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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塔灵鳗菩萨传(开宝五年十一月) 唐末宋初 · 释赞宁
灵鳗者,不测之神物也。
按《感通传》,南山道宣律师问天神陆元畅曰:「四明圣井,灵鳗应现,如何」?
答曰:「护塔菩萨也。
宝塔东来,相随而至」。
沿古抵今,四方道俗以名香异花引而观之,咸见游泳于澄泉之内。
井在阿育王寺东可一里馀,两山夹路,下可百步,阴沉可畏。
故无旱暵阴霪,常湛湛然。
中引脉而出,泠然涌溢。
鳗也欲出,则有二红蟹先行,若前驱耳。
身长一尺五寸,其馀大小应量,不可测也。
首鼻如鼋龟,耸双耳,脑有金星,或现银星。
其尾如鳢,其色黄黑,其鬐长锐。
潜泳水中,有慢慠之趣,盘旋梵下,有恭逊之形,夭娇焉,蜿蜒焉。
掬而嗅,无鱼鳖之腥,投而沉,无网钓之惧,实谓龙类不藏者也。
泉有饮者,差疾灭罪,相传谓之「圣井」,鱼谓「鳗菩萨」也。
唐僧宗亮诗云:「散尽残云碧甃开,灵鱼石缝露星腮。
寒生镜底长清浅,泉脉流从印土来」。
咸通十年,刺史柳韬、判官苏乘,各领家属游寺,遍观灵迹,不信鳗鱼,捕入桶中,封归州宅,约三日无兆,即烹之。
至期开烹,殊无所睹。
差人至井,见游泳跳跃。
其年,有僧到寺礼塔,三年为誓,有了角儿为之供侍,不须工价。
期满礼毕,酬直不受,乃告曰:「吾是井鳗,助师礼塔耳」。
一僧到寺,相貌奇异。
至井见鳗,掬之归院。
烹之既久,唯留涎沫。
往井看验,巡甃而行。
贞明二年,钱武肃王迎舍利宝塔于钱塘,造九层浮图,由是灵鳗不见。
寺僧频赍名花诱之,无踪,咸谓往卫宝塔耳。
同光丁亥岁十一月,武肃王梦一菩萨,首戴结鳗花冠,两掖挟蟹。
因问大师法崇,其故何祥。
答曰:「是阿育王寺圣井灵鳗来护塔耳」。
乃命近都戴诠往井视之,止见一鳗。
即遣近侍吴顼、五都将何新同僧清福、宗韬备香花往迎银星小鳗。
时冰雪正严,而吸花宛转。
遂于塔西就山根凿三井安之。
凡遇佛生日,道俗咸集,必赍花至井诱之,则跃而出,见者莫不倾心也。
癸巳年,重修阿育王寺,见在圣井游泳,方知灵鳗护塔,来去无常,不可思议哉!
丁酉岁,大师因胜充寺纲纪,限满交付,下次见鳗为證。
同守碧甃,经月无踪。
上山伺之,见在路侧,仰腹青膀,蝇蚁交唼。
同见僧云相谓曰:「此是灵物,不可谓殒」。
以木盛之,埋于石畔。
俄尔,见在井中腾跃,遂闻于文穆王,降香敬之。
辛丑岁,明州境上阿育王寺界多风淫雨,乡老皆言灵鳗归井,频有见者。
寺僧惠与道侣数人至井,见游跳如昔。
戊午岁,钱塘井亭煨烬,井泉亦竭。
王命再造,起砖井,寻阴窦,杳无遗踪。
咸谓灵鳗已先归四明圣井。
僧皓卿上状言:「王若建九层浮图,灵鳗自可迎归」。
癸亥十月,王遣钱仁晃、褚延昌押花舫、设佛像,选高德僧昱从、守贤、子蟾,赞宁预马,远诣鄮山阿育王寺井所,开建道场,即日便得灵鳗。
子蟾又于露井得小鳗,同罂盛归。
明日,威仪将发,天飞细雪,皆言天花矣。
夜泊州西,即失小鳗,众皆惊异。
平旦,舟发西渡,申刻已到馀姚,其神速又如此。
既达江岸,文穆王躬扶罂入,广兴佛事。
戊辰八月中,鳗见外井。
烛照中井,别见三五鳗交横跳泳。
时众或见满井,皆不可定也。
明州太守迎归本厅,作法会祈祷,忽见青烟而殒。
太守秘之,送还圣井,启罂投之,则举跳入穴矣。
尝试论之曰:南方泽国,炎土山墟,或习坎之间,或麓陉之穴,在隰涧者谓之「溪鳗」,处井窟者谓之「土蛲」。
今会稽应天者谓之「螭蜃」,则大禹帝锁之;
南康江浒者谓之「小龙」,则许真君禁之。
昔有不信者,或烹之化沫,或食毒害人。
彼不附浮图,不护圣迹,犹或变化难测,况此菩萨之应现耶?
或问曰:「既为菩萨,水族何胜此嘉称」?
答曰:「华严会中,微尘众类,皆受佛子之称。
经云:『法身流转五道,名曰众生』。
众生与佛心更无差别相,所称何怪哉」?
曰:「菩萨纪质分形,故无定约,何谓鳗类」?
答曰:「且龙之变化也,或鳢或螺,为校为鲤,岂定形耶?
又应以此身得度者,即现此身而为说法。
今观灵鳗也,护宝塔,利群生,若兜率蜂王,警诸天而谈跋致;
灵山龙女,破五障而趣菩提。
交光于星宿海中,牙映于帝网珠内。
是知菩萨不必手擎如意,身挂花鬘,然后始谓之,但随所应现护宝塔耳」。
赞宁辄搜既往,显神化之无方;
安识将来,在圣朝之独久。
后之徵验,引而伸之。
炎宋开宝五年,岁在实沉周朔旦,左街僧统赞宁述。
论举武勇才器奏(咸平三年三月一日) 北宋 · 田锡
臣伏见去年十一月十四日赦文,欲兴行武举,令所司条奏以闻。
今年二月一日,又见转运司行下御史台牒,限五日内举员外郎以下见任京朝官有武勇才器堪任武职,安排充沿边亲民差遣者。
以臣所见,若为边上要人,访求有武勇才器者,急速如此,窃虑未得尽理。
盖见往年朝臣中求武勇者,得刘墀、郑宣等数人,刘墀以易州陷没契丹,郑宣卒无劳效。
今又朝臣中求人,臣虑朝臣中武勇者少,设使有武勇,多不愿在武职。
况限之以五日奏举,若非相谙识,岂易得人?
臣恐举非其人,有误陛下任使也。
今日是陛下注意于良将之时,是选求文武材干为沿边刺史之际。
夫理乱必有渐,而安危必先见。
臣曾上章,为关西地震是下动之象。
奏状进入后,降在中书,寻却奉圣旨取索入内。
相次,近京诸处,多报军贼逃背,沿黄河劫掠军县;
后来驱除,虽稍宁息,昨契丹犯境,闻龙猛兵士三二千人诈作契丹,掳劫河北,今闻散在兖州山林间。
又近日西川驻泊神卫军都虞候王均作乱,奔冲剑门,寻已杀戮。
近又访闻河东州郡泽、潞间亦有盗贼。
此实下动之萌也。
昨李继迁虽授夏州节度使,在彼自称西平王,岂不为将来边患?
国家积储粮草,缮完甲兵,尚要素有其备,岂得良将谋臣,料敌制胜,国家却素无备?
若求骑射之艺,勇猛之人,兵法中自有选求之法,便求得人,但要有智谋者指使之而已。
所谓获兔者犬,指踪者人也。
况善用兵者,人无勇怯,以智略使之,则怯者有勇。
今若限以五日举有武勇才器者,臣实虑怀才抱器者未尽得,奇谋远见未易知。
愿陛下于宰相近密商量,别画选求之策也。
若且于见今节度、防、团、刺史、诸司使副中,有智见勋劳者,选择使用,在陛下以赏罚二柄使之而已。
往年杨业击契丹,侯延广守灵州,人多称许。
若见今节度、防、团、刺史、诸司使副中,因赏罚激励,岂无杨业、侯延广辈为国家立功勋也。
臣又以江南、两浙,自去年至今,民饿者十八九,未见国家精求救疗之术。
初闻遣使煮粥俵给,后来更不闻别行轸恤。
今月十二日,有杭州差人赍牒泰州会问公事,臣问彼处米价,每升六十五文足,彼中难得钱。
又问疾疫死者多少人,称饿死者不少,无人收拾,沟渠中皆是死人。
却有一僧收拾埋葬,有一千人作一坑处,有五百人作一窖处。
臣又问有无得雨,称春来亦少雨泽。
臣问既少雨泽,麦苗应损,称彼处种麦稀少。
又问饥馑疾疫去处,称越州最甚,萧山县三千馀家逃亡,死损并尽,今并无人。
其馀明、杭、苏、秀等州积尸在外沙及运河两岸不少。
虽未审虚实,然屡有听闻;
兼闻常、润等州死损之人,村保各随地分埋瘗。
况掩骼埋胔,是国家所行之事,文王葬枯骨而天下归心,今积尸暴骨如是,而使僧人收藏,村保埋瘗,甚无谓也。
伏乞陛下命使吊奠,以慰幽魂;
遣人掩藏,免伤和气。
所贵王者德泽,及于存亡。
然后访有兼并之家,能出财助国者优奖之;
有储蓄之家,能发廪救民者旌酬之。
又宜放一二年税赋,免三二年徭役,非富商大贾之税不用税,非摘山煮海之货不用徵,用此以安民心,以防盗起也。
去年淮南地震,臣已画时奏讫。
又闻江南地震尤甚,望陛下宣御札、降德音以禳灾异,访问枢相以放税赋、减课利。
若不可减,臣请以近事比。
臣读《五代史》,梁朝、后唐、晋、汉及周,封疆不及千里,江南、两川、两浙、荆湖、广南,各有主帅。
当时中国多事,尚欲制禦蕃戎。
自太祖平吴、取蜀、下广南,太宗平河东,吴越王举国归朝廷,此国家封疆万里,税赋课利百倍于前。
除边上所费外,但减省不急之用,则仓廪府库自然盈馀,何必于江、浙饥馑疾疫之后,籍其所出税赋课利,以赡军国?
今江南二十七州军,两浙一十六州军,宜知若干州是饥馑疾疫之处,若干不是饥馑疾疫之处。
其他无灾沴、人无疾疫处,依每年上供钱帛粮草外,馀系灾沴处,朝廷早行指挥,以有均无,以多济寡,以安民生,以防盗起也。
臣又访闻江、淮每年漕运五百六十万硕米。
今年春运不如常年。
其江、浙共四十四州军,上供钱帛之数,臣即不知,亦不知朝廷今春规画之计。
臣但以四十四州军有饿死疾疫处,州军放税赋、减课利、免徭役,是国家安民生、防盗起也。
《易》不云乎:「君子以思患而预防之」。
又兵法曰:「攻其东南,备其西北」。
谓敌若攻城之东南,当先防备其西北,虑敌人出其不意也。
今若西北沿边未息侵扰,东南沿海复有骚动,则临时制禦必费力,临时筹度难成功。
今虽差杨允恭等江、淮、两浙巡检,屏除盗贼,朝廷已有此指挥,然于防盗起之萌,致民安之渐,未见朝廷经度也。
况所求武勇才器者,要沿边任使。
又以所举三班使臣,如犯入己赃,即连坐举主。
若三班中求廉谨、有行止者,岂得无人,其实亦难得人。
若连坐举主,则举者必少。
又所举员外郎见任京朝官,不如举状,责在举主。
如此求人,虑难得人;
如此求沿边任使,虑未副圣旨。
夫事有本末,理有远近,今不急求谋臣而先求武勇,不思将来之患而务目前之事。
《易》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
《汉书》有盗卒起杀长吏、取库兵、放禁囚、驱人民作乱者。
今诸处城池多不修筑,坏垣填堑,往来如平地,万一卒有盗起,逐处官吏何以固守?
