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
诗文库 正文
通州儒学记 南宋 · 王应凤
通之有学,志不载所始。
考文惠王公之记,自太平兴国中肇建先圣庙于城西南,乾兴初徙而东之,前斋庐而后讲舍,其即庙为学欤?
大观四年,朱侯彦又植庠门,建射亭,学子便之,由是擢名第者视他郡最盛。
绍兴初,草创于州治之西,其后即旧址更建,至淳祐壬寅燬于兵。
粤壬子秋,今太傅平章贾公董师于淮俶,授方略而沟封之,通民怙冒威德,以有宁宇,寖寖如承平。
惟时学宫未复其旧,仅有礼殿、伦堂,而生徒肄业无所,供养亦废。
官授于斯者,宁不知倚席不讲为可愧哉,盖力弗既而将有待也。
咸淳之元,兵部尚书汉东李公制阃六年矣,樽俎舒暇,左诗右书,淮海澄清,累化禔福。
是岁春,会稽黄君焱将往教于通,公语之曰:「古者闾巷党术罔曰寡约,必立之师,世之夸毗者,待人狭而自待亦凉,世罔攸劝。
凡学,官先事,士先志,课试外教养当并行。
子其勉之」。
黄君奉命惟谨,于是序列八斋,日行二膳,昔所缺者今乃有之。
又以张、陈、任三贤旧有祠,旷而不举者有年矣,乃植久仆之碑,绘像于堂,瞻仪者肃如也。
列戟有严,两庑孔修,墙甓外周,庖廪毕具。
鸠僝于丙寅夏,越明年夏而就绪。
适郡守冯侯弼至,颇佐其涂甃之费。
既而邦人来观,或叹或愕,谓是举也,不役一兵,不烦众力,惟黄君率诸生之长,协比经始。
又以其馀力具祭器,且募监书而庋藏之,其于学者信有劳矣。
孰知所以有成者,乃尚书公之教泽也。
前通之李万程、李勉之、郎君玉等以书来请识其事,凤以《春秋》不书修泮宫之义辞,乃又请曰:「夫子于《春秋》虽有所不书,然子产不毁乡校,则亟称之。
夫事难成而易圮,愿求一言以诏来者」。
应凤不敢固辞,而窃有感焉。
郡有校官,自汉江都相发之,施及建武之兴,如任延、伏恭,逖左并边,皆能以学为先务,流风馀化,隐然有厌难销萌之功。
先儒谓执干戈者听于明理义者,而后大业定,信哉斯言也。
学莫先义利之辨,居官者不辨乎此,则事非其事,为士者不辨乎此,则志非其志。
义者心之所同,然庠序之教因而申饬之耳。
惟通密迩帝畿,名卿辈出,文物盖彬彬矣,视有邦厥邻,则安定体用之学可师。
若时先达,忠直如吴,友顺如姚,皆循乎天理之正。
俞之异科,崔之联第,亦素履而往修天爵,而人爵从之,岂以利禄先入其心哉!
游于乡校而拜三贤之祠,景高晞骥,其必有所发矣。
夫张公当新法严急之秋,而尊礼邵、程,不阿世好,忠肃、忠敏二公言人之所不敢,居人之所不堪,非有为而为之,惟得乎义理之安而已。
义理之心人皆有之,尚何成败之足虑乎?
子产远矣,有贤太守犹可以为任延、伏恭也。
御书紫薇阁记(庆元五年正月) 宋 · 高文虎
臣恭惟皇帝陛下尧之聪思,舜之浚文,禹之俭勤,汤之齐圣,文王之纯亦不已,成王之学有缉熙。
祗遹慈谟,绍履否祚,而绳武遵宪,动法祖宗。
考图表经,笃向儒学,兢兢业业,汲汲皇皇,用以迪渊谋而新睿德。
圣能攸纵,文治并昭,九功所经,万化所穆,天以澄著,地以谧宁,日月之容,舟车之暨,仁陶义衍,远服迩安。
至于登崇畯良,甄区贤否,以正天下,以清朝廷。
而臣奋繇单寒,身际熙盛,擢寘薇掖,晋陪金华,数蒙渥恩,无以称塞。
每惟丝纶之地,纲纪是司,虽曰肃号令、处要密,夙所推荣,迨其辨几微、诏予夺,关系亦重。
若稽仁祖,顾惠省垣,揭名紫薇,申锡奎篆,所以浃宠灵而播馨烈者,甚盛美也。
自炎正再兴,聿严掌制,然旧观未复,有当迪闻。
乃八月癸巳,详援典彝,冒陈讲殿,祈颁宸画,增耀前规。
天度惟深,臣言是格。
越九月甲寅,御书「紫薇阁」三字下赐小臣。
臣拜手稽首,对扬王休。
凤翥龙盘,经纬河洛,星钩日珥,阐握乾坤。
六书之工,八法之奥,凡高宗传之孝庙,孝庙授之慈皇,至是伟健端闳,精微广大,参备众体,允集大成。
乃以十月戊辰虔奉奎文,妥揭华扁。
旋乞明指,俾登汗青,用诏显荣,光示万世,制曰可。
省户有禁,词臣迭居,一旦天光焜耀,庆云葩郁,如在上帝群玉之府,如游太微三光之庭。
于以振元祐文治之华,于以奋绍兴规恢之业,猗欤伟哉!
臣窃闻刚健中正,天之德也,自强不息,君之德也,故学聚问辨,义炳乎《乾》。
又闻柔来刚上,天之文也,文明以止,人之文也,故化成政明,象垂于《贲》。
今陛下轨范帝训,股肱勋贤,日昃不遑,运天之德,而黼黻王猷,金玉王度,勉强行道,阐人之文,下济而光,彩藻藩饰。
维时西掖涵沐洪晖,况于天地山川乎!
况于人民万物乎!
由是充之,自力行始。
臣恭以藻翰,被之翠珉,故述其愚,附著于下,昭侈上赐,与(下缺)云。
庆元五年正月十四日。
宋故教授卢公墓志铭 宋 · 孙觌
吾州有老儒卢公潜夫讳察,通经学古,以诗书教授里中,为人师。
崇宁天子诏州县推行三舍法,而诸生之有籍于学者千馀人,潜夫为领袖。
当是时,潜夫幼子习字择善方胜衣,隶小学,晨夕诵书,不去翁侧。
大观四年,予偕潜夫随计诣京师,礼部奏名,为同年进士。
其后潜夫卒官左宣教郎,予亦屏居村巷。
择善已擢第,待次家居,予具书币延请,饬诸儿受业,而择善子申者尚在童丱,携以俱来。
阅三岁,黄州候吏至,遂别。
别去二十五年,择善以左通直郎致其事而归,年七十三,精悍不衰。
一夕,置酒命家人环坐,顾其子曰:「吾将逝矣,汝于孙公有父祖之契,汝请公文志吾墓,吾瞑目于地下矣」。
将葬,申过予,以治命徵铭。
予以衰耄辞,而五反,请益勤,遂序而铭之。
择善,范阳卢氏,在唐为甲族,避五代之乱,始徙建邺。
李氏国除,又徙常州之晋陵,距今六世矣。
择善以绍兴二年赐进士出身,授迪功郎、宣州宁国县主簿。
丁母夫人强氏忧,忧除,调黄州录事参军,更滁州全椒、来安二县令;
循左儒林郎,除随州州学教授。
择善幼警悟,读父书,靡不记览;
属文辞,赡丽详实有家法。
性介特少与,不妄交,交合则久,要有终始。
家傃贫,不殖赀产,屋庐庇风雨,藜羹粝饭,一饱之外,澹然自足。
在黄州丧其配,贫窭不能归。
或劝用浮图氏阇维之法,择善怃然而辞曰:「吾儒者,其可为是」!
僦一敝舟,冒长江之险载其柩以旋。
次九江,舟败,几不免。
践艰乘危,閒关寸进,积数月乃得归祔舅姑之次。
既竣事,叹曰:「殆有物相之也」。
在全椒,一日盗群掩至,号红巾贼者。
择善据便坐不为起,盗刃中首,流血被面,择善屹然不动,徐曰:「汝志在金帛耳,第敛兵,不纵火,不杀一人,吾帑中金帛可尽得也」。
渠魁悔谢,投戈于地,奉盘水沃盥,佩囊中出药傅创,戒其徒曰:「如约」。
择善指金帛所在,悉授之而去。
越日,邑人之逃散者还复,家室按堵如故,推次甲乙,计所费金帛悉上送官,举邑晏然无一事。
在来安,累岁不决之讼凡数十,断治立尽,竟岁无一夫之狱。
随州学荐更兵乱,墙屋破露,州刺史春秋释奠,应故事而已。
择善按籍访学田所在,募人耕种而薄其征,入取足以养士而不求赢。
未几,师生之庐、囷廪庖湢皆具,而学者有自他州至者。
汉东距乡州有重江复岭数千里之阻,始怅然有倦游之意。
比代归,语其子曰:「七十致仕者,著于礼经,尚复蒙耻冒利而不知止耶」?
