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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惠州行状 南宋 · 程珌
本贯徽州休宁县千秋乡千秋里。
朱公讳权,字圣与,年若干。
朱氏出颛帝,周封于邾,其后子孙出邑氏朱。
世居沛国相县,唐末有避地新安者,居歙之黄墩。
十六世祖春始家首村。
父朝议慷慨有尚志,尊礼名儒,笃意义方。
公生而岐嶷,童丱若成人。
六岁入小学,一日偶失所业课册,先生颇有愠色,曰:「毋多虑,某能尽默记」。
乃追写之。
他日得故帙,一字不舛。
八岁能属文,读书率夜以继日,寒暑不少替。
乡之南有山曰颜公,其高三十里,上有精庐,馆其上,手编诸家《易》说凡百馀万言,作为文辞,自成机轴。
淳熙庚子秋试,遂魁乡荐。
十四年登进士第,授迪功郎,调隆兴府分宁主簿。
未赴任,丁朝议艰。
服阕,调福州连江县主簿。
须次间,工部侍郎朱公睎颜帅广西,改辟象州连山县尉兼主簿,留摄干官,尽忠毗画,多所裨赞。
庆元五年,以举主关升从事郎,调绍兴府会稽县丞。
邑当东浙会府之下,三司委送纷沓,判决昼夜不倦,前后连率如辛公弃疾、李公大性、李公浃,皆敬赏之。
开禧元年,调泰州如皋县买纳盐场。
考举及格,嘉定七年改宣教郎,知饶州馀干县。
邑当孔道,败阙不可为之数。
其至也,适当灾歉之时,极力抚字,虽上司督赋急于星火,而以身当之,不忍一毫扰民。
百姓感之,相与绘像立祠。
十一年,转奉议郎,赐绯鱼袋。
十二年,秩满赴部,朝廷以作邑有声,差监行在左藏东库。
时金虏渝盟,岁币积于左帑几二百万疋,寖有损腐,公条具上之庙堂,变通辟阖,因时制宜,朝廷从之,民以为便。
金鞑相攻,山东归附,方讲备边之策,遂陈七事。
一曰用人望:「夫一世人材自有公望。
如汉用赵充国讨羌,羌人已知其善为兵;
唐用郭子仪屯泾阳,回鹘见之下马罗拜;
我仁祖用范文正公帅陕西,西贼破胆。
大抵人望所属,遐迩具孚,虽不劳设施,人自悚畏,以其信服有素也。
方今荆襄制帅,众望所归,则敌人不敢犯其境,间常窥伺,旋即败退。
蜀道前此绎骚非一,及朝廷扬制命,起已试之旧人,付以宣司之柄,则转乱为治,易于反掌。
是皆朝廷之上处置得宜,则四方万里,莫敢不服者也。
今两淮重地,防秋及时,倘图任威望素隆,不减蜀荆宣制之材者,授以制使之权,委以藩篱之重,则九重之顾忧可宽矣」。
其二曰计战守:「自残虏游魂,困兽犹斗,谈者每以战乃危事而讳道,以守为全计而同辞,是固爱国保民之善意。
然自古对敌守境,未有不能战而能守者。
孙氏保有江东,以周瑜能战而败曹操于赤壁也;
刘氏全有巴蜀,以诸葛亮出师而魏人畏之如虎也。
前者残虏寇蜀,尝入兴元至大安矣,以我师剿其类而后止。
又尝寇淮,犯濠梁、逼安丰矣,以忠义兵擒其首而后退。
则是能战而后守之明验也。
宜明饬宣制司、沿边诸将,整军经武,缮甲治兵,如汉将之行必为战备,如唐将之练卒常若寇至。
平时则防关隘,谨烽燧,明斥堠,固不轻举以徼战功。
如或虏人犯塞,必更相犄角,设伏掩击,出奇制胜,使匹马只轮不返,则虏必惩创缩畏,不敢轻于窥边,而后可以言守也已」。
其三曰讲备边之至计:「前者残虏寇淮,守臣率多闭壁不出,是致丑类横行肆侮,旁若无人,驱杀人民,残破乡邑,劫掠积聚,焚荡庐舍。
为守将者如越人视秦人肥瘠,未尝过而问焉。
迨夫封豕长蛇盈餍溪壑,徐徐引去,亦不闻出兵追蹑。
问之则诿以独力不支,是以若此。
呜呼,是可不深惩前失而亟为后计乎!
当苏秦之为从也,约六国连衡之众,以抗强大虎狼之秦,秦兵不敢出函谷关者十五年。
夫六国至难合也,苏秦掉三寸舌犹能合之为一家,而获效若此。
今以我国家自有之天下,而行吾所得为之事,宜无不可者,矧残虏垂亡,不足以望强秦之万一乎!
宜行下两淮帅司,疾速契勘诸将屯戍之兵,覈其事力方略。
有如他日虏或犯淮东,则使某处兵制其左,某处兵禦其右,某处兵当其前,某处兵掩其后,既以遏其剽掠,且伺其可乘之时而击之。
其于淮西亦准此规,专命制帅司主其事。
设有缓急,立以羽檄调发所合应援之处,遣兵会合,如逗留不进者,国有大刑,必罚无贷。
规画一定,则长淮之势如常山之蛇,首尾相应,虏苟送死,破之必矣」。
其四曰兴屯田之大利:「盖千里馈粮,士有饥色,输边一石,费三千钟。
我国家中兴,高宗尝因营田官候对,曰:『营田就绪,庶可以宽民力。
朕顷在会稽,尝书《赵充国传》以赐诸将』。
孝宗乾道中制曰:『欲营军食之储,必讲屯田之制。
尺籍所隶,日有增加,邦赋所入,岁有定类。
既不可剥下以取给,固不若兴田以杂耕』。
此圣明留意屯田之家法也。
今戍边之兵连年不解,转饷不已,民疲可知。
况两淮荆襄素多旷土,宜明饬制帅司及州郡,并开屯田,张官置局,专庀其事。
相地势,辟草莱,具牛犁,办粮种,各修实政,毋得具文。
春则具垦辟顷亩、耕作人徒,秋则具稼穑登成、收穫斗斛,详悉申上,朝廷考其绩用之成否,岁入之丰耗,而行殿最赏罚之法。
庶乎屯田之利可见,而军食自此裕矣」。
其五曰收民兵之用:「人皆谓自民兵之分,而民不可使为兵。
殊不知此可言于安宁无事之时,不可言于有警多事之日。
如汉晁错所论、唐李抱真所行,今不必缕数。
我真宗时,陕西岁取边力人为弓箭手而无所给,曹玮以塞上废地募人为之,皆为精兵。
仁宗时,元昊叛,范文正公知延州,点集乡兵,令刺其手。
此我朝用民兵故事也。
盖沿边之民风声气习,刚悍果敢,驰马荷戈,乃所素习。
彼其久居土著,家室坟墓,牛羊耒耜,皆为子孙之计。
愤疾胡虏之心,人皆有之,特患莫为之倡率纠合耳。
官司倘有以一其心力,作其志气,互保乡井,谁不乐从?
宜明饬制帅司,于荆襄两淮州郡皆团结民兵,用三丁择一之法,联为队伍,择其首长,授之器械,教之战法。
仍行招诱激劝之道,使乐为吾用,则其人皆良农也,皆精兵也。
不廪于官而数十万之众可具,何惮而不为哉」?
其六曰坚忠义之心:「夫中原遗黎皆吾赤子,彼见天亡残虏,襁负来归,国家抚之以恩,结之以信,莫不感激思旧,志灭雠虏。
或者乃以来归者众,粮饷难办为虑。
殊不知古人惟患人之不吾归,未闻以归我之多为病。
秦民归心于汉祖,所以创大业,汉民归心于光武,所以济中兴,故曰得其民斯得天下矣。
今来归者皆山东人,迫于残虏之虐,为避灾之计,吾惟有以为之主宰,治有政令,宽其刑役,反其田里,安其生业,何患衣食之不给哉?
今忠义之将功效既著,宜以所得城邑悉使领之,彼得凭国家之威灵,非特建功于一时,且将宣力于后日,垂勋名,保富贵,固所乐为。
其忠于国家,永无穷矣」。
其七曰定乘机之策:「尝观战国时魏使庞涓伐韩,齐遣田忌将兵救之,孙膑教田忌引兵疾走大梁,庞涓闻之,去韩而归,齐遂大破魏兵,而庞涓自刭。
古之大梁则今之汴也,古之齐则今之山东也。
使残虏不敢为寇则已,如敢入寇,第使山东忠义之众疾走大梁,冲其方虚,攻其必救,虏人乌得不速返以护巢穴?
返则如庞涓之败,明矣。
此安边破虏之奇策也」。
十三年正月,差充省试中门官。
四月差充御试对读,仍兼初考官。
十四年三月,转承奉郎,监行在都进奏院。
八月,转朝奉郎。
十五年正月,差通判常州,未赴,差知惠州。
五月,转朝散郎。
初抵郡,飞蝗甚炽,乃默祷诸神,且深自刻责,乞以身代百姓受害。
是夕大雨水涨,明日忽有鹰隼鸟雀以千万计,相与喧噪,驱蝗赴江而毙。
其为政崇正学,奖善类,先教后刑,劝农宽赋,凡利民之事知无不为。
一考之后,郡计稍宽,即损己俸以助公帑,自城壁仓库廨舍桥梁祠庙皆一新之,百度脩举。
是时东广诸州寇贼啸聚,劫掠乡井,或数百为群,或数处俱发,凶焰所至,村落为墟。
其渠魁曰曾官、苏况等,皆骁勇,一可当百,朝廷屡放省札,下本路重赏收捕。
公察僚属中可委任者,密授方略,且多予金帛,使遣间谍,务知其踪迹,设伏掩捕。
果生擒渠魁数十赴帅司,枭首传示,馀党悉平,一路以安。
广帅应公纯之上其功,得旨褒美,转朝请郎,诰词云:「尔之为州也,政以安民,兵以除盗,恩威之施,各当其宜。
帅臣谓不一之盗,发之他州,而尔能悉取之,使滨海以南,今皆晏然。
则尔之功,实被乎数州矣,岂止一境之清哉!
姑进尔阶,以俟明陟」。
公拜命曰:「戢盗安民职也,其敢言功」?
十七年龙飞,覃恩转朝奉大夫,解任而还。
郡人惜其去,为之攀送者数百千人,至有泣涕者,其得人心如此。
是岁年七十,叹曰:「吾少赴举,不减年以欺君。
今当谢事,岂宜复入修门」?
即上章乞致其事。
宝庆元年七月,差主管绍兴府千秋鸿禧观。
三年六月任满,再乞致仕,又差主管成都府玉局观。
绍定二年,累章力伸前请,九月得旨,特转官致仕,进朝散大夫。
因言素癯瘠,间关踰岭,每自揆不能久于世,今年踰七十,泽及三子,足矣。
举家务以付诸子,所居前挹清溪,乔木脩竹,隐映绿秀,乃即其地筑室曰芳洲,楼曰景星,亭曰濯缨,曰拂云,日与宾客徜徉酬唱其间。
四年正月,覃恩转朝请大夫,赐紫金鱼袋。
五年五月下浣,忽感胃疾,时长子官浙东,次海陵,季待铨中都。
家人招医,不许,曰:「脩促数也」。
作三书以报三子,不及其他,惟勉以廉洁公勤而已。
投笔瞑目,时六月朔旦也。
公天性纯诚,表里若一,处己接物,正直而谦和,内蕴聪明,不自表暴。
居官清介,常俸之外,毫发不取。
讼牒纷至,裁决如流,不可干以私。
服食器用,取其仅足,不务奢华。
虽仕至五马,人以为荣,其自处无异寒素。
训诲子孙,惟以循理读书为急。
人有嘉言善行,称之不容口,未尝言人过失,喜愠不形于色。
枢密程公卓除工部侍郎,时举以自代,其词曰:「朱某为士时,尝读书萧寺,寺居深山穷谷,人迹罕到。
攻苦食淡,如是者数年,出其所学,遂魁一郡之士,继取科第。
后生晚进多师承之。
迹其居乡,心恬气和,未尝讼人于公庭,亦未尝谋利于私室。
乡之老稚,起敬起慕。
逮试邑鄱江,以诗书行抚字,无迫切峻厉之政,有宽裕优游之美。
邑人相与安之,为立生祠。
其古之所谓循吏者欤。
乃今分职在帑,出纳惟谨。
臣知之既详,信之甚笃,举以代臣,实允公议」。
平生大略可见于此。
嗜学,迨致仕不废方册。
待次,学者来从,不远千里,率百馀人,随材诱掖,后多知名之士。
每言人心不可一日无用,昔贤运甓,可以为法。
平生著述,有《纳言》十篇、《末议》四篇,《默斋文集》二十卷,藏于家塾。
初,朱氏聚族甚盛,然未有以儒学起家者,公始入太学,登儒级,已而分符竹,列班行,由是族之子弟益知向方。
侄申、从侄况,相继登科,而诗礼之风衍矣。
公生于绍兴乙亥十月十日,终于绍定壬辰六月一日,享年七十有八。
娶程氏,先十五年卒,累赠恭人。
子男三人:长沂,儒林郎,辟差监绍兴府石堰盐场;
汶,从事郎,监泰州丁溪刘庄盐场;
沫,将仕郎。
女二人,进士吴去非、程明其婿也。
孙男七人:锡、钥、镇、铸、钺、鉴、锜。
女七人,未笄。
期以绍定六年四月二十二日归窆首村西山之原,一子复居故里,皆治命也。
珌方营卜松冈,而孟季朋来示以行述,顾居同里,仕同朝,谊不容辞也。
乃因其辞,列其状于右,俾来者有考焉。
崇福院记 南宋 · 李心传
龙山崇福禅寺者,绍定壬辰岁开山僧宗明所创也。
在杭都之南、浙江之上,郭璞所谓「龙蟠凤舞」,指其地也。
建炎以后,自川峡荆湖闽广陆道入京者,皆渡涛江而来,由西兴抵龙山,最为冲要,而傍江东西曾无次舍之地,行者病焉。
明虽方外士,而慨然有济人利物之心。
前是十年,首建明化寺于西兴,以为延待往来之所。
及是又创于龙山,已而浸至衢、建、泉、福、南剑诸州,为寺者二,为院者四,为庵者二十有三。
起衢逮剑,凡山溪之崄峻皆平治之。
买田种山,以赡守者。
俾祁寒暑雨之际,勌思憩、渴思饮者,各有所之,盖其所接纳行道之人咸及焉,匪直缁黄而已。
既又推其所为,病者有药,死者有竁,厥惠浸广,人多称之。
合庵寺供给之所资,田之以亩计者二千有七百,园林之在山而以亩计者千有六百,稻米之以秤若斛计者四百,益以子本之钱,岁入有差,皆明衣钵之所自营,未尝求诸外也。
崇福既成,旋被堂帖,俾其徒世守之。
御史府文移闽浙,部使者下令申饬焉。
明复因新会稽郡通守邓甥殊求余文以为记。
余考先王盛时,及民之制甚备,郊遂都鄙之间,十里有庐,二十里有市,薪刍委积,所在随之,盖济穷补乏,而使行旅乐出于其途,实王政之一事,非但邦郊为然也。
逮及唐季,犹有巡宫。
至于国朝,亦著驿令。
渡江多事,此制殆废,虽士大夫或露宿风餐之不免。
明也以一浮屠氏,乃能彷佛昔人之遗意,举有司之所未暇及者,而尽力以行之,岂不可尚哉!
