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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亭记 宋 · 孙觌
仁宗皇帝山陵,议欲广求吉地于永安四境之外,时司马温公在谏省,公奏言:「葬者,藏也。
古之葬者,北方北首,未尝择地。
择地卜日,盖出于近世,葬书、淫巫、瞽史不经之说,士庶之家拘泥阴阳,遂有累世不葬者。
臣常欲朝廷禁绝其书以弭害教乱俗之弊」。
其后,公志夫人清河郡君张氏之葬曰:「君以元丰五年正月壬子晦终,以二月辛巳晦葬涑水先墓」。
盖用士逾月之制也。
吴兴陈公令举都官,嘉祐中举制策第一,名震天下,王荆公当国,上疏论青苗之害,得罪贬南康税官,不幸遇疾而没。
既葬,而地学者以为不利,遂改建今车盖山之上。
基有亭,岁久蠹败,子孙拘畏,不敢薙葺。
岁时馈祀,间遇风雨,无尺椽片瓦之覆,则席地山下,望祭而旋。
公之孙、左朝议大夫汤求,力排群议,断然不疑,乃即故墓琢石为柱,旁累砖甓以取固,一亭屹然,壮丽深稳,十倍于旧。
他日展墓,躬扫除、布几筵、设牲醴荐献拜跪,至于竣事。
周视松楸,徘徊瞻顾,犹不能去。
是岁五月,产灵芝三本,一芝出新亭甃甓之间,二芝对植于冢前,九茎三秀,创见一时,奇形异状,皆应图谍。
父老纵观太息,以为未曾见也。
大夫公读古书,求古道,高风绝尘,度越拘挛之议,固已追配温公于百世之下;
而山灵土伯,复效殊祥于群疑众愠之时,所以表异学士大夫尊祖之意。
公今八十五岁,强健精明如壮者;
诸郎皆著士籍。
坟墓之祥,家庭之瑞,有兰有芝,寿福固未艾也。
某与公为同年进士,公之子文琏,尉晋陵,出公所记芝亭示余。
三读感叹,遂书之卷末。
绍兴岁次己卯,六月日,具位孙某记。
朝散郎试中书舍人轻车都尉赐紫金鱼袋曾公墓志铭(并序元丰七年六月) 北宋 · 林希
公曾氏,讳巩,字子固。
其先鲁人,后世迁豫章,因家江南。
公之四世祖延铎,始为建昌军南丰人。
曾祖讳仁旺,赠尚书水部员外郎。
祖讳致尧,太宗、真宗时上书言天下事,尝见选用,仕至尚书户部郎中、直史馆,赠右谏议大夫,文忠欧阳公为铭其墓碑。
考讳易占,太常博士,赠光禄卿。
公生而警敏,读书过目辄诵。
十二岁能文,语已惊人,日草数千言。
始冠,游太学,欧阳公一见其文而奇之。
公于经,微言奥旨,多所自得,一不蔽于俗学,随问讲解,以开学者之惑。
其议论古今治乱得失、人贤不肖,必考诸道,不少贬以合世。
其为文,章句非一律。
虽开阖驰骋,应用不穷,然言近指远,要其归,必止于仁义,自韩愈氏以来,作者莫能过也。
繇庆历至嘉祐初,公之声名在天下二十馀年,虽穷阎绝徼之人,得其文,手钞口诵,惟恐不及。
谓公在朝廷久矣,而公方以乡贡中进士第,为太平州司法参军。
岁馀,召编校史馆书籍,为馆阁校勘、集贤校理、兼判官告院。
为英宗实录院检讨官,出通判越州。
初,嘉祐中,州取酒场钱给牙前之应募者,钱不足,乃使乡户输钱助役,期七年止,期尽而责乡户输钱如故。
公阅文书,得其奸,立罢之,且请下诏约束,毋得擅增募人钱。
岁饥,度常平不足以赈,前期谕属县,使富人自实粟,得十五万石,视常平贾稍增,以予民。
又出钱粟五万,贷民为种粮,使随岁赋以入,民赖以全活。
徙知齐州。
齐俗悍,喜攻劫,豪宗大姓多挠法。
曲堤周氏,世衣冠,以赀雄里中,其子僭横,至贼杀平人,州县莫敢诘。
公至,首寘之法。
历城章丘民聚党数十百人,椎埋盗敚横行,无敢正视者。
公擒致,悉黥徙之。
弛无名渡钱,为桥以济往来。
是时州县未属民为保伍,公独行之。
设方略,明赏购,急追捕,且开人自言,盗发辄得。
由是奸寇屏迹,民外户不闭,道至不拾遗,狱以屡空。
会朝廷初变法,公推法意,施行之有次第,民便安之。
后使者至,或希望私欲有所为,公不听也。
徙襄州,州继有大狱,久不决,有当论死者。
公阅其状曰:「是当勿论,何得留此」?
吏不能对,即出之,缘而释者百馀人。
州人叩头曰:「吾州前坐死者众矣,宁知非冤乎」?
又徙洪州。
岁大疫,自州至县镇亭传,皆储药以授病者;
其不能具食饮衣衾者,佐以库钱。
师出安南,道江西者,诏为万人备。
公独不以烦民,为之区处,次舍井爨什器皆前期而办,兵既过市,里有不知者。
已而它州以不早计扰民者,皆得罪。
进直龙图阁,知福州,兼福建路兵马钤辖,赐绯章服。
时部中大盗数起,南剑州贼廖恩者,既赦其罪,诱降之,馀众犹观望,阴相推附,至连数州。
其尤桀者,隶将乐县,县呼之不肯出,居人大恐。
公遣使者以谋致之,前后自归若就执者几二百人,海盗自杀与缚致者又数十人,吏士以次受赏。
复请并海增巡检员,以壮声势,自是无敢窃发者,民行山浮海,如在郛郭。
召判太常寺,未至,改知明州。
有诏完城,役有期,公亲巡行,裁其工费甚众,其力出于藉兵佣夫,而不以及民,城繇是亟就。
数月,徙亳州。
亳亦多盗,公治之如在齐时。
公素慨然有志于天下事,仕既晚,其大者未及试,而外更六州,皆剧处,然公为之无难。
始至,必先去民所甚患者,然后理颓弊,正风俗,凡所措画,皆曲折就绳墨。
其馀力比次案牍簿书,与属县为期会,以省追呼,皆有法,终其去州,未尝有一人至田里者。
故所至有惠爱,既去,民思之不已。
所为法,后终不可改。
寮属闻公名,始皆严惮之,久而察公廉平无私,又未尝有所按擿,卒皆愧服。
福州无职田,州宅岁收菜钱常三四十万。
公独不取,以佐公钱,后至者亦不敢取。
平居推诚待物,坦然无疑。
于朋友喜尽言,虽取怨怒亦不悔。
自其求补外,凡十二年,而不悦公者屡欲有以挤之,然公奉法循理,终莫能中伤。
赖天子圣明,察公贤,欲召用者数矣。
元丰三年,徙知沧州,过都召见,劳问久之,留句当三班院。
公亦感激奋励,思有所自效。
数对便殿,其所言,上每嘉纳之。
四年,手诏中书门下曰:「曾巩史学,见称士类,宜典五朝史事」。
遂以为史馆修撰、管句编修院、判太常寺、兼礼仪事。
近世修国史,必众选文学之士,以大臣监总,未有以五朝大典独付一人如公者。
公入谢曰:「此大事,非臣所敢当」。
上曰:「此用卿之渐尔」。
因谕公使自择其属,公荐邢恕以为史馆检讨。
五年四月,正官名,擢拜中书舍人,赐紫章服。
始受命,促使就职。
时自三省至百执事,选授一新,除吏日至数十人,人举其职事以戒。
上数称其典雅,天下翕然传之。
皇子延安郡王笺奏,故事命翰林学士典之,上特以属公。
九月,遭母丧罢。
六年四月丙辰,卒于江宁府,享年六十有五。
公自大理寺丞、五迁尚书度支员外郎,授朝散郎。
母曰文城郡太君吴氏、仁寿郡太君朱氏。
娶晁氏,宜兴县君;
又娶李氏,嘉兴县君。
三男子:绾,太平州司理参军;
综,太庙斋郎;
纲,未仕。
孙六人:悊、怘、愈、𢘇、怤、憩。
公既卒,上以纲为承务郎,悊为假承务郎,敕所在量给其丧事。
以七年六月丁酉,葬公南丰从周乡之源头。
公于取舍去就必应礼义,未始有所阿附。
治平中,大臣尝议典礼,而言事者多异论。
欧阳公方执政,患之。
公著议一篇,据经以断众惑,虽亲戚莫知也。
后十馀年,欧阳公退老于家,始出而示之,欧阳公谢曰:「此吾昔者愿见而不可得者也」。
所著《元丰类稿》五十卷,《续元丰类稿》四十卷,外集十卷。
性嗜书,家藏至二万卷。
集古今篆刻,为《金石录》又五百卷,出处必与之俱。
平生论事甚多,与夫所下条教可以为世法者,不可悉著。
公少事光禄,家甚贫,奔走四方以致养。
既孤,奉太夫人孝,鞠其四弟九妹,友爱甚笃,宦学婚嫁,一出公力。
公既以文章名天下,其弟牟、宰、布、肇,又继中进士科。
布尝任翰林学士,肇以选为尚书吏部郎中,与公同时在馆阁,世言名家者推曾氏。
公方遭时得君,未及有为,而不幸以殁,士大夫为之相吊。
公之盛德,抑复有以遗于后乎。
呜呼,曾氏其显矣!