即日上书告老。
以隆兴元年五月授左通直郎致仕。
二年十月二日无疾而卒。
其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合葬于武进县怀德南乡周庄元配包氏之墓。
生四子:男即申也。
女适张铦、邹进修,次许嫁王大光。
孙男女四人。
予既铭其墓矣,复有一事可纪者。
潜夫宣教与其配强氏同生于丙申,择善通直与其配包氏同生于壬申;
通直之子生戊申,娶妇宋氏又生于庚申;
已得孙又以甲申生。
父祖子孙,四世七人,皆生于太岁之申,亦异矣。
以经考之,蛰以存神,屈以求伸。
卢氏种德累世,安贫守道,未享其报。
今通直之子嗣守家学,以孝谨持门户,为乡县所推,卢氏之申,其在兹乎!
铭曰:
卢出范阳,自鼻祖兮。
族散徂迁,望南楚兮。
有儒专门,卧环堵兮。
抠衣执经,屦满户兮。
繄君高蹈,踵前武兮。
书破万卷,腹撑拄兮。
引吭一鸣,鸿鹄举兮。
弁星峨峨,快先睹兮。
州县劳人,空俯偻兮。
投袂而起,谢簪组兮。
一蜕而逝,复于土兮。
铭以哀之,亘千古兮。
显忠庙记(建炎元年冬) 北宋 · 鲁詹
大观庚寅冬,詹广陵秩满,腊中归省亲,道经吴江,寒甚,一夕震泽冰合,即抵家,乡人皆言曰:「昔湖中冰厚几尺,有物自东北趋西南,轰然有声,冰碎如粉,夕即还,如是三日乃已,此何异耶」?
詹曰:「异,我不得而知之。
第闻吴主孙皓尝被疾,时有神降于小黄门,云:『华亭咸塘风涛为害,非人力能防。
古海盐县治一旦陷为湖,无大神护。
臣,汉之功臣霍光也。
臣部党有力,当镇之,可免』。
翌日疾瘳,立庙小金山。
乡人盍相与筑宫湖上,竭虔昭惠,以镇此土乎」?
佥曰:「兹众所祈向者」。
即卜爽垲之地,占湖山之胜,乃营庙宇,乃严神栖。
自是远近翕然,结社会拜者舳舻相衔也。
窃尝谓生为伟人,则没为明神,必有大功德于民,随其所向,而追想世奉祀之,如大禹之于会稽,泰伯、季札之于姑苏,伍子胥之于钱塘,马伏波之于南海,韩文公之于潮阳是也。
惟忠烈公策名孝武,拥昭立宣,厥功懋焉。
是时汉都长安,距吴会为远甚。
又公之没,更两汉,历三国,已数百年矣。
乃托吴主之疾,肇建金山之祠,敷锡阴贶,宏庇海邦,此何理耶?
噫!
人心神矣乎。
疾徐俯仰之间,再抚四海之外,生兮一世之杰,没兮有不亡者存,如月在天,有水则现,舟行月移,东西南北,随所向而见之。
若黄石公之于仙州,张渔阳之于酂邑,民犹尸祝之,矧夫忠烈岩岩,精爽凛凛,发祥炳灵,感应如响,曾何久且远之间耶!
时愈久而民之祀愈崇,道愈远而民之祀愈广,神妙莫测,讵容拟议哉?
公之勋业,青史焕然,而钱氏谓之冠军,非是。
我宋重熙,百神受职,宣和二年始赐额曰「显忠」,后三年,诰封「忠烈」。
公虽冠五等之爵,尚迟显册之颁,庶致崇极而侈神贶也。
丙午春,詹归自京师,祗款祠下,主未就绪,慨叹久之,而职其事者,舆议弗允,亟告县大夫而易之。
明年冬,阖郡司还朝,过家上冢,乃见庙宇屹然,拥以虚亭,翼以修廊,旁列攸司,各有次第,高明轮奂,庭殖翚飞。
徘徊谛观,目骇而心肃焉。
因裒始末书之石,式告来者。
按:光绪《嘉兴府志》卷一一,清光绪四年刻本。又见光绪《平湖县志》卷九。
故左朝请郎守尚书右司员外郎致仕潘公墓志铭(1140年12月) 宋 · 綦崇礼
潘氏世为处州青田右姓,其先本武林人。
青田有沐溪乡,旧传东晋时尝有鹤沐于其溪,因以得名。
山林幽邃,形势深阻,而中多美田,殆为异境。
公之六世祖避五季乱至此,爱之,遂家焉,子孙寖以蕃庶,居是乡者今数十百家。
曾祖讳惟德,祖讳惟,素儒业,咸以长者称。
考赠朝奉郎讳麃,学优不仕,而笃于行义,乡人爱慕之,有争讼者不之官府,而来取决。
尝举八行,不就。
宣和中,妖贼方腊之党陷处州,境内多被其害,独以谋帅里社之人卫其乡,贼不能犯,远近赖之。
公其长子也,讳特竦,字廷立。
性颖悟嗜学,幼所习诵,终身不忘。
年十九,学成,游太学,与英俊并处,凡十年。
校试升选,每居前列,名称籍甚。
大观四年,遂以上舍及第,释褐调长洲主簿,选为吉州州学教授,改高邮。
秩满,除太学正。
丁妣安人叶氏忧,服除,授辟廱正,未赴而辟廱罢,为邓州司仪曹事。
公以经术入官,而吏能精明,若所夙习。
郡太守初见公,与语,奇之,试以疑事委公处决,无不得宜,乃叹曰:「君通才,当为朝廷用,而淹留州县,可乎」?
因荐于时宰,复除太学正。
考满,改宣教郎,俄迁博士。
公久历学官,滞于进,而守职惟谨,不改常度。
贵游子来肄业,罕循理。
有两生犯规禁,自以挟势,必见优容,公判其罚如规,而一生当斥去。
同寮失色,司业亦以为言,公执不夺,识者多之。
丁外艰去官。
既终,哭谓其二弟曰:「吾于时寡合,向屈志仕宦,本以为亲荣。
今抱永慕之戚,此兴衰矣」。
乃于旧庐之侧植嘉橘,筑堂,日游息其间。
取楚辞《橘颂》之语名堂,曰「与友为文」,以见其志。
居久之,不为赴调计,亲族共相敦勉,乃出造朝。
时行在扬州士大夫稍集,公甫至,会更定宫观官令,欣然请于有司,不俟报,谒告径归。
政府间有招之者,不往见也。
已而,资格未应,不得请。
閒居再踰岁,值车驾幸永嘉,将旋跸会稽,而临海居间为要郡,朝廷择才贰郡。
政府有荐公者,遂除通判台州,且趣之官。
公至,谓太守曰:「今朝廷艰虞,仰给州县,宜留意财赋。
丰财之术,非它求也,课其入而勒其出,则用度自充。
若循蹈旧习,任情慢令,徒慕宽厚之名,缓急何以塞责」?
太守悟曰:「君言是矣,自今请悉听君」。
于是公得究心经理,凡利应入公上者,不复有耗蠹隐滞之弊,郡中财计为之羡溢。
迨六师回驭,若行朝所供亿,转输相继,未尝告乏。
明年,讨建寇范汝为,宣抚使以兵十万出其境,费给悉具。
时方多事,州郡趣办不时,往往以军期取具编户,吏缘为奸,民受其弊。
独临海一郡,终公之去,无毫发横敛。
以奉行籴事不扰,先期而足,被赏,朝廷益知公才。
及受代,召赴都堂审察,未至,擢尚书金部员外郎。
自兵兴以来,当官为政者率务姑息、称人情,而公在临海,专以奉公惜费、杜请托、抑侥倖为意。
人或不乐,乃因疑似,以事谤公,达于言路,到省才月馀,遂坐谏官章疏罢。
以请,连主管建州之冲佑、台之崇道观,优游里闬凡六年,以自适其素愿。
读书赋诗,以自娱乐,亲旧相过,辄置酒尽欢,退黜虽久,未尝见其几微于辞气间也。
绍兴七年秋,起为广南东路转运判官,命复中寝。
明年,再除江南西路,未赴,擢为度支员外郎,进大理少卿、右司员外郎。
不半岁三迁,而人犹恨其晚。
于是朝廷方用公而未止也,公亦感激自尽,思效其才,至忘饥渴。
会大暑,暴中暍,居三日,疾革,以请得致仕。
卒年五十有八,时九年秋七月辛巳也。
累阶至左朝请郎,佩服六品。
公事亲孝,与二弟相友睦,待人诚信,必践言。
才智有馀,而临事不苟,历仕中外,所至称职。
居乡好义,有先君子风。
遇姻族有无告者,赒其贫乏,恤其孤寡,孜孜不倦。
建炎初,建卒叶侬作乱,掠龙泉之松源乡,而沐溪接壤,乡人震恐。
公方服丧在家,喟然曰:「吾先君尝保此乡,小子其敢忘之」!
乃设方略,率乡人之壮健,栅于险要,坚壁以禦之。
贼至,不得入,遁去,州郡赖之以无虞。
上其事于朝,特加赏焉。
后数岁,松溪贼危李窃发,其锋直抵沐溪境上。
公如前拒守,闾井获全,乡人德公不忘,及其没也,少长皆为之流涕。
呜呼,使天假公年,获尽其用,则所施设岂止一乡之惠而已哉!
