 王荆公有《赠越中处士杜醇》诗。赵处士仲渊,祥符中被召,不赴。
(216) 故朝奉大夫华君名镇字安仁,尝著《会稽览古诗》百馀篇。
(217) 诸葛深字通甫,总集历代帝王年纪,自三皇至于大宋,编之为图,名曰《绍运》。
(218) 刘义庆《世说》云:「顾长康从会稽还,人问山川之美,顾云:『千岩竞秀,万壑争流。』」
(219) 唐李逊《游妙喜寺记》:「越州好山水,山转远转高,水转深转清。」
(220) 白乐天《和元稹阳明洞天》诗云:「瑰奇填市井,佳丽溢闉阇。」
(221) 虞翻对王府君曰:「海岳精液,善生俊异,是以忠臣系踵,孝子连闾,下及贤女,靡不育焉。」
(222) 王景兴问虞翻曰:「闻玉出昆山,珠生南海,远方异域各生珍宝,曾闻士人叹美贵邦,旧多英俊,徒以远于京畿,含香未越尔。功曹雅好博古,宁识其人邪?翻对云云。
(223) 严助、朱买臣贵显汉朝,文辞并发,上拜买臣会稽太守,谓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今子何如?」买臣顿首辞谢。
(224) 晋王羲之除右将军、会稽内史,以上巳日与谢安、孙绰、许询之流会于兰亭,流觞曲水,自为之序,其末云:「后之君子,亦将有感于斯文。」
(225) 唐元稹字微之,罢相为浙东观察使,辟窦巩为副,巩工于诗,与之酬和,故鉴湖秦望之奇益传,时号兰亭绝唱。微之《州宅》诗云:「我是玉皇香案吏,谪居犹得小蓬莱。」时白乐天守杭,常以诗筒往来,后白赴阙,留赠云:「从此舟人应省事,寂寥无复递诗筒。」
(226) 后汉任延为郡尉,会稽称多士,延皆聘请高士,如董子仪、严子陵,待以师友之礼,郡中贤士大夫争往附焉。张霸为守,表用处士顾奉、公孙松等,其馀有业行者皆见擢用,郡中争厉志节,习经者以千数。
(227) 后汉刘宠为太守,郡中大化,召为将作大匠,山阴五六老叟人赍百钱送宠,宠为人选一大钱受之。吴车俊为太守,在公清忠。
(228) 后汉第五伦为太守,俗多淫祀,常椎牛祭神,财产困匮,其自食牛肉而不以荐祠者发病且死,先为牛鸣,前后郡将莫敢禁。伦到官,移书属县,晓告百姓,后遂断绝。
(229) 诸葛恢为太守,元帝谓曰:「今之会稽,昔之关中,政之所先,君为言之。」恢曰:「今天下丧乱,风俗陵迟,宜尊五美,屏四恶,进忠实,退浮华。」帝纳之,以政绩第一增秩。
(230) 《唐太守题名记》凡九十八人,总管庞玉为首,其最显者姚元之,后为开元贤宰相。其以名见于图经者十人:李大亮、窦怀正、薛平、陆亘、杨于陵、李逊、薛成、元稹、王式、式弟⿔。
(231) 《宋太守题名记》始于毕文简公士安,其间显者非一,而尤贤者范文正公。
(232) 《史记》:「越王伐吴,吴败之夫椒,越王乃以馀兵五千人保栖于会稽。」
(233) 《吴越春秋》:「越王入臣吴,拘于石室胆之中,越王服犊鼻、著樵头,斫剉养马。」
(234) 越王念复吴雠,苦身劳心,夜以接日,目卧则切之以蓼,足寒则渍之以水,冬常抱冰,夏还握火。
(235) 越王为吴王尝恶,遂病口臭,范蠡乃令左右皆食岑草以乱其臭,越人至今以为俗。岑草,蕺也,见前注。
(236) 《史记》:「勾践反国,置胆于坐,坐卧即仰胆,饮食亦尝胆也,曰:『汝忘会稽之耻邪?』」
(237) 《吴越春秋》:「越王使国中男女入山采葛作布,以献吴王,吴王大悦。葛妇伤越王用心之苦,乃作《何苦》之诗云云。」
(238) 《越绝书》:闻者曰:何谓越绝?越者国之氏也,绝者绝也,谓勾践时也。
(239) 《图经》:「禹陵在会稽山。」《吴越春秋》:「禹到越,因病死,葬焉,苇椁桐棺,穿圹七尺,下无及泉,坟高三尺,土阶三等。」《越绝书》:「少康立祠于禹陵所。」