加以在营兵士多非精锐,在库甲仗少有坚完,道路出入之要冲,山川险阻之形胜,有不相统摄之处,有不相叶同之人。
况太平既久,士卒不惯行阵,将帅不知战守,加以士卒骄而将帅鄙,致昨来傅潜辈临事而茍且,遇敌而进退。
伏望陛下以选求将帅为急务,以博访谋猷为上策。
若止三班中求任使,文班中求武勇,臣窃惧失朝廷大计,失国家大事也。
臣读《汉书》,见日蚀、地震,必降诏书,求直言极谏之士;
必降德音,复赦宥复除之令。
去年九月八日淮南地震,九月十六日夜月食,未见降御札、下德音。
夫至大者天地之变,知几者圣哲之心。
乞陛下以圣哲知几之心,答天地示变之异,经心于远者大者,图事于未萌未兆,覃恩于饥馑疾疫之处,布德于月食、地震之后。
况臣忧国之心非今日,言事之疏非一章。
自前年将赴任泰州蒙宣召时,后殿面奉圣旨,令臣今后有事入递奏来。
今具实封进呈,伏乞圣慈特赐留在禁中披览,可行可止,断在宸衷。
除修史上殿札子(1202年5月) 南宋 · 陆游
臣伏见真宗皇帝至道三年冬修《太宗实录》,至明年咸平元年八月而毕,甫九阅月。
修书者,钱若水、柴成务、宗度、吴渊、杨亿五人而已。
书成,又诏重修《太祖实录》,至明年六月而毕,亦甫九阅月。
修书者,王元之、梁灏、赵安仁、李宗谔四人而已。
臣窃考之,太祖讨泽、潞,取扬州,平吴灭蜀,定荆、楚,下五岭;
太宗抚有吴、越,荡定汾、晋,用师蓟门,问罪夏台,皆大举动。
业广事丛,议论烦委,兵机戎政,攻守馈饷,功罪黜陟之事,可谓夥矣。
至于制礼作乐,明刑治历,修废官,举坠典,革五季之弊,复汉唐之盛,侧席求治,可谓勤矣。
宜其摹写日月,形容造化,虽累岁不成。
而奏书之速,不淹三时,上足以慰羹墙之思,下足以厌荐绅之望,非独此数人者毕精竭思之力也。
意者当时命令重,刑赏必,尊君体国之俗成,凡史官䌷绎之所须者,上则中书密院,下则百司庶府,以至四方万里郡国之远,重编累牍,如水赴海,源源而集。
然后以耳目所接,察隧碑行述之谀辞,以众论所存,刊野史小说之谬妄,取天下之公,去一家之私,而史成矣。
九阅月而奏书,臣诚未见其为速也。
臣乞身累年,忽蒙圣恩,起之山泽之间,使与闻大典,既不累以他职,又特宽其朝谒,责委之意可谓重矣。
然臣之愚虑有欲陈者,未敢遽以仰渎天听,而略具梗概于前,欲乞圣慈明诏大臣,俟臣供职,有所陈请,择其可者,出自朝廷主张施行。
如臣不能自力,旷职守,负圣知,则窜殛之刑,所不敢避。
取进止。
应诏言事至道三年五月十八日 北宋 · 王禹偁
伏睹陛下即位赦书云:「所宜开谏诤之路,拔茂异之材」。
又奉御史台告报:「准诏命内,文武臣僚,并许直言极谏」。
此实陛下诞彰圣德,广达民情,速致时雍,追用古道之深旨,抑亦宗社无疆之休,军民莫大之幸也。
臣才虽无闻,谏则有素。
先皇帝时,初拜右正言直史馆,即日进《端拱箴》一篇,又上《禦戎十事》,蒙先朝采纳,擢升纶阁。
判大理寺时,抗疏论道安之罪,执法雪徐铉之冤,贬官商山,咎实因此。
寻沐徵用,再尘谏垣,又上《李继迁便宜》,寝而不报。
俄忝内庭兼駮正,亦尝改更宣命,封还敕书,虽无报于朝廷,盖粗伸于职业。
伏遇陛下钦奉顾命,惟怀永图。
嗣位之初,赦书既如彼;
听政之后,诏命又如此。
臣茍有所见,隐而不言,是上负先帝用人之心,下孤明主求谏之意也。
臣死罪死罪,顿首顿首。
伏以圣朝享国四十馀年,边鄙未甚宁,人民未甚泰,求利不已,设官太多。
今陛下治之惟新,救之在速,臣伏虑书生执言,有奏陛下,以为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此不知古今异制,家国殊涂者也。
假如帝尧既殂,帝舜在位,尧时有八元未进,四凶未除,舜乃流放举用,善恶两分,未闻后之人曰:「尧不及于舜也,舜不孝于尧也」。
伏惟陛下遏老生之常谈,奋英主之独断,则天下幸甚。
谨缘军国大政,奏事五条,傥稍动于圣心,庶大开于言路。
其一曰:谨边防,通盟好,使辇运之民,有所休息。
方今北有胡虏,西有继迁,胡虏虽不犯边,戍兵岂能减削?
继迁既未归命,馈饷固难寝停。
关辅之民,倒悬尤甚。
臣愚以为陛下即位之始,当顺人心,宜敕疆吏致书虏臣,使达犬戎,请寻旧好。
下诏赦继迁之罪,复与夏台。
臣顷在翰林,见继迁上表云:「乞取残破夏州,以奉拓跋氏祭祀」。
先皇帝虽有批答,只许鄜州节度。
缘继迁本是反侧之人,岂肯束身归国?
所有诏命不行。
今陛下嗣统,大振皇威,亦恐继迁令人进奉,因举前事,彼必感恩,此亦不战而屈人之师也。
如其不从,则备禦诛擒,皆有方略,且使天下百姓知陛下屈己而为人也。
或曰:「富国强兵,不可示人以弱」。
此乃誇虚名而忽大计者也。
其二曰:减冗兵,并冗吏,使山泽之饶,稍流于下。
伏以乾德、开宝已来,国家之事,臣所目睹。
当时东未得江浙、漳泉,南未得荆湖、交广,朝廷财赋,可谓未丰。
然而击河东,备北虏,国用亦足,兵威亦彊。
其义安在?
所蓄之兵锐而不众,所用之将专而不疑故也。
自后尽取东南数国,又平河东,土地财赋可谓广矣。
而兵威不振,国用转急,其义安在?
所蓄之兵冗而不尽锐,所用之将众而不自专故也。
今诚能简锐卒,去冗兵,而委之以将帅,用恩威法令驾驭之,资之以天下之财赋,而曰兵不振,用不丰,未之有也。
臣愚以为:陛下宜经制兵赋如开宝中,则可以高枕而治矣。
至于引唐虞、比三代者,皆为空言。
臣所以不取。
臣又见开宝中设官至少,何以验之?
臣本鲁人,占籍济上,未及第时,常记只有刺史一人,李谦溥是也;
司户一员,今司门员外郎孙贲是也。
近及一年,朝廷别不除吏,当时未尝阙一事矣。
自后始有团练推官一员,今枢密直学士毕士安是也。
太平兴国中,臣及第归乡,有刺史陈廷山、通判阎炜、副使阎彦进、判官李延、推官柳宣、兵马监押沈继明,监酒榷税算又增四员,曹官之外,更益司理。
问其租税,减于曩日也;
问其人民,逃于昔时也。
一州既尔,天下可知。
冗兵耗于上,冗吏耗于下,此所以尽取山泽之利而不能足也。
夫山泽之利与民共之,自汉已来,取为国用,不可弃也,然亦不可尽也。
方今可谓尽矣,何以知之?
只如茶法,从古无税。
唐元和中,以用兵齐、蔡,宰相王涯始建税茶之法,唐史称是岁得钱四十万贯,东师以济。
今则钱数百万矣,民何以堪之?
臣故曰:减冗兵,并冗吏,使山泽之饶稍流于下者也。
其三曰:艰难选举,使入官不滥。
古者乡举里选,为官择人,士君子行修于家,学推于众,然后荐用,登之于朝。
故从政而政和,临民而民泰。
自三代涉两汉,虽有沿革,未常远去此道者也。
隋唐已来,始有科试,得人之盛,与古为侔,然自唐初终太祖之世,科试未尝不难矣,每岁进士不过三十人,经学不过五十人。
重以周高祖之后,外诸侯不得奏辟,士大夫罕有资荫,故有终身不获一第,没齿不获一官者。
先皇帝毓德王藩,睹其如此,临御之后,不求备以取人,舍短从长,拔十得五。
在位将逾二纪,登第亦近万人,不无俊秀之才,亦有容易而得,如臣者容易中一人尔。
臣愚以为数百年之艰难,故先帝济之以汎取;
二十载之濡泽,陛下宜纠之以旧章。
伏望以举场还有司,如故事。
至于吏部铨择官材,亦非帝王躬亲之事。
比来五品已下,谓之旨授官,今则幕职州县而已。
京官虽有选限,多不施行。
太祖已来,始令后殿引见,因为常例,以至先朝调选之徒,多求侥倖。
或以哀鸣泣涕,便获超资;
或以捷给山呼,便升京秩。
遂使《长定格》真同长物,吏部官只若备员,既无耻格之风,渐多阘茸之吏。
臣愚以为宜以吏部还有司,依格敕注拟可也。
其四曰:沙汰僧尼,使疲民无耗。
夫古者唯有四民,治民者士也,故受养于农,工以造器用,商以通货财,皆不可阙也,而兵不在其数。
盖周井田之法,农即兵也,有事则战,无事则耕。
自秦已来,以彊兵定天下,故战士不服农业矣。
是四民之外,又生一民,而为五也,所以农益困。
然而执干戈、卫社稷,理不可去也,但使帝王之道,不得与三代同风。
汉明之后,佛法流入中国,度人修寺,历代增加,不蚕而衣,不耕而食,是五民之外,又益一民,而为六也。
故魏、晋而下,治道不及于两汉。
有唐大儒韩愈《谏宪宗迎佛骨表》云:昔黄帝在位百年,年百一十岁;
少昊在位八十年,年二百岁;
颛顼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八岁;
帝喾在位七十年,年百五十岁;
尧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岁;
舜、禹皆寿百馀岁。
当时未有佛也。
是知古圣人不事佛以求福,古圣人必排佛以救民。
假使天下有僧万人,每日食米一升,岁用绢一疋,是至俭也,而月有三千斛之费,岁有一万疋之耗,何况五七万辈哉!
而又富僧钜髡,穷极口腹,一斋之食,一袭之衣,贫民百家,未能供给。
此既不能治民,又不能力战,不造器用,不通货财,而高堂邃宇,丰衣饱食而已,不曰民蠹,其可得乎?
臣愚以为国家度人众矣,造寺多矣,计其费耗,何啻亿万!
先朝不豫,舍施又多,佛若有灵,岂不蒙福?
事佛无效,断可知矣。
陛下深鉴前王,精求理本,亟宜沙汰,以厚生民。
若以嗣位之初,未欲惊骇此辈,且可一二十载,不令度人,不许修寺,使自销铄,渐而去之,亦救弊之一端也。
又其五曰:亲大臣,远小人,使忠良謇谔之士知进而不疑,奸纤倾巧之徒知退而有惧。
夫君为元首,臣为股肱,言同体也。
得其人则勿疑,非其人则不用。
凡今天下,言帝王之盛者,岂不曰尧舜?
尧舜之道,具在方册。
是时百姓不亲,五品不逊,契作司徒,敷五教;
蛮夷猾夏,寇贼奸宄,咎繇作士,明五刑;
伯夷典礼,后夔典乐,禹平水土,益作虞官。
大哉!
尧之为君,可谓委任责成而无疑矣。
或曰:「诚如是,尧有何功德耶」?
臣曰:有知人任贤之德尔。
虽然,尧之道去世辽远,恐不可复,臣以近事言之。
唯有唐之政,可以损益而行焉。
臣读元和贤相《裴垍传》,宪宗尝命垍铨品庶官,垍奏曰:「天子择宰相,宰相择诸司长官,诸司长官自择僚属,则上下不疑而政成矣。
以陛下之明择宰相数人,犹有非其人者。
况臣之不佞,择数十人诸司长官,常恐不逮。
若更令臣择庶官,恐非致治之要」。
当时识者以垍为知言。
伏望陛下远取帝尧,近鉴唐室,既得宰相,用而不疑。
使宰相择诸司长官,诸司长官自取僚属,则垂衣而治矣。
所谓忠良謇谔之士知进者也。
臣又闻古者刑人,不在君侧。
《语》曰:「放郑声,远佞人」。
又曰:「浸润之谮,肤受之愬,不行焉,可谓明也矣」。
是以周文王左右无可结袜者,言皆贤也。
夫小人之徒,巧言令色,先意希旨,事必害政,心惟忌贤,非圣帝明王,不能深察。
臣又按旧制,南班三品尚书,方得登殿。
比者三班奉职,卑贱可知,或因遣差,亦得升殿,惑乱天听,亵黩至尊,无甚于此。
伏望陛下振举纪纲,尊严视听,在此时矣,不可不思。
所谓奸纤倾巧之徒知退者也。
臣愚以为今之所急,在先议兵,使众寡得其宜,措置得其道;
然后议吏,使清浊殊涂,品流不杂;
然后难选举以塞其源,禁僧尼以去其耗,自然国用足而王道行矣。
今若不去冗兵,不并冗吏,不难选举,不禁僧尼,纵欲减人民之赋,宽山泽之利,其可得乎?
伏惟陛下承二圣之贻谋,鉴千古之治道,明比日月,几先鬼神。
圣智所周,不遗一物;
英断所及,出于百王。
而又三事大臣受遗辅政,岂容郎吏辄议国经?
盖以臣素被宠光,常思报效,有所贮蓄。
不敢缄藏。
臣又念诏书云:「言之而不用,罪在朕躬;
求之而不言,咎将谁执」?