尝闻河南夫子因游僧舍,值其食时,顾而叹曰:「三代礼乐,尽在是矣」!
夫子之叹,盖有感也。
余愿学夫子者,福田利益之报非所敢知,顾以其能充恻隐之端,似可为国家仁政之助,而士君子之得位者又因以劝,则王制可以渐复。
此余之所以重感也,于是乎书。
访严坦叔(1232年) 南宋 · 戴复古
五言律诗
麻姑山下泊,城郭带烟霞。
携刺投诗社,移船傍酒家。
沙禽时弄水,榉柳飞花。
小酌未能了,西楼日又斜。
谢王使君送旅费(1232年) 南宋 · 戴复古
五言律诗
风撼梅花雨,雾笼杨柳烟。
如何残腊月,已似半春天。
岁里无多日,闽中过一年。
黄堂解留客,时送卖诗钱。
次韵郡倅王子文小园咏春(1232年) 南宋 · 戴复古
七言律诗
州县徒劳喜近民,民间何事不关身。
谁知风月台中客,自是丝纶阁上人。
万缕绿垂杨柳雨,一梢红破海棠
小园暂作风光主,朝马行随辇路尘。
石屏诗集序(二 绍定五年五月) 南宋 · 戴复古
复古以朋友纵臾,收拾散藁,得四百馀篇。
三山赵茂实、金华王元敬为删去其半,各以入其意者分为两帙。
江东绣衣袁蒙斋又就其中摘取百首,俾附于《石屏小集》之后。
明珠纯玉,万口称好,无可拣择,是为至宝。
凡物之可上可下,随人好恶而为之去取者,断非奇货。
绍定壬辰仲夏,复古自书。
松阳县经界记(绍定五年十月) 南宋 · 程榆
松阳旧号乐土,闾井周联,风俗淳厚,大家以赋入后期为耻,役则趋就之,鲜萌幸免心。
有田数亩者劬其力足以自给,乡啬夫若以当输不敢后至,戴白不识官府。
岁时欢洽相往来,隐然友助遗风。
仆儿时已识之,今老矣,所见大不类。
昔县每选里正长吏,持簿进曰某当事,某当舍,漫不可考核,既而谰辞相讦,十有六七,眤比为仇,诡挟相尚。
穷村瘠亩,以负租逮系累累然,问之,则曰:「吾罄吾产而税在也」。
俗薄而益艰,民窳而益戚,岂时异使然耶?
粤绍兴经界今八十年,吏去其籍,弊极至此。
令吾邑者孰不欲迹旧图新,弱者不健于为,畏者不竟于为,吾党之士相视太息而已。
吴门王君圭为丽水簿,以廉惠称,秩且满,来摄邑事,人便安之,相率请于郡,愿得为真。
郡上其状,有旨曰可,民大欢。
君喟然曰:「今县政所宜急,非经界乎?
吾苟辞难,如民何」?
于是谨官守,立程度,联什伍,表界分,会郡邑已行而择其善,诹乡耆老旧闻而酌其宜。
经始于绍定二年冬十月,讫于四年之夏五月,版籍具备。
凡田原陂塘、廛市庐田为二千六百二十有七顷亩四十有五,以丈计者一千二百有奇,盖尽复绍兴之旧焉。
噫,经界邑之重务,经界正则税课定,无复侵渔逋负之患。
昔孟子尝以劝滕国君臣勉而行之,非可易言也。
今王君行之吾邑,知之审,察之详,经理纤悉各当其所,且朝斯夕斯,一以勤恳之意倡率之,群讪窃议弗顾也,岂非云称有胆识才略者耶?
君谂予当记之,余始实赞其决,今乐其成,不得辞也。
绍定五年十月辛丑记。
被召除礼部尚书内引奏事第四劄 南宋 · 魏了翁
臣昔事先帝,正韩侂胄谋动干戈以固权位之时。
臣以博士召对玉堂,尝言金虽病鞑,然地广形彊,未易猝图。
惟当急于内修,缓于外攘,以俟可为之时。
是时岁在乙丑,边未有隙也。
而举朝附和者,皆欲收卞庄刺虎之功。
距今盖三十馀年,使于是时也修纪纲,明政刑,储人才,养民力,练军实,则必月异而岁不同,正有以赴今日胡亡之机会矣。
而盛夏出师,所向不利,亟纳韩元靓与之议和,手足呈露。
史弥远因之以攘其位,然二十五六年间,竭天下之力,仅为淫妾騃子骄侈之资,仅供债帅贪吏渔夺之计。
赖陛下因其自毙,厉精更始,观听肇新,而积垢方深,非一朝一夕所能洒濯。
遇此百年所无之机,抟手无策,而二三帅臣乃欲以四十年浊乱之天下图前人未集之功,于指呼叱咤之间,或欲和戎以归境土,或欲兴师以撼关河,陛下与大臣皆勇于听从。
逮丧师以来,追咎既往之言,固已日闻于庙堂,然而未有能深切著明者。
臣请更为陛下一一深言之。
其一,和好不可恃。
且王楫以小使入见,虚吓恫疑,本无足信,而三京退师之馀,朝廷惩创太甚,撤去关防,待之过优。
区区夷隶,岂知本朝所以待亡金之礼?
乃执例册,妄有需求,此殆我之贼臣教之也。
且南渡通和,使人往来,必自盱眙、仪真、黄天荡至镇江,历松江,望大湖,入小河、里河,以至北关,岂有自襄、荆顺流直下京口,沿涂容与,玩习长江之险,又留京师月馀,往返京口,凡七阅月,使得习闻吾事?
今又盘旋黄州,恣索军需,如獭革水银漆发等物,诛求罄竭,遍及诸郡。
此又岂彼之威令能如此哉?
夷狄贪惏,视信义为何等物?
大抵和亦来,不和亦来。
以目前言之,不和而来,其害小。
盖和议不成,上下戒惧,往往有以待之。
既和而来,则其害大。
若一和之后,众志沮矣,边备弛矣,彼以继好之名来,吾方奉承之不暇,而患伏于所忽,变生于不料,其祸可胜言哉!
况楫之来也,在范葵未出师之前。
今既战之后,岂可犹信前约,而不思其反也?
或曰:朝廷既以礼待楫,又为之遣报使,盟誓未寒,彼恶敢叛?
比以海州弃师,尝使孟珙言之王楫,楫言之布盏,各守信义,毋动干戈,彼尝退听。
若目今脱有缓急,以是弭兵,则亦可以保目前之安。
然而以臣愚见,使其姑示小信以怠我师,此正鞑人之狡谋。
及一旦长驱深入,则宁恤一王楫?
而况楫虽进妹于鞑酋,而实与鞑之用事者曰移剌楚才、曰粘合重山方为仇怨,安知不以郦食其而处王楫?
此不可不察也。
其一,北军不可恃。
臣闻之道路,三边之地,华夷杂居,号为中原遗黎者,犹能道政宣间事,以为藉口。
而其间裔夷种类包祸蓄乱者,不可胜数。
如襄阳军屯,数年前正军犹是四万馀人,而北军三寨之在城外者不及三千,已有难制之忧。
今正军日阙,北军已增近二万,宾主不敌,识者寒心。
李藏器一军,今春以来谋害管军,制司遣人涖其众,方命专杀,军将被害者五六十人。
幸而急戮范青,改命全而分其军,得以粗息。
又闻淮东招纳泛滥,只如夏全叛金归我,刘琸豢之,不啻骨肉。
琸受命图逆杨,而全乃通杨叛琸。
山阳之民积骸如山,琸几不免。
既而又归金,又归鞑。
今为鞑批我彭城,缳我朐山,凶焰方伸,忽以七百家投降。
以反覆多诈之人,而置之肘腋之间,此至险至危事也。
国用安久为我用,一旦引我师以就死地者,不知其几。
彭城之破,南军无一人得脱者。
继又闻胡义挺身内附,幸而却之。
夫兵威所加,凶丑詟服,则有之矣。
今败于彭城而夏全降,败于朐山而胡义降,此岂人情也哉?
如闻鞑人西有回鹘之变,东有万奴之扰,鞑之所以未暇南牧者,特以此。
秋高之后,其势必来。
吾之士马财力方耗于三京败衄之馀,而北人之在吾地者,其势必起而应之。
如近日邳、徐、宿、亳之陷,皆北人从中突起,倒戈献城。
此事昭然可监。
而况扬为淮东冲要,襄为湖北屏翰,今降附之人居其大半,岂特可为凛凛,直可为痛哭流涕也。
其一,军实不可恃。
盖自近岁分阃于外者,或以贪暴,或以猜忌,或以商贩,军政之不修久矣。
两淮民兵见谓骁捷,然轻进易退,不足以当坚忍之铁骑。
淮西精甲数万,自去岁东附龙门两败,所失盖万五千,而他州陷没者犹不计。
江上诸军稍堪行陈者,制司并其器械舟船摘取以去,今得还与否,皆未可知。
而军分不明,尤为可虑。
如骑司戎司之军,皆非旧来屯戍之地,将不知兵,兵不习险,缓急不可倚仗。
荆襄所恃,保捷一军,十馀年来,颇已凋落。
虽有新招镇北二万人,其如南军,殆如冰炭。
荆鄂旧军二万馀人,粗若可用,然仅存者六七千人,虽有外五军,亦不满数千。
蜀中诸军旧管九万八千、马二万,嘉定覈实,裁为八万二千、马八千,则气势已不逮昔矣。
近者更加覈实,官军才六万馀人,忠义万五千,而其间老弱虚籍者又未可计。
是以五六万人,当二千七百里之边面,众寡强弱,此无难见。
夫外之所恃以为固者,既空虚若此,异时江淮有警,或出禁旅以为声援。
今也殿步二司久为庸奴所坏,平居则冒虚籍,有急则驱市人,江北江西之行,所至辄败。
况自近岁驭失其道,赏罚无章,中外之军往往相谓战不如溃,功不如过,风声相挺,小则浮言谇语以扇其类,大则拥众称兵以凌其上。
而欲恃此以为守,臣知其不可也。
其一,才用不足恃。
盖自有贿赂公行,牧守监司歛百献十,民力彫耗。
今虽禁戢苞苴,而贪吏固未尽除。
重以楮币泛滥,钱荒物贵,极于近岁,人情疑惑,市井萧条。
禁帑出黄白金四千馀万缗,并销两界,此非常之赐也。
然徒伤公私之财,而无救于楮币之滥。
重以江淮失军弃粮之后,中外空虚,公私赤立,于是权宜一切之歛,如裁半减俸、科鬻僧牒之类,虽有伤事体者,亦不暇顾恤矣。
襄岘营耕,夺民间耕熟之田者居半。
陈赅十年之间,非无所积,然侵移贸易已非一日。
壬辰之春,鞑未涉境,自城以外一燬而尽,兹不可考。
城中尚有馀粮,乃为主者博易珠金铜镪之资。
夫运粮草之供,牛皮筋角之需,器甲衣袄之用,无非倚办于两路之民。
官司文移,非掳舟则籍马,非夺牛则科夫,民之憔悴,至此极矣。
蜀自董居义丧师蹙国,郑损弃五州并边膏腴之地,人莫敢耕,每岁官失就籴之粮七八十万斛。
四大军岁给粮百五十万斛,其水运者裁三之一。
绍定五年以后,官既失籴,而关之内外七十馀仓,皆为灰烬。
所谓百万斛者既无从出,所仰给者惟一分水运耳,几何不乏于供乎?