公耽玩书史,始终不厌,为文温丽,自成一家。
有集三十卷。
学既该览,尝作类书,补前人所遗者,又采近世文士词语以附益之,成五十卷,曰《课儿集》,传其家。
娶同郡叶氏,封安人。
子男二人,长曰曾,将仕郎,次曰肖。
孙男一人、女二人,皆幼。
曾卜以十年冬十有二月丁酉,葬公于其乡油田之原,盖公平日所属目之地,追遗志也。
先期,得其舅西安宰叶君绶状公行事,已,见属曰:「先人晚乃遇合,用矣,不幸奄忽,赍志而没。
今葬,当有铭以诏后世。
私念生平先友可托兹事莫如公宜,是以来请」。
余感其言,顾不得辞,遂以寄哀于此文也。
铭曰:
沐溪之水,窈而清兮。
群山合沓,环如城兮。
仙人沐鹤,曾此经兮。
韬奇韫秀,閟厥灵兮。
钟美于人,公其英兮。
受才孔多,学蚤成兮。
贤关典教,士服膺兮。
通守一邦,其政平兮。
首公不挠,孰谤憎兮。
含香入侍,迹靡停兮。
襆被去曹,中甚轻兮。
归与橘友,同芳馨兮。
偾而复起,道将行兮。
卿联宰属,官亟升兮。
嗟天与时,不遐龄兮。
三日卧家,疾莫兴兮。
还丧里社,皆失声兮。
公乎保我,今谁凭兮。
怀德不忘,传令名兮。
视其后人,宜有庆兮。
寄琦监院(1110年) 宋 · 吕本中
七言律诗
往时济阳晁公子,今日灵岩琦上人。
千山不碍一月晓,北树忽见南枝
个中有味渠不识,底处无情公得亲。
不知碧眼之面壁,何如魋颜西入秦。
示沈宗师 其二 (1110年) 宋 · 吕本中
七言绝句
九日狂阴一日晴,落花飞絮作清明
与君携手南楼去,共听长江月下声。
潘邠老尝得诗云满城风雨近重阳文章之妙至此极矣后托谢无逸缀成无逸诗云病思王子同倾酒愁忆潘郎共赋诗盖为此语也王子立之也作此诗未数年而立之邠老墓木已拱无逸穷困江南未有定止感叹之馀辄成二绝 其一 (1110年) 宋 · 吕本中
七言绝句
漫营新句补残章,寄与乌衣玉树郎。
他日无人识佳景,满城风雨近重阳
湘竹(1110年) 宋 · 吕本中
七言绝句
小雨催寒入夕曛,湘江风味可怜人。
斑斑玉泪无时尽,袅袅金梢别是
寄外弟赵楠才仲(1110年) 宋 · 吕本中
五言排律
长年更多疾,念尔不能忘。
梦去关山静,书来道里长。
形骸且憔悴,草木自苍唐。
古县疏还往,微官绝簸扬。
颇闻能吏事,仍不废文章。
客舍襄江下,人家筑水傍。
屡成千里目,虚断九回肠。
我老知无用,身闲欲半藏。
预愁章服裹,仍怯簿书忙。
事业烦诗卷,生涯在药囊。
得非嵇叔懒,宁似次公狂。
野桧多鳞甲,寒松半雪霜。
高天一雁远,小径百年荒。
每惜朱丝断,空怀素锦张。
旧交浑潦倒,此语更微茫。
欲判五斗米,先寻百本桑。
残羹得共啜,薄酒要同尝。
匣里出鸣剑,眼中除眯糠。
未容窥突奥,虚自倚门墙。
指点飞鸿路,何人识故乡(原校:一本自野桧多鳞甲寒松半雪霜下云:直须守岁晚,莫羡踏春阳。夙受祖师印,得游夫子墙。直言无异理,未学故多方。必若险烦感,先能起仆僵。君才可办此,吾说未应亡。匣里得明镜,眼中除米糠。高天一雁远,小径百年荒。每惜朱丝断,空怀素锦张。马难逢伯乐,麟有遇锄商。却倚摩天刃,兼除治水航。旧交浑潦倒,此语更微茫。欲判五斗米,先寻百本桑。永无南浦送,频受北风凉。想弟眉宇好,见兄筹策良。残羹可共啜,薄酒更同尝。黾勉初无害,衰迟却未妨。时寻二三子,同看亿千场。指点征鸿路,无人识故乡。)
遣怀三首 其二 (1110年) 宋 · 吕本中
秋风袭(原校:一作鏖)残暑,忽过江上林。
旦日扶杖来,不见十亩阴。
蔬畦甚寂寞,亦受霜雪侵。
念此不常好,如我宿昔心。
涛头落崩岸,野鸟助讴吟。
潜鱼着沙底,避网更沈。
送一上人之京师(1110年) 宋 · 吕本中
东风吹云十日雨,卧听城头打衙鼓。
道人远自山中来,共坐南窗濯泥土。
自然高韵到羲皇,岂止微言变齐鲁。
万牛回首不震掉,一叶横江且掀舞。
未能入水取蛟蜃,尚欲投戈代貔虎。
念公守此非一朝,木病磈瘣无枝条。
已尽千峰西岭雪,更梦八月钱塘潮。
京城尘沙深一尺,是中莫留公履迹。
权门蹲𠴲儿女笑,我一思之不能食。
片帆无事早归来,为公一洗山中石。
狨座记 南宋 · 郑兴裔
狨座,凡两制及节度使以上许用。
每岁九月乘,三月彻,无定日,视宰相乘则皆乘之,彻亦如之。
狨似大猴,生川中,其脊毛最长,色如黄金,取而缝之,数十片成一座,以籍衣不皱,价值钱百千。
背用紫绮,缘以簇四金雕法锦,其制度无殊别。
凡出使,故事,惟正使乘狨座,副使乘紫丝座。
大观庚寅,从父申国恭靖公以礼部尚书为贺辽正使,时童贯方得幸,以泰宁军承宣使充副使,俱赐乘狨、张伞、金带、金鱼,由是遂为例云。
群玉诗集序(1197年7月) 南宋 · 周必大
新淦之下有市曰硖江,直玉涧口,陆行十五里至玉笥山。
按道书以为群玉山,第十七大秀法乐洞天,又为第八郁木福地。
汉武帝时遣使祈祷,见白玉笥于坛上,以是得名。
古有宫观二十馀区,以承天宫为冠,在三会峰下,本梅福旧坛,五代号玉梁观,真宗祥符初赐今名,宣和间升观为宫。
其右白云斋,又登临之冠也。
方其盛时,聚徒至三百人。
大观庚寅,不戒于火,后虽葺治,未复其旧,且非传箓之地,故不能与阁皂争长雄。
然山川闳丽,仙真杂遝则或过之。
有宣义郎杨扶图南著实录二万馀言,事为一门;
王崇德升赋诗三百馀篇,篇纪一事。
二君皆邑之名胜,其书同成于绍兴之二十八年,古迹备矣。
今知宫事杨得清复刻自唐以来诗人题咏附益之。
凡好事者苟未能一至此山,姑视三书,犹将神游意想,飘飘然起凌云之志,况于出入烟霞、遨游泉石之间哉!