铭曰:
曾氏在南,三世有闻。
维祖维考,始亨复屯。
畜厚潜深,儒学之门。
迨公之兴,益显于文。
奋躬力行,道义之存。
公自布衣,誉望四出。
既位于朝,其刚不屈。
公久于外,或留或徙。
谁其知之,惟圣天子。
天子曰咨,予惟汝贤。
典予史事,五圣之传。
公拜稽首,臣敢不勉。
肇亲有官,左右慎选。
于时中书,命令所在。
帝曰往哉,予言汝代。
凡百执事,分属列职。
肃然盈庭,俛听训敕。
靖共夙夜,以出谋猷。
四方鼓舞,天子之休。
昔蒧父子,见称仲尼。
渊源有来,公则承之。
矧公亲逢,圣人之时。
帝察其忠,从容眷睐。
赫然荣名,受祉未艾。
奄以艰去,讣闻何亟。
󲦤绅咨嗟,相顾失色。
有存者言,有遗者直。
惟兹之铭,是谓不没。
按:江西省博物馆藏拓片。又见《文物》一九七三年第三期。
乞桩管钱氏地利房钱修表忠观及坟庙状(1091年2月28日) 北宋 · 苏轼
元祐六年二月二十八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杭州苏轼状奏:「检准熙宁十年十月十一日中书劄子节文:资政殿大学士、右谏议大夫、知杭州赵抃奏:『伏见故吴越国王钱氏,有坟庙在本州界,欲乞两县应管钱氏诸坟庙,每县选委僧道一名专切主管。
内钱塘县界文穆王元瓘等二十六处坟庙,勘会当州天庆观道正通教大师钱自然,本钱氏直下子孙,欲令钱自然永远住持。
并临安县界武肃王镠等庙坟一十一处,今召到本县净土寺赐紫僧道微,乞依钱自然例主管。
又勘会得文穆王元瓘坟庙并忠献王仁佐坟,并在龙山界,其侧有香火妙因院,本钱氏建造,见是道正钱自然权令徒弟道士在彼看守,欲望改赐观额,令钱自然已下徒弟永远住持,渐次修葺,兼得就便照管坟庙,不致荒废』。
奉敕依奏。
其钱塘妙因院,特改赐表忠观为额。
并临安净土寺,令尚书祠部每遇同天节,各特与披剃童行一名」。
又准元丰五年三月十八日中书劄子节文:「皇城使、庆州防禦使钱晖等奏:『臣等先臣祠庙,在杭、越二州者五所,坟垄在钱塘、临安两县者六十馀处。
独临安有田园房廊,岁收一千三百四十贯有奇,太平兴国已后,寄纳本县。
至大中祥符间,本处申明,蒙朝旨令杭州楼店务于军资库作臣家钱寄纳,日后不曾请领。
近岁先臣祠庙例皆摧塌,私家无力修葺。
前项寄纳钱数虽多,切缘年岁深远,不敢更乞支给,今只乞降指挥下杭州,许将临安县旧田园房廊拨还臣家,庶收岁课,渐次完补坟庙。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右奉圣旨,宜令杭州每年特支钱五百贯,与表忠观置簿拘管,只得修葺坟庙,不得别将支用。
劄付杭州,准此者」。
臣检会熙宁十年七月二十六日,据管内道正钱自然状,乞将临安县祖先置到产业,每年收掠赁钱一千三百五十四贯,修葺诸处坟庙。
此时差官检计到钱塘、临安县所管钱氏坟庙,委是造来年深,木植朽损,共合用工料价钱一万二千八百九十贯九百九十九文。
及临安县勘会到管纳钱氏归官房廊田产等赁钱,年纳一千三百五十四贯三百四十文省,送纳军资库。
寻系本州申奏,乞将临安县管催上件赁钱支拨修葺,约计九年,方得完备。
直至元丰五年内,因皇城使钱晖等奏乞,方准当年三月十八日中书劄子,奉圣旨,每年特支钱五百贯,与表忠观修葺坟庙,不得别将支用。
自后至元祐五年,虽支得四千五百贯省,盖为庙宇旧屋间架元造广大,一百馀年不曾修治,例皆损塌,须得一起修葺,稍可完补
若每年只支得五百贯,虽逐旋修得大段倒损去处,又为连接屋宇数多,随手损塌。
自熙宁十年检计止今,又及一十四年,寻于去年再差官重行检计到两县坟庙已修再损、未及修屋宇神像等,共合用工料价钱,内临安县四千三百五十八贯一百四十四文省,钱塘县一万二千五百二十贯五百九十一文省,两县共合用工料价钱计一万六千八百七十八贯七百三十五文省,须至奏陈者。
右臣窃惟钱氏之忠,著于甲令,朝野共知,不待臣言。
而坟庙荒毁,行路嗟伤。
就使朝廷特赐钱物,为之修完,犹不为过,而况本家自有地利房钱,可以支用,岂忍利此毫末,归之有司!
恭惟神宗皇帝,深念钱氏之忠,特改妙因院,赐名表忠观,仍使其裔孙道士钱自然住持。
而有司不能推明圣意,奏乞尽数拨还地利房钱,以助修完。
经今十四年,表忠观既未成就,而诸处坟庙,依前荒毁,使先帝表显忠臣之意,徒为空言。
臣愚欲望圣慈特许每年临安县所收地利房钱一千三百五十四贯三百四十文省,令表忠观每遇修本观及杭、越州诸坟庙,即具所修名件及合用钱数,赴州请领,仍候修造了,差官检计,具委无大破,保明申州。
所贵事体稍正,毋使小民窃议。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如蒙朝廷依奏,即乞指挥本州,将逐年所收到上件地利房钱,令项桩管,只得充修造表忠观及钱氏坟庙使用,官私不得别行支借使用。
宋故追复龙图阁直学士赠少师钱公墓志铭(1133年) 宋 · 李纲
京师浩穰,自古难治,非夫聪明足以剸制繁剧,智略足以摘发奸伏,仁惠足以牧养小民,威严足以震服豪右,未易称职。
汉有赵、张、三王,唐有许孟容、李岘、吴凑之流,隐然有声,不过数人,以是知其难也。
国家都汴,尹天府者多名卿才大夫,位天子之侍从,然独会稽钱公政事号为本朝第一。
公之尹京,前后凡三。
当天下乂安,四方人物之所聚,权贵戚属之所居,奸人巨猾之所容,依凭城社,关机开阖,干挠法制,莫敢谁何。
而黠胥老吏,舞文玩法,乘隙射利,情伪百出,为尹者鲜不堕其术中。
独公于词讼喧嚣、簿书倥偬之间,从容谈笑而办,幽隐曲折尽得其情,吏不能欺,而予夺一出于己,无敢议者。
其政尤务抑强扶弱,缘饰儒雅,不专以柱后惠文从事。
势家犯法,不少假借,而下户无告有所依归,良民诖误多所平反,而豪侠巨蠹,必深锄治。
当时士人有为《政事录》者,所载百馀事,皆出人意表,世谓神明之政。
自非兼聪明、智略、仁惠、威严之资,有大过人者,畴能及此。
宜乎声称烜赫,至今不泯,与汉、唐名臣相望而无愧也。
公讳协,字穆父,吴越武肃王五世孙。
自从曾祖忠懿王俶归朝廷,今为开封人。
曾祖忠,晋故诸道兵马大元帅,吴越国王,累赠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天下兵马大元帅;
曾祖妣江氏,某国太夫人。
祖易,故任翰林学士、尚书左司郎中、知制诰,累赠太尉;
祖妣盛氏,平阳郡君,赠某国太夫人。
考彦远,故任起居舍人,直集贤院、知谏院,累赠太尉;
妣丁氏,济阳郡君,赠吴国太夫人。
公生有奇表,神气秀发。
未成童,日诵千言。
及长,博闻强识,卓荦不群。
谏院公捐馆舍,公以遗表恩推与其姊之夫张升卿,而刻意力学,以期自立。
从叔父修懿公明逸质问疑义,修懿公爱之,奏授将作监主簿。
皇祐三年,调监陈州粮料院,后历庐、睦、寿、苏等州酒官。
虽在搉酤喧冗间,手未尝释卷。
嘉祐八年,诏以六科举士。
翰林沈学士文通荐公应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
会仁宗升遐,罢举。
治平三年,文通又以公应诏。
熙宁二年,始召试,以第二人过阁。
及廷对制策,极论新法,忤执政意,与孔文仲俱被黜还任,自是遂罢制科,然名望益崇,有识者韪之。
明年秩满,赴选部,会朝廷检举治平从官应诏所荐淹滞未举者,公名居多。
或沮公以五任监当无课最可称,大臣有荐者曰:「钱某岂监当材耶」?
有诏许以五任阙升,且试剧邑,除知开封府尉氏县。
治声流闻,擢流内铨主簿。
官长陈襄以公所造班簿进呈,神宗称之。
襄曰:「非臣所能也,主簿钱某为之耳」。
有旨令东上閤门引见。
上殿,既对敷奏,称旨,许以清要。
宰相王安石遣其弟安礼谓之曰:「能一冠豸乎」?
公谢曰:「家贫母老,不能远行」。
安石知不附己,犹除三司盐铁判官,提点四园苑,提举帐司,点检南郊一行事务。
又诏措置帐法,数因事赐对,滋被眷知。
诏迓送虏使。
明年,以国子博士除京西路提点刑狱。
秩满,徙河北,又徙京东。
代还,复除盐铁判官。
元丰三年,借太常少卿使北虏,还奏,上前论契丹形势盛衰之理,深切著明,上熟复其言。
会五路军兴,除陕西都转运使,专主馈运,兼制置解盐。
公即日就道,留家京师,上每旬必遣内人至第问太夫人安否。
公在关中,转饷如期,无扰于民。
尝躬督飞挽夜行,坐界中百馀里,冒险无所畏避。
讫事还长安,丁内艰奔丧,哀毁骨立。
上遣使劳问,赙给加等,时元丰四年也。
五年,官制行,上先于「左司郎中」格目内书公姓名,遂降诰阁门,俟公释服。
明年,高丽国王薨,来赴,上思得公奉使,诏起复赴阙。
公具奏坚请终丧,不允,特借左谏议大夫,充高丽吊慰国信使。
公入对,上顾问甚渥,面赐金带。
公奏:「人臣出疆,当识上旨。
今外议纷纷,以谓陛下欲结高丽以伐北虏,而臣独未知圣意」。
上曰:「高丽好文,又重士大夫家世,所以选卿行,馀无他也」。
乃与左番祭奠使自密州同日发洋。
公舟五日而达,左番飘泊四明,踰月始至。
夷人素闻公名,相与聚观。
至于燕饮逾制,与夫馈饷非例者,皆却而弗受。
还次紫燕岛,国主王运遣二吏棹小舟以书送馆,寓金银器皿四千馀两,公辞之。
使泣曰:「寡君有命,徒归则死,顾左番在国已受」。
公曰:「左右番所见不同,尔可死,吾不可受」。
须臾风迅,遂失所在。
公有诗曰:「屡却张旃使犹留,返璧飧诗因平安」。
奏偶至上前,激赏者久之。
使还造朝,擢中书舍人,赐三品服。
上顾谓曰:「卿与高丽王书,云『免诸梁阴阳之患,悦滕文哭泣之哀』,可谓得体矣」。
哲宗即位,差权摄开封府正官,还自顿递,乃罢。
元祐元年移给事中,继除龙图阁待制、权知开封府。
初莅事日,吏欲试公,讼谍至七百馀。
公遍阅,析而为三,施行者才百数,惩而遣者数十人,馀悉缄识,戒以后勿复来。
阅月有再至者,公诘其故,弗服,命吏取视之,无少差,一府大惊。
且命曹椽省并文具,以十为一,革簿书相仍重复之弊。
有戚里子凭藉无赖,屡犯禁,公治其罪而后奏。
宗室有任节度使者,市贾人米千斛,久不偿直,公移檄诸司粮料院留券请俸,积及其数,呼贾人付之。
有荫人尹绅,讼继母窃亡父家资改嫁。
公奏绅既不能养,使继母改适,又以盗家资为言,不可以训,特不用荫,杖而羁于旁郡,以励风俗。
御史台吏人遣其妻讼本官不法事,公命杖之。
翌日吏自来,持一器若有所贮,置阶戺前,诉妻方娠,昨蒙杖而堕。
公熟视状,遽判杖其脊。
吏不伏,呼请罪名。
公不顾,徐曰:「汝家安在,适从何许来,得无越御路耶」?
