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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寅年正旦郡中客次作 宋 · 吕本中
七言律诗
晓霜挟雾入寒厅,四座伊优不暂停。
剩欲禅房作新岁,念无馀沥到空瓶。
诙谐与世聊从俗,啸傲他年可乞灵。
更为旁人住俄顷,坐间愁杀两螟蛉。
洞仙歌 泗州中秋作,此绝笔之词也 北宋 · 晁补之
青烟幂处,碧海飞金镜。
永夜闲阶卧桂影。
露凉时、零乱多少寒螀,神京远,惟有蓝桥路近。
水晶帘不下,云母屏开,冷浸佳人淡脂粉。
待都将许多明,付与金尊,投晓共、流霞倾尽。
更携取、胡床上南楼,看玉做人间,素秋千顷。
学说 北宋 · 晁补之
学不可已,惟知之,然后能好之。《记》曰:「虽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虽有至道,弗学,不知其善也」。而孟子亦曰:「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盖饮食旦旦之所须,故譬学于饮食,为最易知。然犹曰:「人莫不饮食,鲜能知味也」。天下岂有不习而能察者哉?昔野人有甘葈茎、芹萍子者,对乡豪称之。取而尝焉,蜇口而惨腹。夫口腹,人所同也,而野人至甘人之所不甘,此非未尝知甘所谓甘者,而以夫己甘谓人甘者止此哉。至于百工众技,皆学也。下至跳剑弄丸、缘竿踏索,既为之,终身不得已,非特利所在也,习而知其味,故乐也。若乃对君子称之,则如野人之甘葈茎、芹萍子,其于不足味也,不特惨蜇而后方知之也。故嘉肴,世皆知其旨,必食者而后益知其为旨。至道,世皆知其善,必学者而后益知其为善。曰闻而知其旨且善者,意之也。或曰: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而饮食,人所甘,似不类。夫以人之所甘者,弗食犹不知其旨,而道又淡而难好,则不知者不其愈多乎?然终犹是也,病弗学耳。学而入之,安知其淡乎?大观四年四月旦日,书付侄公秉,俾以语诸小道云。
近智斋记 北宋 · 晁补之
传曰:「计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宇宙至广,万物至夥,千古至远,众理至幽,而欲以七尺之躯、方寸之地,尽揽而悉储之,譬以芥纳山,人知其不可。故神智大矣,德配蓍卦,而昔人犹或以谓智有所困,神有所不通。虽然,圣人盖常通而不困。夫常通而不困,岂特其生而知之、皆备于我者能若是,亦必曰「好古敏以求之」也。而天下之不知者乃始曰:「圣人必其生而知之,故不穷。其曰『好古敏以求之』者,孔子之所以自贬,圣而不居之意也」。是不然,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律天时,袭水土,删诗定书,雅言执礼,至于韦编三绝,曰:「我于《易》则彬彬矣」。是固孔子所以学也,岂曰「我生而知之」,学皆可已哉?虽然,自其常通而不困语之,神不可知,而智则学者可以俱至。舜称智,臧武仲亦称智,而臧武仲去舜远,虽才异,亦学不造其极也,学造其极,则无不知。故智之为言,惟好学为能近。平居无事,反观而内融。上思千载,若存若亡;中揽四海,若隐若显;下索将来,若绝若续。譬空中雨,欲数其滴,有不胜知者矣。