(240) 贺循《地志》云:「会稽山有禹井,去禹穴二十五步,谓禹穿凿,故因名之。」
(241) 《史记》:「舜,冀州人」,冀在河南,非东夷也,与孟子之说异。
(242) 《图经》:夏禹与诸侯会计,因相虞乐于此,故曰上虞。周处《风土记》云:「舜后支庶所封,舜姓姚,故曰馀姚。一曰谓邑有姚丘,即舜母握登感大虹生舜之地。」
(243) 《图经》:虞山在馀姚西三十里。一云在上虞之东。太康《地志》云:舜避丹朱于此。历山在会稽东南八十四里。旧《图经》云:「昔舜耕之所。」
(244) 《图经》:上虞县北有渔河,是舜渔之处。又上虞有地名渔滨,虞滨。《水经》:妫石入东海,江里有上中下三怃,言二女降,时妫地高险回曲,使者至险,辄怃然而叹,故曰三怃。
(245) 《风土记》:「舜生于姚丘,去上虞四十里有姚丘,即姚丘也。《新记》云:「《书》『平章百姓』,今上虞有百官里。」《会稽记》:「百官者,丹朱从舜于此。」
(246) 舜井在上虞西北三十五里,又有舜水,在县南二百五十步。
(247) 陈公名过庭,张公名宇发,靖康间为和议使,咸死于虏中。
(248) 华君名初平,靖康初为太常博士,议礼不屈,事见李参政所作墓志。傅君名崧卿,建炎间虏犯浙东,越守以城降,公举兵赴难,越人赖之。
(249) 蔡孝子名定,父以罪系狱,请代弗许,遂自沉于河,竟脱父罪。事闻乎朝,立庙号悯孝。建炎间,越守以城降虏,班直唐琦奋砖击虏酋,慢骂而死,庙号旌忠。
(250) 王君名公衮,手斩发冢之雠,自投于府。
(251) 《梅溪先生后集》卷一。又见单刻本《会稽三赋》卷上,《山堂肆考》卷一二九,《历代赋汇》卷三七,《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九三四,雍正《浙江通志》卷二六九,《南宋文录录》卷一。
吏部侍郎章公德文行状 南宋 · 陈亮
初,公年十六,属方腊唱乱睦之清溪,环浙之东鞠为盗薮。公父朝散惧无全理,则分幼子及衣一箱付公曰:「以是属汝,吾以汝母亦从此遁矣」。公奉命崎岖山谷间,仅得不死。贼平,挟其弟归拜朝散,而箱故无恙也。自幼颖悟,读书不苟,善为词赋,而穷经旨至废寝食。中绍兴二年进士第,释褐授处州青田县主簿。尝摄邑,两税旧法有上中下三限,是年夏税,太守风告诸邑:「及上限足者,吾任其材」。公以为「民力不能办,且法不可为也」。太守大怒。公辞邑事,不可,则以次第督之,使无越旧限而已。秩满,关升左从政郎,授处州丽水县丞。改御前军器所干办公事,辟兼川陕宣谕使司书写机宜文字。以劳,得左承直郎。用荐者,改左奉议郎,干办行在诸军审计司。磨勘,转左承议郎。公外舅枢密都承旨郑公刚中宣谕川陕,故辟公以行。郑公留宣抚四川,而公归矣。会权臣秦桧欲文致郑公死地,赖太上皇帝不可,犹以罪罢。公亦为言者论去。未几,转左朝奉郎,主管台州崇道观,添差权通判宣州,转朝散郎。时魏公良臣得罪里居,公尝以事忤之,良臣不堪,公不为动。良臣由是知公。秦桧死,良臣入参知政事,奏除公两浙提举市舶公事。舶司宝货之府,公自常俸外,例所可得,公一不取;对人亦不辄非前例。转左朝请郎,差知建州。州军粮久不给,军情汹汹。至之日,争走拜马前。时公帑缗钱不能三万。公徐谕之曰:「汝辈第各归营,得一月,当次第给矣」。立案税籍,得豪民奸胥要领。及期,军用沛然。于是省教条,宽科率,与吏民相与守法而已。不事风采,而去思盖不能忘也。连丁朝散及夫人忧,服除,得知鄂州。鄂当水陆之冲,虏分兵扼上流,朝廷出禁军戍鄂,一日至或须船千艘若马五千匹。公度不可办者奏闻,馀悉给,无留难。当此之时,朝廷置武事不问馀三十年,并边百姓至不识兵革。虏卒弃好,流民不知所为,更居迭去,鄂往往不复故民。