而况楮贱物贵,商贩不行,二千里溯流,势难责以时至。
略计总所一岁之入,大抵不至二千万,而所出几五千万,则蜀计之可忧者又如此。
夫和好既不可恃,我军与北军又不可恃,吾之财力又无一可恃,不知陛下宵旰之虑,亦尝一及此乎?
第见今日而遣吏朝陵,明日而命将拓境,又明日而重币以赂虏,意所欲为,风驰电奔,迅不可禦。
或者群臣一口附和,未有以中外空乏之状闻诸陛下者乎?
况其大者无储养人才之素,诚使裔夷畏义,异类革心,军政修明,公私兼裕,犹虑人才难得,无与共事,况于无一可恃者乎?
古人兴事建功,必先积思广益,岂有言脱诸口,必使人同声并谈而莫予违也?
此风一成,而依阿者得志,正直者屏远,尤非国家之福。
惟陛下亟图之,取进止。
〔贴黄〕臣自江淮以来,访诸道路,咸以淮东为忧。
然淮东尚幸有险可守,非上流比。
新旧战舰犹有千艘可用。
所守之边,止是招信、淮安两城,而两城具粗备,粮道亦便,又各有旬岁之储。
若得二万人守之,而泗州、涟水为之外堡,敌人虽来,未容遽渡也。
其降附之人,则徙之新复州郡,俾自为守,似为两得。
今必舍可守之二城,而招之不可信之降附,将为比死一洒之计,中外之人咸所未谕。
愿陛下与大臣早图之。
与黄制置(伯固)(壬辰) 南宋 · 魏了翁
载惟吾蜀之敝,肇自开禧之弃四郡。
嘉定以来,经理未竟,虏复大入。
分阃者或两三月,或三二年而去,关隘疏鲁,旧来备禦去处,未暇尽修,而损之又损,以养成单阏之变。
故自比岁,坏政败局之说每行于公私文书,信乎其若此也!
然药之活之,则未有他策。
是以昔之受大寄、膺重任者,惟有开诚心,布公道,集众思,广忠益,不以逊逆废是非,不以喜怒用赏罚,功不以疏远废,罪不以昵比掩,此意不竞,政局之坏相寻无穷。
某官秉德康宁,宅心宽绰,况十年使蜀,阅理既多,凡今谗言,皆所素讲,谅惟闻命引道,旗志号令必已洒然更新。
邈兹远服,特未及闻之。
伪帅武仙虽曰散亡之馀,然当鞑则不足,乡我则尚可。
安康边面而付之吴桂,未保何如。
陈昱粗强人意,近乃闻麾下有溃者。
岂御下稍严,未可施之目前邪?
近事则未尽知,若前一年秋冬,汉沔间亦赖其力也。
田冒能保武、阶于群州溃裂之冲,迩来鞫治之词乃若戾其所为,此不可晓。
亦尝为李丈言之,而见答之词未甚明畅。
前一年多事之时,人才短长,大略可见。
古人观过使过之说,若试以是思之,尚有遗才可用也。
答冯叙州(邦作)谢武侯庙碑启 南宋 · 魏了翁
孔明五月渡泸,著忠劳于僰道;
景耀四年立庙,限礼秩于沔阳。
虽后来祀典之滋章,而故国丛祠之久茀。
不有浚明之识,孰崇开济之勋!
伏惟某官为时硕儒,辈古循吏,慨卧龙之遗烈,拊丽牲之断碑,自肇祀于壬辰,已三周于甲子。
扶舆磅礴郁积之气,实钟是人;
昭明焄蒿悽怆之精,如在其上。
乃崇祠宇,以宴神娱。
不鄙谓予,盍书成事。
某适滥分于阃寄,获祗谒于庙垣。
铭锦江玉垒之甘棠,怅莫追于裴相;
咏黛色霜皮之古柏,徒有感于杜陵。
姑凭不腆之词,敬拜先施之辱。
大宗正司记 南宋 · 魏了翁
大宗正司故与开元宫为邻,绍定四年灾,寓治睦亲宅。
五年六月甲子,诏以天庆坊魏惠宪王府旧址为之。
属有司赋丈虑财,为缗二十馀万,而职岁前后所发裁及其半。
判司事嗣秀王师弥斥其私藏以承上意,自六年六月戒事,至明年端平改元八月甲子落成,上书「属籍之阁」四大字以宠灵之。
门塾堂垂,阶廉序室,公馆吏舍,庖湢储𥹩,鸠僝告功。
王过了翁言曰:「愿子识之」。
了翁谢未能也,王曰:「子以宗伯载笔太史,而子焉得辞之」?
予惟古者官之长必曰宰曰司,而周之宗官独称伯以别于六官之长,则所以重正体、谨牉合、严宗祧也。
或曰彤伯尝为宗正,颜护军辩其不然矣。
逮秦人始以宗正列于九卿,仅掌亲属,而宗庙之事属之奉常,大失古人所以敬宗之意。
至汉、魏、隋、唐迄于我朝,因之不改。
昭陵念宗子之无所统一也,始于宗正寺之外为大宗正司,以皇族领之。
治平元年增置同知事。
元丰官制行,又以宗室团练使以上有德望者为长,而一人焉贰之,若位高属尊则为判。
凡以承宁弗协,紏过愆违,祖宗厚伦之意,至是逾密矣。
虽然,予以古制参之,尚有可言者。
古者以庙序宗,庙曰宗庙,室曰宗室,器曰宗彝,祀曰宗事,姓曰宗盟,而掌礼者由虞周以来皆曰宗。
下及都家,皆有宗人,将以别姓收族,寓不言之教也。
是故天子之元子为大宗,以继太祖,则别子为诸侯者各为一国之大祖,而不得祢其先王。
诸侯之元子又为一国之大宗以继太祖,则别子为大夫者又各为一家之祖,而不得称其先公。
继别者亦谓之大宗,所以别小宗。
大夫之次子曰二宗,所以副小宗。
或同姓而异氏也,或别氏而合族也,或有大宗而无小宗也,或有小宗而无大宗也,或无宗而亦莫之宗也,或有适子之子而不为适孙也,有通称为后而不与适适相承者同服也。
有宗庙之事则尸主列于太室,子姓以昭穆为南北面,旅酬赐爵,昭与昭齿,穆与穆齿,内宾宗妇各如其伦。
其有哭临之事,则同姓于宗庙,同宗于祖庙,同族于祢庙,所谓世之远近、齿之长幼、分之亲疏,盖自生长见闻,周旋乎宗庙之中,相示以礼乐而意已传,上无嫌偪之虑,下无觊觎之心,法之至善者也。
况又养之于成均以观其德行,虽天子之元子亦齿于士也;
列之于王闱以考其中失,虽大夫元士之子亦列于王子也。
逮其可以仕也,则选建明德,自五等之侯、两社之辅、三等之采、六遂之邑,有封畛土略以处之,彝器分物以昭之,祝宗卜史以秩之,宗氏分族以维之,才无大小,靡一失秩。
此其大略也,而于其间非混然无所别异者。
曹文之昭,晋武之穆,而曹为伯甸;
武王之母弟八人,三列公卿而五叔无官;
鲁、卫、晋皆叔也,而文、武、成、康之伯不获是分;
蔡叔,康叔之兄也,而卫先蔡。
则又于昭穆长幼之中以贤否为进退,以功过为先后,有尚德劝能之意行乎其间。
士之生于王族也,宗有法,庙有序,学有教,仕有养,用有别,涵养成就,盖非一日。
呜呼,夏、殷以讫杞、宋,后稷以讫末孙,凡皆有国二千馀年。
虽以嬴秦之暴,斡弃周鼎,犹三十年睨视而弗敢迁。
亲亲用贤之效,岂秦汉以来褊衷忌意、凉法敝事之所及知乎!
国朝待遇同姓则本乎成周之意,视前代之自剪其类、根无所荫者殆不可同日语。
然而宗法不立,无以严亲亲之等,嫌忌尚存,无以拔贤贤之效,若谓大雅不群、为善最乐与夫操觚弄翰之士,固多有之。
若同姓之卿与国同其戚休,如古人所谓「维翰」「维城」者,则予谓当思所以变通之法以蕃王室,以强本朝,尚古人溉叶流根之意。
敢因王之请,以所得于师友者为王诵之,用答扬明天子崇宠属籍之休命云。
叙州诸葛武侯忠灵庙碑(六年七月)(1233年7月) 南宋 · 魏了翁
古者自天子至于大夫士皆有庙,庙之子姓以昭穆为序,祭非正主则不厌、不嘏、不旅、不酢,非同姓同宗同族则不得与于祭。
大蒸瞽宗虽有他姓之祀,而不立同气之尸,与庙祀异。
自鲧祀于晋,相祀于卫,周公而祀于郑,董安于而祀于赵,大非先王之旧。
鲁展禽至谓先王制祀,有法施于民以劳定国、禦灾捍患之目,然五六经之书终于无文。
汉高起沛,黄帝有祠,迨其中叶,故侯有祠,又其后也,先墓有祠。
至永平以来,则墓祀尤盛。
极于诸葛公之卒,人思之不置,巷祭野祀,朝论以礼秩止之。
然则士大夫至是尚知礼秩之不可踰也。
习隆、尚充因人情之不可遏,请即墓之近,立庙沔阳而断其私祀,亲属故吏乃得与祭。
虽然,是犹近墓为庙,非节不祠,非亲故不与也。
其后所至郡国为他人之亲立庙,不知始于何年也。
非鬼祭之,越望之祠无所无之。
姑即夫礼之变而言,则有功有德于其国而祠之,尚人心之不可已也。
叙故有诸葛武兴王庙,至兴国、皇祐一再更修,犹存孟蜀武兴之名。
元丰三年,赐泸州庙额曰忠灵,而叙未之有改。
绍定五年,遂宁冯侯邦佐为守,上距皇祐历玄默执徐之岁凡三,庙既久茀,侯彻而大之,以属记于予。
会被命守泸,道出叙,侯要予于新庙落是役之成,媵爵而言曰:「祠记之请,愿毋我忘」。
予谢未皇也。
既抵攸司,冯侯又以书来曰:「公之行乎蜀江非一役矣,建兴二年渡泸之后,由越巂而入则泸之原也。
四郡悉平,归至汉阳,遇降人李鸿。
汉阳今之长宁,则泸之委也。
或者犹谓非今江阳,不知泸有三重:大渡水也,孙水也,泸水也。
其源虽分,其归则一」。
予即其言,又为探原索委,而重有感焉。
且渡泸,公细事耳,山川流峙,千古一日,而传注淆讹,靡有定届。
况公用蜀之心,人得而尽知乎?
裴松之引汉地理书,谓泸水出牂柯郡句町县。
古今异名,既无以證,乐史直谓「庐峰地瘴,惟五月可渡」。
庐峰即今堡山,是殆以郡名泸,指庐峰为泸水,不知是峰乃在不韦县之北,于堡山奚与?
公虽尝至江阳,而非所谓渡泸也哉,或谓在徼外沙野城之境,或谓姚州河锁驿之滨,尤为无据。
独《华阳国志》与《云南录》,差若可信,而二书亦相抵牾。
呜呼!
周公瑾之赤壁非黄也,庾元规之南楼非鄂也,况公瑾、元规匪公敢匹,而犹牵引傅会,仞非其实。
此地实公所行也,人之疑信乃反不一。
窃尝考之史志,参以《水经》,又證之以建兴南讨之由,大抵是水也,始于西南徼外吐蕃之地曲罗,东下三百,又东注为三重泸,又东为西泸水县,又东北会孙水、巂水,又北会大渡水。
其支分为朱提水、若水、芋官水、绳水、淹水,咸会于越巂郡之马湖县,由东北至僰道县入江。
其地则西距黎、雅,东接五溪,北抵泸、叙,其通称之皆曰泸。
昭烈伐吴之役,盖虑五溪诸蛮附吴以挠我也,亟使马良招之。
至于秭归之败,诸蛮果叛,益州、牂柯、永昌、建宁四郡,怙险啬祸,渠帅雍闿至于杀正昂、缚刺史张裔以畀吴人,嗾孟获以扇诸蛮,越巂、牂柯胥为畔援。
当斯时也,使雍闿不诛则四郡不平,四郡不平则内难未弭,而巴蜀不得安,中原未可图也。
是以南征之师势不可已。
然尚以昭烈之殁,须暇之三年,然后遣李恢出建宁,马忠出牂柯,而身自出越巂。
迹公道所从出,大抵涉大渡,乱孙水,破越巂,斩雍闿,绝马湖,禽孟获,荡平四郡,遍历三泸,遂南极淯池,深入不毛之地,勒铭誓虏,道滇水、汉阳以归。
以予所知合冯侯所考,公之渡泸昭昭乎声迹之可寻,而叙之庙公也,洋洋乎精神之如在。
藐兹某敢以寡陋不辞为谢?