得清盖庐陵士族,于诚斋待制为叔侄行,作诗有家法,求予一言,故为题其要于卷首。
庆元三年七月日,平园老叟周某序(《平园续稿》卷一二。)
得:傅校本作「德」。
下同。
跋闲乐居士陈师锡与了翁陈瓘论王氏日录书(1177年5月25日) 南宋 · 周必大
陈了翁以元符庚辰八月为司谏,虽论裕史不当用《日录》,然多是王介甫而非蔡卞。
明年八月,自都司出守海陵,闲乐先生实遗以书。
其后,了翁犹有《合浦尊尧》之作。
大观四年,始因星变复上《四明尊尧集》及《尊尧馀言》,痛悔前作,则此书为有助矣。
淳熙丁酉,予判吏部南曹,闲乐之孙昌平适来调官,出示遗墨,乃略考岁月而归之。
五月二十五日。
跋萧氏敦节堂诗(1201年4月2日) 南宋 · 周必大
徽宗朝名御史萧服字昭甫,吉水人,坐不肯罗织吴门章綖私铸狱咈蔡京意,羁管虔州。
后起为吏部员外郎,出知蕲州,卒年五十八。
尝遇恩封其父汝奭字君保至通直郎。
所居有敦节堂,本路提点刑狱张景修作诗美之。
此庐陵名士彭使君讳醇字道厚政和初和篇也。
踰九十年,堂坏而诗存,萧氏以归彭公玄孙叔夜、叔夏池饰藏之,因为详记本末。
按《四朝国史》蕲州本传,初谪处州,今其玄孙祺出大观四年印历,实贬虔州。
虔与处字画偏旁异耳,即今赣州,吉之邻郡。
近世既改虔为赣,史官不考耳。
嘉泰四年辛酉四月辛巳。
朝请大夫致仕赐紫金鱼袋黄公子游墓志铭(淳熙五年) 南宋 · 周必大
公讳子游,字叔言,系出浦城黄氏,号闽中著姓。
五世祖元吉,事江南李氏,有诗名,生全州司理参军观,登大中祥符元年甲科。
司理生太常博士孝先,杨文公之甥,尤深于诗,苏文忠公所谓一唱三叹者也,亦以进士入官,所至辄平反疑狱。
卒官博州,贫不能归,卜葬陈之宛丘,尚书左丞蒲公宗孟志其墓,子孙遂家宛丘,后赠银青光禄大夫,于公为曾大父。
妣建安郡夫人章氏。
银青生朝散郎、知颍州、赠通议大夫好谦,与二苏同登科,通婚姻,苏公谓孝友如曾闵者。
娶陈氏、章氏,皆赠硕人。
颍州生承事郎宰,崇宁星变,应诏上封事,极论左右蒙蔽,宰相蔡京切齿,劾以诬罔不道,逮付御史狱,长流海岛。
绍兴初,特赠直秘阁,累赠右金紫光禄大夫,即公之父也。
母大宁郡夫人章氏。
公积厚源远,钟美聚粹,以慈祥之性济明敏之资。
少从伯父待制实荫为假承务郎。
金紫之就逮也,兄弟讼冤于朝,乞纳告身赎罪。
权臣滋怒,公号诉益力,父得不死,由是知名。
大观三年八宝恩循登仕郎,调相州仪曹。
郡僚负官钱六百万,守委公拘系。
公哀其穷,纵之使逸,守义之,为蠲其逋。
建炎初客南京,欧阳澈以上书忤宰相弃市,公适同邸,收而葬之。
其子飞英年十四,公倾囊,辍所乘马赠其归。
棣州军乱,残通判邵某家而诬以谋反,邵子在乡惧有后命,公为白其冤于本道转运使,竟官其三子。
未几版授颍州汝阴令。
时军需繁挐,虽许预借夏税,而岁迫暮不能办,县帑贮和买钱数万缗,公欲发之,郡守不可。
公乃召民谕之曰:「某户当受钱买绢若干,今计汝所输夏税,留钱而给钞,汝归徐以绢来」。
公私大以为便,守下其法于诸邑。
四年避地归闽,道由严州之朱村,土豪守险者临公以兵,老幼骇窜,尽掠其赀。
事定,太守柳约将以军法穷治,公力止之,朱村人绘像以报。
绍兴元年,入监左藏西库。
车驾自绍兴移跸临安,公请衔命先渡江,经度台省仓库所寓,画图以进,后皆不易。
权度支郎官。
丞相吕忠穆公都督诸军,擢公江东转运判官兼随军转运,以劳升副使,进秩一等。
公诿功同僚俞俟,俟亦进秩,人多其逊。
会安抚使与公有憾,密奏公乏军兴,罪且不测,参知政事沈公与求曰:「讵有方被赏遽旷职者?
且军前无奏而他司儳言,必谗也」。
已而果然,犹坐夺一官。
会江西新罹剧盗,朝廷知公仁恕,选提点本路刑狱。
未赴,改知台州,徙池州。
台产盐,池产茶,奸氓囊橐其中,重法不能禁,公治以轻典,人不忍犯,在池二年,狱无重囚。
属县曰青阳,伪唐以为宋齐丘食邑,后因田租立税额,其重十倍,公代还奏曰:「国家涵养斯民二百馀年矣,忍使青阳独用李氏弊法乎」?
诏裁其半,民为立祠,奉事至今。
久之,求浙东安抚司参谋官以归。
自是主管台州崇道观者五稔,遂致其仕。
积官左朝请大夫,赐服金紫。
以乾道三年十月三十日卒于正寝,享年八十有八。
娶武氏,左正议大夫珦之女,先公三十年卒。
初,公卜寿藏于鄞县丰乐乡金鹅山,是岁十二月九日与武氏合葬焉。
三子:仁杰,右文林郎、监临安府军资库;
仁俭,文林郎、新处州青田丞;
仁修,从政郎、南康军录事参军。
孙男七人:直与,终迪功郎;
直清,将仕郎;
直己、直益、直行、直爱、直正。
女二人:长嫁进士吴铎之,次许嫁进士陈经。
曾孙男、女各八人。
公家传孝友,勇于义而安于仁,处事未尝动声色而曲折中理,所居官咸可称道。
靖康之乱,挈内外族姻数百指展转兵间,以身任其寒饥。
晚卜居明州奉化县,筑听雨堂、橘隐斋。
兄弟四人华颠相从,岁时燕乐。
孙曾满前,百顺具备。
官薄当选,置而不言。
遇大礼舍其孙而官犹子,又竭赀以嫁兄之诸孙。
闺门雍睦,和气可掬,下至奴隶亦得其欢心。
善与人交,亲疏一接以礼,士大夫识与不识皆称公为长者。
丞相张忠献公每对客诵言赒欧阳事,以为今无此人矣。
公感知己,岁遣介问忠献公于迁谪中,其忠厚大率类此。
公既没十三年,三子惟仁俭在,屡以承议郎王度之状来请铭。
惟某族姑归公兄之子仁术,盖依公以居者,故不待识公而知其行义详矣,振宣幽光,宜无愧辞。
铭曰:
浦城之黄,世有君子。
公承以仁,允谓济美。
禄虽不多,而寿则遐。
嗟尔后人,益保厥家。
苏养直诗帖跋尾六篇(1158年) 宋 · 张元干
往在豫章,问句法于东湖先生徐师川,是时洪刍驹父、弟琰玉父、苏坚伯固、子庠养直、潘淳子真、吕本中居仁、汪藻彦璋、向子諲伯恭,为同社诗酒之乐。
予既冠矣,亦获攘臂其间,大观庚寅辛卯岁也。
九人者,宰木久已拱矣,独予华发苍颜,羁寓西湖之上,始及识德友。
一日,出示养直翰墨凡六大轴,各索题跋。
适连宵雨作春泥,良是中原禁烟天气,篝灯拥火,追记旧游,悄悄不能寐。
乘醉为书,且念向来社中人物之盛,予虽有愧群公,尚幸强健云(右甲卷。)
士之出处隐显,各行其志,顾始终一节如何耳。
尧舜之世,不废巢、由,是故楚狂接舆、长沮、桀溺、荷筱丈人辈,垂名万古,不必皆策勋钟鼎也。
历代信史,未有无隐逸者。
异时董狐复出,诛奸谀于既往,则养直之幽光愈彰矣。
玉局老仙发明在前,罗浮真人印可在后,中间数十年,略未尝为尘埃所污,亦要用吾曹辄下语。
德友意则勤矣,尚复奚言?
姑以甲乙次第其卷,辄归诸巾衍。
芦川老隐书(右乙卷。)
亡友养直神情萧散,仪矩雍容,自是贵公子,而识度超诣,照了世法。
英妙时已甘心山泽之臞,故词翰似其为人。
良由家世名德之后,平生履践,追配前哲,晚乃力辞召聘,高卧不起,老于丘园。
盖此事素定于胸中,非一时矫激沽誉者,宜乎仙去。
虽无罗浮金丹,其意已在云烟灭没间久矣,黄真人者那得不一引手耶?
芦川老隐云(右丙卷。)
养直未见东坡时,出语落笔便脱去翰墨畦径,自有一种风味,真所谓飘飘然凌云之志,所以受知于东坡先生,许其为神仙中人也。
德友所藏诗词,多是《后湖集》中所未有,要当流传墨本,用贻好事者,吾德友终能深袭独秘耶?
如《木犀词》末句「身到十洲三岛,心游万壑千岩」,是岂轩冕所能笼络也?
平生大节如此,纵非仙去,自足以高一世。
此语可为知者道。
芦川老隐云(右丁卷。)
养直此轴十数帖,皆为德友往返尺书也。
其间情话,无非输肺肝。
虽甚匆遽时,行书小草,浓澹欹正,初若信手,而笔意俱到,句中有味,览之使人忘倦。
至于论虞尤佐人物:「挂冠神武之兴,此举固清;
然二十四考中书令者,复何人斯」?
此论可垂方来,不当只付之戏笑也。
芦川老隐云(右戊卷。)
养直二十三帖作一轴,笔意圆熟,词采精明,如珠走槃,略无定势,而璀璨夺目,光彩射人。
反复寻绎,沈著痛快,诚不在杨少师之下,李西台所不及也。
德友尤宜宝惜之。
此老不妄许可人,而乃拳拳如此。
观其《卜居帖》中所谓「山色云涛四环,正当山水佳处。
此段果成,异日遂为烟波主人。
公若肯入社,当分半座」,在他人殆未易得此语也,德友其能忘怀耶?
顷年江左亲旧说养直别业在澧阳,三两载必一往检过,经行佳处,所至痛饮,未尝不与人倾倒。
篙师打鼓发船,张帆呼风,每苦养直醉卧江上酒垆边,鼾息如雷也。
高标远韵,当求之晋、宋间,此生那复见斯人耶?
芦川老隐云。
按:右己卷。
仁昌县太君李夫人墓志铭(大观四年正月) 北宋 · 毕仲游
曩游洛、孟之间,观书于慕容氏,得会稽顾临所作隐君之志,言隐君筑室河上,终其身不仕,御家合族资生之具一皆有法,而上下均一,不见声色,闺门之内整于公府。
因废书而叹曰:「隐君,治家之管仲也,贤哉」!