臣不胜大愿,所以辄进狂瞽,上干冕旒。
伏惟陛下践诏书之言,则天下幸甚也。
谨斋戒拜疏,实封附递以闻。
惟陛下宽其罪而念其诚,以来谏诤之路,则臣死无恨矣。
元丰怀遇集后序(1196年) 南宋 · 周必大
吏部尚书赠少师王公子发序其西掖制草,谓自高祖晋公、曾叔祖魏国文正公以及其身,世掌丝纶,名集曰《怀遇》而不曰「荣遇」者,谦也。
恭惟太祖、太宗削平僭乱,勃兴文治,士生斯时,以登畿为荣,而晋公知制诰在乾德之三年,至太平兴国八年真拜舍人,雍熙末出院,才四岁而文正已践父官,盖淳化二年也。
至道三年章圣即位,乃迁内相。
父子继遇明主,出雷风之令,鼓舞多士,󲦤绅荣之。
后八十馀岁,当元丰六年十月,公复绍高、曾之业,越二年进给事中。
是时裕陵董正治官,文章焕焉可述;
宣仁、哲庙大收人才,协成初政,润色之功尤多。
盖三世代言,俱接武于两朝,可谓荣也已矣。
庆元丙辰,公曾孙淹为庐陵郡丞,太守杨侯方得是集而悦之,将刻板布之四方,谓某绍兴、乾道间尝典斯事,俾作后序,记其本末。
昔官制初行,舍人曾南丰也,一日除郎、御史十人,公为都司,付制吏部,读而叹曰:「本原职守,为之训敕,人人不同,咸有新趣,而衍裕雅重,自成一家」。
予谓欲知公制词之美,此数言尽之矣,岂所谓夫子自道者耶!
至于追爵荀况、扬雄、韩愈三制,简古明粹,殆与西汉诏令相为表里,呜呼盛哉!
集凡七卷,制词三百馀首。
或疑末卷他文十八篇不当入集,按宋元宪《掖垣丛志》云:「中书因事表状道释,斋赞疏语并当制舍人撰」。
近世此例方废,并书以告来者。
七月十日。
东宫故事十七首 其十七 五月七日(1180年5月7日) 南宋 · 周必大
真宗咸平三年御便坐,命翰林侍讲学士邢炳讲《左氏春秋》,侍读预焉。
时初置讲读之职,至五年讲毕,宴近臣于崇政殿,赐炳袭衣、金带,加器币,仍迁工部侍郎,兼国子监祭酒。
某谨按《国史》,咸平三年,真宗皇帝即位尚新,北则契丹入寇,西则李继迁未平,西南则王均僭号于成都,羽檄交驰,日不暇给。
当是时,议者必以选将练兵为亟,而指崇儒重道为迂。
帝独不然,方且初置讲读之职,博延儒学之士,是岂急其所当缓,缓其所当急哉?
盖以攘戎狄在乎修政事,修政事在乎正心术,正心术在乎明道德。
未有道德既明而安强之威不成者也。
惟帝天纵将圣,有得于此,故日命邢炳等讲《左氏春秋》,才二三年遂至终篇。
又两年而北戎入寇,车驾再幸澶渊,射杀贼帅,虏众狼狈宵遁,卑辞请和,太平之功自此而定。
然则帝王讲艺论道,岂专为文治而已,其亦立武事之本欤(《承明集》卷九。)
与世:原倒,据明抄本、四库本乙。
思陵录下之一(起戊申三月丁酉止己酉二月壬戌。)(1189年2月2日) 南宋 · 周必大
淳熙十五年戊申三月丁酉朔,雨。
延和殿坐,呈学士院申明报谢国书,绍兴三十年例以锦拓匣用红封裹。
上曰:「合依去年告哀国书例,并以黄」。
萧燧申:「昨充按行使,将来合往攒宫审验神标,缘除参政,合与不合前去?
或止令吴回掌管,将来一就结局」?
有旨令吴回掌管,一就结局。
从驾过德寿宫临慰如仪。
己亥,晴。
早,百官请太上尊谥于南郊,积雨骤霁,人皆叹异。
辛丑,晴。
国忌,行香毕,先诣德寿宫进名奉慰太后,次诣西上閤门进名奉慰皇帝及皇后,以太上谥号敕下也。
次入东华门,至倚桂奏事。
呈礼部太常寺申,将来发引差摄太傅导梓宫,合就委总护使,及摄侍中、少傅、少保等。
予奏:「馀官皆已拟定,惟太傅续呈」。
既退,上遣内侍持批旨云:大行太上皇帝灵驾发引,依绍兴二十九年显仁皇后例,免引拽。
壬寅,雨。
早,常服吉带至祥曦殿,宪节皇后册宝自内中出,骑从至太庙门下马,至南神门外幄次奉安讫,就庙中宿斋。
癸卯,阴。
早,以地湿,祭服诣殿廊立班,文武百官皆集,从册宝入南神门,至殿西阶下,俟奉神主出祏室再拜。
王相摄太傅升殿,逐室上香、奠币、酌酒、读祝文讫,回至册匣。
予󲦤笏奉册以授之。
留参读册于殿上,意若告祖宗者。
读毕,复授宝如授册之仪。
黄枢读宝于殿上讫,各复位,赞再拜。
奉神主入祏室瘗币讫,复换常服吉带,从册宝出庙门。
骑从至德寿宫换黑带入,以册宝告于太上皇帝虞主前,如太庙之仪。
从册宝归太庙权奉安讫,归家。
甲辰,晴。
延和奏事,萧参谢充攒宫礼仪使,且云已具画一进入。
上小语云:「尚未定,且少待,或改差宰臣」。
盖恐人有议论。
既而上问:「差宰相如何」?
予奏:「去年十月,臣在德寿宫固尝言当置五使,而礼官坚执绍兴二十九年显仁例,殊不知事体当有别。
臣适避嫌,不敢力争。
今陛下既用七月之制,又行三年之丧,岂可无执政官至陵下?
前日所以绵蕝乞差萧燧充礼仪使,盖此使旧用从官,今以两府,足见增重之意。
又序位适在伯圭之下,于总护使自不相妨。
兼元祐二年迎奉神宗塑像往裕陵,亦差中书侍郎吕大防为礼仪使,即今参政也,盖不敢无所据云」。
上曰:「事体不轻,甚善」。
上宣谕:「绍兴府前月二十九日大雷,明日雨雹,甚损麦苗,独攒宫相近无之」。
呈激赏库申,昨绍兴二十九年有支送总护使已下常礼,今未有钱银。
上曰:「几何」?
予奏:「已具在此,约钱八千缗、银二百两。
顷年激赏库有馀,今非昔比」。
上曰:「即今封桩库,此自合支」。
乃令左帑支万缗及银二百两。
次补阙薛叔似对两疏:一论政事,一乞请太后还大内。
次诣祥曦殿下立班,圣神文武宪孝皇帝册宝自内出,再拜讫,从诣德寿宫奉安于宫门外幄次,赴都堂宿斋。
以近例论之,合于德寿宫前宿斋,亦惟吏言是从耳。
乙巳,绝早,常服黑带诣德寿宫门外幄次,后从册宝寘殿阶下少退,再追班,再拜。
左相升殿上香奠祭讫下殿。
予以册宝授之。
留参升殿读册,次授宝如册。
黄枢升殿读宝。
礼毕,进名奉慰太后。
次赴太庙换吉带,就别庙奉上懿节皇后改谥宪节,如太上册宝之仪。
次换黑带诣文德殿门外,为奉上太上谥册宝毕,奉慰皇帝、皇后,并进名再拜。
帝后两册宝,左相当上太上者,予当上宪节者,枢、参亦各一读册宝,而太常不敢明言,堂吏又复观望。
既左相并任其事,册在宝先,但字数多尔。
初谓以此相优,令予读宝。
予以嫌不敢辨,但用绍兴二十九年显仁例,陈康伯为右相以册宝授左相,而令枢参读册宝。
吏又以黄枢衰疲惮烦,遂令读宝云。
内侍都知刘庆祖传旨赐奉上册宝银绢,二相各三百疋两,枢参各二百四十疋两,同入奏辞免。
闻礼官及行事官支赐有差。
丙午,旬休。
内批辞银绢奏云:「不许辞免,可特收受」。
丁未,延和殿坐。
起居毕,三省枢院同辞银绢。
上再三不许,曰:「典礼至重,其数不多,不必固辞」。
进呈至道三年永熙陵典故:四月差越王元份等五使,是年九月十四日差宰臣吕端摄太傅,持节前导灵驾并奠谥册宝,监锁元宫。
是时一相,尚且亲往。
只如绍兴元年昭慈圣献皇后在会稽,仓卒间犹命同知枢密院事李回为总护使,又差参知政事张守监掩攒宫,盖是时范宗尹独相,又母后事体不同。
今者有司不知典故,凡事只用显仁误例。
初八日因圣问,臣方敢具出。
上曰:「若无典故,犹当义起,况典故甚明乎」?
初,予连日语左相:「今若卤莽,后必噬脐」。
左深以为疑,五更漏舍再示以典故,怫然曰:「须是两相都往」。
又密语留参云云。
留遂云:「左相疑逼其去则不可复归,不如已之」。
予曰:「然则某当自请去」。
留曰:「如此方可」。
既进呈,予亟奏:「臣请去」。
上从之,且曰:「别立使名如何」?
予奏:「使名却小,且碍总护,只依此的例为是」。
王相见议定,然后云:「陛下属臣亦可」。
上曰:「不须」。
是日内引洪迈,上谕以山陵事重,已令宰臣一人去。
初欲立使名,恐碍总护,乃有摄太傅故事。
迈赞圣德,又进劄子乞条具修实录,又奏:「顷蒙宣谕太上皇帝宜以文武臣各二人配享,文臣无如吕颐浩、赵鼎,武臣当用张浚、韩世忠,乞令侍从议」。
并批依奏。
上又曰:「鼎有社稷之功」。
迈以诸韩在此致力,书韩世忠于张浚之上,皆云太师,其实世忠乃赠尔。
从驾过德寿宫即回。
有台州进士宗女夫余宋臣缟素,在望仙桥东欲拦驾投进二黄册文字,为街司所驱,驾过,叫呼不已。
临安府为缴进,乃《万世如见集》,其前太上庆寿歌颂,其后乃追思上仙之辞,刻板模印数十本。
有旨令临安毁板,押出界。
戊申,国忌行香。
己酉,不坐,入局。
内引总护使伯圭,又引报谢使副京镗、刘端仁朝辞,其书曰:「比沐慈仁,远驰华使。
悯念凶哀之故,特行祭唁之仪。
虽已饬于报函,顾未殚于感绪。
亟颛谢礼,荐达英聪。
不腆币将,并申牍布」。
镗奏:「赍礼物当与告哀使同,缘其间遗留使却用泛使例,恐今减半,彼以为疑」。
上沉吟良久,曰:「莫适中否」?
又云:「以卿向来馆伴倜傥,故加选用」。
盖谏议谢谔有疏乞量增,上不以为然,故圣语如此。
辛亥,早,国忌行香。
倚桂阁下奏事,呈谢谔乞量添报谢使礼物。
上曰:「昨京镗亦来说,用正旦例已得中」。
谔自不知,遂进呈讫。
又呈户部奏:「今年权免会庆圣节进奉总计左藏库银十三万二千八十两五钱二分五釐,绢三万七千四百疋,金三百两,折银钱三万六千六百二十八贯三百六十二文,内藏库银五千九百五十九两,折银绢钱四千九百八十四贯三百七十五文」。
上曰:「明年又须此数」。
予奏:「此盛德事,陛下必不惜」。
上曰:「将来衣绢莫不防阙否」?
予奏:「户部纽作四贯一疋,价已不低,有钱甚易买」。
上许之,退批旨以金银对支。
予呈劄子:「被差前导太上灵驾,止关借奉使一印,并带堂吏五人,诸色使令五十馀人,并不申请借请批支之类,免觊恩赏。
但令激赏库使臣量带官会前去,恐合犒设人匠」。
上曰:「须行犒设,仍务从优」。
盖宰臣亲往,大小体面。
内侍省都知语行首司云:「近日册宝银绢,既未见赍关子来请,已得旨少间一面降赐支食钱二十千,酒四瓶」。
短表谢。
内侍传旨付下洪迈所拟指挥,其略云:「攒宫大事,如官吏指望赦恩,故不整肃,及受财扰良民,理宜戒敕,乞给黄榜」。
赠兵部尚书田公墓志铭(宝元二年)(1039年) 北宋 · 范仲淹
公讳锡,字表圣,世为京兆人。
唐德之衰,徙家于蜀。
昔武王封舜之后于陈,春秋时,公子完如齐,子孙遂大食采于田而命氏焉。
厥后将有穰苴,相有千秋,斯可谓之著矣。
大王父易直,王父成,皆隐君子也,文而不耀。
父懿,因公之贵,累赠尚书左司郎中。
善教于家,尝命公曰:「汝读圣人之书,而学其道,慎无速为。
期二十年,可以从政矣」。
公服其训拳拳然,博通群书。
东游长安,与昌黎韩丕复居骊山白鹿观数年,器志大成。
拔王府荐,有声于京师。
太宗皇帝亲策天下进士,擢公第二人,时太平兴国三年秋也。
释褐,除将作监丞、通判宣城郡。
召还,改著作佐郎。
俄拜右拾遗、直史馆,赐五品服。
出为河北转运使,改知相州,就除左补阙。
移桐庐郡,迁起居舍人。
还,判登闻鼓院。
寻以本官知制诰,进兵部员外郎,充职。
以直言,改户部郎中,出守淮阳。
以留狱之谤,左降海州团练副使。
起为工部员外郎,直集贤院。
复户部郎中。
真宗皇帝即位,迁吏部郎中,判审官院,兼通进银台封驳司,赐金紫。
求出典海陵郡。
还台,兼御史知杂,拜右谏议大夫、史馆修撰。
以咸平六年十二月十一日,终于私第,享年六十四。
公自白衣,已有意于风化,上书阙下,请复乡饮礼。
又请修籍田礼。
及在朝廷,知无不言。
太宗初,既取太原,范阳未下。
帝怒,不赏平晋之功,中外嚣然,而莫敢言者。
独公上书论谏,理意深切。
帝感寤,玺书褒答,赐内帑钱五十万。
僚友谓公曰:「今日之事鲜矣,宜少晦,以远谗忌」。
公曰:「事君之诚,惟恐不竭,矧天植其性,岂一赏之夺耶」!