欲知之奈何?惟学而已矣。学则圣人之智可近而不远,故物量无穷,而圣人之智亦无穷,用无穷逐无穷亦穷,则凡理之不可胜知者,有不能外吾之所察。《易》曰「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此古人所以事至而辨、物来而名也,可谓不智乎?事物之过吾前,如日月更代而无止,而吾知所以应之,如井泉愈汲而愈不竭。盖学之效如此,不可谓不智也。顷余术不与时,偶废官,休其廛八年,而巷之草没屐。或谚之,辄自语曰:「足固未尝刖,而士相与戒而远之,曰,是其术也不利人,昵且招悔」。而袁君耕道独往来从余者亦八年,其意不衰。或谢不见,或乍见而不留,卒不怼。或旦暮见,或易与言如家人,卒不侮。余叹曰:「甚矣,耕道可谓好学也!抑人所戒远利近悔奈何」?耕道犹笑自如。而余记诵益落,文字益疏,顾无以应耕道求,又不敢以其不知而作者语之。虽语之,而知也无涯,使耕道何自入?故第诵《中庸》语曰「好学近乎智」以勉之。好学云者,非孔子、颜渊不得以私相与,然各从其志,独颜渊得好学而已哉?时习之为说,譬冰,水为之而寒于水,苟不已,则所不知当益知,故求智者莫近。反而言之,则好官爵,好货财,至塞其心如蹊间之茅者,皆愚矣。人之所以无知若草木,自愚其心者,耕道可不反戒而远之,惟恐其似若彼之相与戒而远我哉!因为之名其所居斋曰「近智」,耕道勉之。乃栋牖花竹、起居之佚、视听之适,则不足道也。大观四年七月十四日记。
通州安置谢表(大观四年三月) 北宋 · 陈瓘
脱死幽缧,置身善地,上恩曲逮,孤涕横流。伏念臣投窜之馀,年龄已暮。皆有自贻之戚,天实谴之;灾非无妄而来,人谁矜者!议律难逃于常宪,原情独赖于清衷。积感弥深,论报无所。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则尧之大,用舜之中。宥罪每发于深慈,施刑宁失于过厚。不遗疏远,咸与并包。臣敢不上体宽仁,静思愆咎。终于屏迹,益坚爱主之诚;死而有知,尚图结草之报。
通州自便谢表(大观四年十一月) 北宋 · 陈瓘
恩由独断,泽被孤忠。刑部之执守虽坚,天子之福威无壅。乃公朝之盛事,岂小己之私荣。恭叙感悰,仰渎高听(中谢。)。伏念臣昨蒙善贷,赐以生还。萍迹孤睽,久寄食于异县;荜门干蛊,常委事于长男。所营不足以藩身,其出每缘于糊口。去庭闱者累月,闻道路之一言。耳受而辄行,亲危而不顾。缘帅司深疾其生事,故传者多指为病狂。万口嗷嗷,两路詾詾。狐突教子,素存不贰之风;曾参杀人,宁免至三之惑。事既匿而难晓,时浸久而益疑。制所深严,就逮于重江之外;狱辞平允,阅实于片言之中。矜其无罪之可书,许以还家而自便。出圜扉而涕感,瞻魏阙而神留。寻沐宽恩,移置近地。海岛万里,不如无子之无忧;淮壖一身,弥觉有生之有患。擢发不足以数臣之罪,沥血不足以写臣之心。羔羊之性自公,犬马之情爱主。忘身徇国,初无系吝之私;抱疾呼天,惟恃精诚之格。忽因诏谕,特免拘维。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尧大并容,舜明洞照。人人皆使之得所,事事唯恐其有偏。继志用神考之心,应天以格王之实。旧弊若冰之将释,新庆如川之方流。家国平康,内外交泰。遂使赦无留令,昔阻隔而今行;士有宿愆,始弃置而终宥。全家荷德,无路酬恩。蝼蚁之力至微,但知恭顺;蒲柳之身已老,尚可糜捐。望天虽隔于戴盆,向日敢忘于倾藿⑴!