后吾以中子娶隐君之季女,颇知其夫人亦有贤操,躬自减损而调护门内之人,小大曲尽,始悟隐君以治家成名者,夫人有助焉。
及夫人终养而葬,其孤泣血属予为铭,得所书行事一卷观之,言夫人幼失父母而知哀,长与兄嫂而知顺,教子而子好学有成,教女而女嫁人皆为贤妇。
与其姊安福县君同处陈氏之门,而知相尊爱,终安福之身如一日。
兄丧嫂孤,贫不能自生养,夫人存问资给,而终嫂之身如一日。
则又废书而叹曰:「岂特隐君者治家之管仲,而夫人亦隐君之孟光也」!
盖夫人之性和而有礼,宽而有法。
平居未尝与人忤,而人忤之,则嘿然不知校也,曰:「忤而校,是与忤我者等夷也」。
推此心于门中,门中其有不顺者乎?
然陈氏自唐历五代至今,合食共居者几二十世,家数千指,非世世有贤子而又有贤妇,岂能也哉?
而夫人即吾所见之一人也,是可铭也。
夫人姓李氏,故光禄少卿晟之子。
皇祐五年归于隐君,年十七。
大观元年以子恩封仁寿县太君,三年正月六日以疾终于里第,年八十,即以明年正月丁卯归祔于河阳县太平乡北闾里隐君之墓。
子三人,女四人,孙男、女八人。
长子曰立之,奉议郎、通判齐州;
仲温之,季至之,皆为名进士。
女,长适朝请郎文维申,次金部员外郎范域,次翼城县丞李操,次均州司理参事毕大亮,而文氏、毕氏二女皆先夫人卒。
所谓隐君者,名安礼,字正叔,以行义居乡,可出而处,故号隐君,赠太尉讳贯之季子也。
铭曰:
陈氏之系远矣,合百室而与居。
非子子妇妇而继出,安能传世十九而同庐?
隐君之贤,吾所闻也,既有志之者矣;
夫人之贤,吾所见也,其可不志而舍诸?
少而知哀者性也,长而知顺者义也,况又能亲其亲而恤孤。
隐君之阡,比于皇姑。
夫人从之,其安只且。
先公行状(上) 宋 · 胡寅
宝文阁直学士、左朝请郎致仕、南阳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赠左太中大夫、谥文定胡公行状:本贯建州崇安县开耀乡籍溪里。
曾祖容,故不仕;
祖罕,故不仕。
父渊,故任宣义郎致仕、赠中大夫。
母吴氏,故永寿县君、赠令人。
公讳安国,字康侯。
五世祖号主簿公,五代中至建州之鹅子峰下钓鱼自晦,人莫知其所从来。
后世相传云,本江南人也。
父中大始读书为进士业,时同县有仙洲翁吴先生以六经教授,中大往从之。
翁阅其所写《论语》、《尚书》终帙如一,无差舛,即妻以女,是为公母令人。
公初能言,令人试教以训童蒙韵语数十字,两过能记,大母余氏抚之曰:「儿必大吾门」。
七岁为小诗,有「自任以文章道德」之句。
令人俾就外家学,岁时得一归,留不过信宿。
日记数千言,不复忘。
年十有五游学信州。
一日有为马戏于学前者,诸生百许人皆不告而出。
教授歙人胡公行两庑间,闻诵书声,问为谁,得公姓名,延之堂上,询所习业与所以不出。
咨嗟叹赏,出纸笔佳砚为赠,益勉之曰:「当为大器」。
越两年与计偕,既而报闻,遂入太学,修懋德业,不舍昼夜。
是时元祐盛际,师儒多贤彦,公所从游者伊川程先生之友朱长文及颍川靳裁之。
裁之才识高迈,最奇重公,与论经史大义。
一日博士令诸职长呈其文,将考优劣而去留之,皆争先自送。
公缴还差帖,愿列诸生,自祭酒以下相与称叹曰:「是真可为诸生表率者矣」。
凡三试于礼部,年二十有四中绍圣四年进士第。
初,殿试考官定公策为第一,将唱名,宰执以无诋元祐语,遂以何昌言为首选,方天若次之,又欲以宰相章惇子次天若。
时策问大要,崇复熙丰,公推明《大学》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以渐复三代为对。
哲宗皇帝命左右再读之,谛听逾时,称善者数四,亲擢公为第三。
胪传至陛前,俄有圣语宣问:「师何人」?
公对曰:「久处太学」。
在廷者皆以为名对。
授常州军事判官,改授江陵府观察推官,未赴。
如荆门纳室,道出江陵,帅臣监司一见,合章奏乞除府学教授,报可。
会学校颓废,职事者十馀人以廪米为家,欺公年尚少,捍格顽冒,公再三镌谕不悛。
乃按其蠹弊事,尽屏之,于是远近父兄喜,遣子弟来。
公正身律物,非休沐不出,凡所训说,务明忠孝大端,不贵文艺。
缮修宇舍,绳度整立。
任满,除太学录,谢绝请求,无所假借。
蜀人刘观、越人石公揆轻俊有名,试选屡居上游。
观代笔事觉,公揆薄游成讼,人多为之游说,公曰:「录以行规矩为职,规矩不行,奚以录为?
且二人如此,非佳士也」。
竟致之罚。
未几迁博士,足不蹑权门,期年用法改京秩。
至政事堂,请外任。
蔡京色变,密使张康国欲荐以馆职,不愿就。
会新学法,博士例除诸道提举官,拟公河北路,公辞以南人不便于奉亲,执政曰:「禄厚莫如朔部者」。
公终辞,遂除湖北路。
陛对奏曰:「学校所以养育人才,非治之也。
今法令具矣,当使学者于规矩之外有所耻而不为。
谨按圣门设科,成周贡士,皆以德行为先,文艺为下,臣当以此仰奉明诏」。
徽宗皇帝首肯之,实崇宁四年也。
到官,改使湖南。
是时蔡京所行事既不善,而官吏奉承过当,愈为民害,学校其一也。
公撙节行之,禁其太甚,士子恃法自肆者必惩之,常曰:「韩魏公最善行新法者也,所至访人材,询利病,礼贤士,慎刺举」。
五年三月,例罢学事司,除通判成德军。
八月所罢司官,仍旧。
时令人多病,厌道途之劳,留居荆门。
公以便养有请,再章上,未报。
会诏诸道学事官举遗逸,公得永州布衣邓璋、王绘应诏。
绘已老,不愿行,公请命以一官,风劝学者。
零陵县主簿李良辅方以赃被劾,乃逃窜诉于朝,称二人者党人范纯仁客,而邹浩所请托也。
蔡京特改良辅官,与在京差遣,命湖南宪司置狱推治,人皆为公胆落。
帅臣曾孝广来唁,公退,语人曰:「胡康侯当患难凝然不动,贤于人远矣」。
用例册致馈,公不受。
曾复书曰「前此无不受者,当明载于籍,以彰清德」云。
蔡京以狱不成,罢宪使陈义夫,命移北路,迄无请托状,直除公名勒停,而曾及永守乐昭厚别教官,皆坐黜。
五人者非特无怨,而问劳不绝。
公问舍求田于漳水之滨,治农桑,甘淡薄,服勤左右,婉然愉色。
得间则专意经史及百家之文,家人忘其贫,而亲心适焉。
大观四年,良辅以他罪抵法,台臣毛注乃辨明前事,有旨复公官,改正元断。
政和元年,张商英相,除公提举成都府路学事。
公以亲年寖高,旁无佽助,叱驭溯峡,皆所甚难,即乞侍养曰:「臣而留令,无所逃诛。
子若委亲,亦将安用」?
得请,满二年未朝参,丁令人忧。
公侍令人疾,食不尽器,衣不解带。
居丧哀毁,营奉窀穸,冒犯霜露,一事一物,必躬必亲。
荆楚风俗素陋,州里见公自致者如此,然后知以慎终送死为重。
公粝食逾年,不能胜衣。
中大勉之力,乃少进滋味,以慰中大之意。
服除,政和八年矣。
余深相,荐名士十人,九人者已迁拜。
公赴召,至京师卧疾,知旧交来劝勉,或称庙堂威怒以胁之,公孙言而已,所访问惟医药。
居百馀日,逡巡谒告而归。
宣和元年,除提举江南东路学事,复召对,未受命,中大捐馆。
初,中大常欲公及时报国荣家,而令人又欲公保身崇德。
公承志以道,既不拂中大之严训且不失令人之素心。
及公赴阙,辞,未获命也,中大手书促之归,无复曩时督责矣。
中大感疾且一年,公奉事节适如一日,凡服饵禁戒,中大必听。
既免丧,谓子弟曰:「吾奋迹寒乡,为亲而仕。
今虽有禄万钟,将何所施」?