在河朔暨相州,累章论边事。
至桐庐郡,以吴越之邦归朝廷未久,人阻礼教,邈如也。
公下车,建孔子庙,教之诗书,天子赐九经以佑之。
自是睦人举孝秀、登缙绅者比比焉。
在郡,闻禁中火,拜章极言,上嘉之。
及还,眷遇愈隆。
会乾明节,馆阁多进诗歌,帝独喜公之辞,乃依韵和赐,令宰相宣付公。
又上封禅书,谓五代之乱,人如豺虎,不图复见太平,宜崇检玉之礼,以答天意。
公在西掖,会京畿大旱,祷祠无应,遂抗言切于时政,故有宛丘之行。
咸平初,出使秦陇回,上三章,言陕西数十州苦于灵夏之役,朝廷为之戚然。
出海陵之初,以星文示变,拜疏请降诏责躬,上奉天诫。
真宗皇帝嘉其意,屡召对便殿。
及行,降中使抚安,仍加宠赉。
爰有翰林学士承旨宋公白,举公贤良方正,以副天下之望。
一日,召对久之,且曰:「陛下以皇王之道为心,臣请采经史中切于治体者上资圣览」。
帝深然之。
乃具草以进。
手诏答曰:「卿能演皇王清净之风,述理乱兴亡之本,备观鉴戒,朕心涣然」。
所撰三十篇,皆隐其目。
公奉事两朝,由遗补历御史,至谏议大夫,前后章疏凡五十有二。
尝谓诸子曰:「吾每言国家事,天子听纳,则人臣之幸;
不然,祸且至矣,亦吾之分也」。
及终,有遗表,陈邦国安不忘危之意,其家弗预焉。
天子怛然,命中使赙之,有制痛悼,赠工部侍郎。
二子改大理评事,持丧中并给月俸,哀荣之礼,可谓至矣。
后以二子登朝,累赠兵部尚书。
宝元二年四月二十四日,与夫人合葬于泗州临淮县某乡之某原,礼也。
公娶杨氏,再娶奚氏,封江陵县君,能循法度,以配君子。
二子:长曰庆远,今为驾部员外郎;
次曰庆馀,今为比部郎中。
并克奉堂搆,有能政于四方。
女三人:长适王氏,次适庞氏,季适张氏,皆以妇道称。
公动必以礼,言必有法,贤不肖咸惮伏之。
出处二十年,未尝趋权贵之门。
在贬废中,乐得其正,晏如也。
著文章成五十卷,目之曰《咸平集》,行于世。
论者曰:在大禹时,皋陶矢厥谟,在汤武时,伊尹、周公为之训诰,故教化纪纲,莫盛于三代,而子孙有天下,皆数百年。
秦灭诗书,其风不绍。
至西汉得贾谊、董仲舒,其言可以追先王之烈,而弗克施,使后世王者无复起三代之心,由汉始也。
圣宋定天下,太宗锐意太平。
真宗之初,复亲擢俊乂,如田公之徒,并见奖用。
惜乎不终其才,岂皇天之意特厚于古欤!
某幼闻高风,未尝游于其门。
今驾部书先君之履业,索文于江外,某敢约而修之,又采旧老之言而作铭云:
呜呼田公,天下之正人也。
言甚危,命甚奇,尽心而弗疑,终身而无违。
呜呼贤哉!
吾不得而见之
「与」字原脱,据明祁氏澹生堂钞本《咸平集》卷首附《田司徒墓志铭》补。
⑴ 《范文正公集》卷一二。又见《咸平集》附录,《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二,嘉靖《洪雅志》卷五。
宋故太子宾客分司西京谢公神道碑铭(1047年) 北宋 · 范仲淹
皇家起五代之季,破大昏,削群雄,廓视四表,周被万国,乃建礼立法,与天下画一。
而亿兆之心帖然承之,弗暴弗悖,无复斗兵于中原者登九十载。
盖祖宗远算善树于前,累圣求贤,多得循良廉让之士布于中外,而致兹善俗欤!
如陈留谢公,可谓循良廉让之君子矣。
公讳涛,字济之。
幼而奇敏,十四岁讲《左氏春秋》,先生咸器之。
及冠,居姑苏郡。
时翰林王公禹偁、拾遗罗君处约并宰苏之属邑。
二人相谓曰:「与济之扬榷天人,盖吾曹敌也」。
自兹名重于时。
淳化三年春,擢进士第,除梓州榷盐院判官。
会盗据成都,发其徒攻郡县,公白二千石曰:「梓大而近,彼畏我梗,必先图得我,则小于梓者可传呼而下,愿急为之防。
近郊多林木,可先伐之,以置楼橹,且备樵爨,为久守之具」。
二千石从之。
寇果围我,我备既坚,十旬弗破。
贼沮而留,势未大克。
以及王师之来,遂用扑灭。
事平,就迁梓州观察推官,赐器币,外台遣权知益之华阳县。
时寇乱之馀,民多散亡,未复厥居。
上言者请募人占田,可倍其租,朝廷从之,于是有力者得并其田。
公曰:「夺民世产,以资富人,复将召其怨辞,岂朝廷之意耶」!
乃尽取其田,以归于民。
还拜著作佐郎。
太宗面诏通判大藩,得寿春郡,后移高安郡,改知兴国军,就除太常博士。
真宗即位,锐意任人。
一日,中出朝士姓名有治状者凡二十四人,付中书门下,令驿召至阙。
公在召中,得对于长春殿,上悦,赐五品服,即呼通事舍人送试学士院。
明日,边有急奏,上议北征。
又京东有彊寇惊郡县,而曹南阙守。
朝廷虑之,遂命公往,改屯田员外郎。
至郡称治,寇不敢犯。
有凶人赵谏者,冒乡荐名,与诸弟出入都下,交权势,结豪侠,乘人之弊,用以告讦。
或任威诈,而大致富彊,人畏如豺虎。
公即图之,患僚佐不一其力,俄会故御史中丞李公及始来倅曹。
李公,时之端人也。
与公协心发其家,尽得凶状,奏之朝廷。
命御史府案覆,谏之兄弟皆斩于都市。
乃下诏曰:凡民非干己事,无得告言
遂著于令。
自是天下讼息而刑清矣。
朝廷以西蜀仅宁,细民犹或摇之,俾公安抚两川。
用天子恩意,谕其父老,皆从而按堵。
复命之日,举两川能吏三十馀人。
执政疑其多,公请连坐,事遂行,后皆至台省。
又别诏委公与益牧张公咏议造大铁钱,乃穷其利害,使盗铸息而物估平,蜀人于今便之。
历三司度支判官,出守海陵、新安二郡,就迁度支、司封员外郎。
公在三司日,尝举榷茶官,至是坐所举不职免。
寻以度支员外郎起倅河南府。
冯魏公荐公文行,真宗简在既久,即命召试,除兵部员外郎、直史馆、判三司理欠凭由司,出为两浙转运使。
公大雅之器,耻尚文法,虽任在按察,而诚意坦然。
且曰:「吾欲吏乐其职,民安其俗尔。
士人黑白岂不明乎?
安用伺于毫发,使惴惴如虺蜴然,取诗人之讥耶」?
还台,进礼部郎中,判司农寺,拜以本官兼侍御史知杂事。
清静端介,百辟望其风采。
乾兴初,进户部郎中。
先帝大行,有司治灵驾象物,其制高大,请自京至陵,凡郭门民舍有妨其往者毁之。
公上言曰:「先帝封泰山,祀汾脽,仪卫至盛,不闻有所毁去。
今遗诏丁宁,正如汉文帝专务俭薄,岂以攸司夺先帝意?
愿陛下裁损」。
缙绅韪之。
俄求东归,除吏部郎中、直昭文馆、知会稽郡。
还拜太常少卿、判登闻检院。
又得请权西京留守司御史台,就拜秘书监,遂分务洛下。
朝廷嘉其恬退,迁太子宾客。
嗣子迎侍于京师,以景祐元年十月三十日薨,享年七十有五。
以明年八月二十一日,归葬于富阳。
宝元元年,赠礼部尚书。
谢氏之先,出黄帝后。
始为十姓,谢居一焉。
三代以还,不显其大,至晋宋乃为盛族。
公之七世祖汾,居河南之缑氏。
五世祖希图,卒于衢州刺史。
时唐季丧乱,乃葬于江东嘉兴郡。
子孙三世,禄于吴越。
曾祖讳廷徽,处州丽水县主簿。
祖讳懿文,杭州盐官县令,葬于富阳,遂为富阳人。
父讳崇礼,从钱氏归朝,为泰宁军节度掌书记、检校左散骑常侍,累赠尚书户部侍郎。
母崔氏,赠博陵县太君。
公之弟四人:曰炎,有文于时,与卢稹齐名,时人谓之「卢谢」,国史有传,终于公安令;
镐,为某官;
果,从方外学,号安隐师;
坦,为某官。
公娶夫人许氏,先公而终。
生男三人:长曰绛,至兵部员外郎、知制诰,后公几年而亡。
次曰约,将作监主簿,以敏才称;
次曰绮,太庙斋郎,俱早世。
女四人:长适前进士周盘,次适殿中丞梅尧臣,次适太常博士傅莹,次适大理寺丞杨士彦。
孙四人:景初,大理评事,宰越之馀姚县;
景温,太常寺太祝,宰越之会稽县;
景平,将作监主簿;
景回,尚幼。
姿格竦异,不事修饰,天然有雅远之范。
未尝阿于贵势。
见贱士,必温礼接之。
知人之善,称道弗舍;
闻人之过,惧弗克掩。
故终身不闻怨言。
公始以文学中进士上第,而长子长孙,世践其科。
又父子更直馆殿,出处仅二十年,皆衣冠之盛事。
厥孙以公善状请文于碑。
某于公有家世之旧,又与舍人为同年交,爱公治有循良之状,退得廉让之礼,足以佑风化而厚礼俗,敢拳拳以铭云:
巍巍我宋,宅天而君。
恢远以威,革暴以文。
济济吾儒,多良大夫。
中外共治,休宁八区。
猗哉谢公,周旋其中。
在梓禦寇,至曹除凶。
天子念蜀,猖狂始复。
命公抚之,鼓歌其俗。
偃仰藩屏,雅和其政。
徊翔台阁,清修其行。
人尚刻明,我质而平,厥民以宁。
人必夸竞,我休而静,其道乃胜。
于嗟乎!
寿以仁至,名繇德全。
有子与孙,相继而贤。
诚乎诚乎,圣人积善之诲,不吾欺焉。
宋故同州观察使李公神道碑铭 北宋 · 范仲淹
圣王之教万民也,资天地之生以为食,籍山海之出以为货。
食均于上下,货通于远迩,则可以供郊庙,廪卿士,聚兵以征伐,振民于灾害。
然非得绝代能臣,持变通之数于天下,则孰与成当世之务哉!
故夷吾作轻重之权以霸齐,桑羊行均输之法以助汉。
近则隋有高颖,唐有刘晏,皇朝有左丞陈公恕,是皆善天下之计者也。
尔后朝廷虽重此任,而常难其才。
天禧三年七月甲戌,制曰:枢密直学士、刑部侍郎士衡可三司使。
告谢之日,天子面褒其能,属以大计,赐内帑钱二百万缗以助经费,复亲制《宽财利论》以赐之。
公当职五年间,天子有事于南郊,又御端门,既今上即位,并大赉天下。
至于真宗山陵,再塞大河之决,其供亿不可胜纪。
公皆优游以办,霈然有馀力。
盖周知天下之利,使流而不竭,中外服其通焉。
公字天均,陇西成纪人也。
曾祖涣,赠尚书屯田郎中。
祖彻,赠左谏议大夫。
父益,赠吏部尚书。
尚书娶惠氏,赠扶风郡太君。
生子五人,公居其仲。
幼负气节,从乡先生学,即有声于西州。
太平兴国八年春,天子亲策天下士,公中第,释褐为京兆鄠县主簿。
府知其才,俾权领狱掾。
咸阳县有民杀人,具辞以送府,父子五人皆伏加功之坐。
公告于尹曰:「尝试辨之,盖杀人者一,馀四人掩其骸尔,安可尽辟乎」?