「中谢」二字原无,据《唐宋元名表》补。
⑴ 《皇朝文鉴》卷七一。又见《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一二九,《陈了翁年谱》附录,《唐宋元名表》卷下之一。
德兴县君曾氏墓志铭(大观四年正月) 北宋 · 邹浩
台州天台县令王君讳无咎之夫人德兴县君南丰曾氏,讳德克,字淑珍,赠太师、沂国公仁旺之曾孙,尚书户部郎中、直史馆、赠太师、密国公致尧之孙,太常博士,赠太师、鲁国公易占之女。既笄而嫁,嫁九年而嫠,嫠四十年,年六十九,大观二年五月乙丑终于润州其子之官舍。以仲兄、丞相布之恩赐冠帔、封邑。子男二人:絪,通仕郎、杭州仁和县丞;缊,文林郎、润州州学教授。女二人,长适朝奉郎、国子司业朱京,次适通仕郎、建昌军南丰县丞杨概。孙男三人,女三人。夫人性庄重,又积习家法,故自处以至于行,自幼以至于老,内外宗党为女、为妇与为母者咸取则焉。丧父方八岁,哀慕已如成人。及归王氏,能安其贫而相以义,天台用是弃官,潜心著书立言,为世大儒。天台没,四顾无所托,乃携诸子依于仲兄,训诲抚存,顷息弗怠。久之,男克登第,女得所归。男皆以文行知名,且将光显于世。王氏烝尝几绝矣,至是复继而滋丰,夫人力也。呜呼,贤哉!初,丞相与弟翰林学士肇居于润,皆久疾。俄而学士疾革,丞相闻之,一恸而薨。学士旋少间,闻丞相薨,亦一恸莫救。相去裁一日,盖大观元年八月乙卯、丙辰也。识者固已叹二公友悌诚笃不可及。后一年,夫人随其子官于润州,及境,亟往哭之,亦一恸不挟日而终。识者又知夫人之贤无愧乎兄弟如此。絪、缊卜以四年正月己酉葬于建昌军南城县可封乡松溪之原,相与泣血述夫人之行,属浩为之铭。铭曰:
曾氏之先,参游圣门。门人三千,特以孝闻。由元逮西,有远其裔。笃于亲亲,岂惟男子。猗欤夫人,自幼则然。从而有行,咸以为贤。既成其夫,亦显其嗣。我心不忘,念我兄弟。一恸而绝,如弟如兄。与古列女,凛其同声。
夫人葛氏墓志铭(大观四年九月) 北宋 · 邹浩
夫人葛氏,其先广陵人。杨行密乱江淮,高祖徙居江阴,今为常州江阴人。曾祖鄘、祖惟则、父瑜,世以赀高一方。夫人生最盛时,而谨约柔顺,不啻寒家子。年十四失所怙,事母张氏以孝闻,外祖光禄卿铸尤爱之。会今朝散大夫致仕胡公远方择伉俪,于是夫人归焉。舅正议公既殁,姑和义郡太君虞氏在堂,聚族众,贫甚,夫人罄奁中物以裕其谋,无吝色。和义有痼疾,夫人侍左右十馀年,药饵不经心,手不以进。一日疾遽革,大夫随檄未还,夫人哀号之外,区处丧事,靡不周尽。长女甫嫁,大夫被旨出,婿自数千里来,势不得款。时慈圣光献皇后山陵未祔,法家谓婚姻初无禁文。夫人曰纵于文无害,理有未安,执不可。已而果有虞祭之限。其遇事类如此。大夫自壮以至归,居家奉亲、友诸弟,当官夙夜不顾,和义退安里门,逍遥于风埃之表,五十年间,人无间言,繄夫人辅佐力也。诸子笃志学问,宣力郡邑,为士民叹誉,乡人称愿焉,亦夫人有以助成之也。