吏惶惧而出。
京城法,以尸由御路者徒二年。
公遇事敢断,皆此类也。
京师尝多雨雪,公密启母后,以奁具二十馀万缗贷贫窭者,公躬率僚属,遍历委巷,排户而给之。
都人素喜博塞,公禁之甚严,至是取旨,大纵酺博,民间驩呼,细民赖以获济。
公平时未尝私见宰执。
一日,白事司空府,有典谒吏即客次袖牒陈事,公曰:「此非受讼之所,何不来府中」?
吏有所恃,颇偃蹇,却之不去。
公叱下,械送府狱,杖而遣之。
八座中有抑留侍婢不归其母者,母诉于府,为移文不报。
公命追其家奴,付狱根治,卒取而归之。
又台臣有折简私祈宽门医所负者,公立其介于庭,呼医促其期限。
由此寖忤权近,人多侧目观望,捃摭细故,交章弹击。
哲宗照知其故,特诏放罪。
公奏谢,有曰:「乱吾治者常二辅,掣其肘者非一人」。
又曰:「德音始下,公议获伸。
仰皇明之烛幽,觉群邪之夺气」。
其不可屈如此。
三年春,以狱空迁秩,公辞,不得已乃受。
而言者复论狱空非实,公不自明,力丐补外,乃以本职知越州,兼两浙东路兵马钤辖。
公既怀绂故乡,过家上蒙,挥金亲旧,日引宾朋饮酒赋诗,讼庭萧然,至终日无一事。
苏翰林轼时帅钱塘,唱和往来无虚日,当时以比元、白。
四年,移知瀛州,兼高阳关路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
为帅镇静,边人安之。
除江淮、荆浙等路制置发运,使行次符离,召拜工部侍郎,复迁户部。
尝因转对,论六曹事多迂滞,省官莫肯裁决,又诸曹所受辞牒多不经由所属,愿申饬中外,遵守诏条。
其言切中时病。
七年夏,除知青州,兼京东路安抚使,复留权户部尚书,奏罢户部狱,措置曲院。
是岁郊礼,公前期奏对计办,日坐直舍临智永师草书,沛然有馀暇。
诏馆伴北使于同文馆。
时朝廷欲变帐法,事且行矣,公抗章争之,帐法得不改。
会尹政不修,盗贼公行,除龙图阁直学士,再知开封府。
公具奏力辞,以谓前愆不辩,后效难施。
优诏褒答,公不得已。
视事不数日,滞讼一空,群盗奔佚。
苏轼时为礼部尚书,每俟公治事时,送诗求和,公不废决遣,即次韵答之,辞意赡丽,轼大惊,以简谢曰:「电扫庭讼,响答诗筒」。
亦数年来故事也。
其为当世所重如此。
八年春,为太母山陵顿递使事毕,开封属章惇入相,公见上,具言尝行惇谪辞,愿乞骸以避时宰。
不听。
绍圣元年,翰林阙学士,惇三荐林希不行,因问上所欲用,上曰:「钱某岂不堪为翰林学士耶」?
即日除公学士、知制诰,兼侍读经筵。
进见,多诏留身,因得款陈天下事,哲宗益眷倚之。
尝论朝廷之盛,人物为先。
今三馆育材之地,寂寥无闻,乞诏大臣及近臣各举所知,引见考实,置之文馆,以备器使。
又论禁军逃亡,满限捕获得以案问免死非是;
厢军决配不到配所者十常七八,为患不细。
乞修严军制。
又请就郊祀赦恩移放沿江编管人,事皆施行。
一日,上许公郊祀后除执政,公皇恐伏地,叩头辞避。
及亲祀,诏公骖乘,以备顾问,公以足疾不能久立为解得免,而大臣之忌公者,日夜求所以去公之术。
礼部奏公所撰《导驾鼓吹辞》差互,诏改正之,不能动。
会草右丞郑雍乞出批答谕书,台臣论公批答中有「群邪交攻」之语,为附会元祐。
章累上不出,言者不已,至全台并进,乃罢公翰苑,以本官出知池州。
公既行,台臣以状首前所言「弗容群枉」,误为「群邪交攻」,朝廷既不问,公亦不辩也。
公在池阳二年,为政宽简,得士民心。
四年冬有旨,移知和州。
命未下,公以十一月丙辰卒于官舍正寝,享年六十有四。
明年二月庚申,诸孤奉公之柩,葬于开封府开封县汴阳乡中边村将相里祖太尉公之域。
公娶吕氏,故相文穆公蒙正之孙,龙图阁学士居简之女,封东平郡君,赠越国太夫人,先公五年卒,至是合祔焉。
子男十二人,曰杲卿,朝请大夫致仕;
曰东美,朝请郎、主管京东排岸司;
曰朝隐,承议郎、通判袁州;
曰鲁望,承务郎、西京转运司主管公事;
曰端己,朝散大夫、知泰州;
曰德舆,朝散大夫、行卫尉少卿;
曰延硕,承事郎、监郓州酒务;
曰伯言,左太中大夫、提举江州太平观;
曰君鱼,将仕郎;
曰伯牛,未仕。
其二人早夭。
女四人,长适朝奉大夫、诸王府侍讲勾颖,次适朝奉大夫、通判大名府俞授,次适朝请大夫、荆湖北路转运判官应通,次适端明殿学士、左通奉大夫、提举嵩山崇福宫王孝迪。
孙男十八人,曰净;
曰涒;
曰渻,迪功郎、权国子博士;
曰涌、曰衍,迪功郎、代州繁畤县主簿;
曰灏、曰沇、曰滨、曰溥,秉义郎;
曰滭、曰潜、曰涛、曰洵,将仕郎;
曰湜,右儒林郎;
曰淳、曰温,右承务郎;
曰注,右宣义郎;
曰浒。
孙女二十三人。
公在仕途几五十年,积官至朝议大夫,勋上柱国,爵会稽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二百户。
惟钱氏当唐末,以武功起东南,据有二浙,而能尊中国,效臣顺,以膺宠命,金印玉册,世祚王爵,以抚吴越。
及宋兴,知天命所在,顿首自归,不烦干戈,一方士民克保其生,弗识兵革。
阴功盛德,庆流子孙,枝叶扶疏,冠冕蝉联,膺受福禄,不可胜纪。
而公之祖太尉公,始以文章显于咸平、天圣间。
考谏院公忠言谠论,受知仁祖,至公以才学事神、哲二宗,阀阅声望,益以光显。
又自太尉公、谏院兄弟及公与从兄故枢密直学士藻,皆以制举取重名于世,而公之从祖文僖公惟演,逮公三世,五人掌丝纶之职。
公之诸子杲卿、东美、朝隐、鲁望相继登科,德舆、伯言皆赐上舍第,致位通显,衣冠世族,儒学之盛,甲于本朝,天之报施,讵不信哉!
公资性豪迈,善议论,使人听之忘倦。
早以字行于世,方处场屋,已为一时英俊之所推许;
及登侍从,内外制辞,脍炙人口。
有文集一百卷,名《会稽公集》。
所为文章雄深雅健,得西汉体。
作诗清新遒丽,长于用韵。
工行草书,有魏、晋人笔法,尝自爱重,未尝辄以与人。
平居恺悌乐易,与朋友交,终始如一。
尤精鉴裁,所推荐多达者。
弟侄婚宦,皆经其手。
收养孤遗,家常至二百口。
俭约均一,内外无间言,其行己大略如此。
元符三年春,太上皇帝即位,追复公龙图阁学士,官其子三人。
明年党论兴,欲寝前命,伯言上书论列,得不追降,因是免降者四十馀家。
崇宁元年,又以党籍刻诸石,大观二年再看详,公等出籍者十数人。
三年伯言以公在翰苑所草潜藩加恩制进呈,有诏特赠正议大夫。
公之葬开封也,方在谪籍中,不克铭于墓。
建炎元年某月,诸子迁奉公及三世之丧葬于镇江府金坛县某乡之原。
方朝廷大除党籍之禁,而收录其子孙,旌别淑慝,焕然明白,乃论撰公平生行事,以状来请铭。
余雅闻公之贤德,其敢以固陋辞。
铭曰:
钱氏之先,有功二浙。
世济忠顺,保有吴越。
归于有道,投龟而决。
子孙诜诜,福禄无阙。
笃生异人,惟会稽公。
高明博达,直谅公忠。
克举贤科,绍其家风。
对策大庭,烨如长虹。
声闻四驰,寖阶膴仕。
骅骝得路,一日千里。
蟠根错节,游刃历试。
干将遇物,不劳剸制。
简在帝心,将命绝域。
文采风流,远夷矜式。
张旃却使,留飧返璧。
达于宸聪,当宁叹息。
三尹京邑,政声著闻。
威詟豪右,惠养小民。
决遣如流,摘发若神。
谈笑而治,群盗以奔。
代言西掖,视草玉堂。
高辞大笔,黼黻文章。
诗句风清,字画鸾翔。
萃此众美,郁为邦光。
经筵启沃,密受眷知。
同朝忌媢,共排去之。
王佐之才,卒不获施。
昊天不吊,哲人遽萎。
党论之兴,踰三十年。
胎祸基乱,闭塞忠贤。
大明方升,公议日宣。
微公谁归,愿作九原。
粤自汴阳,迁窆京口。
膴膴崇罔,水深土厚。
卜云其吉,安固永久。
勒此铭诗,以告厥后。
宋故资政殿学士左通议大夫致仕东莱郡开国侯赠左光禄大夫辛公墓志铭 西夏 · 王份
公讳次膺,字起季。
其先隋司隶大夫公义葬东莱之莱阳。
八世祖徙郡中之南城,今为掖人。
曾祖立,朝散大夫,赠太子少保;
妣高平郡夫人范氏。
祖景,朝奉郎致仕,赠太子少傅;
妣永嘉郡(阙。)父绍庭,开封府尉氏县丞,赠太子少师;
妣咸宁郡夫人王氏。
公九龄而孤,侍亲依外氏,就学丹徒,日诵千馀言。
弱冠第进士,历深州饶阳簿、中山府仪曹掾。
满秩,改宣教郎,堂差监南抵(阙)
亟乞罢归山东。
寻乱,侍亲南渡,朝廷授公主管西外宗室财用。
范汝为据建州,宰相吕成公知公有文武材,以当今长城目之,力荐知浦城县,使遏贼不得西。
公到则招集拒守,境内安(阙)诸司审计司,忽盗发松溪,破政和,闽帅檄公平贼而后去。
公乃料丁壮,训彊弩,贼一旦奄至,千矢齐发,众溃归,擒其首领,始终全护一邑,果符长城之语。
造朝,未几执政应诏荐材,得赐对,论(阙)称旨,除驾部郎官,继改仓部,复升吏部。
以亲疾,除湖北转运判官。
未到,被召,见于建康行宫。
复论救世之弊在先责实,上大悦,除左正言(阙)
公弹枢密使秦桧妻党王仲薿与王㬇父尝投降虏人,仲薿不当复官,㬇不当作郡,桧营救不已。
公乃并劾桧有蔽朝之渐。
时桧议遣王伦使金国请和,公力言国耻未雪,义难讲好,面陈及上疏者六七。
会亲疾,乞侍养,除直秘阁、湖南提点刑狱。
先是,衡州茶陵县剧贼龙渊、李朝怙众阻险,久未剿除。
公德信素著于人,遣介持旗榜,口陈至诚,贼魁相率投戈请命,众散归农。
己未春,金人割三京请和,公上书数千言(阙)
六月和□,三京复陷(阙)
公叹曰:「岳拥重兵,昧保身之策,祸将及矣」。
乃亟泛彭蠡,入鄱阳,遂寓止焉。
壬戌冬,季弟调浮梁簿,同迎侍之任,因卜筑于邑之南城,栽花植木,浩然有终隐之意。
公既与秦相有隙(阙),阅十二年,忍穷如铁石,而志气不少(阙)
秦相死,起家守绍兴,以犯父讳,易金华。
视事三日,召赴行在,自陈足病,进秘阁修撰(阙)
除礼部侍郎,寻除给事中。
蒋璨权户部侍郎,公驳璨不能守正奉公,专事交结,乞寝除命,乃出璨守平江。
时中丞汤鹏举刚而不正,畏公之直,蒋既被驳,汤怀疑惧,亟弹公缴驳漏言。
上亦知鹏举之私,委曲保全,即授敷文阁待制,提举太平兴国宫,俄知泉州。
公清名播于岛夷,商舶遐远久不至者,是岁咸集,语译者曰:「朝廷用廉直守臣,我等敬慕而来」。
殿前司左翼军屯驻城下,盗贩屠酤,公私苦之,公威德兼济,上下无敢犯禁。
踰年,政平讼理,移知福州,兼福建路安抚使(阙)
主上嗣位(阙),除御史中丞(阙)
就职四月,除同知枢密院事,累辞弗获,勉就职。
隆兴癸未,朝廷兴符离之师,捷奏日(阙),公未及到,则军已溃(阙)
上谓宰执曰:「朕即位之初,师出辄溃,李显忠之罪,当斩以徇」。
公曰:「显忠败事,罪宜不赦,然即军斩将(阙)
宜令张浚究致溃之因,使诸将明知其罪,庶可少儆」。
上于是有赦显忠之意。
除参知政事(阙),明年,公始遂休致,杜门閒居者八年(阙)
公薨,实乾道六年闰五月二日也,享年七十九(阙)
呜呼!