尹覆之,卒从公议,即谓公曰:「是四人者,非子之明,则冤于地下矣。
子有阴施,后当贵乎」?
移知眉州彭山县,就除大理评事,以父忧去职。
服除,由寇莱公荐,领京兆渭桥辇运,改司农丞,除著作佐郎,通判邠州。
真宗即位,迁秘书丞、知剑州。
咸平三年春,益州兵乱,推王均为首。
既破汉州,急来趋剑,欲绝王师之路。
公告于众曰:「贼来方锐,孰可与斗?
吾城无守具,而有刍粮之积,使贼能得之,非徒肉吾一州,必据险以阻大兵,则两川诸城无援以守,尽下于贼矣。
不如焚其储蓄,拥州民,辇库帛,退守剑门,与剑门之兵合以拒战,贼可图焉」。
众从之。
既而贼至,得吾空垒,无资与粮,险不可据,遂大沮其谋。
公知其穷,手署榜以示寇曰:「尔等得无父母妻子之爱?
盖胁从而来,何不归我,复为王人」?
得降卒千有九百。
乃与剑门钤辖裴臻并兵击贼,斩首数千级。
贼败走,保成都。
公即驰驿入奏,自引弃城守关之咎,且言平贼利害。
帝深加奖叹,擢拜度支员外郎,赐五品服。
俄而大兵得出剑门,两川诸城闻王师来,无复摇动,均贼遂平,如公始谋焉。
会帅臣言公不当弃城,朝廷方任帅,不得已,谪监虔州关征。
寻召还,判三司盐铁勾院。
时度支使梁鼎上言:陕西旧制,许人入粟塞下,率高其估,以池盐偿之,人得贾于边市。
今请借民力转粟以备塞,复转盐于边,官自鬻之,岁得缗钱三十万,以给西兵。
朝廷可其奏,命鼎为陕西制置使。
公上言非便,复与执政诤于帝前曰:「边路阻险,舟车不能通。
每岁转粟与盐,民力可支乎?
徒能夺农时,沮商利。
异日农商失业,财力俱屈,后复变法,人将安信?
又官自鬻盐则价重,价重则边人市虏中青盐食之,虏为利矣。
臣请通盐商如前,使人入粟塞下,则农不夺时,商不易业,外不为虏利。
茍能宽民力,沮虏计,虽缗钱不足,陛下以诸路之羡助之,有何不可」?
帝然之。
公谢以忠愤而言,不觉切直。
帝曰:「为臣当如此,宜无改焉」。
鼎至陕西,果无效而罢,卒如公言。
领荆湖北路转运使,岁馀徙陕西,进司封员外郎,赐金紫。
即保任能吏数十,分掌榷酤,获遗利盖亿计,乃奏罢朝廷助边钱帛岁三十万。
天子朝陵,幸西洛,进兵粮五十万石。
京西路乏粟,又进三十万石助之。
入拜祠部郎中、度支副使。
朝廷以两河屯兵之计,择使为难,辍公以司封郎中领河北转运使。
建言民乏泉货,每春取绢直于豪力,其息必倍。
本道岁给诸军帛七十万疋,不足则市于民。
请使民预受其直,则公私交济。
制从之,今行于诸道。
天子东封,诏公驻澶州,同干供亿事。
庆成,擢拜右谏议大夫,领使如故。
及祀汾阴,又以公提举京西、陕西转运使司事。
车驾既行,以长安为关辅之要,命公镇安之。
祀事毕,召还,进给事中。
朝廷谓坤维之奥,宜得巨人,拜枢密直学士、知益州。
期月诏还,有图任意。
会河朔阙须,帝曰:「河朔未可无卿」。
除都转运使,恩数廪禄加常制一等。
公再至两河,夙夜其职。
积谷郡邑,率如京坻。
议者谓所积太广,必将腐败。
朝廷遣使视之。
公奏曰:「岂不为九年之意耶」?
帝悟,遽命罢其使。
明年大蝗,民多阻饥,公悉发仓廪以振之,仍辇济京西路,君子谓公知政矣。
大河决于无棣,将圮其城。
时以数州丁力,昼夜营护
役死者相枕藉,而水不降。
公奏曰:「是不可以州矣,请亟迁以避患」。
朝廷从之。
后数月,大水出旧城丈馀,民不为鱼,公之力也。
就迁工部侍郎。
相州系囚十四人,盗瓜伤其主,吏以极法论。
公曰:「饿夫何至此」?
皆贷死以闻。
朝廷阅其奏,即日下密诏,民有岁凶为盗,长吏得屈法以全之。
公两使河朔,凡数年,天子封泰山,祀汾阴,幸亳社,进缗钱缯纩粮刍钜万数,又请罢内帑钱帛岁百万,屡诏褒之。
魏人饥,命公知天雄军。
又东齐大歉,盗寇充斥,进刑部侍郎、知青州。
盗有聚山林出为郡邑之患者,先是系其妻子,棘环于通衢。
公至,遽出之,戒曰:「虐尔何赎?
尔惟从贼所之,俟其自新,则复尔闾井」。
贼闻之少懈。
又下教曰:「贼辈为魁所制,尔能伺而枭之,吾将以功论」。
旬浃间,盗有枭二魁之首献者,馀皆散亡。
或来请命,公录之如教,齐人遂安。
天子遣中使奖劳之。
及为三司使,陕西旧科吏人采木送京师,度三门之险,破散者太半,又每岁市羊,亦遣吏送,而羊多毙于道,二者吏皆破产以偿,西人苦兹五十年矣。
公请募商旅送木于京师,如入粟法,售以池盐。
又请许其吏私市羊以副之,免关征算,得补其亡失。
自是西人鲜复破产。
视天下之弊如此比者,日更月除,不可殚书矣。
迁吏部侍郎,以足疾求罢,优诏不允,而许五日一至便殿奏事,拜则以通事舍人掖之。
今上即位,拜尚书左丞,复求解职。
朝廷优宠老成,遂得请除同州观察使,知陈州。
时大水侵城,人有言水入城以诳众者,公命立斩之,人心始宁。
乃筑大防以完其州。
改颍州,复莅陈州。
会曹襄悼公得罪,公以亲累,授左龙武军大将军,分司西京。
未几,进左卫大将军,还长安故居。
后二年遘疾,以天圣十年五月二十六日薨,享年七十四。
以其年八月二十七日,葬于京兆万年县白鹿乡之原。
景祐元年,其子诣阙,理公有劳于国,非意左迁。
天子悯然,降制追复同州观察使。
娶太原王氏,封平晋县君,早亡。
又娶冯翊雷氏,封延安郡君,后公十六年而终。
男六人:丕显,不仕;
丕绩,同学究出身,并早世;
丕谅,太常博士、集贤校理,由方略改崇仪使,邠宁环庆路兵马钤辖,后公十一年而亡;
丕绪,尚书水部郎中;
丕远,殿中丞;
丕旦,国子博士。
女三人:长适益州郫县主簿宋肩远,次适曹襄悼公利用,次适定国军节度观察留后曹琮。
孙男若干人。
公性慷慨,善辩论,明于知人,凡保任才吏数百员。
尝力荐吕文靖公、陈文惠公,又尝荐太傅张邓公。
公服官五十二载,专尚宽恕,政刑之下,活人多矣。
自古能臣言邦国之利,鲜不歛怨于下而伤其手者。
公则疏通利源,取而不夺,允所谓善天下之计者也。
铭曰:
舜歌南风兮,阜时之财。
何以聚人兮,《易》不云哉。
富国彊兵兮,孰谓霸才。
弗富弗彊兮,王基其摧。
巍巍先帝兮,法道法天。
大烹之盛兮,包罗俊贤。
拔公之才兮,属诸利权。
公之感遇兮,惟力是宣。
封乎泰山兮,祀于汾脽。
千乘万骑兮,云驾波驰。
公常景从兮,朝询夕咨。
供亿何算兮,无一不宜。
入司邦赋兮,帝曰汝通。
屡行大赉兮,如泉不穷。
太上继明兮,遇之愈隆。
公则请老兮,命以观风。
久于货政兮,人将无徒。
公常宽之兮,民易以趋。
曾不加赋兮,抑有羡馀。
全归故庐兮,其乐只且。
安安而寿兮,高枕以终。
门阀不圮兮,表于关中。
峨峨之碑兮,章章厥功。
映于国史兮,千古不空。
赠户部郎中许公墓志铭 北宋 · 范仲淹
公讳衮,字公仪,世为燕人。
皇考讳某,王考讳某,并隐君子也。
避五代之难,不荣以禄。
考讳某,汶阳之庐令,累赠光禄少卿。
妣清河张氏,赠河内县太君。
皆积德深长,庆著来嗣。
公英秀而文,与时会亨。
开宝八年,太宗之尹开封也,龙德日彰,髦杰之士,其向如云。
是岁秋赋,公卿送名者比比焉。
及试艺,公为之首;
覆策于庭,复在高等。
时登甲乙科者,必更州县,有唐之遗风。
释褐,除江宁府狱曹掾,本路八使言听决详明。
上既御大器,北伐太原,促召至行在,曰:「我姑试之」。
除均州防禦判官。
郡将表其能状,乃拜太子右赞善大夫,通判姑苏郡事。
时二浙之地,始归朝廷,宿政如绳,公善解之。
就进殿中丞。
俄拜奉常博士,领曹南郡。
树善屏恶,新民耳目。
以前均榷浙右,坐联职之累,降品一等,领饶阳钱监。
未几辩之,移倅弋阳郡。
复官曲台。
在郡七陈谏章,上爱其忠,就迁本郡守。
受代至阙下,复上策议并所著文四十卷。
翌日召试禁庭,上览而嘉之曰:「南府才冠,吾不失人」。
即以本官直昭文馆,赐服五品,判登闻鼓院。
由是四方之讼清而不壅。
以奉安先茔,请理覃怀郡。
出奉公家,入敦孝事,河内人歌焉。
又西陲文州,扼其戎险,命公往刺,远人便之。
真宗即位,一日,谓执政曰:「人君之言行也,动乎天地,不可以诬」。
命公修注记。
以先君之讳,固请不获,须正人也。
公在馆,三进秩至于职方员外郎。
因论边事,慷慨动上心,面改兵部。
方将图任,遘疾求解,不得去。
以景德二年四月二十九日,终于京师武成坊之私第,享年五十七。
娶朱氏,封永城县君。
有子四人:伯曰珂,祁州深泽尉;
仲曰琰,有文与行,擢进士第,今为太常博士、奉朝请;
叔曰琦,恭谨有立,今为右侍禁、卫州兵马监押;
季曰顼,早亡。
一女,适进士张涛。
朝廷赠公尚书户部郎中,进封夫人河南县太君。
子登朝也,以某年月日,归葬于怀之河内县某乡某里。
铭曰:
燕赵之英,邦家之宝。
亲逢圣神,首冠俊造。
翘翘入彀,郁郁登瀛。
荣滞六曹,淹恤百城。
晚归内朝,端立右史。
直道始行,怒飞爰止。
呜呼!
遇岂不奇,进岂不时。
贤者弗达,天乎可疑。
葬于善地兮,保以令嗣兮,亦公之意兮。
上神宗乞不宣取瑞木(熙宁二年) 北宋 · 曾公亮
臣准降到建州崇安县草泽杨纬进状称:今年三月,所居之西,空中有黄龙蜿蜒于晦冥之间,于其下获一瑞木,厥状犹龙。
至七月,风雨晦冥如初,复有飞龙腾骧,见木龙之尾翼连足在焉。
画到图一面,乞宣取。
奉圣旨,可指挥福建转运使令指挥建州于杨纬本家取索上件所陈木龙看验,若实非伪造,如所图样,即差赍擎赴阙进呈,并图样降下。
臣等窃详南方山木偶类鸟兽状者颇多,不足以异。
伏睹真宗至道三年诏书节文:「以刑清俗阜为嘉祥,以岁稔时和为上瑞。
至于毛羽表异,草木效灵,岂凉德之所堪,亦前圣之不取。
诸州今后不得以珍禽奇兽及诸瑞物等来献」。
又睹仁宗庆历四年诏曰:「诸珍禽奇兽及诸瑞物等,不得进献」。
臣等欲望践行累诏,更不宣取。
朝散大夫秘书丞上骑都尉杜陵韦府君墓志铭(并序 庆历八年七月)(1048年6月) 北宋 · 张方平
韦氏世序远矣,汉丞相扶阳侯自邹徙杜陵,名德历朝,著为世家。
扶阳十六代至周逍遥公夐,始别其族为十三房。
观唐吏部肇宗会之约,则知韦氏之礼义与他族异矣。
第八房平齐公瑱之云孙万年县令象生台州刺史方宪,台州生福建观察判官钧,钧生襄州录事参军允之,府君之王考也。
唐昭宗末,解襄阳掾,将集吏部,会梁氏革运,感朝代之变,不复北归,潜遁汉南谷城县青石川之峎下。
后唐庄宗入汴,诏访前朝衣冠不事朱氏者,命方镇优礼,传诣公车,郡劝君驾,叹曰:「吾耻梁而逸,奚为乎沙陀之廷」?