大观三年冬得疾,十月十八日晏然而逝,享年七十一,以大夫恩封永康县君。子男五人:长曰聿,承直郎、知建昌军南城县事;次曰津,通仕郎、行台州司法参军;次曰𦘗,曰建,曰律,皆举进士。女四人,长适知荆门军当阳县丞黄熙,次适进士谢景平,次适西头供奉官、监磁州固镇杨应律,次适进士唐实。孙男、女十二人。卜以四年九月二十日葬于武进县怀德南乡之永安庄正议茔之西北二十步,大夫属其甥文林郎、知泗州录事参军张晬状夫人行实,而以浩辱在亲好,属为之铭。铭曰:
法度是循,鸤鸠其德。歌于《国风》,允为内则。得之自天,聿追古昔。有如夫人,柔顺均一。知进知止,克相以义。或仕或处,率成以理。令妻寿母,亶其受祉。我铭不诬,昭于曷已。
夫人臧氏墓志铭(大观四年九月) 北宋 · 邹浩
夫人臧氏,世为越州山阴人,尝嫁而孀居,后乃归今通仕郎、新抚州金溪县令姚君棐忱。金溪有男七人,苄、薄、芝、华皆举进士,䔇、藙、苕尚幼。女三人,长适钱宋臣,次适陆宁,次适归宗。夫人各随其分,极意调护如己出,诸子安之,悉如前母无恙时。金溪与弟仲达相视如左右手,父母既殁,同心协力,久益坚确。夫人奉此意以周旋,惟恐不逮。仲达每窘于官,即出奁中物以脱其艰危,无吝色。及其得疾以至不幸,适金溪赴调未归,所以处医药、办丧事、恤其娣而祔其孤,凡惊扰之际,男子所难勉者,靡不曲尽勤诚。金溪归,叹曰:「使我自竭,不过如此」。其家方赖以肃睦,而奄以大观四年九月十五日感疾卒,盖归金溪之四年也,享年三十九。将以其年九月十七日葬于剡之九里原,来求铭。铭曰:
甫闺门兮四年,俄兆域兮九里。惟暂留兮亟往,果孰使兮如此。泽不泯兮杯棬,采复遵兮沼沚。独冥冥兮难追,感夫子兮曷已!
姚君墓志铭(大观四年九月) 北宋 · 邹浩
元丰初,余与今通仕郎、新抚州金溪县令姚天迪棐忱同在太学,见其夙夜经史中,略不以家为念,问之则曰:「我弟仲达字子上,有才善干,顺适亲心无不至,我所以安于此者,以其足赖也」。后二十年,天迪尚未第,意其倦不复出,然方且汲汲科举如晚辈少年。问之则曰:「欲罢数矣,仲达每涕泣而言:『独不念先人属兄以起家之意乎,奈何辄已!家事无细大,仲达身任之,兄但努力为门户计』。我以是不敢不勉」。又数年间,天迪登第,得目疾,甚异。及见而问其故,即曰:「仲达缘家事数遭祸患,皆人所不能堪者。虽其心不以为苦,然我不胜痛愤,泣泪尽而致此」。今年春,天迪调官还,过常州,会余方遭仲弟丧,而天迪亦适闻其弟危疾,仓黄亟去。既而书来,则曰到家仲达已前卒,实大观四年正月四日也,享年五十七。娶黄氏。子男三人,蒧、葵、策,皆举进士。女一人,归王邦宪。孙男、女四人。卜以其年九月十七日葬于剡金牛之原。念其平生以从兄奉亲故屡投身几死之地不惮,乡里叹以为难。比年芝生于书楼,又生于堂庑,闻者皆以为孝友深笃所致。今不幸死矣,苟无以发扬,则何以慰泉下?又念分好不以穷通改易,久而弥厚者莫如我友,乃不远千里走隶人,持行状踵余门。余不得辞。惟姚氏世为越州剡县人,仲达之曾祖文玘、祖德荣、父延祐,皆有潜德。延祐生三子,长曰仲堪,尝以文学荐,早卒。次即棐忱、仲达也。铭曰:
瘠其身以肥家,残其身以成兄。岂其身不足顾惜乎,盖不敢忘先志而规自宁焉。呜呼!惟天矜之后人兴。
寿昌县太君严氏墓志铭(大观四年十月) 北宋 · 邹浩
夫人严氏,其先成都人,后因宦游,徙贯姑苏。曾祖谏,尚书虞部员外郎。祖颖,职方郎中、京东路转运使。父孟坚,衡州军事判官。母甄氏。夫人甫笄,归毗陵张公次元,继其室。公之父天章阁待制温之与其侄太常少卿铸同时以光禄卿老于里第,号为二卿,其族甚盛,然上下内外靡不以夫人为贤。公自大理寺丞积官至朝请郎,自监楚州粮料历任至提点铸钱,出处进退,事多故矣,初不少贬,以追时好。山阳徐先生积考公所尚,以谓有志于古之所谓刚者。夫人休戚同焉,盖三十年,未尝有一毫动公念。公之姊妹皆丧夫,子幼,公取以归。夫人待遇之甚厚。家事禀而后行,择名士以嫁其女。比夫人不幸,其女号赴,若丧所亲,曰恨无以报德。判官既没,即迎继母张氏,竭力致养。张临终曰:「吾死于此无憾」。提点既葬,携诸孤还里第问学。有客造门,必询贤否,诚贤即纵从之游,促家人为具,笑语异常日。喜《长庆集》,几成诵。爱泉石,不乐世荣。尝中秋为歌词示子孙,其所称慕,乃陶渊明、白乐天而已。元丰、元祐间,释氏禅家盛东南,士女纷造席下,往往空闺门。夫人闻之,戒家人曰:「苟尽妇道,即契佛心,安用从彼扰扰邪」?疾革,命子孙诸妇环坐食芡实,既而曰:「且静,我当去」。语绝瞑目。子妇遽起呼问,则已逝矣,大观四年八月十六日也,享年七十二。初封华阳县君,后改封寿昌县太君。子男八人,长基,通直郎,前卒。次坚,通仕郎。次如晦、墀、垂、牧、埙、睿,皆举进士。女三人,长适进士方希纯,次适宣德郎吕切问,次适承事郎崔颂。孙男十二人,铎、鉴、錞、锡、銶、铢、锷、镈、钟、钺、锴、锜。女七人,长适进士谢亮,次适假将仕郎周鉴,次许将仕郎毕知微,次许进士石公骐,馀尚幼。曾孙男一人。以其年十月丁酉祔丧于滁州清流县昌城乡安仁村提点之兆,状其行属铭。呜呼!夫人于外孙中眷浩特异,浩顷得罪窜岭表,亲戚朋旧不复顾省,甚者闻姓字而掩耳,过门巷而障面。夫人独数数到吾家,拊存吾母,倍于平日。又命诸子遗书问劳不绝,所以勤恤瘴疠窘穷之时,略不以祸福摇夺其意。疾且革矣,闻浩至前,犹忍呻吟之声,从容慰谕。呜呼!无复报德之日矣,敢不勉次遗事而为之铭?铭曰:
惟柔承刚严济恩,夫功显白子行称。华阳寿昌袭光荣,䌽衣交焕兰膳馨。诜诜奕奕嬉曾孙,一方矜叹五福膺。可山环滁高且清,奄忽从公閟佳城,庆流厥后当弥兴。
孙叔权墓志铭(大观四年十月) 北宋 · 邹浩