乃为叙其事而系之铭曰:
人以一心,奠位堪舆,或为大人,或小人儒。
其大伊何?
我居广居,我立正位,我行大途,无诡而获,有范而迂。
所谓小人,功不盖愧,伐罪似仁,尊王似义,会盟似信,险诈似知。
迹其本心,假名成事。
行之以正,犹曰小器,又其小者,私欲求济。
皇皇奕奕,祗吓庸稚。
拔本而言,穿窬之类。
自秦灭学,罔择善利。
惟两董公,独识此意。
是开叔末,蹈谊秉节。
迨诸葛公,皦如天日,开诚广益,引咎布失。
是心之度,皋伊旦奭。
汉主未顾,隐然人龙;
厥既顾之,前无二雄。
扶汉植华,薅奸剪戎,以奠人极,以宅帝衷。
其在梁益,风绩弥崇,今其仅存,八阵遗踪。
在昔风后,佐帝有熊,爰作《握奇》,八阵所宗。
八八相乘,阵间容阵,翕辟乾坤,翼张首奋。
考之先天,方圆二图,后天卦气,以莫不符。
谓比管、乐,谓书申、韩,迹公所为,史牒可刊。
或者谓公,呕血酸辛,又云卧龙,盍终其身。
义理不竞,成败论人。
人生海内,曾不百年,是心昭昭,不与迹陈。
我尽吾分,君君臣臣,功成不成,柰何乎天。
故参知政事兼同知枢密院事赠少保陈公神道碑 南宋 · 魏了翁
陈公讳贵谊,字正甫,其先固始人,后徙名数于福清。
曾祖确,赠少保。
祖大刚,赠少傅。
孝宗召,任翰林学士、通奉大夫、知制诰、工部尚书,赠太师、福国公,始寓居湖之武康。
妣郑氏,封淑人,赠齐国夫人。
生子男三人,公其季也。
庆元五年,宁宗始亲策进士,公年十七,擢乙科。
上注视良久,福公时以起居郎入侍,荐绅荣之。
待选三年,授从事郎、瑞州推官。
连丁齐国、福国忧,开禧元年,调安远军节度掌书记,辟差四川制置司书写机宜文字。
嘉定元年,中博学宏辞科,授江南东路安抚司机宜文字。
三年,除太社令,充国子监别试所点检试卷官。
寻改武学谕。
四年,为国子录、礼部贡院点检试卷官。
寻迁太学博士。
时宰士建议更新楮券,以一易二,期迫而泉无所出,几以四五易一。
宰士心知其非,而耻于改令,反以流窜籍没从事。
行之踰年,论报山积,楮直益损。
公因轮对言:「人主令行禁止者,以同民之所好恶。
楮券之令,乃使奸恶获逞,道路咨怨,非所以祈天永命、固结人心」。
因援熙宁新法为辞。
次言:「明锐果敢之才足以集事,而失于剽轻;
老成宽博之士足以厚俗,而失于循默。
孰若举之以众,取之以公」。
宰士摘新法等语以激怒时相,而尤衔「剽轻」之语,且谓公欲引类植党,人为危之,赖公论以免。
冬,除太常博士,以兄贵谦兼礼部郎官引嫌,除将作监丞,兼魏惠宪王府小学教授。
六年轮对,谓:「言路虽开,触犯忌讳者指为好名,切劘时政者指为玩令。
利害关于天下,是非公于人心,一人言之未已,或至累十数人言之,则又指为朋党。
是非易位,忠佞不分」。
当国者益不乐。
七年,除秘书郎出知江阴军。
十年,提举江西常平茶盐公事。
十一年,召赴行在,未至除礼部郎官。
明年秋造朝,时女真大扰淮蜀,公言:「人才所以立国,今旁蹊曲径,倖门四辟;
言路所以通下情,今媕阿循嘿,囊括不言。
民力已竭,而科敛之外,馈遗以谋进者未已。
军中耻言败北,则阵亡者不恤;
耻言奔溃,则逃窜者复招」。
又言:「婉顺巽从者是美疢也,非爱我也,宜屏之外之;
矫拂救正者是药石也,爱我也。
宜用之听之」。
时宰滋不乐,会公以葬子谒告,即嗾言者逐公,主管建康府崇禧观。
十五年秋,起知徽州。
明年五月,诏奏事之任,除司封郎官。
公见上,复伸前说,以中外文武之臣未有忠实不二可托缓急者,朝廷命令不审,监司郡守不恤民怨,将帅不恤士卒。
明年四月,兼翰林权直,兼玉牒所检讨官。
会有事明堂,公首引包拯皇祐中乞因肆赦除聚敛掊克之弊,且谓当察州县府库致羡之由,仿成周邦飨必及死王事者之子与汉置羽林孤儿,专取从军死事之后,教以五兵。
今上即位,除宗正少卿,兼侍讲,兼权直学士院。
寻迁起居舍人。
宝庆改元,有诏举贤能才识之士,公既奉诏,乃言曰:「世以容嘿滞固为贤,以苛刻生事为能,以褊狭趣办为才,以轻疏尝试为职。
及兹初政,当求忠实正直、奉公爱民、知礼义廉耻而不越防范者以充中外之选」。
又奏:「成王之初,元臣故老警以无逸者,欲其克寿;
勉以敬德者,欲其永命;
期以岂弟者,欲其受命之长」。
识者知公爱君切而虑患深。
九月,除中书舍人,升兼直学士院。
茂陵复土,建神御殿,内侍以缮修受赏者猥众,公皆封还诏书。
郊祀有日,公以民生实艰,吏员尚众,征敛几于夺取,公费掩为私藏,宜大明黜陟,庶有以见帝于郊。
迁礼部侍郎,仍兼中书舍人。
明年冬,权刑部尚书,升修玉牒官,兼侍读。
又明年冬,为礼部尚书,兼给事中。
都城灾,呜咽入对,乞罢燕游,招离散,给以米粟,假之室庐,尽蠲竹木征榷以通商贾,皆见纳用。
绍定五年春,知贡举。
秋七月,除端明殿学士,佥书枢密院事,同提举编修《经武要略》。
六年冬,上始亲万机,进参知政事,兼佥书枢密院事。
上面谕曰:「顷闻忧国之言,朕所不忘」。
于是人始知公有辅赞弥缝之功,世不尽知也。
端平元年夏,兼同知枢密院事,权监脩国史、日历,仍同提举编修《经武要略》。
王师入汴洛,公时已移疾,犹上疏力争。
盖自八月以后,凡五上章乞归,诏勉留之。
病益侵,转四官、加邑封致仕。
于是官正议大夫,爵长乐郡公,食邑三千户、食实封陆佰户。
十月乙酉薨,年五十有二。
讣闻,上嗟悼,辍视朝一日,遣中使吊问,赙恤加等,赠少保、资政殿大学士。
元配程氏,故同知枢密院松之女,封普安郡夫人。
子叔建,将仕郎,早卒;
叔远,承事郎、监西京中岳庙;
叔迈,承奉郎。
厥明年十二月丙午,窆于武康县之龙青坞。
叔远等状公之行以求识竁,予与公为同年进士,又同为柱下史,悉公之言行,不敢辞也。
始公为博士,为匠监丞,论事无所挠屈,与其兄益父时号二陈。
再召为郎,气节罙厉,权相滋患之。
忽托告以归,四请祠官,坚卧不起。
卜居武康之前溪,泊乎无营。
会新安当上,朝廷假奏事起公,既至则主爵司宗,侍经代言,守正不阿,物望逾美。
会宝庆初政,言事者连拄权臣,轻者镌免,重者追褫窜流,以讫于死。
于是正人屏息,权燄益张。
公愀然忧之,与从臣一二同志者居中调护,虽几微不见于面,而随事正救,善类犹有所依。
故予尝疑士之出处去就当以洁身为贵,而孟子所谓或远或近,或去或不去,归洁其身而已,则又若不以必去为谅。
然则公决去于为郎之前,而迟回于记注之后,是孰为失得邪!
及观《易》之爻象,而舍然有感焉。
且《易》之初上一阳一阴者凡四,《遇》、《复》、《易》、《剥》是也。
《遇》之四应初,《夬》之三应上,盖以阳应阴于内,此不足言也。
而《夬》之九三内应一阳,独行,遇雨若濡,圣人虑其取忌于群阴也,则有「壮頄」之戒,有「无咎」之善。
《复》之六四下应一阳,中行独复,圣人虑其孤立而无助也,则断之曰「中行独复,以从道也」。
当是时,阳微阴盛,虽未足以有为,而孑然自奋,独为阳德之助,此惟道之从,利害皆非所计也。
然则枋臣擅朝、知藏瘝在之日,而公周旋其间,虽遇雨而若濡,终独复以从道,此人之所甚难者。
不宁惟是,权凶尚炽,公已密勿乎正邪之辩,亲政方新,公又能导达乎中外之情,盖又有人不及尽知。
则所谓或去或不去,归洁其身,于公见之,是宜铭。
铭曰:
孰愦愦以茍容兮,独孜孜以首公。
孰耿耿以逢邮兮,独休休而处躬。
何前之介,而后之通。
介则循斯心之正,通乃济吾道之穷。
介而安,奚恤乎久外;
通而益,奚嫌乎居中。
况积氛之解駮,而大明之昭融,人方望治,天遽夺公。
将信眉于郁郁,卒赍志于梦梦。
千古之恨,一丘之封。
知黎州兼管内安抚高公崇行状(1232年10月7日) 南宋 · 魏了翁
高公讳崇,字西叔,世家邛之蒲江。
维高氏以学业行谊闻于州闾,至大夫而家益昌。
生六男子:冢子载,故奉议郎、知灵泉县;
次稼,今为朝散郎、前知荣州。
公在第三,幼英晤,受学于乡先生杜德称希仲,为文宏以肆,声律所不能束。
大夫与谯夫人持家矩度严,程督诸子穷晨夜弗懈。
公勤礼笃学,大夫爱之,遣从李中父惟正学《周礼》。
未冠,已驰声士林。
寻著录于成都之学官,李子周崟、何叔坚德固以国士期之,春秋试事必居第一。
绍熙三年,大夫以词赋举于乡,由是十年间师友兄弟接踵科级。
公每试辄居首选,而实大声宏,人所媢忌,率降待补生第一。
盖尝因《周官》慢朝援陈灵公与孔宁仪父戏昵事,有司黜之。
又尝论绍兴狄难,因及刘豫入寇,有司谬谓刘裕尝篡晋,绍兴间安得此人,又黜之。
若此类者三,公不以芥蒂,益大肆于学,与仲兄、二季弟处。
某时以馆职补外,得与闻讲肄之馀,寒灯破窗泊如也。
大夫即世,公哀不自胜,尽瘁丧葬,母心以宁。
嘉定六年,与仲兄各举于成都、潼川路转运司,同赴类省试,公以《周官》拟首选,知汉州许子然沆私其客罗传之,与主文何叔坚论议激触,移公为第四。
入对大问,海内人士望二高风采,恨不先睹。
真希元德秀为人言:「使二高不为举首,是盲有司也」。
时任伯起希夷尝为庙堂言,政事与议论自为两途,不必徇人言以摇国是。
于是任为详定官,而蜀士皆不在前列,故公与仲兄各以进士出身得官。
李思行鸣凤时以馆职校试殿庐,出为人言:「高西叔尝拟甲科,为他人所沮」。
录其对以示人,至今户有此文。
筮仕为眉山尉。
八年春视事,郡有老妪独居夜死,穿穴具在,莫知杀者主名,公以厚赏重罚得贼于成都。
又白县宰,得三乡顾役钱月给部曲,不愆于期,士为公尽力,盗贼用稀。
尉廨在南门外,屋颓阶圮,公作而新之。
前堂后室,东窗西圃,教阅有地,眺瞻有所。
眉易治而难服,公涖以清严,一辞起敬。
故参知政事李公壁家居,于士少所容接,而卷卷于公,春秋之月,戚友之会,公未尝不得与。
太守宋正仲德之引入幕府,张义立方继至,尤所敬礼。
校试于简,号得士。
监司牧守荐举交集,升从事郎,堂差教授眉州。
以母丧去官,既除,语不及仕。
工部尚书杨叔禹汝明白丞相,请以教授成都。
南海崔正子与之来帅成都,一见奇公。
未几摄制置使,移治利州,公往饯之,请罢舍选法,复养士田。
盖先是惩养士泛滥之弊,以舍法限弟子员,舍选之名虽美而教养之数十减其六七,教官往往以学粮之羡为媚上之资,故公首及之。
朔月月半讲授,公辩析精微,音吐洪畅,听者属心,士之就公养者倍于昔,土人谓三十年所未见,公历控于台阃,得缗钱万馀以益之,增斋庐以赢之。