卧不起,时孔勍帅襄阳,本儒者,重君高节,善为之辞,而以疾闻。
庄宗嘉之,不夺其志,录其子仁济试秘书省校书郎。
没,因葬汉滨。
校书以父隐居,躬耕钧以养,终丧。
久之,卫王符彦卿总兵在上党,领太原行府,始应其召,终于陈州录事参军。
娶司空氏,实生府君于峎下。
府君讳襄,字逾中。
幼刻励好学,早有名誉,雅为冬官卿朱洞所知,从洞光州、庐州幕。
国初,州郡辟署宾佐,犹袭唐五代旧事。
太皇纂极,诏悉罢之,一命黄绶以上皆遣王官,而益广科第之选。
府君更就宾兴于谯,太平兴国八年登进士第,释褐临淮之盱眙尉。
迁廷尉平,知虔州赣县。
邑多讼事,号难理,府君待以诚恕,狱市以清。
吏民悦之,因上官以请诸朝,遂留六年。
就改光禄寺丞。
南方卑溽,风淫于末,因以搆疠,宦意寖薄。
代还,求榷酤聊城。
朝中知君者惜其才,或荐之上,因召赴都,授著作佐郎,复求监征宜春,盖禄仕也。
还自宜春,迁秘书丞。
至道三年正月二十六日,卒于京师,春秋六十有三。
君天性和易,识致冲远,从之游者皆一时高流名士。
善与人交,淮阳孙茂兰、万适,南顿乔维岳,江南李虚己,睢阳戚同文、宗度,泰山张茂直,咸以趣尚相得。
同文子纶,西蜀李建中,雒阳崔遵度,钜野王禹偁,合淝姚铉,并以同年生定交,淡乎相欢,久而弥笃。
每官下,士友自远方至,辄如归,为食饮具。
俸入随尽,口不言利,未尝问家有无。
手不度货币,对客清谈,不及世务。
在官若私,未尝斯须见忧愠之色,古所谓隤然其处顺,渊乎其似道者耶?
君之捐馆,四子皆未成立,无田产可归。
夫人吴氏,教抚之慈且严,母道称于宗姻。
长子国祥,举明经不第,卒。
仲曰不伐,字次德,通经术,有节义,士君子推重之,今为卫尉寺丞。
次国华,次为道士。
一女,归程氏琬,今宣徽北院使、武昌军节度琳之兄也。
某羁旅在睢上,次德忘年见友。
庆历甲申,某领审官,次德赍阀阅公谒曰:「不伐应受大县,愿掌山阴之征,以其去峎下四十里,便襄事也」。
既得请,崎岖陈、蔡、颍、亳,凡缌以上丧悉负归汉上。
戊子孟秋十日,徙君、夫人,以葬于隐君之茔侧,盖治命也。
且来丐铭。
惟隐君之义,秘省之德,乃史官所宜录。
余,史官也,撰著宜矣。
铭曰:
猗嗟韦公,沛乎其中。
虽不公卿,道德则充。
如彼金石,《咸》、《韶》具然,不击不考,至音自全。
如彼杞梓,栋杗之分,不朴不斲,良材固存。
灏灏汪汪,浑浑粹醇,顺命悬解,以还氤氲。
君子哉若人!
尚德哉若人!
奚糟粕之足留,而功名之异云!
先公墓志铭(1039年) 北宋 · 苏舜钦
苏,邺之附城,昆吾受封而姓出焉。
其后周司寇忿生徙食河内,汉将军建起杜陵,武葬武功,世遂名其籍。
隋唐之际多伟人,六叶之内,四至大丞相,袭封邳、许。
文宪公之曾孙传素,广明乱,以其孥逊蜀,生三子,捡、拯、振。
孟还相唐。
仲以策擢,官至容管经略使。
唐命革,刘岩奄有南海,独完圉不与岩,容民于今祠之。
季留为铜山令,即我先公之高祖也。
先公讳耆,字国老。
曾祖寓,剑州司马,夫人龚氏。
大父协,中进士甲科,任陵州判官。
孟氏朝京师,谪怀州司寇参军。
雍熙中召对,授光禄寺丞,知开封府兵曹事,累赠刑部侍郎。
大王母薛氏,封河东郡太夫人。
皇考易简,太平兴国中,首登进士第,才十年,遂参大政,赠太师、尚书令。
母崔氏,封广平郡太夫人。
公生七龄,以父任宣节校尉,左千牛备身,俄加振武副尉。
踰年,大令薨,恩授通直郎、秘书省正字。
未冠,谒文正王公旦,公器之,以息女归。
章圣帝即位,改奉礼郎。
既冠,举进士,时试条至严,两中优等,廷校不得在高第,诎所素志,辞焉。
后一年,以文奏御,诏试玉堂,赐及第。
东封,转大理评事,从祀汾阴,迁丞,赐绯衣银鱼。
出知湖之乌程,以文正公当国,凡五载,未尝求代迁。
时吴越大水,平泉行舟,既涸,农尽以失畔讼,公按籍收判质,悉履邑田书而揭之,狡豪宿隐,摘以给下户失职者,民乐兴颂,无复诉。
群牧制置使陈公尧叟荐充判官,改殿中丞。
任终,知开封县。
既省政,恶民物之薄,且多贵人善田宅,操势威、豪夺无告,一切以法绳之,皆帖帖俛首,不敢相干犯。
因上书曰:「京师诸夏本根、宜为化首,今流风甚微,臣窃耻之,谨条七事以闻」。
迁太常博士、三司户部判官。
是岁,以谏议大夫充契丹国信使。
将行,太夫人寝疾,公露奏牢辞,未报。
夫人弃平居,廷议以名业北走,不可易,公哀恸感疾,还上信币,曰将死请,遂改命。
终丧,复除三司判官。
明年,转尚书祠部员外郎、知明州。
郡有湖号广德,古钟水以溉旱,唐季坏漏不补,披为田,公复而浚之,防四百里,自是境无凶年。
郊庆,叙阶升朝奉大夫。
归朝,换度支,充长宁接伴使,既又判户部案,召入考进士第,复诏使契丹。
初出疆,每舍必作诗,山漠之险易,水荐之美恶,备然尽在;
归而集上之,人争布诵。
出为京西转运使,赐三品服,就改兵部,又加直集贤院。
踰年,移使河东。
两河荐丁旱蝗,所在艰食,公案行属部,不专计利,务以息民为急。
汰冗兵,罢非业之作。
代之庾陈,不能饲军,始廪者皆猖獗聚噪,欲扇为变有期矣。
公遽往焉,列校先马首以诉,徐语之曰:「国之储非久,何以备凶?
若不食腐,将谁食之?
尔见殍尸枕藉道上,曾不得是而生耶」!
命拘而鞭之,以语钳其帅,卒不敢动。
迁工部郎中。
籍田叙勋,至上柱国。
移使陕西,未几,洛守移来求粟赒其饥,公计调二十万斛输焉。
寮不可,曰:「边宜实之,移中以自速困,非谋也」。
公曰:「臣民系于君,无内外。
忍知其垂死亡,不可。
以奇赢赈之。
他日茍无馈,期不诿君」。
以是遂定。
景祐二年正月十有二日得疾,药祷遍及而不逮,翌日夜漏下二刻终于位,春秋四十九。
呜呼哀哉!
以先公之德之才,天资诚敏,而不遐其年,顿于中仕,利不布天下,使有志于时者,嗟痫而陨涕也。
孤舜元等恸踊泣血,扶卫我公之灵舆归上都,考龟筮得宝元二年十月二十七日之吉,葬于开封县宰辅乡中书村之先域。
舜钦幼尝戏祖母之几下,闻语:公初能言,大令特爱之,始令诵诗,必自题之于果上,踰时占数十百篇,果终不食。
八岁侍官穰下,据鞍吟咏,不废编而置于褚中,大令密取视之,骇其辞,致前抚首而命以名,又用是以字之。
明年,罹大令丧,至性过人,号恸不绝声,行路为之哀伤。
公雅好观书,经史禅说,手钞者数千卷,无不尽诵。
所著《计录》三篇,《开谈录》五卷,《次翰林志》、《续文房四谱》、并文集二十卷,并藏于家。
公六居内外计,未尝建言聚敛,有语逸利者辄却之。
襟度轩辟,不屑细务,处事若不施虑,其间无不妙当
所至必尉荐才器,未始案吏,虽无状者,能使谨前无犯患。
性钟孝友,丧太夫人,体形瘠枯,杖而后能兴,每临必绝。
以弟叟久没铨调,上书乞彻官予之。
嫁三孤侄,匮所有,资送不足,又举倍息钱,必丰后已。
平居晏晏,以图史自愉,虽家无宿储,终不及资产事。
兄寿,终水部郎中。
二弟:宿,终大理评事;
叟,终溧阳令。
夫人雅尚惇素,不喜与游侈者相从,专以孝承严姑,礼弼先公。
二十有八岁,封太原县君;
明年召见,赐冠服,出入中掖,进谒有规。
子舜元,大理寺丞,知开封府咸平县;
舜钦,光禄主簿,知长垣县;
舜宾,光禄主簿,知太康县。
俱登进士第,得以艺升,不为家羞者。
盖积是训厉,使去怠傲而自进立。
女三人:长适大理评事雍扶;
次适太常寺太祝韩维;
次幼。
孙十人,渊、浑、注、泂,馀幼。
呜呼!
昊天不吊,下此酷凶,尚宾宾徇礼经,以嗣祭为大,茍延喘息,不获躬执杖履,侍于九原,已至于今矣,忍复以鄙略不伦之词,上识宰壤?
静念古人述先,或以为孝,况斯言不敢诬,传可后信,虽不足阐扬我先公之辉光,庶尽人子之志焉尔。
衔此巨创,缀之铭云:
世之望兮,于铄严考。
清风再张兮,立于稚妙。
学根源兮不务剽,造次之言兮卒蟠于道。
擢节义以贯中兮,诚精光而外照。
哀哉!
不隮高龄兮,神于何而能劳。
瘅诸孤兮,攀灵基而莫劭。
号苍苍之高兮,曷余家之不造。
心脍膈裂兮,血下涂于野草。
冈隰外巩兮,浚渠旁绕。
哀哀我公之灵兮,宁此佳兆。
先大夫集后序(至和元年十二月二日) 北宋 · 曾巩
公所为书,号《仙凫羽翼》者三十卷,《西陲要纪》者十卷,《清边前要》五十卷,《广中台志》八十卷,《为臣要纪》三卷,《四声韵》五卷,总一百七十八卷,皆刊行于世。
今类次诗赋书奏一百二十三篇,又自为十卷,藏于家。
方五代之际,儒学既摈焉,后生小子,治术业于闾巷,文多浅近。
是时公虽少,所学已皆知治乱得失兴坏之理,其为文闳深隽美,而长于讽谕,今类次乐府已下是也。
宋既平天下,公始出仕。
当此之时,太祖、太宗已纲纪大法矣,公于是勇言当世之得失。
其在朝廷,疾当事者不忠,故凡言天下之要,必本天子忧怜百姓、劳心万事之意,而推大臣从官执事之人,观望怀奸,不称天子属任之心,故治久未洽,至其难言,则人有所不敢言者。
虽屡不合而出,而所言益切,不以利害祸福动其意也。
始公尤见奇于太宗,自光禄寺丞、越州监酒税召见,以为直史馆,遂为两浙转运使。
未久而真宗即位,益以材见知。
初试以知制诰,及西兵起,又以为自陕以西经略判官。
而公常激切论大臣,当时皆不悦,故不果用。
然真宗终感其言,故为泉州未尽一岁,拜苏州,五日,又为扬州,将复召之也。
而公于是时又上书,语斥大臣尤切,故卒以龃龉终。
公之言,其大者,以自唐之衰,民穷久矣,海内既集,天子方修法度,而用事者尚多烦碎,治财利之臣又益急,公独以谓宜遵简易、罢管榷,以与民休息,塞天下望。
祥符初,四方争言符应,天子因之,遂用事泰山,祠汾阴,而道家之说亦滋甚,自京师至四方,皆大治宫观。
公益诤,以谓天命不可专任,宜绌奸臣,修人事,反复至数百千言。
呜呼!
公之尽忠,天子之受尽言,何必古人。
此非传之所谓主圣臣直者乎?
何其盛也!
何其盛也!
公在两浙,奏罢苛税二百三十馀条。
在京西,又与三司争论,免民租,释逋负之在民者,盖公之所试如此。
所试者大,其庶几矣。
公所尝言甚众,其在上前及书亡者,盖不得而集。
其或从或否,而后常可思者,与历官行事,庐陵欧阳公已铭公之碑特详焉,此故不论,论其不尽载者。
公卒以龃龉终,其功行或不得在史氏记,藉令记之,当时好公者少,史其果可信欤?