公忠言清节,暴耀当世,若揭日月。
方将求当世鸿儒执笔,状其行事,以移太常,以告太史(阙)
按:《文史》第二六辑。
宋端明殿学士正议大夫赠少傅黄公神道碑 宋 · 程瑀
布衣韦带之士,怀材抱艺,砥节砺行,所负者重,不自衒曜,而未有所试,其为家人所敬者鲜矣,况能取知于乡党乎?
见知于乡党者益鲜矣,况能有闻于天下乎?
以孔子之圣,而易于其邻;
子路之贤,而慢于同门之士。
自是而降,盖在所不论也。
至若啸咏衡门之下,诵诗读书,考今玩古,作为文章,翛然自适,而州邑乡闾推为豪杰,不敢或与之齿。
已而游场屋,学校有司每得其文,必以为第一,而声名达于九重,天子迟见之。
一旦策士于庭,亲擢以冠多士,荣问休畅,人以未识其面为恨。
如端明黄公者,是岂易得哉?
惟汉儒拘于传注,或不见圣人指归。
而隋唐以来,窘束词章,文律益下。
神宗皇帝始以经术造士,公以自得之学溢为文词,超然独步,而遇合如此,非偶然也。
公讳裳,字冕仲。
其先金陵人,五代时迁延平。
曾祖曰护,祖曰添,考曰文庆,皆隐德不仕。
考以公贵,累赠特进。
妣吴氏,赠高密郡夫人。
元丰五年登进士第。
历越州签判、太学博士、秘书省校书郎、大宗正丞、尚书考功员外郎、起居舍人、太常少卿。
徽宗朝迁兵部侍郎,又迁礼部侍郎。
求外任,差知颍昌府,移河南府,未行,留为礼部尚书。
阅数月,申前请,除显谟阁直学士,知青州,移庐州,又移郓州。
久之,丐宫祠,差提举杭州洞霄宫。
政和四年,以龙图阁直学士起知福州,历二任,除龙图阁学士。
于是复以提举杭州洞霄宫,居钱唐。
至宣和七年,除端明殿学士,再领宫祠。
建炎二年,始归延平。
抗章乞致仕,转正议大夫。
次年八月十八日,卒于里第,享年八十有七。
遗表闻,诏赠四官,恩恤如令。
冬十月十六日,其子玠以公与夫人同葬于郡之板桥坑先茔之左。
公襟韵旷远,文词出于胸臆,浩渺难穷,而趣诣深奥,见于《演山集》六十卷。
少有魁天下之志,士亦以此期之。
至仕宦则泊然无心,故久而始达。
晚而油然外服,老而超遥物表。
世故人累不得婴其中而拂其外,与夫锐进而下说,初贪得而倒行逆施者,其可同年语哉?
为兵部时,尝言:「圣人不畏多难,而畏无难。
备豫不虞,古之善教。
天下无事,而为有事之备,则可以坐享太平」。
又言:「雄州弓箭手趫捷勇健,北虏畏惮,请增额选募,分屯边郡」。
又言:「东南城池颓毁,无战守具,万一奸人窃发,惧无以制」。
在礼部,会朝廷议推太学三舍法于天下,公谓:「宜近不宜远,宜少不宜老,宜富不宜贫,不如遵祖宗科举之制」。
是后公私烦费,大不以为便,卒采公言,复科举。
而方腊、虏人之变,悉符公所论,由是人知公言不见用。
而身去朝廷,老于州郡,其蕴蓄盖有不获展者,为可惜也。
性澹于财利,甫终父母丧,举赀产畀二兄,而寓迹僧舍,不挟一金之资。
在太学,有同舍生遭丧,无以为归计,罄箧笥所有资之。
仕宦俸入,未尝省录,宗族亲故贫者多仰给焉。
颇从事于延年养生之术,博览道家之书,往往深解而参诸日用。
凡世俗之所竞趋而共骛者,公独漠然无系累,兹其所以享令名,遂雅操,得遐寿也欤。
娶同郡张氏,累赠越国夫人,世儒家,方居约时,事舅姑尽礼。
祖姑疾病,侍药饵,供浣濯,备极艰勤,宗族嗟服。
及公显达,闺门之治,不待告诏而悉得指意。
其生若卒,皆先公一年,是亦异矣。
生四男七女:孟曰瑜,终于朝奉大夫、知徽州休宁县。
仲曰玘,终于承奉郎、监真定府粮料院。
叔曰琚,终于朝奉大夫、直秘阁、江南东路转运判官。
季曰玠,今为右朝奉郎、大宗正司主管宗室财用。
奉直大夫、直秘阁、知单州蔡修,承议郎、河北通判陈详,承奉郎曾绂,左朝请郎、中书舍人张扩,左承议郎、监察御史陈积中,朝请郎、坊州佥判李排,七女婿也,详盖两娶云。
父既葬十有八年,玠谋墓道之碑于舍人张君,张君与予善,因以见属。
予念切尝诵公之文,固已钦想其风致。
比游两学,延平之人多喜道公事,盖乐闻之。
于是著公平生,而系之以诗曰:
延平重渊,剑龙蜿蜒。
演出崇巅,栖息真仙。
灵踪缅邈,诞降英贤。
篇翰星粲,操履玉坚。
高标独立,逸翮孤骞。
智参蓍蔡,言立世传。
侍从之者,谁或差肩。
初终进退,人无间然。
孰谓公死,剑逝仙还。
藏棺深竁,板桥旧阡。
高风远矣,永怀莫谖。
镌石墓道,垂千亿年。
提辖官钟勤及其子可久写平园真睨蟾倚桂为生日寿(壬戌秋)(1202年9月) 南宋 · 周必大
四言诗
元丰壬戌,中元之夕。
仇池飞仙,浩歌赤壁。
今两甲子,明月犹昔。
嘉尔父子,记我颜色。
丹桂婆娑,银蟾皎洁。
愿言冰轮,常圆罔缺。
按:《平园续稿》卷五。
跋山谷书文赋(1200年9月21日) 南宋 · 周必大
右山谷元丰壬戌岁,年三十八,宰太和县,书陆士衡《文赋》,及半,兴尽而止,以遗晁仲询。
仲询传其亲孙胜之,寻归庐陵王扬仁。
扬仁以遗太和严端礼,端礼将刻寘山谷旧治,偕万安郭澥求跋语。
昔王右军距士衡属耳,已重其赋,书之。
唐太宗时,独褚河南能辨右军帖真伪,爱而临其本,至国朝藏蜀中李翘叟家。
元符间,山谷自黔移戎见之,谓豪劲清润,天下奇书,益悟古人沉著痛快之语。
今观此卷,书法娟秀不减晋、宋诸贤,自足名世。
或乃疑山谷元祐以后每恨向来字中无笔,遂谓四十年前书非其所喜。
殊不知前辈为学日益,新而又新,晚欲自成一家,岂遽矜誇满假,是殆痴人前不得说梦也。
庆元六年庚申九月甲戌。
宋故中大夫充龙图阁待制新知洪州军州兼管内劝农使江南西路兵马钤辖柱国江陵县开国伯食邑九百户赐紫金鱼袋熊公墓志铭(并序元祐八年二月) 北宋 · 彭汝砺
公熊氏,讳本,字伯通,其上世豫章人,后徙鄱阳。
曾祖考讳延升;
祖考讳继文;
考讳中正,累赠银青光禄大夫。
银青公有器识,善教子。
公童儿时,已□□□所好。
范文正公守鄱阳,见其文,异之。
既冠,举进士,中其科,为抚州军事判官。
左右颇少公,公遇事立决,老吏噤不敢出声。
迁楚州团练判官。
丁银青公丧,服除,调建康军节度推官。
守孝肃包公刚严,待其属礼简,及公至,迎之尝倒屣。
改秘书省著作佐郎,知开封府兵曹参军。
英宗登极,迁秘书丞,知池州建德县。
县占渔池为圭田,公悉弃予贫民。
知遂州录事参军,迁太常博士。
神宗登极,迁尚书屯田员外郎,赐绯衣银鱼。
戎并边,使者乞徙公通判州事,迁都官员外郎。
熙宁初,置提举官,而公领淮南。
召赴阙,道丁鲁郡太夫人齐氏忧。
服除,擢检正中书礼房公事,改户房。
六年,泸州罗晏之夷叛,蜀东西皆警。
公出察访梓、夔两路,以便宜从事。
夷地迫淯井盐,岁出没为边患。
每大入,则先之十二村之众,边吏讳匿不言,强以牛酒买和。
盟血未乾,剽劫随至,屠居民,杀官吏,串习以为常。
至是约柯阴夷从,气傈锐甚。
公曰:「彼能毒吾民者,以十二村之众也,不威则不惩」。
即致其酋领杀之,其徒服栗胆落,愿死行间自赎。
公申明约束,以黔南兵首之,以晏州十九姓之众左,以长宁陇例之师右,以官军尾之。
一日屡捷,罪人斯得。
而泾滩乌蛮、罗市施州之夷皆从风靡,输器甲,献善马,杀鸡犬豕盟,愿世为汉官奴,迄今无一人犯塞下者。
今中书侍郎范公记具焉。
迁刑部员外郎、集贤殿修撰,同判司农寺。
既朝,上劳之曰:「卿不伤财,不病民,以一日解国家百年之患,洗父老十世之冤;
而文书檄奏,论议详悉,近世盖难有」。
以金紫服而赐之。
公谢曰:「此皆陛下神灵所自致,小臣奚力焉」?