遂致其事,筑室茔山旁,分置图籍,瞻省丘坟,翻阅古今。
慕陶靖节为人,诵「心远」之章,望云倚杖,临水观鱼,淡然无外营,将终身焉。
宣和末,侍臣李弥大、吴敏、谭世绩合章荐公经学可用,齿发未衰,特落致仕,除尚书屯田员外郎,公辞不起。
靖康元年二月,除太常少卿,公辞。
再除起居郎,又辞。
时女真乘虚直捣京师,为城下之盟。
公移书大谏杨公时曰:「按《春秋》书『齐人来归郓欢龟阴之田』,是田本鲁田也。
始失不书者,不能保其土地人民,为不君讳也。
太原兵劲天下,艺祖、太宗自将再驾,而后入于版图。
河间、中山,北方重镇,犹郑有虎牢,虞虢有夏阳,秦之潼关,蜀之剑阁,吴之西陵也。
今闻割以遗敌,不亦辱乎?
按《春秋》齐侯侵蔡伐楚,楚使请盟,美而书来者,荆楚暴横,凭陵中国,郑在畿内,数见侵暴,齐侯伐而服之,则自此帖然矣。
此门庭之寇,所当惩创不可已焉者也。
远方犯阙,释而不击,反与之和,戾于圣人之训,不已大乎?
按《春秋》鞍之战,齐师败绩,遣国佐致赂请盟,晋郤克欲以萧同叔子为质,而使齐之封内尽东其亩,国佐震怒,请收合馀烬,背城借一。
郤克惧,反与之盟,而不敢复也。
故圣人特书曰『及国佐盟』,以明国佐一怒,折伏郤克。
示天下后世忠臣义士,以克敌制胜在于曲直,不以强弱分胜负也。
金人陵辱朝廷,人心同疾,非止郤克之于齐,四镇三关,倘皆割弃,岂特尽东其亩而已乎?
而城下结盟,亲王出质,不竞甚矣。
按《春秋》徐子章羽断其发,携其夫人以逆吴子,圣人特削其爵而书其名者,罪其不自强,无兴复之志也。
敌欲地则割要害而与之地,欲人则饰子女而与之人,欲金帛则倾府库而与之金帛,欲亲王贵戚则抑慈割爱而与之亲王贵戚。
假如敌请六飞会于辽水之上,不往则恐违其约,欲行则惧或见欺,又将何处乎?
按《春秋》于宝玉大弓,失之书、得之书者,重传器,戒不恭也。
强敌猝至,上下无备,取金帛于盗臣之家,以纾急缓攻,则亦可矣。
似闻宗庙供器输于敌庭,果有之乎?
于宝玉大弓,孰轻孰重?
于圣人失则书得则书之意,又如何也?
按《春秋》,灭梁者秦也,圣人不书,秦灭而书梁亡者,不能守在四邻而沟公宫,亡其自致也。
今勤王大众不以击敌而以治城池,金帛用物不以募战士而以赂敌国,堂堂大宋,万里幅陨,奚至陵藉如此其甚哉!
主上初政,老儒在朝,四方徯观?
安危所系,而外侮侵陵,国势衰削,岂其既往言之不及乎?
必有应之于后者矣」。
人以是知公通于《春秋》,虽畎亩坚卧,固非素隐忘世者也。
朝廷促旨沓降,公幡然有复仕意。
六月至京师,以疾在告。
一日亭午,孝慈皇帝急召,坐后殿,玉色虚伫,劳问甚渥。
公奏曰:「明君以务学为急,圣学以正心为要。
心者,事物之宗。
正心者,揆事宰物之权也。
自王迹既熄,微旨载于《易》、《诗》、《书》、《春秋》,时君虽或诵说,而得其传者寡矣。
窃意陛下在昔潜德东宫,其于经籍所载帝王制世御俗之大略,必有所避而不欲问,官属之司劝讲者,必有所隐而未及陈。
今正位宸极,代天理物,则于古训不可不考。
若夫分章析句,牵制文义,无益心术者,非帝王之学也。
愿慎择名儒明于治国平天下之本者,虚怀访问,以深发独智,则天下之幸。
臣又闻为天下国家者,必有一定不可易之计谋。
议既定,君臣固守,虽浮言异说,沮毁动摇,而初计不移,故有志必成,治功可立。
陛下南面朝天下越半年矣,而绩效未见,纪纲尚紊,风俗益衰,施置乖方,举动烦扰,大臣争竞而朋党之患萌,百执窥观而浸润之奸作,用人失当,而名器愈轻,出令数更,而士民不信。
若不扫除旧迹,乘势更张,窃恐奸雄不忌,敌人肆行,大势一倾,不可复正。
上世帝王询事考言,以图成绩。
愿咨访大臣,何以修政事、禦外侮,令各展尽底蕴,画一进呈,宣示台谏。
如有不合者,使随事疏驳。
若大臣议诎,则参用台谏之言。
若疏駮不当,则专守大臣之策。
仍集百执议于朝堂,众谋佥同,然后断自宸衷,颁之中外,以次施行。
敢有动摇,必罚无赦。
庶几新政有经,民听不惑,可冀中兴之效」。
渊圣颔之良久,问曰:「卿学何所师承」?
对曰:「孤陋寡闻,莫逃明鉴」。
渊圣曰:「比留词掖一员相待,已令召卿试矣」。
公对曰:「臣壮年守官湖湘,得足疾,颓心荣进,亦已乞身。
今日扶惫趋阙者,贪慕圣德,愿瞻天表,一伸其志而已。
于侍立之职,且不敢当,况敢闻异恩」?
语未毕,日昃暑甚,龙衮汗洽,公遂退而具奏。
盖自七月七日亲奉玉音,被受堂劄,四上辞免,渊圣数予宽告。
时门下侍郎耿南仲倚攀附之旧,凡于己不同者即指为朋党,见公论奏,愠曰:「中兴如此,而以为绩效未见,是谤圣德也」。
乃言:「胡某意窥经筵,不宜召试」。
渊圣不答。
及公屡辞,南仲又曰:「胡某不臣」。
渊圣问其迹,南仲曰:「往者不事上皇,今又不事陛下」。
渊圣曰:「渠为疾而辞耳,非有向背也」。
遇臣僚登对者,往往问其识胡某否。
中丞许翰对曰:「臣虽未识,然闻其名久矣。
自蔡京得政,士大夫无不入其笼络,超然远迹,不为所污,如胡某者有几」?
渊圣嗟异,遣中书舍人晁说之至公所居,具宣德意,令勉受命,且曰:「他日必欲去,即不强留」。
时已九月初矣。
公既趋试,复上章乞外。
有旨除中书舍人,赐三品服。
南仲讽司谏李擢、侍御史胡舜陟论公稽迟君命,傲慢不恭,宜从黜削,以儆在位。
疏奏不下,公乃就职。
南仲既倾宰相吴敏、枢密使李纲,欲并逐善类,遂谓中书舍人许景衡、晁说之视大臣升黜为去就,怀奸徇私,失事君义而黜之,公缴奏曰:「二人为去就,必有陈论。
怀奸徇私,必有实迹。
乞降付本省,庶可按据,载诸词命」。
不报。
王安中责授散官,随州安置,公言:「安中自大臣建节知燕山府,委任重矣,而畏避童贯,专务蔽蒙。
民力殚残,敌情变动,军食缺乏,师徒失律,略不上闻,数奏祥瑞,以固宠禄。
一旦敌骑深入,社稷几危,推原本因,其罪与蔡攸等。
乃居汉东近地,公论不以为允。
今并围未解,朔部戒严,若非恃赏罚之公,厌服人心,何以攘却外侮乎」?
安中移置象州。
言者论内侍王仍、张见道、邓文诰图欲离间两宫,将以遂其奸计,有旨令三省觉察,公言:「图欲离间两宫,则罪不可赦。
将以遂其奸计,则恶不可留。
望深察众情,及时裁处,以全慈孝之情」。
三人遂黜。
应天尹叶梦得坐为蔡京所知,落职宫祠,公言:「京罪已正,子孙编置无遗,土地悉入县官,家财没于府库,无蔡氏矣。
则二十年间尝为京所引用者,今皆朝廷之人也。
若更指为京党,则人才之弃于此时者众矣。
且党论何时而弥乎?
以臣所见,弃瑕舍过,消散朋党,正在今日」。
乃除梦得小郡。
中书侍郎何㮚建议治平则宜重内,遭变则宜重外,乞分天下为四道,置四都总管,各付一面,为卫王室禦边境之计。
公上奏曰:「内外之势适平则安,偏重则危。
东汉季年,王室多故,刘焉言四方兵寇由刺史威轻,宜改置州牧。
及焉求益郡,刘表镇襄阳,袁绍得冀,曹操取兖,争相割据,自此不复有王室矣。
今州郡太轻,理宜通变,然以数百州分为四道,事得专决,财得专用,官得辟置,兵得诛赏,则权复太重,又非特州牧比也。
使四人者果皆尽忠君父,则固善矣。
万一号召不至,如焉、表、绍、操所为,又何以待之?
五大在边,古人所戒,以身使臂,于理乃宜。
臣愚欲乞据二十三路帅府,选择重臣,付以都总管之权,专治军旅,每岁一按察,其部内或有警急,京城戒严,即各帅府所属将应援。
如此既可拥卫王室,又无尾大不掉之虞,一举两得矣」。
㮚方得渊圣心,密陈京师不可守,则幸山南,因可入蜀。
其意盖自欲当南道,又以于公有推挽之力,必无駮异,及此奏上,渊圣深然之,㮚力争于上前,谓公专以异义为高,不可信用。
渊圣不能决,止令于四道各削其远外州郡,命大名守赵野总北道,公奏曰:「魏都望冠河朔,今为天下重地。
谨按赵野在政和间初为侍从,首乞禁士庶用天王君圣等字。
厥后置身丞辖,童贯、谭稹分掌兵柄于外,王黼、蔡攸、梁师成紊乱三省政事于内,造成兵革之祸。
野居其间,不闻救正,以为无所干预则身在二府,以为言而不从则怀禄不去,何也?