后有君子欲推而考之,读公之碑与其书,及余小子之序其意者,具见其表里,其于虚实之论可核矣。
公卒乃赠谏议大夫。
姓曾氏,讳某,南丰人。
序其书者,公之孙巩也。
至和元年十二月二日谨序。
按:《元丰类稿》卷一二。又见《曾文定公集》卷六,《南丰曾先生文粹》卷三,《文献通考》经籍考卷六一,正德《建昌志》卷八,《文章辨体汇选》卷三○六,《古文渊鉴》卷五二,《古今图书集成》官常典卷七○○、经籍典卷四八一。
秘书少监赠吏部尚书陈公神道碑铭(1058年) 北宋 · 曾巩
祥符九年九月甲辰,秘书少监、知广州陈公卒于位。
以闻天子,官其二子,以慰宠其家。
天圣中,今天子修先帝功臣,记之于史,而太史考公之谋议劳烈于朝,访公之世族、州里、官次、行治之本末于家,以书于册。
已,又有诏次其功,著之令典,布之天下,曰:维所以宠嘉陈氏之子孙者,其世世无绝。
嘉祐三年,公子三人谋曰:吾先人之所既立,记德之史藏于有司,褒功之诏传于天下。
维墓有碑,后嗣所以载吾先人之休声美实,而久废不立,惧无以饬其子孙于千万世,以为己羞。
则相与来乞铭文,以刻于石。
其叙曰:维陈氏,其先远出于舜,至周武王之时,陈为舜后妫满之封国。
至春秋之际,楚灭陈,而子孙之散亡者,因为氏族。
其后居长葛者,出于汉太丘令寔之后。
唐之晚,长葛之陈氏徙南剑州之沙县。
公讳世卿,字光远,南剑州沙县人也。
曾太父昶,太父昂,父文馀。
公贵,赠其父尚书驾部员外郎。
公为儿时,书木叶为诗,其父见之大惊,遂使书学,以笃志闻于人。
中雍熙二年进士,为衡州军事推官,改静安军节度推官。
王小波、李顺盗蜀,州县多不能保,东围静安,公应变,为箭笴兵械城守之具百馀万,约其属分城守之。
围既久不解,分城者疑惧意懈,出语动公,公以义谯数勉之。
而间谓州长张雍曰:「此属留之则溃人心,纵之使求外兵,则两全」。
雍听其言。
盗数万人围静安八十日,公奋励距敌,射其裨将一人,应手死。
又射至数百人,无不辄死。
盗以故不敢迫。
而外兵来救,乃卒解静安之围。
事闻,即其军以公为掌书记,父丧不许去官。
自宋兴小吏势弱,盗起往往转掠数百千里,吏辄弃城走。
及公之保静安,则若吏力皆可以有为者。
然公之于此时,盖亦以无为有,以少胜众,此材智烈丈夫之所为。
小拘常见之人,亦安能责其此出哉?
公在静安七年,还为秘书郎。
真宗即位,召公欲以补御史,而张鉴守广州,乞公自助,乃以公与鉴。
累迁尚书度支员外郎,赐绯衣银鱼,历知河南府新安县,通判广州,知建州,改福建路转运使,又改两浙,入判三司勾院,复为荆湖北路转运使。
澧州诸蛮夺澧旁地耕守,数纵兵入盗,积十馀岁莫能却。
至公,诸蛮畏悦,皆还就溪洞。
而归故所掠地与人。
公因筑武陵澧州三塞以备蛮,诏书嘉奖。
公去久之,而后吏不能善蛮,蛮亦辄复入盗。
天子问公前所以服蛮者何为,而今将治之者何出,公具对而刊其稿,世故莫知其何术也。
公在荆湖岁馀,擢为秘书少监、知广州,赐金紫服,至则罢计口鬻盐,人以休息。
海外国来献,多人徒以食县官,而往往皆射利于中国也。
天子问公所以纲理之者,公以谓以国之小大,裁其使员,授官之多少,通其公献,而征其私货,可以息弊止烦,从之。
居南海四年,未及召而得疾卒,享年六十有四,某年某月某甲子葬于沙县之龙山乡崇仁里。
母夫人某氏,某县君。
继母夫人萧氏,某县君。
夫人罗氏,某县君。
子五人:曰俨,尚书比部员外郎。
曰侃,福州古田县尉。
曰佩,卫尉寺丞。
曰伟,同学究出身
曰称,殿中丞。
侃、伟皆早世,而俨、称之进于朝,累赠公吏部尚书。
公事继母行纯笃,其进膳饮药物必经手,其执丧,人恐其不胜哀也。
遗戒诸子,皆人之大节。
好振人之穷,乐奖人之善,所荐士后多至大官,宰相张士逊,公所荐也。
公常以谓:我之所以自著者在行事,故不必见于文章。
所以事上者,不求人知,故其于谋议尤多,而人罕得而知也。
噫!
其可谓自信特立也已。
其铭曰:
允淑陈公,生知书学。
人就其华,我居以朴。
盗惊西土,公在围城。
邻有破亡,公守不倾。
往视蛮荆,其得孰窥?
蛮来受职,若与为期。
翼翼蜀州,士全纯白。
茫茫楚野,人复耕织。
原念累功,进位南伯。
内治何为?
与人休息。
外治何为?
宾柔荒国。
允淑陈公,文武之特。
声戴于人,实告于册。
又慰尔后,刻铭墓石。
彰武军节度使侍中曹穆公行状 北宋 · 王安石
公讳玮,字宝臣,真定府灵寿县人。
少以荫为天平、武宁二军牙内都虞候。
至道中,李继迁盗据河西银、夏等州,后又击诸部,并其众。
李继隆、范廷召等数出无功,而朝廷终弃灵武,继迁遂强,屡入边州为寇。
当是时,公为东头供奉官、閤门祗候,年十九,太宗问大臣谁可使当继迁者,武惠王以公应诏。
太宗以知渭州,而欲除诸司使以遣之,武惠王为公固让,乃以本官知渭州。
真宗即位,改内殿崇班、閤门通事舍人、西上閤门副使,移知镇戎军。
当是时,继迁虐使其众,人多怨者,公即移书言朝廷恩信,抚纳之厚以动之。
羌人得书,往往感泣,于是康奴诸族皆内附。
咸平六年,继迁死,其子德明求保塞。
公上书言继迁擅中国要害地,终身旅拒,使谋臣狼顾而忧,方其国危子弱,不即捕灭,后更盛强,无以息民。
当是时,朝廷欲以恩致德明,寝其书不用。
而河西大族延家妙等,遂拔其部人来归,诸将犹豫,未知所以应。
公曰:「德明野心,去就尚疑,今不急折其羽翮而长养就之,其飞必矣」。
即自将骑士入天都山取之内徙。
德明由此遂弱,而至死不敢窥边。
大中祥符元年,召还,除西上閤门使、邠宁环庆路兵马都钤辖兼知邠州。
东封,迁东上閤门使、高州刺史,再移真定府、定州路都钤辖。
已而又以为泾原路都钤辖兼知渭州。
公乃图泾原、环庆两路山川城郭战守之要以献,真宗留其一枢密院,而以其一付本路,使诸将出兵皆按图议事。
祀汾阴,迁四方馆使。
初,章埋骄于武延咸泊,拨臧掘强于平凉,公皆诛之,而汧、渭之间,遂无一羌犯塞。
八年,迁英州团练使,知秦州。
秦西南羌唂厮啰、宗哥立遵始大,遵献方物求称赞普。
公上书言夷狄无厌,足其求必轻中国。
大臣方疑其事,会得公书,遂不许,而犹以为保顺军节度使。
公曰:「我狃遵矣,又将为寇,吾治兵以俟尔」。
遵使其舅赏样丹招熟户郭厮敦为乡导,公即诱样丹捕厮敦,而许以一州。
样丹终杀厮敦,公遂奏以为颍州刺史,而样丹亦举南市城以献。
先是,张吉知秦州生事,熟户多去为遵耳目,及公诛厮敦,即皆惶恐避逃,公许之入赎自首,还故地,而至者数千人。
后遂帖服,皆为用。
至明年,啰、遵果悉众号十万,寇三都,公帅三将破之,追北至沙州,所俘斩以万计。
事闻,除客省使、康州防禦使。
其后又破灭马波、叱腊、鬼留等诸羌,啰、遵遂以穷孤逃入碛中。
而公斥境陇上,置弓门、威远凡十寨,自是秦人无事矣。
天禧三年,召还,除华州观察使。
以西人之恃公也,复以为鄜延路马步军都部署。
四年,遂除宣徽北院使、镇国军节度观察留后、签署枢密院事。
丁晋公用事,稍除不附己者,既贬寇莱公,即指公为党,改宣徽南院使,出为环庆路都署,又降容州观察使,知莱州。
晋公贬,乃以公为华州观察使,知青州。
天圣三年,除彰化军节度观察留后,知天雄军,又移知永兴军,而诏使来朝,至则除昭武军节度使而复还之。
天圣五年,以疾病求知孟州,得之。
会言事者以公宿将有威名,不当置之闲处,乃以为真定路马步军都部署,知定州。
七年,换彰武军节度使。
八年正月,薨于位,年五十八。
皇帝为罢朝两日,赠侍中,谥曰武穆。
公为将几四十年,用兵未尝败衄,尤有功于西方。
旧,羌杀中国人得以羊马赎死如羌法,公以谓如此非所尊中国而爱吾人,奏请不许其赎。
又请补内附羌百族以为上军主,假以勋阶爵秩如王官,至今皆为成法。
陜西岁取边人为弓箭手,而无所给,公以塞上废地募人为之,若干亩出一卒,若干亩出一马,至其重敛发兵戍守,至今边赖以实,所募皆为精兵。
在渭州取陇外龙干川筑城,置兵以守,曰:「后当有用此者」。
及李元昊叛,兵数出,卒以笼干川为德顺将军,而自陇以西,公所措置,人悉以为便也。
自三都之战,威震四海,唂厮啰闻公姓名,即以手加颡。
在天雄,契丹使过魏地,辄阴勒其从人,无得高语疾驱。
至,多惮公不敢仰视。
契丹既请盟,真宗于兵事尤重慎,即有边事,手诏诘难,至十馀反,而公每守一议,终无以夺。
真宗后愈听信,有论边事者往往密以付公可否。
好读书,所如必载书数两,兼通《春秋》公羊、谷梁、左氏传,而尤熟于《左氏》。
始娶潘氏,冯翊郡夫人,忠武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韩国公美之子。
后娶沈氏,安国太夫人,故相左仆射伦之孙、光禄少卿继宗之子。
子男四人:僖,礼宾使,知仪州,当元昊叛时,以策说大将,不能用,反罪之,迁韶州以死;
倚,终内殿崇班;
俣,供备库副使,拒元昊于瓦亭,战死,赠宁州刺史;
倩,右侍禁。
一女子,适四方馆使、荣州刺史王德基。
孙五人:谅、讽,东头供奉官;
谊,右侍禁、閤门祗候;
谞,三班奉职;
咨,右班殿直。
检校太尉赠侍中正惠马公神道碑(嘉祐七年) 北宋 · 王安石
推忠保顺同德翊戴功臣、彰德军节度观察留后、特进、检校太尉、使持节相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上柱国,扶风郡开国公,食邑六千六百户,食实封二千二百户,谥曰正惠马公,以天禧三年十月戊戌,葬开封祥符县某乡某里。
至嘉祐七年,公孙庆崇始来请铭,以作公碑。
序曰:马氏故扶风人,至公高祖而徙处云中。
赠太师讳某者,于公为曾祖。
赠太师、中书令讳某者,于公为祖。
龙捷左厢都指挥使、江州防禦使、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蔡公,讳某者,于公为父。
蔡公从太祖定天下,力战有功。
当是时,云中已为契丹所得,故马氏又徙处浚仪,今开封府祥符也。
公讳某,字子元。
蔡公之终也,年七岁,太祖召见禁中,有司言例当补殿直,诏特授西头供奉官,而赐以名。
开宝五年,年十八,监彭州兵马,以严饬见惮如老将。
太平兴国三年,领兵戍秦州清水,奸人李飞雄乘驿称诏捕公及秦陇巡检刘文裕等,将系之秦州,因盗库兵以反。
公辨其诈,与文裕执飞雄治杀之。
五年,监潭州兵马,改东头供奉官。
雍熙二年,又监博州兵马。
刘延让败于君子驿,而契丹归矣,公方料丁壮,集刍粮,缮城治械如寇至。
吏民初不悦其生事也,已而契丹果至,度不可攻,乃去。
四年,改西京作坊副使,将屯于冀州。
端拱元年,移知定远军。
时议发河南十三州之民转饟河北,公告转运使樊知古,此军聚兵少而积粟多,簸其腐尚可得十七。
知古用此得粟五十万斛,以罢河南之役。
事闻朝廷,太宗嘉之。
二年,深州新蹂于契丹,城郭庐舍多坏而流民众,乃移公知深州。
公至数月,则坏者完,流者复,举州忘其寇戎之故而以公为能抚我。
会保州不治,移往代之。
淳化二年,又移知庆州。
羌万人以怨程德元来寇,公诱其渠帅,谕以威信,即皆引去。
四年,迁西京作坊使知梓州。
五年,李顺为乱于蜀之西川,以公往讨,又以为先锋,平剑州。
召还,至三泉,而复以公与王继恩讨贼。
继恩怒公抗直,使守彭州,尽收其军,而与之羸卒三百。
贼率其众至,号十万,公力战一日,亡其卒大半,乃夜独出,招救兵复入,贼终不能得城而以败去。
除成都府兵马钤辖,迁洛苑使。
五年,除蜀、汉九州都巡检使,已而又兼成都府兵马钤辖。
真宗即位,改内苑使。
蜀卒刘旰聚党数千人为乱,所攻数州,至辄取之。
公以卒三百,追至蜀州,与战,旰走邛州,而招安使上官正召公归成都计事,公为正画曰:「贼破邛州,必乘胜劫掠,度江薄我,既息而战,我军虽倍,未易敌也,不如迎其弊急击,破之必矣」!