河湟初复,朝廷择使者重,除秦凤等路都转运使,公辞,上遣中使谕所以眷倚之意。
熙河法禁阔略,上下公为奸,蓄积不支岁月。
公补苴裁截,减官百四十员,浮费岁数十万,而纲纪粗定。
八年夏,渝州南川㺐人木斗之属叛。
公体量安抚夔路,营于铜佛坝,破散党与,剪其羽翼,焚荡聚落,毁其巢穴道,恩入其心。
木斗气索,乃空其族,以溱州之地归,愿入见天子。
复地凡五百里,为寨四,为堡九,为南平军总焉。
公御兵沉毅而断,令必行,赏必信,故人乐为用。
先是,王仁贵缘木斗亲系狱,公面释缚以从。
兵接,仁贵推锋争先,遂以取胜。
故人谓公非能用师,能用人。
朝廷议除天章阁待制,上曰:「熊本之文,朕所自知,当遂典诰命」。
遣中使迎劳,赐茶药,召拜知制诰、判司农寺,遣使趣赴阙。
公辞甚力,不听。
疏言常平职事当一归提举司;
司农属官所至用喜怒乱政,勾当公事员可损;
申饬监司察苛刻之弊;
役钱取宽剩数多,民且受弊;
常平法重,当斟酌从中制;
手实法不可用。
其言多人之所难。
故事,除知制诰皆先试,不试而除者,国朝无几,人尤以为公荣。
公自为小官,王荆公爱其文曰:「此知制诰才也」。
后上语执政曰:「熊本之文有体,令院吏别录进之」。
陈绎夺翰林学士,犹以知制诰知滁州,公封还词头,绎改集贤院学士。
他日入对,上曰:「近臣尽规,当知无不言」。
因问《洪范》,公开陈三德五事之要,以明人主修身为政之道。
上数数语执政,熊本识体知务,益欲任之事。
熙河帅阙,上曰:「莫宜熊本」。
使执政谕意。
及还,当柄用,公辞不行。
会中贵程昉欲作运河通江淮,都水监丞范子渊以铁龙爪疏河,谓可以回大河之势,而会退滩地为疏浚功。
文潞公判大名府,言小臣兴功罔利欺上,皆非实。
公被命行视。
其行,执政复以利言啖公,公哂之。
既至,具得欺罔状。
还奏,乞先罢都大提举司,浸与时龃龉。
公论之益急,言者遂斥公党以议事会食大名,非法,坐降屯田员外郎,分司西京。
未几,运河塞,疏浚司悉罢。
官制行,改朝散郎,提举江州太平观。
元丰四年,除滁州。
视事之明日,授集贤殿修撰、知广州。
至未踰月,事无细大毕□,盗贼屏肃,囹圄空虚。
其归,不赍海外一物。
五年,三省建,中书漏进公名,上曰:「熊本除工部侍郎」。
命下,会宜蛮侵边,盗发琼筦,道除龙图阁待制、知桂州。
公□以静暇,明斥候,严禁约,戒边吏毋辄生事,劳问溪洞酋长,人人得其心。
乃乞选任将领,辟除官属,练土兵以代戎守,益市马以足骑兵,恩威并信,宜州遂无事,而朱崖黎人之围解。
土人蔡宝㻇道龙番引兵与熟户讼,欲取以为功。
公问之,色动,檄龙番归,缚宝㻇投海上,夷人以为神。
宜州屯兵护降酋至桂,遂乞归湖南,公不听。
乃相顾出不逊语。
公斩首谋二人者以徇,馀立遣还屯。
是时非公,桂几乱。
谍者云:「交人卜以明年入寇」。
使者遂实其言,朝廷以为忧,诏问公。
公曰:「安南使人在道,不应有此;
假令有此,不应先岁年使人知」。
后果妄。
初,郭逵宣抚安南,刘纪以广源郡归逵,建为顺州。
朝廷以为不足守,□给赐李乾德。
疆画未明,而交人狃屡胜,觑宜州之隙,欲并取侬智会勿阳之地,捣虚掠归化,逐侬智会,智会窜右江乞师。
公遣使安集,移安南问状。
交人为□兵久之,使黎文盛来计议。
文盛视公使傲,公折之以理,遂屈,致书辞甚敬,乾德顿首谢罪。
公请赐以隘外宿桑八洞不毛之地。
自是岭表无兵祸。
方计议未□,御前金字递一日四五至,公既一二为谋画上,且曰:「夷人兽心虽不可度,朝廷当顾惜大体,严守备而已,曲则在彼,久当自毙」。
后皆如公策。
是时诸路争以盐课羡取赏,转运判官许彦先乞通湖南盐,计口以授,云岁可得缗钱三十万。
朝廷属其事于公。
公曰:「广西民贫地瘠,已困兵调,行之民不堪,且兆祸」。
彦先朝夕捃州事中公,公曰:「为民得罪,分也。
吾不忍使之病」。
彦先议格。
公始以河议废,至是立足未安,复与小人争辨利害,而秉谊挺然,终不肯折一毫为身计,于是公之忠益信。
召拜吏部侍郎,治左选。
岭人曰:「公今去我,将奈何」!
皆恸哭失声,鞚马首不放行,昏夜仅能出门。
公既朝,因言:「臣顷以罪去,分填沟壑,不意复与指数,得入面陛下,臣死无馀憾矣。
然臣有犬马疾,恐不任事,愿得江淮一州以老」。
上恻然,存恤之厚,为改治右选。
今上即位,迁朝请郎。
裕陵复土,即卧请外,以旧职知洪州。
元祐元年,迁朝散大夫。
言者谓公向黜逐,非其罪,宜还公旧官。
二年,迁朝请大夫。
交人虽赐地未谢,至是复言勿阳地。
言者谓公初画捐八洞非是,夺一官。
三年,移越州,道移杭州,复朝请大夫。
杭东南大州,风俗淫侈,上下习为骄惰,谓固宜如此。
公独治以勤俭,狱讼大小必躬,未尝妄出游燕。
绳细猾,革水平考试敝,吏束手不敢为奸。
迁朝议大夫、知江宁府。
迁中大夫,复除杭州,未行,召还。
公再乞洪州,疾病,遂告老。
朝廷惜其去,不听。
六年九月辛亥,行次真州卒,年六十六。
丧还,乡人迎哭之恸。
诏赐钱三十万,借官舍居,州县应付葬事。
公先娶谷氏,追封京兆郡君;
张氏,追封南阳郡君;
今施氏,齐安郡君。
弟皋,朝奉大夫,悉有能名,新知信州。
子男八人:端,早卒;
侔,右宣义郎,倜,光州军事判官,皆有立;
傃,右承奉郎,后公三日卒;
伋、倩、胄、价,右承务郎。
女五人:长适卫州教授叶膺,次适吉州司户参军单晴,俱早卒;
二人尚幼;
仲许归彭修。
孙男六人:彦昭,郊社斋郎;
彦绰、彦圭、彦师、彦璋、彦明。
女七人。
公□□自少至老,未尝一日废书。
为人修饬,家居笑语有数。
其政虽严,而爱民独至,故初或怨且谤,久则皆悦以服,既去,思之不能忘。
其所荐引,后多显达。
议论行事,所见至不可胜载,序盖其略也。
文集三十卷,奏议五十卷。
其孤卜用八年二月辛酉,葬鄱阳荐福寺东山之原,吉使使来乞铭。
汝砺仰惟神宗皇帝稽古建事,欲追迹唐虞成周之盛,自秦已下,置不论。
内作法度,外攘夷狄,而文武贤能之士并用。
公出入左右,有言有德。
方谋听计从,天子惟恐任使之后,一侵吏议,遂不能究所欲为,以遗天下来世。
此岂惟其子若孙是悼,凡百君子与焉,悲夫!