公区处不遗馀力,民得不以兵事恐动。州纳秋租才五千斛,上供至万斛,他须称是。公视酒税籍,得赢钱,立办。人不测其所以至此,往往神之。公戚焉若不自得,人亦莫解也。鄂民相与遮监司自言:「公实爱我,愿从朝廷别借公一岁」。监司欲以闻,公笑谓曰:「诸公庸知非某意耶?且朝廷未易欺也。某不自爱,惧贻门下羞」。不果闻。除两浙西路提举常平茶盐公事。漕司常贷常平缗钱二万万,至是已数年,漕司置不复言,常平亦不问。公叹曰:「此非法意也,民不知赖矣」。立移督之。而户部复请贷三万万,公甚难之。衔命小校耻不即得,出不逊语。公叱之曰:「此圣旨耶?常平,民命也,犹当以法奏覆。不然,奴何敢尔」!退而叹曰:「官不可为矣」!户部寻知不可,公亦不欲自异也。今上登极,覃恩转左朝奉大夫。明年,转左朝散大夫。又明年,召除尚书吏部员外郎,兼皇子庆王府直讲。乾道改元,为郎中,除殿中侍御史兼侍讲,迁侍御史。公上疏,大略言:「祖宗之大雠未报,中原之故地未复,尝胆之志可少忘乎?欢好常败于变诈,师旅或兴于无名,歃血之好可久恃乎?至于淮堧疮痍,江浙饥馑;邦财未裕,军政久隳;士风坏于奔竞,朝纲挠于私曲:此皆当今急务,不宜以偃兵而置度外也」。又上言:「愿以财赋、边备二事专委大臣,集群臣之说,参订其可行者,置局措画,假之岁月以责其成。如以为今之大臣不足任,愿精择可任者任之。不然,因循苟简,臣恐后日不可悔也」。又请「博求武勇,以备将帅之用。三十年来,将帅以事废,罪不至误国者,愿一切与之自新」。又尝因水潦,有旨侍从台谏条具阙失,公上言:「苟人事皆得其实,是乃应天之实也。人材欲取实能,政事欲取实效。诸所进用,必考其实,使一时虚名求售者不得冒进。然后申敕有司,视朝廷利害如在其家与其身,不得以文移虚具上下相蒙。人修实行,事建实功,上施实德,下受实惠。应天之实,宜无大于此者」。时朝廷令两浙、江东人户为田一万亩者,籴米三千石,抑配度牒、关子之属。公以为「事类科敛,无体民经国之意」。朝廷以经用不足,议权拘郡县职田。公以为「所得不足以当大农一日之数,自为纷纷,损失大体」。户部侍郎朱夏卿以交子兑发诸道常平钱一百万缗,公上疏,以为「自立常平以来,其间用兵多故,主计之臣固尝出意趣办,独常平以民命故,法不得睥睨,夏卿何为者,而敢轻坏成法?又公凿交子不得支用,欺罔不顾忌,法不可赦」。知池州鲁察以竹生穗实为瑞竹,图之而囊其实来献,且言饥民实赖以食。公上疏,以为「物反常则为妖,竹非穗实之物,是反常也。竹生实则林必枯,是妖也。以妖为瑞,是罔上也。况饥民有食糟糠者,有食草根木实者,食土之似粉者,岂以为是珍于五谷哉,犹愈于死而已。察牧民,顾使其民至此,犹以为瑞而献之乎?佞邪成风,渐不可长」。又言:「给事中王时升似朴实诈,足以欺世乱俗。右奉直大夫谢铎尝事伪楚,不宜叨世赏,无以示为臣者」。上皆从之。初,公尝上疏言:「陛下临御以来,首禁监司太守数易,今往往无故辄易矣。添差官不许釐务,今稍稍放行矣。初改官人惟许注知县,今有经营得堂除者矣。有差遣人不许再易,今图换易者纷然矣。至于荫补初出官者法当铨试,今有堂除免试者。京官合入监当,今有径得职事官者。私意胜而公法为虚文,不严加禁戢,则公道荡然矣」。既而闻放未铨试人魏好信等已四五十人,参知政事虞允文意颇主之,公不乐也,即上言:「今春铨试,已中者率待五六年阙,而黜落者乃得美除。以援废法,以私害公,事虽小而所系者大,乞并行追寝。不惟略存公道,亦清仕流之一端也」。朝廷尝拣发诸路厢、禁、土军若五分弓手,就阅行在所,籍为忠勇一军,隶步军都指挥使戚方,约防秋罢遣还所在郡。隆兴元年留不遣,明年又留不遣,至是,犹未遣也。军人相与诣台自言。公移牒枢密院,不报。