转运判官范君仲武由汉嘉守将漕成都,颇眷故封,俾公校士于嘉,同事无小大,于公取决。
未既厥事,以疾引去,使者以所得之士率出于公,乃上诸朝。
张义立时为刑狱使者,杨无悔师复为总领财赋,汪茂明果为提举茶马,皆愿公出其门,公未尝自请也。
崔公抵益昌,荐书从置邮以来,又荐公,请加召用。
制司荐士旧以四人为限,公官簿居五,仅得升擢之命,宝庆元年改宣教郎,堂差知什邡县。
县为广汉剧,积弛既久,帑人告匮。
公为更催科之令,分额刻期,书之于册,俾民自视其条目以上诸县官,人情劝趋,不两月间,库管充羡。
未几入外省,充点检官,首谓:「士之涉猎浅浮者,掇拾关洛方言,窜入举文,以阿时好,最后学膏肓之疾,宜痛除之,以救文弊」。
茶马使者应文叔懋之时为主文,嘉纳其说,揭之棘门,凡所拔擢皆视其言而进退之,时论浩然归重。
二年旱,明年春饥,公发常平米为食以食之,移书张义立,请饭饥一月,散之日又给一月,使者是之,所活不下千人。
又立为社仓规约。
俾邑士遵行之,至今不废。
决嚚讼,惩斗狠,质明而视事,日未中而退,纲条既立,百废具修。
以其馀力寻绎经史、容接人士外,至桥梁舍馆、阛阓术径,罔不新美。
卫元包之宫旧在县旁,岁久榛圮,公读其书而异其人,为葺祠宇,俾学者知所矜式。
县有滑胥持吏短长,弟兄盘结,久不能去。
公至,白诸刑狱使者,迸之远方,人谓非洁己者不能。
县为防以溉田,贰令者往往取徒长之金而私其利,虽旱乾水溢不恤也。
公悉更其法,第赋役之高下,式竹楗之大小,俾民自修,官吏不得以并缘为奸,役简而堤固,至今为便。
用登极恩转奉议郎。
在邑三年馀,无丝发扰民。
绍定元年,至利州谒制置使富川桂公如渊,一见留寘幕府。
先是利东、西路分置安抚,一治兴元,一治新沔。
自郑损以制置使移司新沔,虏尝入寇,损仓皇回利州,人情震惧。
公谓为今日计,宜循旧比,以二帅分治梁、沔,守卫边埸,制置使还利,端居堂奥,委任责成,庶几缓急不致贻轻纳侮。
譬诸象弈,大将不出宫、不临河也。
又尝谓川秦茶马可分,利东、西路戎帅可分而不可合,时论以为识时务之要,后皆如其言。
公才资爽亢,遇事可否,不少回屈。
时有饷所属官吴震乙依凭王人,陵籍州郡,公移书诸司,数其害民蠹政,断不可举。
且诵言于众,谓今视蜀饷为何等事,乃付之此辈,闻者快其言,而媢疾者众矣。
公自度不可留,辞至七八,桂公姑听其去。
二年,通判黎州,寻磨勘承议郎。
黎为西川屏翰,而备边市马,关系重大,自奴儿结构难以来,率以马直为兵端,事隶郡丞而钱帛制于茶马司,每岁三千为额,前人常赖其赏,然岁入辄半之。
公绥御有法,夷落四集,一岁之马当前官一任之数。
茶马司本钱未到,乃以他钱代支,不足又以私帑继之。
馀直未充,蕃部流言,公日夜调护,关白茶马司。
先是茶马司移书朝士,马直之当发而不发者为宽剩钱,丞相闻之,将以充蜀中科降之数,敝蒙牵掣,相持益坚。
及事转急,遣属按视,始究其实,即发缗以偿之。
是役也,微公尽言无隐,几启夷衅。
事定边宁,不以及格为赏,反以要胁为罪,公一毫不较,涖职滋恭。
近山有蒙秦化,相传为古烂柯地,符溪薛仲章绂尝仕于彼,建玉渊书院以来学者讲习,久废不治。
公修其墙屋轩户,将与邦之秀彦肄业其间。
会阙守,以公摄郡。
该庆寿恩转朝奉郎,四年六月被命即真。
未几鞑虏盗边,羽书络驿,尽发牌丁以备战守,裹粮积仓,夥费醲赏,去辄不返。
又召雄边子弟多至千数百人,边地空虚,夷辄伺隙。
或报白蛮踰河而来,数几七百,公厚募勇士,一日而千馀人,鸣鼓扬旌,布列高阜,番落望见,夺气屏息。
甲仗军需积久刓敝,公命工改为之,凡弓矢、弩镞、刀戈、甲胄,数皆五百,军容一新,邻州资其用焉。
移屯戍卒岁以千人,自边衅开,益部内守,久留不遣。
公虑夷人瞷知,力请于制置副使,仅得其半,俾与州卒共守,尝罚信核,士气欢踊。
虏知有备,久不敢窥。
置筹边库,凡图回贸易之利皆贮其中。
煮备边盐,俾土人日用饮食无艰,而官赖其用。
始至,帑缗五百,去之日盐米杂物多至十馀万,而它藏名色不与。
自夏徂秋,疾日以亟,视事如昔。
秋末始得报罢之命,即忻然曰:「吾欲退閒久矣,茍以是生还,为幸曷甚!
吾奉法洁身,恃以无恐。
黄公辟书谓官箴士检,雅尚端洁,人所共知,不识坐我何罪」。
暨堂帖以台疏至,读半,徐曰:「吾不欲久居幕府者盖以是。
如抑求郡之侥倖,塞觅举之奸贪,结憾同列,取恶饷所,今之得罪固其所矣。
而吾尝移书数潘福之不可用,帅不我听,报书具存,今谓朝廷用人,大阃命将,皆我之由,是诬天也。
败蜀殄民,责有在矣,然而不足复计」。
后九月癸酉,忽索纸处分家事,命魏良贵书之而自题其末。
十月癸未乃卒,语不及私,辩不及谤,第言「无负君亲,吾奚憾」。
公积思力学,抱负奇伟。
自为布衣,识远才迈。
刑部侍郎吴德夫猎谕蜀,公谓今蜀道始平,士修不率,宜推明正学以厉人心,吴公为建三先生祠,人谓知本。
公穷经析理,明畅精诣。
遇事感慨,奋髯抵掌,视王公贵人亡如也。
逮为吏,益以直道自信,遇所讥评,皆推见肺肝,故善者与居,喜其交警玄发,而不善者并游,则常病其尽言以招过。
然善者少,不善者众,是故虽见知于善类,亦受侮于群小。
天分过人,自经史传注下逮骚典,记闻博洽,名章俊语层见错出,绝去畦畛,自成一家。
虽弄翰戏词,亦殚极精妙。
以科目举者,杨叔禹与吏部侍郎胡仲方矩、兵部侍郎杜忠可孝严;
以召用请者,前崔后桂。
今上嗣位,以贤能才识举士,今工部侍郎黄德常伯固与一时监司皆列上之。
平生著述有《周官解》十二卷,有《经史杂议》□□卷、歌诗□□篇□□卷。
其言论风指可为后法者,又莫之胜载。
生于乾道九年,卒于绍定五年
娶同邑樊氏,卒于开禧二年,年三十有四。
再娶新津扈氏,卒于嘉定十二年,年四十有二。
皆赠安人。
子四人:斯猷、斯仁、斯和、银菟。
次斯仁以后季弟茂叔。
女二人、长适前绵州教授唐季乙,先卒;
次适谯似曾。
内外孙男女九人。
斯猷兄弟将以六年正月壬申,举公之丧葬于县之普慈乡仁惠里坎山,事严未及谒铭于立言之君子,敢为次其阀阅行治卒葬如右。
谨状。
教授彭君子远墓志铭(得之于乃子桂芳)(1232年12月22日) 南宋 · 魏了翁
故长宁军军学教授、通直郎致仕眉丹棱彭君子远,将以今兹绍定五年十二月丁酉,葬于县之至孝乡麻谷之原。
前期,二子孝友、孝安踵门而泣请,愿有文以识其藏。
余窃惟念于子远为同年进士,其后持节东川,又尝为寮,于其请也,奚敢不诺,乃志而铭之。
志曰:子远名运成,唐末有讳充者,为汉州金堂令,时称循吏,僖宗入蜀,加侍御史、柱国、锡绯衣银鱼以旌异之,拾遗钱诩志其墓,则子远之十世祖也。
大王父讳彬,王父讳骘。
父讳符,从政郎,赠通直郎;
母王氏,赠孺人。
是生九丈夫子,子远居其八。
少力学为文,务崇大体。
年三十有二始与乡贡,旋丁外艰,又三年类省试奏名,又明年赐第,调荣州应灵县主簿。
秩满,调嘉定府府学教授。
秩满,又调雅州州学教授。
雅之学宫颇修而士廪稍不给,则请于州,授田分财以助之。
秩满,调隆州仁寿县丞。
既而堂差潼川府府学教授,筑高风堂、续《进士题名记》以激厉后进。
郡有江碛,岁久化为沃壤,豪室擅其利,至交诉于讼庭,有司夺而鬻焉。
子远雠以学廪之馀用,以其租挈增置弟子员。
田既入于学,则相与殽乱疆理以售其欺,子远躬行阡陌败其邪谋。
秩满,又教授长宁。
学故湫隘,士肄业无所,于是营宫室、设筵几以妥安之。
郡有淯井监,旧以卤水币馀资养士之费,郡将掩以自封,子远白诸提举学事司,复归于学。
郡将反以是敬礼之,致之幕下,郡事多所裨益。
举者及格,敕二子浮家西归,身诣转运司白事。
宝庆元年正月庚辰,终于遂宁客舍,年六十有二。
死之日旁无亲人,同年友应文父懋之时为转运判官,同郡任传父处厚知遂宁府事,具棺衾以歛。
乌呼,可哀也已!
元妃祖氏,继室史氏,皆赠孺人,先卒。
祖氏已葬,今以史祔。
子男三人:孝先、孝友、孝安。
先为伯父后。
孙男二人:立祖、通祖。
孙女一人。
余尝谓士生一世,当以千载自期。
本之以五事,事者有事于斯五者是也;
成之以五品,品者品节于斯五者是也。
行之而著,习矣而察,由之而知,其道达则见之于治国平天下,茍不达矣,修身齐家以淑诸人。
一或怠废,是为自弃。
若子远者,幼学于家,以父为师,以诸兄为师友,烝烝乎一家之和。
长而策名,虽未究其用,而四为郡文学,孳孳然以师道自任,凡所以渐摩淬厉以至馆粲委积,靡一不问,是岂有他哉,亦曰行吾职分所当为者耳。
充是心也,达而师保万民,吾知其必不负其生矣。
铭曰:
居家訚訚,涖官恂恂。
淹速在天,知不知在人。
怀忠迪纯,以终其身。
朝议大夫知叙州魏公墓志铭(绍定五年七月)(1232年7月27日) 南宋 · 魏了翁
予少与从父弟嘉父同居共学,季父朝奉府君蚤与乡举,孝友温任,性不违物。
嘉父年十三四,已能左右几谏。
少长,知自力于学。
尝从师学举子业,既而悔之,曰:「是足为学乎」!
闻郡人李中父坤臣以明经教授乡里,除馆致之。
中父丧明,卧兴饮食,嘉父扶相必亲。
盖自圣贤传心之要,以及近世周、程、邵、张诸大儒所讲,精体实察,穷晨夜弗懈。
或嘲其不切于科举,嘉父曰:「安有本厚而末弗滋者乎」!
学益力,辞益赡。
举嘉定四年进士,调迪功郎、眉山县尉。
上事之八月,予被命守眉,乃两易绵竹县主簿。
为吏廉明,尝摄法曹,以持法忤守意,守不能难,反以是见知,檄受民粟。
先是廪人额外苛取,曰例钱,嘉父白守尽蠲之。
予守汉日,使民自执概量,不取赢,嘉父白守,曰「愿守前规」,守又不能难。
总领财赋闻其才,辟赡军酒库。
仅视事,改辟干办公事。
金虏盗边,遣属驻汉中籴餫,嘉父生男四日,弗子而行。
十二年四月丁卯,溃卒称乱,嘉父挺身劳师。
少保安公开宣威府,嘉父之果州,趣公赴镇,公壮之。
贼平上功,诏减二年磨勘,寻以举主改宣教郎。
安公谓嘉父习知边圉,俾宰金之上津。
予时以心制里居,嘉父固辞辟命,请待班见,凡家食二年。
予读三《礼》,招中父与处,嘉父参焉,士无远近,负笈来观,各有相长之益。
五羊崔正子与之帅成都,辟知新繁县。
县有祖宗原庙,四孟月吉、日至,郡有朝飨,遣属诣县陈疏食,用道流而倡舞于庭,嘉父曰:「是不亵神黩祀乎」?