铭曰:
于皇神宗,稽古绍隆。
其神如天,有作如龙。
众材如云,罔有不从。
仪仪熊公,博大有颙。
内则腹心,外则屏墉。
文矢昌言,武奏肤功。
孰与之初,而夺其终。
惟是德音,则靡有穷。
按:江西省博物馆藏拓片。
谢许监丞知新生日诗启(与予同岁,渠长一月。)(1202年7月15日) 南宋 · 周必大
庾威雌甲辰,敢攀寿隽;
公瑾小一月,适契吾宗。
过轸高情,曲形盛礼。
赋两诗而宠甚,及二丙以欣然。
元丰壬戌之明年,有潞公丙午之盛集。
今幸密邻于几杖,阻陪高会于笑谈。
颂咏攸深,敷宣罔既。
按:纶与其子检法皆丙子生,来诗及二丙。
跋吉水萧氏祖长官告(1198年3月3日) 南宋 · 周必大
右武陵萧长官所受淮南吴氏告一通。
按路振《九国志》,杨行密之子渭自吴王僭号,改文散官大夫为大卿、御史大夫为御史大宪。
明年渭殂,十一月弟溥嗣位,改元乾贞,寔后唐天成元年也。
徐温既死,子知诰起复秉政,其岁月职制皆与此告合。
予闻萧氏自武宁起家,至曾孙讳定基,字守一,本朝天禧三年登第,尝任侍御史,风节凛然。
有孙讳服,字昭甫,元丰五年登第,擢监察御史。
时相蔡京憾执政刘逵背己,穷治逵姻家章氏,私铸狱于平江,久不能决。
昭甫奉诏审鞫,不如京指,遂坐废锢。
后起为吏部员外郎,出知蕲州卒。
再世以直谅闻,号庐陵名族,禄仕不绝。
武宁七世孙武陵丞讳许,字岳英,才具过人,予尝与之游。
诸公方欲荐用,俄谢事去,议者惜之。
因其子特起出示祖告,并题于后。
庆元戊午上巳。
谢中书舍人表 北宋 · 陆佃
① 元丰五年四月。时官制初行,佃与曾巩同命,方具奏辞免,閤门告报,奉圣旨,并不许辞。佃与巩皆就职。
伏蒙制命,除授臣依前通直郎、试中书舍人兼侍讲,仍改赐章服者。
叨膺殊宠,弥切震惊。
伏念臣遭值盛明,获亲文艺。
秖知自守,实无他长。
每以信书之太专,更成与世而多迕。
比缘孤进,独被圣知。
察臣于隐约之中,擢臣于疏贱之外。
方陛下以圣文乐育秀异,而臣滥游文馆;
陛下以神武揽御雄俊,而臣滥处武庠。
考正书名,多忘阙之陋;
诠录史事,微善叙之能。
荏苒岁时,费糜廪禄。
叨尘踰量,憎嫉寖多,屡招繁言,几致颠殒。
陛下曲加辨察,每赐保全。
久辜天地之恩,莫效涓埃之补。
敢图眷瞩,更致超踰,拔从经幄之严,进直纶闱之重。
受恩弥大,图报益艰。
况当陛下董正官名,布新治具。
维时在位,思日奏功。
体尧舜之其难,迪商之用乂。
臣敢不持循素学,追跋前修。
承问尽论思之忠,代言希润色之美。
徐收薄效,少副洪私。
辞免给事中表(元丰五年五月) 北宋 · 陆佃
今月初二日,准閤门告报,伏蒙圣恩,授臣依前通直郎、试给事中兼侍讲者。
承命震惊,不遑宁息。
窃念臣刍微近识,芜陋浅闻。
出于休明,好是朴直。
初攀缘于仕路,耻依傍于人门。
敢图遭逢,独被简拔。
眷怜异甚,称效缺然。
试言之墨未乾,裁诏之席不暖,亟从纶掖,旋易琐闱。
况当陛下好恶遵王,陟降在帝。
宅尧临之四表,宝禹惜之寸阴。
改新官仪,协用彝训。
盛德在,爰乘运以对天;
爵名从唐,姑俯身而询世。
法贻千载,选极一时。
顾惟量踰,诚已颜厚,敢怀叨窃,复冒宠荣。
所有告命,不敢祗受。
朝奉大夫陆公墓志铭(元丰七年十二月) 北宋 · 陆佃
佃之皇祖吏部郎公,讳轸,越人也。
逮真宗、仁宗,在馆阁最久。
华文质行,粹美无疵。
为子若孙,若其从子,安承善训,随性之厚薄,各有得焉。
盖得其质素,不为表襮,以能政事者,公也。
公讳琮,字宝之,吏部再从子也。
幼孤,吏部自教养之。
公亦感愤,为学甚力,能如吏部意,乃任公为郊社斋郎。
为吉州龙泉县主簿,南康军星子县尉,寿州寿春县令,知虔州石城、虔化两县,又知江宁府上元县,知连州,通判润州,又知处州,最后根括两浙路盐钱。
官八迁,至朝奉大夫。
勋四转,至上轻车都尉。
公为虔化令,少保赵公抃辟也。
邑号难治,风俗坏久矣。
至于子辗父足,弟捩兄臂,自其意为之者,莫怪也。
无几何,有翁在庭,诉其子殴者,问之,真是也,使腰以石,沈诸江。
若是者杀三人焉。
于是一邑大惊,俗骤变,子为后以孝,弟为下以恭,人或以比邺令杀为河伯娶妇者。
在润州也,岁大饥,斗米钱三百,疫继作。
公方摄州事,图所以救恤之方备至。
适有官舟溺米数万石,有司请曝之入州廪。
公尽使贷民,人用以济。
馀所在大略亦如此。
而尤清慎,盖去寿春,尝有以饯千缗、粟千石,半途赆者,公不顾。
公为人尚气节,对宾客不改越音。
言虽无华,然意所造,自有馀趣,老犹赋诗。
以公馀观史,以俸馀买书,曰:「吾以此终身,亦以此遗子孙可矣」。
娶杨氏,封金华县君,光禄卿玙之女。
五子:俣,早卒。
侁,今为太庙斋郎。
俛、杰、僎,举进士。
皆勤孝有立,有公之风。
四女:长以疾在室,次适进士桑定国,次适庐州舒城县主簿章劭,次适奉国军慈溪县主簿刘芹。
孙男五人,女二人。
春秋六十有六,元丰五年十月八日以疾卒。
葬宣州清流乡义安山之原,其日元丰七年十二月乙酉也。
公在上元时,今王荆公为州,多任之事。
尝卧疾,幽屏一室,有神人告曰:「汝寿尽此,然阴有功在物,当延二八」。
迨公之亡,果十有六年也。
曾祖郇。
祖仁旺,赠太子中允。
父明,赠朝奉大夫。
噫!
寓言十九,重言十七。
今诸孤不以公籍外论之,而属佃为。
若佃之言,岂足以重公也?
亦论次之如此。
铭曰:
猗欤大夫,维政之优。
威在为邑,惠在为州。
威也如何,子孝而矶。
墙无谗阋,室无勃溪。
惠也如何,爰衣爰食。
水无龟手,路无莩踣。
亦有清白,化墨为廉。
子孙保之,国人是瞻。
筠州重修道院记(1177年4月7日) 南宋 · 周必大
元祐八年,柳侯子仪之守筠也,作燕居之堂,榜之曰「江西道院」,山谷先生实赋焉。
后八十有七年,眉山苏侯诩领郡于兹,惠以养民,廉以持身。
始至人安之,居一年人化之,乃新斯堂,以无废前贤之遗迹,而永邦人无穷之观。
不远千里,属予为记。
予曰:山谷翰墨参于前,记不可为也,抑犹有说焉。
侯,文定公之曾孙也。
元丰元年冬,公自宋幕谪官来筠,阅五年乃徙绩溪,于时道院盖未创也。
其成也,公得政矣。
简静则民肃,平易则民亲,自朝廷以达于筠,好善之化兴,珥笔之风殄。
使柳侯得以馀力葺夫治事燕客之所者,谁之功也?
又明年而公复来,居三年遂迁海上,盖前后留筠者八岁。
刚大之气充焉,性命之理穷焉,经纶之业丰焉。
其行谊,其语默,其文章,所以轨范士民者如父兄,变移习俗者如师友。
传《诗》,传《春秋》,解《老子》,著《古史》,发圣贤之遗意,缮书而藏之,以待后之君子,皆居是邦之时也。
夫达而在上,膏泽加乎民者既如彼,穷而谪居,惠其父老子弟者又如此,则尸而祝之,社而稷之,如文翁之在蜀也,宜哉!
虽然,翁郡守也,化易而施狭,故后世虽奉尝而子孙无闻。
公辅弼也,其化不止乎筠,而筠之人赖公尤深者,以公居之之久,成之之远也。
功大而施广矣,宜其三世之后有孙而才,以二千石笃馀庆于是邦。
天之报施,固自有轻重哉!
书以遗侯,刻之堂上,使高安之人世世毋忘公之德,于以劝士大夫之为善者,栋宇云乎哉!
淳熙四年四月七日,大中大夫、试吏部尚书、兼翰林学士承旨、兼侍读、兼太子詹事、兼修国史周某书。
资政殿大学士左太中大夫参知政事赠太师张忠定公焘神道碑(乾道二年) 南宋 · 周必大
乾道二年四月旦,资政殿大学士、左太中大夫致仕张公薨于饶州德兴县之里第,是岁十二月甲申,葬本县铸印台先茔之侧。
其子既类行实闻于朝,谓某尝以文学掾事公于升,谒铭诗揭墓道,义不得辞。
按张氏世家德兴,唐宰相文瓘之后,子孙散居县之诸乡,衣冠不绝,国朝多以进士入官。
公曾祖讳潜,通直郎致仕,赠太子少保。
妣寿安县君叶氏,赠清河郡夫人。
始居吴园,长沙王芮故里也。
祖讳磐,袁州万载县主簿,赠太子少师。
妣长兴县君程氏,赠通义郡夫人。
父讳根,元丰五年进士,将改京秩,以近大礼,亟欲升朝推恩祖父母,遂致其仕,归养四亲,年方三十一。
久之,近臣交荐,赐对再仕,终秘阁修撰、淮南转运副使。
文行俱高,世号吴园先生。
公贵,赠太师。
妣南华郡君黄氏,尚书右丞履之女,赠秦国夫人。
公讳焘,字子公,幼庄重嗜书。
右丞喜曰:「是儿骨耸神清,他日必贵」。
将命以官,会薨,诸舅承先志,奏补太庙斋郎。
公犹丱角,学愈力,入成均,升上舍。
政和八年廷试,问五运六气。
公对数千言,极论阴阳消长、天人精祲与夫财成辅相之道。
天子嘉之,亲擢第三,授文林郎、辟雍学录。
宣和元年,迁太学博士。
三年,丁内外艰。
服除,再为博士,充南省检点试卷官。
北虏入寇,靖康改元之正月,李纲以执政为亲征行营使守禦京城,辟兼机幕,迁秘书省正字。
四月解严,特改宣教郎,自列纲妻弟,求补外。
时权要亲戚多在朝,嫉之,坐以越职言事送吏部。
明年,高宗登极,改元建炎,例复行营及宣抚司官属之责降者,以公通判常州,改湖州,赐绯衣银鱼。
二年,诏班巡社法于东南,听民自备器械、结队伍。
公条不便者十六事,卒罢之。
三年,苗傅等谋逆临安,公适摄郡丞,募兵三千入援。
乘舆反正,论勤王功,特转一官。
四月大赦,求直言。
公上疏曰:「陛下践位于倾危中,继遭叛逆,号令不能动人心,政事不能压人望,卑词厚礼,祈还二圣,未有以动感敌情,岂胸中之诚未修乎」?
又言:「贤不肖杂进,大臣惟亲旧是用。
虏方陵犯,乃欲议和;
淮寇纵横,乃欲实粟。
京师疏缪如此,而侍从不言,台谏不论,其职安在」?
又言:「巡幸所至,未免营缮;
越栖会稽,似不如是」。
疏入不报,请主管台州崇道观。
绍兴二年春,驾自越回临安,宰相吕颐浩荐公,召对论三事。
其一曰:「天下之病极矣,医国者未见治效。
愿定国事,以某事为本,某事为末,某事可因,某事可革。
规模既立,以次行之」。
其二曰:「昔之致祸由缙绅以侥倖相师,世俗以侈靡相夸,官府贿赂公行,将帅偃蹇自肆,州县诛求无艺,百僚偷惰废弛,今皆有之」。
其三曰:「陛下欲整军,而求一枢臣不可得;
欲理财赋、登铨曹,而吏、户部长贰每难其人。
古不借贤于异代,在陛下加之意而已」。
除尚书司封员外郎。
再轮对,论及圣学,上有取法唐太宗之语。
公曰:「陛下诚欲取法,必用贤纳谏,今所谓房、杜、王、魏,谁乎?
且太宗英武,百战百胜,乃者手诏明言捍夷狄、援中原,而实图退避之计,何也」?
又请早定国论,词甚剀切。
于是寘修政司讲求治要,命宰相提举,自公发之。
五月,诏在内职事官,在外监司守令及曾任郡守郎官以上者各述所见。
公因极言时事,乞复置御营司,分诸将为六军,令大臣大将为使副,各典一军,以收兵权;
举淮南之地分置征镇,使自战自守;
又乞躬行实德以率百官。
皆他人未尝言者。
六月,擢起居舍人,奏:「欲知敌情,莫如厚设爵赏,广募间探,事皆预备,毋蹈往昔维扬之失」。
寻诏都督府及沿江诸将如公言。
是秋,上欲用旧相朱胜非代秦右相桧,先以侍读召,而给事中程瑀、中书舍人胡世将执不可;
刘一正为左史,公为右史,次当书行,亦谓不可;
又命左司林待聘、右司楼炤摄承,皆辞。
六人并以宫观罢。
五年宗祀赦,复直显谟阁,积阶左朝散郎。
六年秋,再以起居郎召。
入谢,上曰:「久不见卿,殊渴嘉言」。
公力论风俗久坏,必尽扫而更张之。
又言二史职废,乞用唐制,群臣奏对,史官侍傍,事必记,言必书。
一日,宰执更互留身,公曰:「公事公言。
今五六执政人各进说,殆非同寅协恭之义」。
暂权给事中,改兼外制。
七年二月,真拜中书舍人,赐服金紫。
公感激上知,政事阙失尽言无隐。
金陵宫室未备,置修内司,命宦者王鉴领之。
鉴请圣祖殿基营私第,部曲多占民居,其使臣储毅托名御庄,冒占腴田,大为奸利。
会有诉者,按验得实,止镌毅官。
公曰:「此与宣和间李彦西城所公田何异?