君孙氏,讳握,字叔权,世为常州晋陵人。曾祖世南兄弟六人皆有声场屋,同时荐礼部者四人,自后子孙相继以进士起家,祖式独隐居不仕。父谊,资州龙水县主簿。有四子,君为第三。龙水捐馆,时君才十三岁,已能自立如成人。外祖湖州德清县令徐良佐以能诗名江左,每过君家,有所咏歌,君辄私属其韵,德清叹誉之。及长,笃志问学,数试有司不偶。或勉以不若治生事,君曰「奈何废箕裘之绪耶」,益自奋不怠。君天资沈静,未尝妄笑语。居家事母,从兄友弟,与乡里亲朋周旋,靡不得其欢心。当利害相摩之际,它人往往愤形色词,君独逊顺而已,众尤以为难及。大观四年三月二十六日遇疾,二十八日卒于家,享年四十。娶钱氏。三男,公发、公才、公美,皆幼。四女,皆未嫁。卜以其年十月十四日葬于武进县后暑村先茔之右,其弟秉以母兄之意求予铭。予与叔权亲好甚厚,不相见才十许日而叔权逝矣。今乃为之铭,悲夫!铭曰:
其容漠然,如不能言。其心皎然,不以利迁。后暑之原,奄从其先。其后则延,何有穷年。
至明弟墓志铭(大观四年四月) 北宋 · 邹浩
君讳洞,字至明。上世盖杭州钱塘人,曾祖随伯祖贾为广东转运使而卒,葬于荆门,先祖乃卜常州居焉,今为常州晋陵人。先考有子六人,君次余为第二。自儿童时即能致曲以事父母,少与余皆从师读书。予既出仕,诸弟游学,君遂不复应科举,曰:「我当专省定,以安兄弟之心」。故予与诸弟去亲侧久至四五年,近犹一二年,而君独未尝离左右,油油翼翼,声柔色怡,惟恐丝毫忤亲意。予顷缘罪戾窜斥湖边,君时已感风痹二年矣,初不自忧,特为余深忧,发尽白。其天性孝友盖如此。建中靖国元年,予方贰天官,遇郊祀恩,奏君为假承务郎,以疾不能赴调。后八年,疾复作,奄忽而逝,实大观四年二月二十有一日,享年四十有九。吾母安康郡太君张氏哭之甚哀,闻者泫然叹曰:「善人遽尔乎,乃俾高年之亲痛念至此耶」!曾祖讳元庆,东头供奉官、阁门祗候,赠左屯卫大将军。祖讳霖,尚书都官郎中。考讳戬,广济军录事参军,赠朝奉郎。妻张氏。男枢,举进士。以其年四月五日葬君于晋陵县德泽乡之林庄先祖墓之东北二百步。于是涕泣作铭,纳之圹中。铭曰:
才也遏之,弗猷弗为。寿也啬之,弗艾弗耆。其谁已之,莫得而知。有子颀颀,奋于书诗。君子不亡,庶其在兹。
跋陈居士传后 北宋 · 邹浩
居士本无求知于人,人自知之。宗子博士杨公中立又为之传以行于世,所以风劝来者,盖不但一乡而已也。大观四年十一月二十日,晋陵邹浩既篆其前已,因书此以见意云。
祭至明弟文(大观四年四月) 北宋 · 邹浩
维大观四年岁次庚寅四月己巳朔初四日壬申,兄具位某与弟洞、沼、况等,以清酌庶羞致祭于亡弟承务之灵。呜呼!先考弃诸孤,久已十五年,而痛念罔极,赖以自慰者,兄弟无故而已,孰谓尔奄忽至此极邪!老母在堂,左右奉承,方且兄弟同之,孰谓尔又遽不与邪!尔孝弟著于闺门,忠信推于朋友,恭谦和厚,见称于州闾,神宜听之,介以远福。而乃位不正于九品,年不满于五十,果孰使之然邪!呜呼已矣,尚何言哉!今日癸酉,将举尔柩葬于德泽乡林庄之原。前视先茔,裁二百步,惟祖惟考,尔其往从之。若夫尔之子,犹吾子也,教之诲之,以成尔志,以无忝于尔后,则吾以为己任焉,固可以无憾。惟终天永诀,痛切心腑,不胜骨肉之情。尚享!