遂行,次方井,与正合,杀旰等无噍类。
真宗赐书奖谕,赏以锦袍金带。
咸平元年,加澄州刺史,知秦州。
诸羌质子,有三十年不释者,公悉归之。
诸羌德公,讫公去,无一人犯塞。
小泉银坑久不发,掌吏尽产以偿岁课,而责之不已,公奏得释,而归其产。
四年,就除西上閤门使,知成都府,兼本州兵马钤辖。
有告龙骑士谋为变者,所引以千数,公捕杀其首七人,而置其馀无所问。
自乾德后,岁漕蜀物,以富人为送吏,多坐漂失籍其家。
公奏择三班使臣及三司军大将代之,而课其漕事为赏罚,至今便之。
六年,移鄜延路驻泊兵马都总管,兼知延州。
蜀人于公去,皆环以泣。
公至延州,羌方以兵觑边,会上元,开门张灯,视以无为,而羌卒不能为寇。
又移知镇州,兼本州兵马都总管。
景德元年,契丹入边,民入保城,公与之约:「盗一钱者死」。
有盗钱二百者,公即杀之。
于是,自澶以北,城郭皆昼闭。
诏使过,公辄留之,而募人间行送诏,皆得其报以闻。
又以便宜使所至受诸漕挽给边之物,故契丹欲虏掠,无所得。
车驾次澶州,大将王超提卒数十万,逗留不赴,公屡辄之不为动,移书谯让,乃始出师,犹辞以中渡无桥。
则公先已度材,一夕而桥就。
上闻,手诏褒之,且知公果可以属大事也。
二年,移知定州,又除东上閤门使,枢密院都承旨。
三年,遂以检校太保签书枢密院事。
祥符元年,东封泰山,以为行宫都总管。
自此行幸必以公为都总管,而皆许之专杀。
公部分明,约束审,出入肃然,而未尝辄戮一人。
于是边将言契丹近塞,大臣议皆请发兵以备,公独议使边将移书问状,从之。
契丹解去。
迁检校太傅。
四年,加宣徽北院使。
五年,除枢密副使。
当是时,契丹已盟,中国无为,大臣方言符瑞,而公每不然之,独常从容极言天下虽安不可忘战去兵之意,及它争议甚众,真宗多以公言为是。
七年,除颍州防禦使,知潞州。
州之税赋,常移以输边,公为论其害,自是所输不过邻州而已。
天禧元年,移知大名府,兼驻泊兵马都总管。
使中贵人劳问,赐白金二千两。
居顷之,遂以为宣徽南院使、知枢密院事、检校太尉。
有足疾,时诏内朝别为一班,免其蹈舞。
二年,疾病赐告,求去位,真宗不许,而数使中贵人劳问,又幸其第,赐白金三千两。
已而度公实病,不可强以事,乃罢以为彰德军节度观察留后,而公固求外镇,终不许。
居久之,稍间入谒,真宗辄使閤门祗候二人伺公,至即扶以入,因掖其拜起。
数屏左右问事,常听用。
三年,又求外镇,乃以公知贝州,兼本州兵马都总管。
将行矣,召见,又将付以政,固辞谢,久之乃已,而更以公为本镇。
至五月,公疾作,诏使公子洵美将太医往视,而魏、潞二镇之人,亦皆奔走来问,为公请祷。
已而公疾革,真宗又使公弟之子成美驰驿召公归京师,而公以八月壬寅不起矣。
享年六十五。
真宗为之震悼,罢朝,诏赠侍中,录其子孙,赙赐皆加等。
公前夫人丁氏,某郡君,后夫人沈氏,某郡夫人。
子男二人,洵美终西京作坊使、英州刺史;
之美终内殿承制、閤门祗候。
孙十六人,其十四人皆已卒,而庆宗今为右班殿直,庆崇今为文思院、知恩州。
公少忼慨,以武力智谋自喜,又能好书,宾友儒者,所与善必一时豪杰。
有集二十卷,其文长于议论。
自始仕以至登用,遇事謇謇,未尝有所顾惮。
王冀公、丁晋公用事,每廷议,得其不直,辄面诋之。
真宗初或甚忤,然终以此知公,而天下至今称其正直。
铭曰:
在浚西南,谁封谁树?
有宋正惠,马公之墓。
公当太宗、真宗之时,暨暨谔谔,谋行计施。
以羸击强,以少捕众,以贱抗贵,维公之勇。
虽贵虽众,虽强必克,维公之敏,亦维公直。
帝曰:「直哉,汝予良弼!
见国而已,不知家室。
内朝十年,典掌机密,暨予一心,纲纪庶物。
元功宗谋,莫汝敢匹」。
公曰:「孤臣,绝旷于荣?
谗说不用,是维帝明」。
士或困穷,莫知其有,既荣以位,正或见丑。
公于可愿,两得其尤,不讫大耄,天为不谋。
德歉于年,孰云耇老?
有赉后世,公为寿考。
刻趺篆首,作此铭诗,陈之隧道,永矣其诒。
承天寺大藏记(绍圣四年)(1097年) 北宋 · 邹浩
毗陵郡城中名刹相望,而传法者凡六院,惟承天据城之东南,实隋司徒陈杲仁之别圃。
杲仁死非其所,其妻用浮屠法荐助之,遂舍以为寺。
唐长庆二年,赐号正勤。
至真宗皇帝即位之初,改赐今额。
越在一隅,风埃不到,眺听所接,阒如岩栖,四方禅者乐居焉。
顾经藏未建,众以为虑有年矣。
元祐某年某月,道人德岑既领住持事,遂以告于人曰:「夫五千四十八卷,虽不足以尽禅之说,然其语非不多也,而祖师《心要》犹以为教外别传。
审如委付,示以全提,则虽绕床一匝,适半藏尔,况区区于五千四十八卷乎!
然初机者以此笃志,罢参者以此證解,游戏自在者以此遮眼,一言半偈,皆是善因,展轴抽函,无非妙用,以方便济群生者,亦何可废也」!
信者翕然出力,为新其厨堂,新其浴室。
最后绍圣四年某月,因水陆殿广之为藏院,集所谓五千四十八卷者为若干函,以栖于其中。
然后院之形胜益闳伟动人,而人益信岑之所存为可尚也。
岑嗣扬州建隆昭庆禅师,盖临济之苗裔也。
方圆照禅师宗本传法中外时,岑未尝须臾离左右。
一旦受请,孰不曰此圆照之的子也。
及升座焚香,不嗣圆照,则嘈然非之,而闻者亦耿耿不快,宜其建立莫有应者,而所成就反如此,何哉?
余闻众之初非岑也,甚者面斥,无所不至。
岑不为沮,徐告之曰:「吾心了然,不敢自欺耳」。
余尝怪世之禅者见圆照法席之盛,自京师至于东南,自王公至于士庶,莫不归仰,往往讳其得法之自,望风承托。
世曾不察,亦争向之,宁废父母晨昏之奉,而惟恐不当其意;
宁夺贫穷毫发之入,而唯恐不厚其施。
意彼欺世以自售且如此其偶,而况不自欺其心者乎!
不自欺其心者,诚也,不期于诚而诚至焉者也。
由方寸以充之,神明以生,变化以形,天地归吾掌握,万物出吾埏镕,何往而不济,而况介然于其间者乎!
此岑之所以贤于其徒而经藏不劳而成者也。
昔住是院者多矣,百馀年间,如蕴、世珍、了素、仲文四人者尤以道德为世所高。
珍尝南徙其门,又为大殿而塑绘其像。
素为法堂,又为僧堂,又为东西廊,又为后架,又为屏隈之所。
蕴则至今真相存焉。
郡人尊奉之,有祷辄应。
以其俗韩氏,号为韩长老,所以护助其院甚厚。
今又得岑以成之如此,又将易其路以正于南,而跨池为梁,以便往还,是可书也。
于是迹其院之本末而并载之,使后之览者得以考焉。
跋金花帖子绫本小录(王扶、盛京。) 南宋 · 楼钥
集贤王公金花帖子,其孙鄜州谓端拱二年太宗朝第三榜者,误也,当以益公所考为正。
尚书宋公名白,时以翰林学士、礼部侍郎知贡举,其同知贡举则知制诰李公沆,帖子花押盖二公也。
咸平元年,知举四人:杨给事砺、李舍人若拙、梁司谏灏、朱秘丞台符,盛公帖子花押乃此四人也。
太宗以至道三年上宾,咸平改元,真宗谅闇,遂不廷试,而敕下礼部放榜。
《登科记》亦称省试,故犹得以帖子报中选者,非以不临轩策试而废兹制也。
知举止列祖父,不及三代,糊名复于淳化三年,至是已七年矣。
艺祖一朝进士凡十五举,多者不过三十馀人。
太宗朝取士寖广,至二百馀人。
独孙何一榜放三百五十五人,诸科合千馀人。
后世但骇其多,而不知前两年诏权停贡举,至是集阙下者万人。
太宗既多取之,而后连四年俱有权停之诏。
次五年为至道三年三月,以大丧不暇及。
至咸平之初,诏以久停贡举,颇滞时才,令礼部据合格人内进士放五十人,诸科百五十人,来岁不得为例。
于是进士孙仅等及高丽所贡并赐及第,此小录所载五十一人是也。
祖宗时贡举之疏数,取士之多寡惟上所命,非若近世之定制也。
钥高曾先祖仍三世登科,中遭兵燬,故书无一存者。
先祖少师元丰末年焦蹈榜丙科,后从年家章氏传当时小录,虽印为大编,而与今制不侔者已十馀条。
又尝见嘉祐二年章卫榜东坡兄弟小录,与焦榜者不殊。
今始见王、盛二家金花帖子及绫本小录,前此真未闻也。
诸公跋语如载知举家讳、私忌等,外若韵脚,明主空一字。
诗限六十字以上成,论限五百字以上成,皆与今小异。
今止书「第一人」,此直书「状元」。
外氏书其母之封五十人,贯开封者三十七人,不应如此之多。
按端拱二年有旨,国子监生并须品官子弟,开封府有户贯者充。
岂以此故士子多用开封贯耶?
贯建州者二人,一曰建宁军,一曰建州,书事不同如此者非一。
祖父俱存者今曰重庆,而第四人张景书荣侍下。
父祖未仕者书不仕,三代名下书皇任者,柳河东作《陈京行状》云:「五代祖某,陈宜都王。
曾祖某,皇会稽司马。
祖某,皇晋陵郡司功参军。
父某,皇右补阙云云」。
或谓书「皇」者,以表其仕于唐也,此又不然,多有称「皇」不仕者。
又或止书见任某官,每一项各空一字,皆与今不同。
此榜止五十人,可以绫书,不知前此孙何一榜三百馀人亦可以绫书耶?
小录之作,近亦屡有轻以意改者。
要知典故所在,前人多有深意,一遵其旧可耳。
吁,又何止此耶!
司谏、秘丞各称其官,杨公为翰林学士,而止称给事;
李公知制诰,而称舍人,亦因可见前朝之官称云。
杨公开国之初为第一人,李公为乾德四年进士第五人,梁公与其子固俱为大魁,朱公则孙何榜第二人。
主文极天下选,宜乎得人之盛。
仅继兄何,固为盛事;
刘烨子岳、父温叟是终身不听乐者;
中山刘子仪、参政李子渊皆在此榜。
高辅国曾祖季兴、祖从诲俱为南平王,盖荆南高氏,辅国之父保寅不知在从诲十五子中为第几人,与继冲俱归本朝者也。
吕蒙休三代俱赠师傅,父龟图,母刘氏,徐国太夫人。
文穆公,蒙正之弟也。
王克从为彦超中令之孙,句希吉为中正之子,盛京为文肃公度之弟,乐黄庭父史任职方员外郎,是作《太平寰宇记》者,其任职方宜矣。
李山房谓知名之士几三之一,后生寡陋,不能尽知,姑诵所闻。
一时人物,不亦盛哉!
借摹本于丰宅之有俊,老眼不能细书,令从子溉临写藏于家,仍备书其后而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