毅不足道,鉴实使之」。
上为逐鉴,仍罢御庄。
言者论司农少卿樊宾、屯田员外郎王弗提领营田扰民无益,以其事归帅漕,而召宾、弗还朝。
公缴奏,二人皆罢。
都督府修造建康城,期会迫促,又以军储不足,夏税正绢每匹折钱八缗。
公言行宫甫毕,不宜复兴大役,民力已困,折变何以堪之?
诏罢筑城,而折帛减二千,至今以为例。
张丞相浚兄滉自蜀来,既除职与郡,又赐出身。
公与张公同年相善,劝其力辞,张公迫母命难之。
公即缴奏,竟寝。
观望者乃指公论他事异同,罢为提举台州崇道观。
公不以兵部尚书吕祉代刘光世统军合肥为然,至是郦琼杀祉,率全军数万人北去。
上记公言,加集英殿修撰。
八年四月,召拜兵部侍郎。
公奏:「臣屡言规模先定,乃可为国。
迁都,大事也,期年之间方进临安,复退还浙。
辅弼,重任也,一纪之间下命相之制者十有四,进退执政无虑二十馀人。
规模安在」?
上曰:「非不欲立规模,正缘宰辅数易耳」。
六月兼权吏部尚书,十一月又兼史馆修撰。
去冬,虏废刘豫,使来议和,秦丞相再相主之,朝论藉藉。
公请询可否于众,上乃令侍从台谏即日条奏。
公上疏数百言,大概谓天方佑宋,当自治以需天时,屈膝事人,非臣所知。
又率侍从极陈失计,尝面折中丞勾龙如渊曰:「达观其所举,君昔荐七人,后皆北面张邦昌。
今嗫嚅附会,堕虏计中,他日必背君亲矣」。
监察御史施廷臣擢侍御史,太府寺丞莫将赐出身,超拜起居郎,皆上书迎合者。
翻黄下吏部,公执奏曰:「故事迁除未有如此之骤」。
力诋两人,引疾卧家。
秦素厚公,命楼炤问疾,许直翰苑。
公曰:「今日进退在我,迁官则在他人,某惟有去耳」。
秦语人曰:「张子公守正,官职不能动也」。
徽猷阁待制黎确赠官,前参政李回退复职官,公谓确等事伪楚而为之用,并乞追夺。
其摄铨曹,遇事不茍如此。
是冬和议成,复河南、陕西境土。
九年正月,上以祖宗陵寝久沦异域,诏公同光山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判大宗正事士袅修奉洒扫,赐银绢有差。
以二月己巳陛辞,自武昌、信阳入蔡、颍,五月丙戌至永安军,戊子朝谒诸陵,庚寅修奉毕,辛卯由郑历汴、宋、宿、泗、淮南以归。
六月入对,公奏:「频年陵下石涧涸竭,使至而水流如故」。
上惊异。
久之,又陈使事十馀条。
如谓刘豫初废,人情汹汹,而我斥堠不明,坐失机会。
谓郦琼部伍皆西陲劲兵,今在河南,尚可收用。
新疆赋租已蠲,而使命络绎,推恩支费犹用兵兴时例,愿加裁损,非甚不得已勿遣使,以宽民力。
上悉嘉纳。
七月,除权吏部尚书,首论官冗,半年间授宫观岳庙九百馀员,坐糜廪禄,虚理资考。
方议革铨选之弊,会四川制置使胡世将升川陕宣抚副使,成都谋帅,上语宰相:「张某高明练达,和正有守,可宽西顾,但朕惜其去耳」。
台评朝论亦谓当留,公力请行。
九月,除宝文阁学士、知成都府,特制金带以赐。
初加佩鱼,宰相以官制为言而止。
公奏:「蜀困征徭,臣当宣布德意,宽一路之民」。
上曰:「岂惟本路,凡四川宽恤,悉以付卿」。
又奏:「主和者,挞懒也。
今为其侄兀术所戕,势必渝平。
乞道京洛关陕,谒世将于河池,共议边计」。
至则谓世将:「诸军今戍陕西,馈饷虽宽,如缓急何?
宜敛兵备蜀口」。
仍丐钱五百万缗为储󰛆,世将皆奏行之。
公以十年春至益,与世将尺牍交驰,讲画素定。
是夏,虏果叛盟窥蜀,吴璘及杨政、郭浩大破之,俘获万计。
其后公除西府,蜀人唐文若草制云:「保蜀之功,蓍龟先见」。
盖谓此也。
十一年,诏世将纳契丹降人。
公曰:「蜀地狭,安能容?
且不鉴前朝常胜军乎」?
世将奏寝其事。
蜀自用兵,和预买匹布折估钱二引,民已病之,至是转运司迫饷军增至三道,成都一路总七十四万一千有奇。
公言:「昨降度牒二千,称提前引,数适相当,愿以此代输」。
从之。
初公开府,适承岁旱,大发积粟以赈饥民,抚存黎、雅番部,禁戢贪吏,开修渠堰,蠲落江田税,决遣狱讼,修文翁旧学,时与诸生讲论经旨,葺诸葛武侯庙、杜少陵草堂,新张乖崖祠,政无不举,蜀人大悦。
屡请代,不听,十三年冬始命提举江州太平观。
时旧人往往以异同得罪,公家居绝口不言世事,取吴园先生遗编数百卷手自抄定。
又追先志,斥俸馀为义庄赡宗族,自号云山老人。
二十五年冬,秦丞相薨,旧人在者皆起。
上首以公帅乡部,兼行宫留守司公事。
明年二月至金陵,积岁负内库钱帛钜万,公悉奏免。
池有义子与父争讼,守昏谬,系父连年不决。
公请移廷尉,黜其守。
居二年,政成化洽,进端明殿学士,考课累转左中奉大夫。
二十九年夏,召赴行在。
公奏:「虏主迁都,和好难保。
惟陛下儆戒无虞,自反求治」。
上喜曰:「久不闻卿议论,良沃朕心」。
是夕,公腹疾暴作,亟请休致。
上大惊,用前执政礼除公提举万寿观,兼侍读。
公再移疾,给宽假还乡。
数月疾平,连有旨趣觐。
公奏:「两郡王名分宜早定」。
上曰:「朕怀此久矣,人所难言,开春当议典礼」。
公顿首谢。
时风俗侈靡,财用匮乏。
公劝上止北货之贸易,省非时之赐予,罢土木,减冗吏,躬行节俭,民自富足。
上嘉奖再三。
公遂言:「甲库萃工巧以荡上心,酤良酝以夺官课,教坊员数日增,俸给赐赉耗蠹不赀」。
上曰:「卿可谓责难于君」。
明日罢甲库诸局,以酒库归有司,减乐工数百人,正除吏部尚书,侍读如故。
虏使施宜生来贺三十年正旦,命公馆伴。
宜生闽人,公以首丘桑梓语动之,宜生雅敬公,颇漏虏情。
公乞早为之备。
会疾复作,力求纳禄,词极哀切。
上命汤丞相思退留公。
公请不已,转左中大夫,加资政殿学士致仕,特给真俸。
公方去,即降诏立皇子云。
明年冬,起公再帅江东。
完颜亮已深入,人情凶惧,公不敢辞。
亮死,虏复求和,诏沿江帅守条具进讨恢复计。
人人驰志幽燕,公独乞持重养威,观衅而动。
已而,诸将追蹑果无功。
寻以张忠献公代公,命公奏事。
公言:「前日边遽,义当强起,今惫不能支矣」。
复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三十二年六月,孝宗受禅,御札召公,道除同知枢密院事。
公恳辞,又遣子埏入辞。
上命中使赍手笔趋朝,许乘车至宫门,给扶登殿,问为治之要。
公曰:「内治乃可外攘。
今天下弊事至众,中外望治,愿如祖宗及太上绍兴二年五月手诏,命百执事赴都省给札条具」。
上大喜,御批略云:「览焘所奏,犁然有契于衷。
其令侍从台谏集都堂,赐以笔札,取当今弊事悉意以闻,退各于其听治之所,尽率其属,谕以朕意,极言毋隐」。
于是士大夫平日欲言不能自达者纤悉闻矣。
上皆亲阅,标识急务,付公看详,公请择可行行之。
覃恩转左太中大夫。
隆兴元年三月,迁参知政事,公以老病不拜。
台谏交章留公,上还公奏,且命宰相谕旨云:「朕不敢烦公以政,姑为朝廷重可也」。
公辞益坚。
上亦察其实病,遂除资政大学士、提举万寿观、兼侍读,恩数视政府。
公援绍兴末例谒告将理,上乃许之。
及家,固求致仕,诏从其请。
后二年而薨,享年七十五,赠宣奉大夫,谥忠定,爵自德兴县男累封鄱阳郡开国公,食邑通三千五百户,食实封三百户,后以子遇恩累赠太师。
娶程氏,同郡徽猷阁待制邻之女,先卒,追封秦国夫人。
二男:朝议大夫、荆湖北路提点刑狱公事垓,朝议大夫、广南西路提点刑狱公事埏,分符持节,皆有家法。
一女,适邹忠公浩之子处州太守栩。
孙男十九人:铸,朝散郎、两浙转运司干办公事,赐绯鱼袋;
镇,通直郎、荆湖北路安抚司干办公事;
钜,儒林郎、福州录事参军;
燧,承事郎;
镒,承事郎、新差监鄂州在城盐税务;
锷、鋐、锭,将仕郎;
铉、镃、镛、錧、錥、錞、錤、键、镗、锜,未仕。
孙女十四人:长适周简惠公葵之孙奉议郎、沿河制置司干办公事大辩;
次适王恭简公刚中之孙承奉郎元老;
次适嗣秀王伯圭之孙宣义郎、新添差淮西提举茶盐司干办公事希德;
次适陈文恭公康伯之孙通直郎、佥书福州军事判官厅公事景祖;
馀尚幼。
曾孙一人,涛,脩职郎、隆兴府新建县主簿。
玄孙一人,㮚。
公外和内刚,临事有仁者之勇。
在蜀四年,尤著惠爱,百姓皆绘像以祀,后帅李璆赞云:「公昔在蜀,千载一人。
公今去蜀,千载其身。
愿公再来,以慰斯民」。
盖实录也。
得谢复出,以至大用,奉赉往往积而不支。
平生清修简静,无所嗜好,颇喜大书,得颜鲁公笔法,望而知其为端人正士。
显仁皇后神主,公所题也。
有外制二十卷、奏议三十卷、杂著二十卷,藏于家。
某窃惟公历事四朝,始末可考。
早官成均,学术行谊,人已推之。
钦庙初政,即以议论气节有声馆阁。
被遇高宗,出入侍从越三十年,知无不言而上不疑,谊形于色而下不忌。
世论名臣,推以为冠。
小人虽间有不悦,终不敢妄有指议。
孝宗首从人望,召置二府,将尽行平昔之言,而公老且病矣,退休于家,以寿考终。
历观五十年间,士大夫进退成败殆非一端,盖时有险易,道有屈伸,或荣于前而辱于后,或誉于上而毁于下,求其常负重望始终全节如公者鲜矣,宜有铭诗,以信后世。
铭曰:
忠则不欺,公则不私。
明则不疑,正则不欹。
堂堂张公,具美在兹。
学识卓然,气节随之。
时有难易,心忘险夷。
遇事极言,见义勇为。
如璧如圭,表里无疵。
如蓍如龟,计策无遗。
独立近班,国之表仪。
久任两镇,民之父师。
绍兴季年,大政方咨。
公曰惫矣,祈哀以辞。
孝宗纂承,元老来思。
美疢益侵,壮猷莫施。
位岂不高,人叹辰迟。
寿岂不遐,人望期颐。
四朝遗直,千载清规。
相彼先茔,山川逶迤。
公所自上,是祔是宜。
斲石刻辞,以永厥垂。
跋番阳董氏所藏东坡墨迹 南宋 · 魏了翁
苏文忠雅耆陶公文,其有感于《归去来词》,盖元丰五年之夏蔡、章被遇而吕正献不合之时也。
长公在黄,少公在筠,此何时也,而犹可以仕乎!