窃恐缓急必误委寄,乞更用素有才术历练老成之人,庶可倚仗」。
诏命一出,难复轻改,疏入,不从。
是冬敌大入,野遁逃,为群盗所杀。
西道王襄拥众汉上,不复北顾,大略如公所策云。
中书后省论资政殿学士詹度罪恶,自金紫光禄大夫降两官,公奏曰:「言者谓度首开燕山,罪不下于童贯。
养成边患,使朝廷不为备,罪不下于王安中。
广行贿赂,故庇之者众。
今乃仍崇资领优局,舍边境,就乡闾,才削两阶、何名惩戒?
昨日宸翰咨访禦敌之计,圣心焦劳,群臣悚惧,莫知所出。
追究乱原,无不切齿。
于度望依王安中例施行,以厌公论,少释河北愤怨」。
乃落度职。
吏部侍郎冯澥上言:「中书舍人刘珏行李纲责词,实为纲游说」。
珏坐贬,公上言:「李纲昨自枢密宣抚使除观文殿学士知扬州,词臣列其罪状,不肯具草。
而圣旨令以次舍人行下,是圣心不以缴奏为是,未欲罪纲也。
故珏先言厚于记功,薄于责过,以将顺圣德之美,复言纲败军覆将,岂可不责,以申明赏罚之公。
朝廷遂用珏言,罢纲郡寄,又用谏官袁当可等言,置纲远郡矣。
澥乃节略珏章,中以险语,谓纲薄加朝典,未快舆议,不亦甚乎?
从臣虽当献纳,至于弹击官邪,必归风宪,各有分守。
今台谏臣僚未闻缄默,而澥遽越职,此路若开,臣恐在位者各立是非,滋长怨雠,上渎宸听,非所以靖朝宁也。
汉室之东,大兴党论,始以微憾结衅,藉人主威福相排掣,卒皆误国,驯致乱亡。
而士大夫自谋其身者亦不能免,故君子谓始为党论者亦不仁矣。
陛下无私好恶,广开正路,而澥称党与未殄,议论未一,宜察奸罔,早加惩戒。
夫欲殄党与、一议论,此蔡京行于崇宁,胁制异己,遂其跋扈之谋也。
何忍更遵用之?
坐使群臣益分门户,强者主盟,弱者附丽,徇私情,为向背,置国势于倾危,岂朝廷之福乎?
陛下数降德音,追复祖宗善政良法,而澥独建言祖宗未必全是,熙丰未必全非,推隆王氏之学,再扶绍述之议。
国论纷纷,澥之故也。
若指为敢肆奸言以惑众听,岂不可乎?
然朝廷不以此罪澥者,正恐人务雷同而言路壅也。
今澥乃欲以章疏加人之辟,苟合目前,不为国家远虑,望加详察,别降指挥。
臣孤立无朋,误尘词掖,苟有所见,不敢隐情」。
于是耿南仲大怒,宰相唐恪与詹度姻家,故亦怨公论度太迫,何㮚从而挤之,有旨除郡。
㮚请除怀州,渊圣曰:「怀当敌冲,可与东南」。
恪拟德安,㮚知公素苦足疾,闻海门地最湿,遂除右文殿修撰、知通州,盖是年十月晦也。
公在省一月,告日居半,每出必有论列。
或曰:「事之小者,盍姑置之」?
公曰:「大事皆起细微,今以小事为不必论,至于大事又不敢论,是无时可言也」。
公去国逾旬,敌复至城下。
长子寅校书中秘,宾客每为公念之,公愀然曰:「主上在重围中,号令不出,卿大夫之辱也。
余恨效忠无路,敢念子乎」?
闻者感动。
敌围益急,有旨促召公及许景衡,竟不达。
越明年五月一日,今上皇帝登极,公上言:「崇宁以来,事不稽古,奸臣擅朝,浊乱天下。
论其大者,凡有九失。
上皇即位,日食正阳之月,下诏求言,曰:『言而不当,朕亦不加罪』。
于是臣庶争言天下事。
及蔡京得政,公然置局推考直言,尽行窜斥,使上皇失大信于天下。
一失也。
上皇嗣位,文母垂帘,增置谏员,擢用名士,丰稷、王觌、邹浩、陈瓘诸人各以危言自效,公论既行,下情不壅,几有至和、嘉祐之风。
及蔡京用事,放诸岭表,于是天下以言为讳二十馀年。
二失也。
立朝廷者争为歌颂,取说求容,祥瑞之奏未尝虚月,至于灾异大变,则匿不上闻,使人主不复知省修。
三失也。
废格法,见公论,市井儇薄而居宰府,世卿愚子而秉兵柄,台省寺监清望之班,杂用商贾胥吏技术之贱,于是仁贤退伏,奸佞盈廷。
四失也。
士大夫进为于元祐之初与元符之末者,尽忠许国,不顾其私,乃诬以谤讪,窜逐下逮其子孙,追削上及其祖父。
于是善类陷于党籍,不能自明,而群飞刺天,谗谄益胜。
五失也。
奄寺得志,用王承宗故事而建节旄,用李辅国故事而封王爵,用田令孜故事而主兵权,用龚澄枢故事而为师傅,生杀予夺,悉归掌握,宰执侍从皆出其门。
于是贿赂公行,廉耻道丧。
六失也。
变铨法而官制紊,变军法而兵政弛,变泉货法而轻重失平,变学校法而风俗衰薄,变榷茶法而刑狱滋炽,变盐钞法而征赋倍增,变漕运法而仓廪空竭。
法既屡变,吏得为奸,民受其弊。
七失也。
用兵暴乱,军旅数起,南复渠阳,西收𨜔鄯,建石泉于成都,置珍、播于巴峡,开古平于五岭,筑振武于河外。
馈运艰险,劳民费财,积怨连祸,实基于此。
八失也。
牛羊用人,穷极奢侈,道宫王府御幸之馆、园林池沼花竹之胜,运土塞路,伐木空山。
民困而不恤,财竭而不虑。
九失也。
靖康之初,轻许割地,寻复坚守,已正滥赏,事即中变,号令无常,纷错更下,而四海不知所从矣。
余应求、李光以宪台得罪,陈公辅、程瑀以谏省去官。
赵令衿以献书论事,黜送铨曹;
潘良贵以奏对语侵,责司征市。
于是臣庶结舌,而迷国误朝之语入矣。
渊圣东宫潜德,中外所知,不待赞也。
至如未习为国,则当进尽忠益以相弼亮,乃有称颂春坊节俭,乞宣付史馆者,亦从其请,而责诮不加。
李邦彦擢居上宰,张邦昌进位次辅,赵野等主审駮基命之司,李税等当肃政本兵之地。
未数月间,登延宰执十有五人,迁转如流,不孚人望,指为蔡氏党而罢,许翰指为吴敏党而逐,许景衡指为李纲党而去。
刘珏等大臣争竞,至用丑语诋讦于朝,百执窥观,互以邪说批根于下,苟可快其私忿,虽危国亡师,安行而不顾。
都人殴击内侍,出于积愤,非有私也,而府尹巡门,朝廷降诏。
奄侍厉气,喧争御侧,此乃无礼于君,不可恕也,而词臣论奏,仅得赎金。
命帅宣抚而遣之监视,守禦京阙而付之总领。
宰臣均逸,体貌不加,而台属召还,遣赐优渥,破吏部格而杨景得监殿门,破宫庙格而叶焕得除祠馆。
其馀紊乱规程者不可悉数。
敌骑南牧,封境日蹙,赏罚无章,士不用命,调发严峻,民多失业。
昔秦有十失,汉去其九,遂致兴隆。
崇宁以来,国有九失,渊圣即位而不知变,独九重节俭、工役不兴一事为愈尔。
八失不去,一事虽愈,欲正已倾之势,难矣。
陛下亲睹覆车,如不改辙,岂有兴复之望乎?