县请于郡,郡上于朝,下奉常给太庙彝器法服,图而班之。
嘉父范金制帛如式,凡用泉八百万。
又给乐童,嘉父遣二人诣太常肄业。
予时为卿,命工授之,嘉父即大门外为藏,及时蒇事,民听一新。
大修县庠,扁堂曰「师立」,朔月月半谒先圣先师,合县之秀茂读《中庸》《大学》,听者各足其分,退而辑成书。
学有句氏田租百馀石,久乃隶常平司,会使者张义立方行县,嘉父白归于学。
县未有社仓,嘉父节缩浮蠹,得钱三百万为籴本,使者以其法风他郡行之。
通判成都府,会简州阙守,制置司檄兼摄,百废具修,而去之日府藏之储视前增倍。
诏再任成都,即解郡还次。
制置使辟知叙州,叙空官久,摄事者不为远谋。
先是横江砦之诸氏,其最蕃曰始鹅,始鹅之诸族,其最肆曰隔柱,仍岁大入为患。
嘉父曰:「吾守封于此而民不得安土,吾耻之」。
乃请于连帅杨叔禹汝则,假师邻郡,俾通判居守,而躬率将士问夷罪,不敢拒师。
十一月壬辰,分师以入,七战歼其众,戮其渠率。
夷势穷蹙,即面缚军门,誓毋反,归先所侵疆凡四十八村及民畜甚众。
十二月庚子受降,辛丑班师,数安南知堡狄厚叔卖国误师之罪,斩以徇。
是役也,用州卒夷军及泸荣人凡四千,粮石二千,钱六千万。
捷闻,诏增三秩,将士以次进律有差。
嘉父自以职分所当为,拜恩感激,益思报效。
蠲复业之租以实边圉,籴旁郡米以活饥民,作止戈堂以简师徒,创备边库以拟缓急。
制置使上其功状,诏令再任。
嘉父尝请移安南堡于风洞市以制诸夷,至是报可。
方鸠工经始,会北边被兵,制置司徵米五千石,嘉父念边民之困,出少府馀财代输。
制阃知之,为尽蠲之。
忧边劳肄,盖自是得疾矣。
九月末犹力疾调丁筑新砦,皆手画口授,军吏奉以从事。
十月既望,拜朝议大夫,尚能跪起周旋如他日。
丁丑疾病,卒于州寝。
临终尚谆谆疆埸之事,一语不及私。
嘉父蚤晤夙成,孝友温任,俨有父风。
自以禄不逮亲,每拜一官辄感怆终日。
春秋尝祀,如或见之。
尝读《礼》至「将为善,思贻父母令名,必果」,讽味不能释。
名先墓之庐曰「果善堂」,又自为「果斋」,刘文节公为铭,李中父记之。
绍定元年大比,时有为临川陆氏之言者,往往假窃近似,足以欺庸有司。
嘉父虑学者贪高成习,乃与新都令郭方叔黄中控于提学司,请谕有司毋以是取人,将自科举取舍以杜其渐。
士闻风丕变,正学得不泯。
经史传记、诸子百氏,皆尝校雠钩纂。
益昌之乱,委于兵火,今仅存者读书日记二十卷、杂稿十卷、巴江《中庸》《大学》讲义二卷。
呜呼!
嘉父所志所学,盖将以千载自期,行方而气和,见义必为,视人有不获,必起而援之,其曰果善,盖允蹈焉。
世率以学行、词章、吏事若不相涉,盖曰格物穷理、修身齐家者,动必古训,关于事情,为词章必迂,为吏事必疏,号曰文士,曰能吏,虽不学无行不害也。
不知今之为学,夐与古异,今之文古所谓辞,今之政古所谓事,今之才则古所谓佞人、任人也。
夫使学而本诸真知,著于实践,则发为辞辞泽而理,施之政政裕而密,非今之所谓文与才也。
谓予不信,则如嘉父者亦眇然一儒生耳,其辞达,其事治,皆为世所推许,然则非本厚而末滋者乎!
魏氏世为邛之蒲江人,嘉父名文翁,父讳孝寿,赠朝奉郎,母高氏,赠宜人。
由朝奉而上,祖讳革,曾祖讳大昕,则皆某同出也。
官自迪功郎至朝议大夫,年五十有一。
取同郡韩氏,迪功郎致仕起之女,封恭人。
三男子:强恕、恭愿、进忠。
恭愿以后其叔父次翁。
女子二人,未嫁。
予归自靖,强恕兄弟拜泣而请曰:「自伯父之南迁也,我先君贰成都、守叙南,皆除馆以望归。
去年八月,闻伯父被命西还,丙夜得书,时已被疾,犹亟出觞客,以识其喜。
今伯父优游林泉,先君不及见矣,墓门有石,舍伯父谁宜」?
予敛泣言曰:诺哉!
墓在普慈乡仁惠里乾山,葬以绍定五年七月丙午
铭曰:
姿金玉兮,言谷粟兮。
生何笃兮,夭沃沃兮。
暵其暴兮,命何蹙兮。
谁痛毒兮,夺之速兮。
民无禄兮,匪我独兮。
故太府寺丞兼知兴元府利州路安抚郭公墓志铭(绍定六年十月)(1232年) 南宋 · 魏了翁
蜀自绍兴和戎,大弃陕服,且割商、秦之半,于是西阻天水、皂郊,东阻大散、黄牛,而阶、成、和、凤遂为西南剧。
开禧三年,叛将以四州事金,由是金人知我险易。
安沂公极力宣理,仅克就绪,会移镇去,边备浸弛。
嘉定十年冬,虏遂大举,剽西和,批天水,夺散关。
明年春,制置使董君居谊自成都进治利州。
又明年,虏捣河池,抄梁、凤、秦、三泉,制置司退守剑外,安抚司退守米仓山,蜀之险尽为虏所觇。
安公再镇,未及三年而薨;
南海崔正子与之继之,未久亦称疾去。
会金鞑相持累岁,朝廷患之,嘉定十六年,召淮东帅臣郑损,超除四川制置使,剸属以疆事。
一日鞑虏乘虚大入,损惧,捐四州及天水军,退守七方、武休、仙人三关,自沔还利。
朝廷又患之,绍定元年,命湖北帅臣桂如渊伐之。
先是,吾乡郭公正孙通判金州日,当金虏大入,东陷上津,西断梁、洋,公以饷所督餫,间道驰使称贷于京湖制置使赵彦仁方,而谕豪民富商倾财募士,虏遂遁去,与郡守游勉之九功讫全孤城。
知长宁军未期岁,崔正子请于朝,移知文州。
会虏盗边,迫阶、文,军溃入竟,公擒捕寘之法,民夷按堵,诏进一官因任。
在郡四年,擢知嘉定府,兼权成都府路提点刑狱,兼提举常平,未几为真。
治状转闻,除太府寺丞,兼知兴元府,利州路安抚兼提举秦茶马。
盖公自安康却虏以来,威名著乎西南,命下,佥谓分阃得人。
公以本生母忧辞不就,申诏夺服,公固辞,不获命,乃起视事。
公素负才略,有经世志,每观国家故事,至胡丞公力争和尚原,而郑亨仲承秦桧风旨,割以遗金,辄抚几慨叹,又谓无五州不可保蜀,无大散、皂郊诸关不可保五州。
至是受任汉中,首以修大散诸关告诸制置使,然边未有警,议格不行。
三年十一月,鞑自宝鸡趋凤集,如升虚邑,公之言始信。
鞑既去凤,公又言鞑必再来,宜亟命沔将以重兵㧖马岭。
制帅报曰:「沔将岂可跬步去七方邪?
马岭已付之田燧矣」。
公怃然曰:「谁为是谋者,误矣!
且七方深处腹内,汗漫无险,异时虏自西入则备西可矣。
今虏攻京兆,闯凤翔,游骑数至宝鸡,则自东入必矣。
马岭为东西边之要,有险可守,置重兵于此以逆挫之,虏气必夺。
若俟其踰马岭,逼七方,则五州地数百里已与虏共之矣」。
时有谓虏必西乡者,故公言不用。
明年三月,虏果由东道纵兵大入,舍凤集不攻而力争马岭,田燧以忠义人千四百当虏众数万,血战三日夜,矢尽援绝,遂死之。
虏既踰险,乃鼓行而西,驰骛平原,不可复制,公之言至此又信。
方鞑人之寇凤也,遗嫚书城下去。
公移书制置使,略曰:「数年以来,虏尝得志于我,今无故请成,意未可知。
万有一如谍报假途捣汴,且他有难塞之请,将何以应?
今宜谕以道不可假,师无可借,粮无可贷,舍是三者则本朝交邻自有故实,非外有司所得专,宜俟奏报。
虽然,议和乃一时之权,严备则万全之计,首当饬将练兵,以备不虞。
彼若以和误我,则勿候覆请,随宜剿遏」。
制帅惧拂虏意,指公为异论。
四年正月,鞑人又至,则径属他官往武休议和,事甚秘,公弗及知。
虏又出嫚书索粮二十万斛,五日取若干斛,其使速不罕诸人裴回兴赵原,而别大赤辈已纵骑焚掠,出没自如。
制帅方令诸将毋得擅出兵,沮和好,且遣王良能、李大举诣凤翔虏酋所回报,而督汉中趣办牛羊酒以犒鞑师,边民㧖腕切齿。
公叹曰:「馁久戍之卒以啖方张之寇,尚策之得耶」!
制司既又下令,悉召西和、天水凡并边之师入保七方,公谓弃五州,守三关,则蹙地已数百里,痛愤累日,又告曰:「勿谓五州可弃,五州之民痛入骨髓,则锄耰棘矜利于锋镝;
勿谓三关可恃,玩寇纵敌,使得气去,将往来三关之外而遂已乎」!
语闻,制帅滋不说。
公知不可救药,自是兀然孤城,束手待尽矣。
鞑人自攻凤翔,已分兵入吾境,先自隔芽、大散关坌入。
鞑所驱中原民号投拜户,有愿为我用者,公谓平戎既误,若招纳归附以携其党,实制变之大机。
脱又不纳,必反为虏导,即言之制帅,且请事定之后,分处边疆,垦辟营屯荒田,不忧其聚而生变也。
众是公谋,诸将亦阴给资粮以俟。
制司俄下令不纳,北人大失望,于是鞑人因归附之众𨈆藉吾竟,三关之外生聚一空。
四月癸未破凤,遂长驱东乡。
时大将久屯武休,公为言:「武休险绝,且重兵在焉,虏决不自此入。
彼不右闯石顶原则左投㯠子关,若阳明、日落、黄竹、茍谷,一处透过数十百骑,则武休虽众,无所用之,顾乃懵不加省」。
五月丙戌朔,越六日辛卯,虏果以轻师缀武休,而自阳明、黄竹趋迫兴元,梁、洋义士先已分戍诸关,城中惟忠顺军千人,制置司檄遣略尽,其将呼延棫亦分戍石顶原,公誓以死守。
俄而武休之众溃,谍报鞑人谋趋米仓山,寮属丘子正、亲校张谅等请曰:「事势至此,若招讧溃,㧖米仓,犹可保民,徒死亡益也」。
公亦虑鞑人由巴山深入,乃亟索呼延棫,俾鸠忠顺馀军以俱。
癸巳,遇鞑人于沙窝,我师三战三却,死伤几半,然犹有支径可避。
左右劝公,公不为动。
甲午,鞑人自廉水捷出我师之前,公与兄子凤州推官宜中、仲子主管机宜文字文中,凡一门八人,同时遇害。
左右得免者仅一二,具言其状,行道之人为之流涕。
六月庚午,余同产兄高南叔某自洋州拔将帅师还定汉沔,得公杜家坡,敛而殡之,其孤黄中自巴山跣护以归。
明年,余返自南迁,哭之殡所,且俾商祝陈词曰:「呜呼!
自弃捐边关,诲盗延敌,而毁封破域矣。
削弱监牧,专利委责,而阋墙斗室矣。
金缯事虏,饮欺茹诈,而堂皇四辟矣。
有功弗赏,有善弗纳,卒叛弗戮,将骄弗戢,而龟玉毁于箧椟、龙蛇生于几席矣。
于是公受任于多故之馀,挺身于群疑之侧矣。
众投戈于散地,己缨冠于同室矣。
众养祸于八年,己承危于一日矣。
既幸生之不忍,则一死之皇恤矣。
自靖自献,虽为臣之常分,而言不己从,事不己出,则一死之奚益矣」!
祝辞至此,其孤黄中泣之恸,踊而言曰:「是深知先人者」。
祝诵终篇,黄中愀然曰:「不得公一言以葬,其孤即没于地,将无以见先人矣」。
予谢曰:「予既与而先人言矣」。
黄中曰:「盍为我申叙而铭之」!
予窃惟念,去年初夏公以书抵靖曰:「比冬鞑人以和欸我,今春又以酋书期我乎汉中,戎帅拒弗纳。
或者尤之,不知虏情反覆,戎帅未为失也」。
今书犹在笥,而公抱知言之名以没,是可哀也已。
然则予既知公之心,予曷敢不铭?