军人不堪,往往窜去。公即上言:「足食足兵,为政之先务,圣人以为必不得已则去兵去食,而信终不可去。今因兵而失信,无乃不可乎」?上语公曰:「此军朕所自阅,费不知限数,而欲尽遣耶」?公奏曰:「臣所不知也。臣所知者,人情事体尔」。上曰:「然则当尽逃乎」?公奏曰:「今逃数虽可掩,而人人心动。一旦空营迸散,不捕则废法;捕则相率旅拒,损威失体,重为天下笑」。上曰:「当与大臣议之」。数日,公又上言,以为逃数已不可掩,急遣犹虑无及。上曰:「前日议犹未定」。公奏曰:「议未定者,是不可之辞也。臣言不行,无所逃罪,重为朝廷惜此举动尔。枢臣迎合圣意,得无后悔乎」!上颔之,曰:「更当徐议」。虞允文时兼同知枢密院事,一日召戚方议之,事复寝。一军窜逸无留者,又相与拒斗,不可捕。将校以下皆贬官,而方独放罪。公言:「方罪首也,不可赦」。落方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仍旧管军。公慨然曰:「是不足问矣」。即上言:「参知政事兼知枢密院事虞允文轻狂倾险,敢为大言,以文武自将。今居其位而胸中无有,挟私任情,大略可验」。公以为允文不去,天下不复有法,连章论奏不已。允文竟罢去。时参知政事钱端礼以肺腑与政,丞相久虚府,朝议以为旦夕当同拜。允文去而端礼之议亦寝。公亦得罪去国。初,公在浙西,梁俊彦得中旨措置酒库,公不以职事左右之。俊彦不满,比去,问公所欲,公唯唯不对。及俊彦干办皇城司转官,独不行台谢故事。公劾俊彦废法,俊彦竟以赎论。会公除吏部侍郎,力请罢去,上怒公辞免不逊,有旨放罢,汀州居住。或为公言:「是行,俊彦有力」。公正色曰:「吾事君不知大体,分应得罪,俊彦何为者邪!且圣明岂受人耳语」!在汀七年,杜门观书,世念泊如也,独以不得展省先垄松楸为恨。既有旨自便,则归拜垄下,退语妻子:「今死无恨矣」。明年,得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又明年,以疾卒于正寝,实乾道九年闰正月之二日也。享年六十有八。娶陈氏,早卒,赠宜人。再娶郑氏,四川宣抚副使公之女也。子男五人:涛,右迪功郎平江府长洲县主簿;渭,左从政郎临安府富阳县丞,先公八月卒;涣,以公致仕恩奏上;充,从进士举;湜,奉公命出后公仲弟著。女四人:长适宣义郎两浙西路提点刑狱司干办公事郑枢孙,次适进士陈桧,次适迪功郎江州德化县主簿杨注,次适承奉郎监临安府粮料院郑庄孙。孙男十人:机、桷、崧、云卿、矩、柄、采、棣,馀未名。女三人:长适进士卢诚,馀幼。涛将以淳熙元年九月十三日甲寅,奉公葬于永康县武平乡碧湍里三石湖之侧。前葬,涛以行实为请,且言:「先君实知子」。亮屡道罪逆不能,固辞;涛固以请。亮自惟少年时不自爱重,晚方悔悟,乡闾故不齿也。独公一见得之,命其子弟相与共学。一日来过,则具杯酒从容侍公语,间论天下人物,往往意合,知公金玉人也。因叹世之量人者甚浅,不足据。然尝闻之公之子弟:公尝诵古诗「每向秋山拾红叶,姓名那许世人知」,辄讽咏不能已。可以观公之志矣。然则纷纷固非其所屑也。每自幸晚学得依,而公遽下世,为之恸,且涕下。义当执笔状公之行,以告世之有道立言之君子,而语言荒乱失绪,辞不获,则姑次第之。公讳服,字德文。其先建之浦城人。五代之乱,徙杭之盐官。国初来婺,因家永康。曾祖洞,祖玠,父俣,累赠右朝散大夫。母应氏、陈氏,赠宜人。公及朝散在时为郡,朝散得封右奉议郎,乡人荣之。公有《论语》、《孟子》解各二卷,《易解》二卷,古律诗四卷,藏于家。淳熙元年夏六月晦,陈亮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