夫有生不可无信,圣人以信急于食,君子以信重于生。
按《春秋》幽之盟,鲁庄公在会而不书者,齐侯始伯,仗义以盟,庄公叛之,首失大信。
仲尼以为大恶,故讳不书公,以为后戒。
愿自今慎出诏令,无令反复,以去弃信之一失。
兴国必开言路而赏谏臣,亡者反是。
按《春秋》书陈杀其大夫泄冶于前,而载楚子入陈于后,明杀谏臣者必有灭亡之祸,不待贬绝而自见也。
愿自今开纳直言,无令壅闭,以去拒谏之二失。
导谀者召乱之原,按《春秋》不书祥瑞而灾异则书者,绝谄端,垂警戒,正天下后世人主之心术也。
愿自今黜远佞媚,无令得行,以去导谀之三失。
名器者国家之宝,按《春秋》,非三命正卿者姓氏不登于史册,非有天子之命者不书其官。
至于有罪,虽以诸侯之尊,或黜其爵,卿士之贵,或书其名。
重名器也。
愿自今重惜恩赏,无令冒滥以去轻用名器之四失。
人臣义无私交,君子正而不党。
按《春秋》祭伯来朝,不书朝,祭叔来聘,不称使,讥外交,戒朋党也。
愿自今信任君子,抑绝小人,以去互分朋党之五失。
奄侍通传内外,以一身兼仆妾之职,可谓贱矣。
按《春秋》书阍弑吴子,不称其君者,言阍寺之贱,不使得君吴子也。
愿自今门户扫除,复其常守,以去信任奄寺之六失。
为国必师上古,必法祖宗,必戒末世危亡之渐。
按《春秋》书税亩、丘甲、田赋,曰初,曰作,曰用者,讥变古也。
愿自今远稽上古,近法祖宗,以去轻易改作之七失。
古者不以蛮夷弊中国。
《春秋》内诸夏而外四夷,齐侯伐山戎,为燕辟地,贬而书人,戒勤远略也。
人君职在养民,有国必先固本。
按《春秋》凡台囿门厩土木之工,必书于册者,重民力也。
愿自今修明军政,保固邦本,以去外事边功之八失。
震惊陵寝,则有衣冠弓剑之悲;
播迁沙漠,则有羹墙急难之念,积覆载不同之愤,怀沧溟不涤之耻。
据九重之位而不以解忧,享四海之奉而不以为乐,必期于殄灭仇敌,伸中国大义,则凡百臣子亦将震慑奔走,捐躯殒命而不辞矣」。
六月四日,召公为给事中,会宰相黄潜善专权妄作,斥逐忠贤,公再辞免,因奏曰:「臣赋性疏拙,全昧事几,前掌赞善,积日虽浅,适缘六押,兼管兵刑。
所降词头苟有未便,不敢观望,迷误本朝,须至尽忠,逐件论执,遂因缴奏,遍触贵权,贻怒既多,几陷不测。
陛下方图中兴,而政事人才弛张升黜,凡关出纳,动系安危,闻之道途,揆以愚见,尚多未合,臣窃寒心。
而况琐闱,典司封駮!
倘或患失不言,即负陛下委任,其罪至大。
若一一行其职守,动皆违异,必以妄发,干犯典刑,徒玷清时,无补国事。
臣所以不敢当恩命者也。
况臣自婴危疹,多历岁年,前后陈情,并关朝听,辞荣处约,众所共知。
不缘多事之秋,乃有计私之请」。
有旨不允,公三辞,因致书右丞许景衡,曰:「强邻肆扰,蚕食并吞,以若所为,更欲兼制南北五胡,英杰所不能办也。
况今河朔遗民未甘自弃,朝廷主议,不弃中原,恭闻銮驾巡幸淮南,尽护四方,东州群盗谅已消除,辽海鲸波想难直捣。
愿回天步,归格宗祧,副七室凭依之灵,系万方归向之望,此正不可失之会也。
善为国者谨礼于至微。
比闻民部郎官出督材用,忽慢条约,罪状明白,直行罢黜,谁曰不宜,而下诸路根寻,州郡管押,恐非所以习外方耳目也。
按《春秋》王人不书姓氏者,盖下士耳,而序于方伯连帅之上。
唐制御史才八品,衣碧,亦下士也,而将命出行,则节度使必具军礼,送迎于道。
此得圣人尊王室抑诸侯之意者也,故方镇虽跋扈,而国祚延长。
自今宜精堂选而重其礼,凡在京职事官出使诸路,略如唐制,苟有罪犯,内付宪台,不使外方得行陵藉,则朝廷之体不至于弱,而礼行于外吏矣。
凡士民之必听于县,令佐之必听于州,守将之必听于按察,监司之必听于朝廷,犹指之顺臂,叶之从根,不可逆施之也。
崇观以来,每下赦令,必开越诉。
以荆门言之,则造私酝,户酗酒,学生鬻茶,猾吏诉郡太守于监司而罢之者三。
以荆南言之,贾客豪民诉都钤辖于朝省而罢之者二。
使民习见犯上之可为,而贵贱无等,此乱之所由作也。
建炎赦令不知改更,岂拨乱反正之道哉!
谓宜精选监司守令,重禁越诉,苟有故犯,以违制论。
虽已经由而所诉虚妄,不移前断者,加越诉之罪三等,则人知严上而礼行于庶民矣。
自唐末用兵暴乱,礼法不行,五十载间变置十有馀君。
艺祖受命,首修军法,自押官以上,各以阶级相承,小有违犯,罪至于死。
然后行伍整肃,贼乱不兴。
崇观以来,决遣卫士而斥责三衙,降配军员而斥逐提点,于是无知之兵习于陵犯。
靖康之变,卫士祝靖之徒委弃君亲,破州略县,至于此极。
今既投换法,谓宜依周世宗显德元年故事,悉行选拣,去羸软,取精锐,藉如祝靖等类,别加裁处。
选将明法,日教旬比,月一试而施赏罚,则人将不敢骄纵陵犯,而礼行于士卒矣。
凡此三者,若缓而急,若迂而直,乃趋时救弊之要务也。
靖康皇帝诚心愿治,已及期月而泽不下流者,以诸方按察师帅皆宣和之旧,非糟粕书生、权豪亲戚,则奄寺之奴隶也。
以若等人位于民上,幸寇贼扰攘,恣为奸欺以自润耳。
故内寇有三:系籍骄悍,习于陵犯之兵也;
就招溃散,利于劫掠之兵也;
人户点差,惮于征役之兵也。
三寇纵横,而官吏又有甚焉。
谓宜据今诸方宪漕功效已著者旌赏之,功罪未明者程督之,罪恶可知者澄汰之。
命侍从官以上各举堪任职司者二人,审其才,具所宜以补其阙,则耳目明达而不蔽矣。
至于诸藩与要郡亦如是,则教条宣布而不壅矣。
申明久任,断以三年,使得展其才志,则小州下邑官吏之为寇者无所措其手足,而三寇可消弭矣。
国事以安民为本,军事以足兵为要。
轻徭薄赋,所以厚其生也。
称物量力,所以平其施也。
扶善良,助贫弱,所以著其仁也。
剔奸伪,锄强恶,所以行其政也。
若不正户籍,则四事必格,求欲安民,乃以病民耳。
既罢常平官,今岁适当造,宜令民皆以土田为断,而一一自言,凡私所蓄藏与马牛庐舍,颇如旧法,悉皆阔略。
田有隐匿,必没县官。
诸诡为官户、因滥赏得比荫补者,咸许首陈。
命监司专以此为守令殿最,庶几四事可施而民可安。
古者大国至于家邑,诸侯至于士庶,军师有数,城堞有制,联属有分,器械有物。
若不本先王法度而急于招置,则足兵乃所以起兵耳。
夫律禁民蓄兵器者,所以息争而收其柄也。
今置巡社,使得自备,敢必其皆以禦贼而不自为贼乎?
夫尉司弓手、巡检土军,大约不过百人,于以觉察奸细,良民犹有被扰者。
今巡社人人执持凶器,络绎道路,则必陵暴居人,困苦羁客,刑法有不能禁矣。
又巡社首领将使与令佐抗行乎,抑犹以部民遇之也?
抗行则名分不正,以部民遇之则有悖心,如唐初鲁宁者矣。
又今东南名藩帅府兵不满千,而巡社总辖万人,团结推排,权在百姓,借之名目而称号同王命,给之朱记而行遣比公移,守令徒有统制虚名,莫之能制矣。
又巡社悉行于诸路,以为守令殿最,不出岁月,必当坐得数百万之众,挽强者解发推恩,广加激劝。
又选将壅而不行,复加裁损,则必指为衅端,而祸变起矣。
谓宜详议审裁巡社之法,使无后悔,施于河朔,以禦金兵。
而东南诸路,有便于保甲者,宜增修其法,别行排造;
其便于弓手土军者,宜增置其数,精加教阅,则兵可足而乱可息矣。
夫易积而难通者,事也。
自大观赦令广开恩倖,真伪浑淆,军兴之后,恩霈相仍,赏典踰越。
百司缘此,窃弄权柄,招赇纳赂,百事滞留,四方急奏,待报稽迟,百姓诉陈,漫无可否。
盖六部诸司事皆禀于都省,中书取旨,门下审駮,行遣迂回,此政事所以日壅而不决也。
夫宰相者启沃人主,进退贤才,阜安百姓,天下之事无所不统者也。
而日览词诉,又各兼一省,互相关制,则失其职矣。
谓宜合二省,正宰相之权,使得专行其职。
而六曹之事皆决于长官,应奏上者直奏上,应下行者直行下,自非关大体,有改更,更不经由仆射、丞辖,则事不稽壅矣。
往蔡氏时首兴党论,塞天下之口,汲引群小,轻用名器,交结阉尹,汩丧廉耻。
今宜一切反其行事,乃可以拨乱反正,殄雠雪耻,使天下士大夫伸眉吐气,食息世间,无所愧矣」。
黄潜善讽给事中康执权弹击,谓不合辞免,乞重谴黜,中书舍人刘观实有力焉,上恩止罢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