用德祖韵送毛彦时二首 其一 宋 · 程俱
往者玉楼客,栖迟感秋蓬。
龙钟江海士,屑屑悲穷冬⑴。
今我亦羁旅,号寒思祝融。
故乡邈千里,胡马长嘶⑵风。
平生饮最少,亦复贤圣中。
其谁共谈笑,无乃志所同。
泮⑶宫备文质,楩楠饰雕栊。
毛子亦好古,摛辞丽春工。
飘然适我愿,一舸来自东。
明时猎英奇,备问罗皋龙。
逢辰若公等,附凤云从龙。
遥知赋伐木,相望有梁鸿⑷。
⑴ 自注:孟郊有暮天寒风悲屑屑之句。
⑵ 原作斯,据四库本改
⑶ 原作伴,据四库本改
⑷ 自注:梁鸿东游,思其友高恢,作诗曰鸟嘤嘤兮友之期。
用德祖韵送毛彦时二首 其二 宋 · 程俱
断港冰未泮,海风起蓬蓬。
君行亦良苦,浮家秋复冬。
故人一相遇,醉觉心形融。
道旧有深乐,班荆馀古风。
何⑴当度杨子,起视东井中。
未应迫期会,促步佐一同。
况当万灯燃,流光煖疏栊。
胡为即言别,系书凭鸟工。
空令千里月,团团出天东。
解舟动栖禽,破晓啼匆匆。
酒阑城西道,已失衔烛龙。
振衣一回首,瞥去如惊鸿。
⑴ 原作可,据四库本改
江氏小山祖墓记(大观四年四月) 宋 · 程俱
开化县治开元乡,故常山县地也。县宇之北,有丘墟隐然,域以垣堑,族葬其中,望之松槚蔚然者,江氏之祖岁郳之墓也。按江氏家谱,系出济阳,统之八世孙曰世源官信安,留家不去,实始为信安人。又五世孙岁郳等五丧葬常山县开化乡之万岁里小山村,其地四十亩,则此墓是也。繇始葬及今十六世,子孙益蕃,属益远。又散处郊邑,或仕或游,藉令归且处,岁时祭扫,上不过四世而已。小山墓地既广,近族之贫者往往寓着其间,岁且久,因以为己产,稍斥卖之。又四域之外,耕艺者相接,岁攘日蹙,莫之谁何。大观三年,乡豪汪氏遂欲葬墓域中,县又取西北隅地构丞舍。会诸孙之官学者皆在里中,大骇且惧,则相与愬于县。未得直,乃出康定、皇祐二牒以为證。其一太常少卿钧任两浙转运使日,具墓地界,俾宗子乃等主之,岁一补治垣墙,则宗司白宗长凡宗人共其事。其一尚书郎钺以邻人之侵其地也,言于县,县按所侵地归之,俾宗人祐主之。既出二牒,争者语塞,县即日徙丞舍,凡违法之契尽毁之。于是子孙乃始周域其地为垣墙,稍树松槚,揭其阡曰「江氏皇祖之墓」。然不能四十亩矣。余友仲嘉褒既与其族父兄子弟事其事,它日,一二语余,且曰:「余惧来日之无穷也,事寖远而寖忘,则其不为前日之𢦤败者几希。余将列其事于石,揭之墓道。然非文不传也,莫如子能」。余曰:「古人以谓君子之泽不过五世。先王制礼,必以远近戚疏为之节,凡祖子孙上下不能十世,而服则五等而已。盖先王所以教天下之中,其制不得不然也。先王之制则有节,而人之恩性顾岂有量哉。今而以世观之,则虽近而已疏,即吾身以推之,则虽远而益恩,是何言也?且吾之生者为子,子之孙为曾孙,曾孙之曾孙则已不能名矣。夫吾之委蜕适数世耳,而遂至于不知何人,岂非虽近而已疏乎,夫安得不悲?然今吾视听食息于是者,父母之遗体也。求生之所自生,则由祖而上百世可也。使人而无祖,则乃今安得视听食息于是者哉?以是推之,岂非虽远而益恩乎,夫安得不思?思且悲,则其惙惙不忘于心者岂有穷耶?然则制虽有远近戚疏,而恩性则有至于不能忘者,何可夺也。且江氏小山之祖至太常府君十三世,至仲嘉又四世矣,而其族父兄子弟不忍其墓地之不除,而途人皆得以攘蹙锄刈也,相与出力而营之,以为庶几神灵之复安,而后世知所本也,岂非所谓中有不能忘者故耶?今子碣于是,俾后之人过是者知敬戒,岂唯江氏之子孙?人孰不生且死也,思所以奉祖先、训子孙、保坟墓者,人情均也。繇是而思之,则虽已暴之骨、无名之丘,有不忍易而𢦤之者矣。其为利顾不博哉!然则余其敢爱荒陋之文而无以成子之善也」?四年四月壬午,北原程俱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