《否》之讼曰「大人否亨」,其遁曰「包羞」,然则以亨易羞,果孰为得失乎?
遗墨藏于义夫之族子煟,临邛魏某与之为寮,因得寓目,因识其后。
元符忠谏堂记(1232年) 南宋 · 魏了翁
予昔为丹棱杨庆崇作志,其子迈以事状来,阅其世,有大父讳恂,举元丰五年进士,终承议郎。
予以书反曰:「崇宁籍元祐奸党,定元符上书人邪等,与而大父同姓名者,非此其是与?
而先是未有识之」。
迈曰:「郡乘有之,子其为我发之」。
亡何,迈求予书「元符阁」。
又亡何,李柱史季尤又为承议之五世孙仲炎书「元符忠谏之家」。
予归自靖,仲炎请曰:「先人之敝庐则忠谏之故址也。
《诗》云『维桑与梓,必恭敬止』,我将以忠谏名吾阁,子为记之」。
予慨然有感于世道之变、人情之反乃至若此。
且曰奸曰邪,名之至恶,王法之所必诛也。
人之于先祖也,为铭物,为烝彝鼎,为圹志,称美而不称恶。
今崇宁用事之臣籍其祖于邪类,附其事于奸党,而子孙矜以为荣,名实不已戾乎!
窃尝稽诸五三六经之传,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以至仁义礼知之性、阴阳柔刚之分、卑高贵贱之等、是非邪正之别,名之必可言,言之必可行,未尝有无实之名也。
故圣贤之言,名不与实对。
迨周之衰,始有名与实戾者,名之君而实不君,名之臣而实不臣,以至不父不子,不兄不弟,不夫不妇,无时无之。
夫既名浮于实,则于是有名实之说。
逮其又甚,则放辞者盗丘非轲矣,嫉世者溷夷廉蹠矣。
至楚人则白可黑矣,上可下矣。
至秦人则鹿可马矣,黑可黄矣。
至汉则鹖雀可凤矣,至隋则野鸟可鸾矣。
然而以格人元夫为奸邪,播之诏令,勒之金石,书之史册,不忌不疑如京、卞之为,则未之见。
虽东汉尝以党人锢士大夫,李唐牛、李相倾相轧,不极于乱不已,固未尝被以溢恶无实之名也。
自京、卞一开其端,变乱白黑,实为阴乘阳、贱陵贵、夷乱华之兆。
至于秦桧,习非效尤,遂取张、胡、李、赵之所引用者加之叛逆之名,株连逮系五十三家,将以为戮。
韩侂胄柄国,则又以附于赵忠定公者名之逆党,学于朱文公者名之伪党。
夫曰奸曰邪曰逆曰伪,本以怖而携之也,而愿附名籍者唯恐后,则是古者至不美之名,在近世反为至美之事。
况夫人以眇然之身,血气所拘,不百年耳,滥贵素饱,曾几何时,而为是背理反道之事!
不思万世在后,是非予夺著乎人心,瞭不可掩。
温文正公、申正献公与凡元祐、元符著籍之士,以及乎绍兴、庆元党人,盖皎然如天日之清明,庸夫孺子、裔夷丑虏,孰不知之?
今蒙以甚恶之名,在诸贤无豪发加损也,祗以贻千载之一噱耳。
彼京、卞、桧、侂必不以奸邪自名也,而世之言奸邪者,自丁、、章、吕而次,未尝舍四人而他求,而苛于方人者,犹曰是奸邪之靡者。
虽孝子慈孙于其父祖,亦且讳闻而羞道之。
至此则名实始虽少紊,而终固未尝紊也。
陈仲举闻范孟博之去,叹曰:「今既成其去就之名,得无自取不优之议」!
然则为柄臣者,诬人以奸邪,本起秽以为臭,然而不能臭人,祗自臭耳。
姑以利害言之,来者亦当知所择云。
杨君庆崇墓志铭(嘉定二年) 南宋 · 魏了翁
绍兴三十年四月己未,眉丹棱杨君庆崇年二十有八以卒。
其二孤迈、懿,懿蚤夭,迈时八岁。
逮淳熙末年七月辛酉,始克葬于富寿乡虎头山之原。
君之配石氏先卒,至是合葬。
乃嘉定二年,迈以书来曰:「迈不天,逮事考妣日浅,零丁孤藐,葬故缓。
今二十有二年矣,而未有以识竁。
然非敢缓也,亦妄意少自立,如昔人泷冈阡墓表盖有待也。
今老矣,终亡以见当世之士而求铭,即死将不瞑,子幸有以相我也」。
余嘉其志之诚而哀其弗遂也,谨疏其状。
君盖亦少孤,能自植立,以不逮养为恨,岁时展松槚,率号恸忘返。
兄弟出分,訾取其薄,室居其漏,孝友之行著于里闾。
襮顺里方,待人怡怡,若无所不可,及遇事勇为,凛有不可夺,既事则若未尝有所为者。
少耆书,不妄交友,尤乐人之善。
杨氏自君之王父恂登元丰五年进士第,官不过承议郎以殁,其后衣冠不断如缕。
君自少轸门户之忧,劬劳力学,穷晨夜不置。
以至宗䣊之课试于有司其不能具装赍者,君率为经理,俾不以累其志。
预宾荐、擢科第者,由绍兴末年以来续续不绝,君不可谓无助。
其事虽亦人所能为者,然其春秋鼎盛,如苗始秧,会见秀实,使假以日月,庸可限其所成邪!
呜呼,是可哀也已!
君之王父元符末应诏上书,崇宁二年编入党籍。
中兴之初,诏书数下;
录元祐党人及元符上书姓名,既宠秩之,又禄其子孙。
绍兴之元,天子祀明堂肆眚,凡元符三等人悉依元祐党人恩数,尤为著明,士多有沾丐者,蜀顾以远见遗。
幸世载贤德,不爵而贵。
使天下之为善者当有后,而子柔中既蚤丧,柔中生君,又不克寿。
有皇上帝,伊谁云憎,而独啬于此邪!
孙男焞、椁、淳、錞,孙女适孙南金、史正道,外曾孙男女三人。
铭曰:
杨氏之先,厥载自雍。
先世仕唐,僖驾是从。
避乱中州,家于唐安。
君九世父,徙今丹山。
曾王父球,赠秩承事。
厥开承议,直道名世。
彼何人斯,胡违厥臧。
生世不逢,谓后斯昌。
中兴诏书,爰蔇往居。
居堕疏逖,往藏幽墟。
苗不待实,再世如一。
天果梦梦,胡畀之质。
抑人有言,非此其身。
代石塴词,以谷嗣人。
朝奉大夫知荣州蹇君墓志铭(宝庆三年十月)(1229年) 南宋 · 魏了翁
潼之通泉蹇氏系出浔阳,伏羲时曰脩,秦穆时曰叔,世久莫可考。
唐禧宗时曰元盛,扈驾为排顿使,后居盐亭之白马,葬射洪之果园山,则入蜀之始祖也。
五世祖隽民,生二子,长曰颀,次曰颐。
颀举元丰五年进士第二人,掌武信军节度书记。
四传曰享父,生五子,其三人举绍熙元年进士,后以升朝恩累赠奉议郎。
颐以文学补官,是生常通,常通生利用。
利用生南运,累赠朝请郎,踰冠而卒。
治命以奉议之季子为后,是为君,讳君章,字晦卿。
方十岁,执丧哀甚,事母王安人孝谨。
未几安人卒,孤苦自持,垢衣粝食,澹如也。
庆元元年,以词赋擢四川类省试高等。
明年视进士乙科赐第,调青石县尉,历渠州司法参军、利州路提刑司检法官、凤州司法参军,以举主改宣教郎、知温江县,通判南平军、重庆府,知茂、荣二州,荣未上。
在渠事吴晓,晓骄恣不迪,察君非附己者,临之甚威,卒无瑕可指。
为检法官期年,曦叛,晓据兴元,衔前事停检法奉。
君将去之,会本生母卒,乃行。
在凤日,宣抚司经量关外田,受命者率加赋以为功。
君往真符,索夏秋岁输之数,以田均税,豪发无所益,民至今利焉。
治温江,府督宿逋甚峻,君从容干理,宁其稽令,不以病民。
谕学积颓,巴县亦久不治,君以节缩浮费,府有馀财,各发泉二百万助之。
茂之属县曰汶川,当威、茂之冲,土人汤彬豪于财,啸呼夷獠,武断豪夺。
铁邪蕃虽隶威,而市于永康,必道汶川,彬父子数禦之,为二州患。
君调军禽而戮之,繇是徼外无敢哗者。
节用丰储,卒以春夏之交损粜直以赈贫。
夙有胃疾,既去郡,行至汶川明窄馆而卒。
语不及私,唯曰:「贫者士之常,死者人之终,吾何求哉」!
当宝庆三年八月庚午,年五十有九。
取刘氏,东溪先生伯熊之孙也。
男森之,举嘉定十年进士,前为蓬溪县丞。
女适高斯得,举绍定二年进士,授文林郎、利州观察推官。
森之既以母命卜遂宁府长江县甲山,以今年十月己酉举君之丧即窆。
前之月,以君之同年进士冯君邦佐所状事实属铭于靖。
会斯得亦自都城来靖申其请,呜呼,余知晦卿已久,冯公辅余所善也,斯得吾之同产兄之子也,况又以知晦卿居家涖官之实,余曷敢曰不可?
铭曰:
人莫己信,唯贵是师。
冥升为能,昼攫为奇。
孰知古之人,为吾分所得为。
虽所居无赫赫名,而所去见思。
吾晦卿父,其尚有闻于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