公字兴祖,系出唐汾阳王。
六世祖扆,自安仁徙临邛。
曾王考畋,举元祐三年进士,官至左朝散郎,通判绵州,累赠左通奉大夫。
王考季舒,举绍兴二年进士,官至左(中缺。)子汉,皆随难汉中。
葬公者,黄中与其子久传而已。
幼孙祖传,则后公五月而生。
女子五人,长适文林郎、潼川府路都钤辖司干办公事张庭秀,次贡士何烨,次迪功郎胡仲荣,次赵森,次张好仁,惟归胡者存。
孙女三人,其存者一,长孙,婿迪功郎、简州司法参军薛桂。
公初该嘉定十七年明堂恩,以官兄子寅中,今为迪功郎、监四川总领所大安军赡军仓,解官持心丧。
再该绍定三年明堂恩,官兄子宽中。
黄中将以绍定六年十月癸酉奉公之丧葬于临邛县白木里之东冈,与张宜人同兆。
既谒铭于予,庭秀又状公行以来,乃叙而铭曰:
西南之祸,信亦有繇。
墙藩隙坏,寇戎之招。
金缯赂遗,彊胡之挑。
伍乘弗整,戎器弗敹。
彼憪然者,专利宣骄。
造攻稔衅,匪一夕朝。
公兴受败,力支翘翘。
乃设地险,乃绝虏邀。
诲谆听藐,以我言訞。
一策不试,啖于獍枭。
循义尽分,公心孔昭。
我原厉阶,揭铭山椒。
永康军通判杜君墓志铭(绍定六年十月)(1233年) 南宋 · 魏了翁
始予逆妇成都,吾舅威州府君教子有矩度,其冢子广心字德充,威州诲之曰:「魏华父志绍往哲,吾以子妻之,非若世之系援高门也,将俾女曹观善刑德焉」。
德充服父训唯恪,敏学驯行,有闻于荐绅间。
虽然,予犹未之深知也。
德充凡再丞县,久宦弗遂,予甚念之,将为之引重于诸公贵人。
会李季允𡌴自潼川移常德,予代为守,新故侯饮酒乐。
故侯曰:「我有妇党为射洪令,子为我举之,子之妇党杜某则予不敢遗」。
遂以荐书一通授予,曰:「是将举射洪令者,子以吾名改畀中江丞」。
予为德充言,德充赩然曰:「然则是举潼川守,非知有中江丞也。
况子也方以大公至正表竞廉贪,而涖官之初,与故侯更引私亲,何示人不广?
子其辞之,不然则以付射洪,使自为谋,我不敢膺受」。
至是予始知德充之识果有异于人也。
德充少鞠于母党,八岁而归,逮事王父,事继母尤得其驩心。
刘文节公之妻李与吾外姑昆弟也,德充早亲文节之教,气质以美。
又及事舅息斋先生李公嘉谋,见闻染濡,乡趋近正。
以父致仕恩补官,监雅州卢山县酒务,转为依政、中江、涪城三县丞,知崇庆府江原县。
制置使辟通判永康军,未上,丁母忧。
未除丧,绍定五年三月己亥以疾卒,年五十有四,阶奉议郎,服绯衣银鱼。
呜呼,德充而止于是耶!
初仕卢山,输负课于期年,部使者才之,檄摄隆州盐官,逖敝窒渗,井坎沛然。
在依政,郡使辅邑长治租赋,长不嫌其逼。
邑有土门堰,官吝于费,岁辄坏,德充赋丈庀役,人利灌输。
在中江,捐奉泉治官舍以奉母。
摄令盐亭,以治称。
暨丞涪城,刑狱使者应懋之留以自助,谳议不向其长,搉盐法不尽利,掌米廪不求赢,部刺史、郡守交荐誉之。
改秩知江原县,县号难治,输负课为缗十万有奇,增楹以筑绳桥,民不病涉。
至是仕二十年矣,奉赐率缘手尽,聚书求友,田亩不长尺寸。
取于物之薄盖若此,而天亦不畀矜之也。
杜氏故隆州仁寿徙华阳,其谱由唐翰林学士逊能以下昭穆可考。
曾祖开,祖宣义郎知来,考朝奉大夫、知威州盖。
母导江张氏,继母江原张氏、双流李氏,皆封安人,赠宜人。
妻封安人,于宜人为姑侄,知怀安军嘉禾之女。
安人始归杜氏,德充父祖皆无恙,三世指千,安人左右承事无违。
李宜人没,安人哭之恸,继以毁卒,绍定四年六月某甲子,年四十有九。
德充哭母未几,又丧其偶,益不自聊。
明年予归自靖,道成都吊之,怪其神离而形瘠,为留数日乃别,抵里门则德充讣闻矣。
六男子:长直柔,先卒;
次直温、直道、直中、直谅、直养。
孙男三人:庆初、庆馀、庆增。
初为直柔后。
孙女一。
直温兄弟卜六年十月甲申,奉德充与安人之丧合葬于成都县金泉乡坤山之原,先事来请铭,铭曰:
物竞我舒,人弃我趋,谦静有福,匪天道与?
而啬其龄,而抳其驱,幅有所制,岂亶然乎!
参知政事资政殿学士致仕真公神道碑(1235年8月) 南宋 · 魏了翁
真公德秀,建宁浦城人也,字景元,后更希元。
绍定六年十月,上始亲万机,凡在外服者不旬月间召用无遗。
公时以徽猷阁待制知泉州,于是进显谟阁知福州,兼福建路安抚使。
端平元年春正月至郡,时朝廷多故,中外臣民章交公车,咸以召公为晚。
上亦思公不置,厥四月内出手书,除权户部尚书,人始知上意夙定,特牵于外廷耳。
九月丙午入见,上谓公曰:「卿去国十年,久切思贤之念」。
反覆问对良久。
越十日乙卯,除翰林学士、知制诰,兼侍读。
二年正月己未,差知礼部贡举。
二月癸巳,以竣事复命。
三月戊戌,忽以风淫感疾,中外皇皇问疾者皆在。
越八日乙巳,除参知政事,诏使宣召入堂,公不能起,累疏辞谢,诏再予告。
四月辛卯,除资政殿学士提举万寿观,兼侍读。
五月甲午致仕,其夕公薨,年五十有八。
遗表闻,上震悼,辍视朝,诏赠银青光禄大夫。
其孤志道护其輀以归,厥八月壬寅,葬于县南之珠村。
上闻公葬,诏奉常以「忠文」易名,志道乃状其行而求志了翁。
尝观先正司马文正谓范忠文公曰:「吾与子生同志,死当同传」。
而天下之人亦无敢优劣之者,后死则志其墓。
了翁何敢以是自拟,重惟与公同生于淳熙,同举于庆元,自宝庆讫端平出处又相似,然而志同气合则海内寡二,然则公之志非后死者之责与!
窃尝叹天之生贤也不数,幸而得之,则又以党论偾兴靡常。
熙丰变法之臣前后二十年,逮元祐更化则韩、富诸老已不及见,而文、吕、马、范或疾或老矣。
绍兴主和之臣操持二十年,逮高皇亲政则李、赵诸贤已不及见,而张、胡归自谪所,又以扼于桧党,迟迟累年而用之,则馀龄无几矣。
以公之年固不当止是,然自柱史后凡补外十馀年而后召,立朝未三月又坐言事屏废七年而后起,幸遇圣上亲政,由郡移郡,公之精力已不逮前。
脱使招延于众正之先,枋用于始至之日,则犹及温公为政之岁月,天下事尚有可为者矣。
怀人感事,可为千古一叹,乃为叙而铭之。
公生四年,少师授之书,已能一过成诵,长游党庠,群儿聚嬉,则并其书而读之。
年十五而孤,吴夫人劬躬教育,不以家事累其志。
同郡杨国瑞圭一见曰:「三犀贯顶,此异人也」!
以女女之。
公自年十八举于乡,再举登进士乙科,授南剑州军事判官。
或勉令应博学宏词科,公慨然从之,开禧元年遂中其选。
二年,除太学正。
嘉定元年,迁博士,首言:「权臣开边,南北涂炭。
今闻小行人之遣,凡虏所欲如增岁币之数、函奸巨之首与称谓、犒军及归附流徙之民,一惟其意,独不滋嫚我之意乎!
况使未越境而动色相庆,臣恐盟好既成,志气愈惰,愿君臣之间朝夕儆戒于此也」。
次论:「比年以好异好名疑士大夫,今改弦之初,当先鉴此」。
是月召试学士院,越四日除秘书省正字,差充御试编排官,寻兼玉牒所检讨官。
二年,除校书郎,寻兼沂王府教授,兼学士院权直。
三年夏,除秘书郎。
六月轮对,引先正刘安世之论曰:「公议即天道也,王安石、秦桧、韩侂胄违之,天可违乎?
臣愿朝廷用人立政,一以公议为主」。
四年春三月,除著作佐郎。
秋八月,兼礼部郎官。
其冬上疏曰:「臣窃惟今日北虏有必亡之势三,而可为中国忧者二,多事之端,正自此始」。
是时本朝贺金国生辰使余嵘至涿州良乡县,以燕城方被围约回,始知金人有鞑靼之扰。
五年夏,除军器少监升权直学士院。
六年春二月,除起居舍人。
夏五月,直前奏事,略曰:「自权奸擅政,十有四年。
始也朱熹、彭龟年以抗论逐,吕祖俭、周端朝之徒以上书斥,其后吕祖泰之贬,则近臣已莫敢言。
又其后也,盗平章之名,起边陲之衅,求如一祖泰者不可得矣。
更化之初,群贤皆得自奋,未几而傅伯成以谏官论事去,蔡幼学以词臣论事去,邹应龙、许奕又继以封駮论事去。
是数人者,非能大有所矫拂,已皆不容于朝。
今欲为陛下言者三:一曰勤访问,二曰广谋议,三曰明黜陟」。
秋八月,兼太常少卿。
冬十月直前,申言北虏必亡,君臣上下皆以祈天永命为心,然后可以安元元、固社稷。
是月,差充金国贺登位国信使。
十一月至盱眙,北方乱,不克成礼而返。
明年二月入对曰:「臣等日聆边报,或云鞑靼巳陷燕山,或谓西夏方窥秦陇,或称兵陆梁有铁枪之号,或志复父仇兴缟素之师,臣等间自扬而之楚,自楚之盱眙,沃壤亡际,陂湖相连,民皆坚悍彊忍,此天赐吾国以屏障大江,使强兵足食为进取资。
而田畴不辟,沟洫不治,险要不扼,丁壮不练,豪杰武勇不知收拾,一旦有警则以长江为恃。
岂如及今大修垦田之政,仿汉搜粟故事,颛为一司以领之,力本务农,如周秦之用西土。
数年之后,积贮充实,边民父子争欲自保,因其什伍,勒以军法,不待粮饟,皆为精兵,退足以守,进足以攻。
女真与鞑靼相持盖非一日,而吾边臣迄未有得其要领者。
至如乌林答忠之归,纥石烈执中之死,并边诸郡言人人殊,他可槩见。
此亦当申饬将帅,明赏罚以严间谍」。
秋七月,又直前略曰:「臣窃闻鞑靼之图女真,犹猎师之志在得鹿,鹿之所至,猎亦从之。
使鞑靼遂能如刘聪、石勒之盗有中原,则疆埸相望,便为邻国,固非我之利。
或如邪律德光之不能即安中土,则奸雄必将投隙而取之,此尤非我之福。
昔李纲建议,以为欲保江南,当经理淮襄以为家计。
今淮有鬻海之饶,有沃野之利,其齐民健斗,易视虏兵,豪民气槩相先,能鸠壮勇,使范蠡、诸葛亮辈得而用之,虽方行天下可也,其肯委之于不足守哉!
中兴之初,未暇及此,讲和之后,则又束于要盟。
今淮东要害在清河口,敌之粮道所出,而淮阴无城无兵,徒以山阳可恃。
然山阳虽大,前无淮阴之蔽,后无宝应之援,若敌以重兵遮前,奇兵断后,则高邮、维扬之路绝而山阳之形孤,山阳不守则通、泰危而江浙震矣。
淮西要害在涡、颖口,亦敌之粮道所出,而濠、梁、安丰城庳池狭,兵备单虚,徒以卢、和可恃。
然有安丰则敌始不得以犯合肥,有濠、梁则敌始不得以走历阳,藉有他径可由,而吾以卢、和当前,濠、寿断后,则彼有腹背之虞,其能长驱深入乎?
故欲固两淮,先防三口。
此非臣之臆说也。
昔孙氏之保江左,邾城虽小,犹屯三万人。
今扬、庐两淮之根本,而兵数单弱,不及孙氏一邾城,故纲又谓大将拥重兵于江南,官吏守空城于江北,以为非策。
臣谓今日当议徙江上之屯,以壮淮甸之势。
虽然,又当重阃外之寄。
今江陵、建邺虽名制阃,事无小必禀命于朝,又有请而弗获。
宜于近臣中择二人以镇之而假之权。
汴都者,我祖宗立郊社宗庙、正南面朝群臣之地也,而虏窃居之。
夫列圣所以得,宣、靖所以失,莫不由乎用君子小人之间,愿陛下赫然发愤而深思之。
臣又惟虏既以迁徙来告,显绝货币,移以犒军修备,此上策也。
削比年增数,还隆兴裁减之旧,此中策也。
彼求我与则无策矣。
今远夷群盗觇吾举措,女真深仇亡在旦暮,而奉之唯谨,此召侮之端」。
冬十一月,除秘阁修撰、江南东路计度转运副使。
陛辞,首言待敌之策三,次论鞑靼与山东群盗皆不可忽,末又言:「议者以虏存亡为戚欣,愿陛下励自强之志」。
公数年之间,论奏恳恳无虑数千万言,权相为之侧目,而海内人士抄传诵咏,于是蔼然公辅之望,中外无异词矣。
八年春,始领漕事,其冬又言政、宣致祸之由有十,而终之曰:「臣观鞑靼无异女真,万一与吾为邻,亦必祖述女真故智。
女真尝以燕城归我矣,今独不能还我河南,以观我之辞受;
女真尝与我通好矣,今独不能卑词遣使,以观我之从违」。
除右文殿修撰知泉州,凡和买蕃舶官司市物不雠,县豫歛民赋,皆宪禁以儆之。
削秋苗斛面,令民自行槩量。
修居养、安济之政,常平举子之法。
十一年春,上时相书,言:「生日之礼,前代所无,而昉于开元,盍不以古人之相业自勉」!
因反覆论诸葛武侯开诚布公,时相方托生日为歛财之资,不能用也。
夏,温、明海贼犯境,亲授方略讨捕。
五月平,寻以功转朝散大夫。
十二年秋,除集英殿修撰知隆兴府,安抚江西。
明年太夫人卒,十五年服阕,除宝谟阁待制知潭州、湖南安抚使。
修郡学,新汉贾太傅、晋谯闵王、司马丞祠,人士翕然乡风。
平道州贼,免飞虎军永戍寿昌,创惠民仓、社仓、慈幼仓。
上即位,召公赴行在,寻除中书舍人兼侍读,改礼部侍郎直学士院。
宝庆元年正月上印过家,六月辛丑对垂拱殿,极论:「三纲五常,所以扶持天地。
陛下不幸居人伦之变,扶纲常于几坠,全恩义于已亏,当考雍熙秦邸之事,始虽降迁,终议恩恤,故有追封之典、赐谥之荣,下至诸子,俱蒙甄擢。
当时宰臣称颂太宗皇帝之德,以为睦族推慈,舍罪恤孤,足以感动天地,此陛下之家鉴也」。
又口陈:「自古圣人无不尽伦,而舜独为人伦之至者,象至为不道也,舜亲爱之心不为少衰。
惜陛下之处济王不如舜。
大抵人主当以尧舜三代为师,秦、汉而下人君举动皆不合理,难以为法。
此既往之咎而臣犹有言者,欲陛下知此一大欠阙,自此益进圣学,益修圣德」。
次又言收人心四事。
如霅川之议不询于众与赏罚徇私、馈赂公行、规摹褊小,皆人所难言。
末又请召用傅伯成、杨简、柴中行、陈宓、徐侨。
上为歛容,而权臣益媢忌矣。
公未去长沙日,已移书时相,谓:「昔者王季能推因心之爱以友泰伯,显宗能始终亡间以遇东海王彊,明皇能起居饮食与俱以安宋王成器。
若秦、隋之废,适又轻信谗邪以挤之死,故乱亡相寻。
今将为久长安治之计,亦惟于友爱天伦,加之意而已」。
然书至已无及于事。
公以论建不合,卒辞内制。
初,上至自邸,宫室未备,其秋始御清燕殿,公因经筵侍上曰:「高宗受命中兴,再造区夏;
孝宗嗣守丕绪,志清中原。
今所御之宫庭,二祖实临其上,惟学可以养此心,惟敬可以存此心,惟亲近君子可以维持此心」。
遂极陈古者居丧之法,先帝视朝之度。
洎宁宗小祥,朝议欲并服纯吉,公又论:「汉文帝率情变古,晋武欲复之,其臣不足以知此。
惟我阜陵独出英断,易月之外,衰服如初,朝衣朝冠皆以大布。
迨绍熙末年,阜陵上宾,从臣罗点等建议,乞令群臣于易月之后,未释衰服,朝会治事权用公服,黑带。
每遇七日及朔望时节朝临奉慰,凡涉丧礼皆以衰服行事。
山陵之后,期与再期,则又服之,至大祥而后除。
至于燕服,亦当稍为之制」。
时相格其议,然公已阖门求去,遂不果争,识者以为千载之恨云。
先是,时相数风台谏击公,皆慑于公论,殿中侍御史莫泽微词阴诋,而公求去之章引泽为辞。
泽虑己不得安,八月丙辰遂上疏劾公,明日诏除职与宫观。
九月,除焕章阁待制提举隆兴府玉隆万寿宫。
十一月,谏议大夫朱端常论了翁,追三官落职,靖州居住,公亦坐落职。
明年二月,监察御史梁成大又请以罪了翁者罪公,赖上保全,公仅降三官。
绍定四年春,上寿慈明宫,厥六月,公以恩复元官职,宫祠。
五年秋八月,进徽猷阁待制守泉。
自泉移福,闻京湖帅臣以陵图来上,上命迩臣集议,将遣使朝谒,或谓鞑以河南归我,而朝廷因有经略中原之谋。
公虑蹈宣和之辙,乃上封言之。
未几召入。
公在先朝尝陈祈天求命之说,至是又首以为言,大略谓权臣违天拂人,黜贤进贪,欺天罔民之事皆当速革。
次言规恢之名虽正,而吾进取之难有二,所当虑有五。
其三论庙谟之和战无定说,而将帅耻于无功,务开拓而不务收歛。
所言皆宗社大计,上忻然嘉纳。
在翰苑,又移书时宰,论:「鞑使之来,未知其酋主或军前所遣与所赍者何书,宜于朝绅选诚实通练者即镇江察之,因留彼以待报。
大抵和有难易,有迟速,彼侵轶我,得少丧多则其和易而速,不然则难而迟。
况犬羊多诈,安可弛备」?
辛未再移书,论:「汴洛之败,死者数万,资仗一空」。
甲申进读,又为上言,不当空江淮之备以进取,小有不利,虏即饮江矣。
因经筵进读毕,奏云:「骨肉之恩,析而不殊,乃汉宣帝封昌邑王贺为侯之诏也。
臣之此言,盖恐同姓近亲绝世不祀者,当为立后也。
二帝三王率以兴灭继绝为心,是以享子孙千亿之报。
战国之君灭人社稷,绝人祭祀,秦为尤甚,报亦如之」。
癸亥,后殿奏事,论和议决不可恃,鞑使之来,待之过优,祗以取侮。
大抵公前后论奏诚积而气和,辞平而理畅,其于是非邪正之辨,言人所难而闻者不敢怨。
至于敌情之真伪,疆埸之虚实,盖出于素讲夙定,非剽袭流闻之比,故自嘉定以来,凡所论建,至端平后炳如蓍蔡之先几。
故一言之出,天下望而信之,乃仅以掌书制、侍经幄、典贡举,少试文墨议论,而疾已不可支矣。
娶杨氏,前公二十四年卒,今累赠至建安郡夫人。
子男一人,志道,承奉郎、南剑州在城税务。
呜呼,自庆元权臣立伪学之名以锢善类,憸人弃之以绐爵位,俗士假之以渔科名。
自周、程子至于朱、张氏凡以发天人之蕴、阐圣贤之秘者,皆宪禁以绝其书。
虽以《中庸》《大学》孔门之遗言,亦科举之所忌,学士解散,甚至有不敢名其师者。
公晚出独立,慨然以世道自任,即口诵心惟验己之实践,行世接物体心之所安,造次理道,于仕于处,无贵贱少长爱而敬之。
自长沙后,国人以公出处为庙社安危,公身愈退,道愈尊,名愈盛而责愈众。
积忧成疾,亦自是始矣。
公之诏诰制策在朝廷,碑铭记序下至片言只字,流落人间者不可胜计。
将以晚岁著书诒后,仅有《大学衍义》一书既上送官,留之经幄,平实明粹,真格心辅治之良药也。
其次仅有《文章正宗》号为成书。
悲夫!
铭曰:
南渡草创,诸贤有存。
封之植之,迓续贞元。
人物彬彬,盛于乾淳。
流风所渐,孔曼且蕃。
谁蕴崇之,欲薙其根。
天固有定,骘我斯文。
著乎人心,寓乎师传。
公出虽后,考寻遗言。
精探力践,旁索细论。
以淑同志,以儆群昏。
散在宇内,如衢寘尊。
最后一书,细大毕陈。
上自帝王,继天牧人。
次及圣贤,明德新民。
而孜孜者,正家明伦。
至公血诚,贯彻乾坤。
在昔先儒,如物得春。
清明之会,气合而浑。
逮公之出,奋由艰屯。
或搔而绝,俄揠而信。
信不一二,赍忠九原。
蹙蹙四方,悠悠苍天。
故迪功郎致仕史君孟传墓志铭(绍定五年十二月)(1232年12月) 南宋 · 魏了翁
今之学者例曰自隋唐以科目取士,士习于浮夸,生斯世也,为斯世也,姑以哗众攫荣亦可矣。
乃若穷深务广则有司所未喻,博古通今则有司不及知,故遂以大惭则大好为不可易之论。
呜呼,胡不以吾友史君孟传之事观之!
嘉泰元年,予以剑南幕府较士于眉士之通《春秋》者,询以霸业所由始,迨策士于汉中,举唐入閤本末为问,其间乃有博赡宏丽者,予异而拔之,则丹棱史孟传守道也。
其年其叔父君承名坤柔,与其乡人称之无异辞,予始内交焉。
又九年大比,有司以左右史沿革策士,有谓二史不当隶两省,又谓国朝之史自时政记、起居注、国史、日历、实录、玉牒、圣政、宝训等书,凡皆经历宰辅始得上闻,故载笔者不得直书,反覆辩析,如素官于朝者,发其名又孟传也。
又九年,就外省疏《春秋》经传柢梧,辩晰不遗,有司愕曰:「是敢与公羊子辩,必老于经者」。
乃得奏名。
呜呼!
孟传以正学直道,未尝为大惭之语也,而有司取之,公论许之,是则患有司之不公不明,而惟浮靡之是习,苟以哗众攫荣者,不惟浅之待人,亦薄乎处己矣,得之不得固不在是也。
孟传治装入对,忽以疾卒,实嘉定十三年正月甲子,得年四十有八。
诏附刘渭榜,赐同进士出身,授迪功郎致仕。
绍定五年十二月癸卯,葬于蟆颐山寿乡丑冈之原。
予得罪南迁,会恩生还,厥子廉璧过予泣曰:「父殁十有三年矣,龟始食哀。
惟吾父生而惟先生之依,殁而非先生之文将亡以窆,愿有以宠绥之」。
呜呼孟传,非予铭谁宜!
史氏自临邛府君灏始入蜀,占名数丹棱。
八传至克恭,自荣州军事判官摄本县令,禦贼于蟠鳌峡以死,嘉泰间锡庙褒忠,封忠佑侯。
曾王父宪。
王父仪,迪功郎。
父元谈。
妣王氏、孙氏,孙故太学博士逢之孙,知永睦县份之女。
孟传孙出也,眉目秀杰,矩范夙成。
年十四,以能文名于郡国。
举文固非其好也,自经子百氏及历代国朝诸史一览不忘,故发于文则援据详博,词辩雄放,顷刻数千言,见者骇服。
退而即其人,似不能言者。
异时学者托周、程诸儒先语以自标榜,孟传为诗曰:「但使躬行皆孔孟,何忧吾道不周程」。
此岂茍于言者!
其后学日肆,名日大,愿交者日广,每诵前辈语,云士不可多受恩,亦不可多受知,故独于予为平生交。
予召为学官,孟传不能从,则以属予外舅故荆湖北路刑狱使者杨公熹。
予后守汉守眉,持节潼、遂,又与之俱,始识后溪刘公光祖、雁湖李公壁,皆恨相得之晚。
李公尝语及本朝明堂用吉辛故事,孟传随问辩对,不失一字。
屡试辄奇,有欲为之地者,孟传不可曰:「为我谢夫君,吾宁黜不是之为也」。
取同郡李氏,生一子,即廉璧,尝与宾荐。
一女,嫁同郡刘铸弟守文,爱之笃,推田庐予之。
予为买屋于眉之南门,有大家以小屋易之,孟传不之较,亦未尝形之言也。
平生论著有《传斋集》十卷、《传斋有用之学》二十卷、《春秋统会》十二卷、《周礼略》十卷、《书略》十卷、《诗略》十卷、《广编》二百卷、《杂钞》五十卷、《国朝名贤年谱》十卷,《广编》稿未竟也。
孟传为人不茍得,不轻訾笑,不戚贫贱,于我乎馆者二十年犹一日也。
所谓博闻强识而逊、笃善行而不怠,孟传非与!
虽然,孟传之遇也,有司取之,公论予之,此人心之公也,而未及有行,天遽夺之,天固与人异向与!
铭曰:
茸显瘝在,式登于耆。
侯德侯艺,匪折伊奇。
谓天简贤,我不敢知。
胡瑰尔蕴,靡一日施。
如马斯磬,旋控其驰。
地泐有已,兹铭永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