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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儒学记 南宋 · 王应凤
通之有学,志不载所始。
考文惠王公之记,自太平兴国中肇建先圣庙于城西南,乾兴初徙而东之,前斋庐而后讲舍,其即庙为学欤?
大观四年,朱侯彦又植庠门,建射亭,学子便之,由是擢名第者视他郡最盛。
绍兴初,草创于州治之西,其后即旧址更建,至淳祐壬寅燬于兵。
粤壬子秋,今太傅平章贾公董师于淮俶,授方略而沟封之,通民怙冒威德,以有宁宇,寖寖如承平。
惟时学宫未复其旧,仅有礼殿、伦堂,而生徒肄业无所,供养亦废。
官授于斯者,宁不知倚席不讲为可愧哉,盖力弗既而将有待也。
咸淳之元,兵部尚书汉东李公制阃六年矣,樽俎舒暇,左诗右书,淮海澄清,累化禔福。
是岁春,会稽黄君焱将往教于通,公语之曰:「古者闾巷党术罔曰寡约,必立之师,世之夸毗者,待人狭而自待亦凉,世罔攸劝。
凡学,官先事,士先志,课试外教养当并行。
子其勉之」。
黄君奉命惟谨,于是序列八斋,日行二膳,昔所缺者今乃有之。
又以张、陈、任三贤旧有祠,旷而不举者有年矣,乃植久仆之碑,绘像于堂,瞻仪者肃如也。
列戟有严,两庑孔修,墙甓外周,庖廪毕具。
鸠僝于丙寅夏,越明年夏而就绪。
适郡守冯侯弼至,颇佐其涂甃之费。
既而邦人来观,或叹或愕,谓是举也,不役一兵,不烦众力,惟黄君率诸生之长,协比经始。
又以其馀力具祭器,且募监书而庋藏之,其于学者信有劳矣。
孰知所以有成者,乃尚书公之教泽也。
前通之李万程、李勉之、郎君玉等以书来请识其事,凤以《春秋》不书修泮宫之义辞,乃又请曰:「夫子于《春秋》虽有所不书,然子产不毁乡校,则亟称之。
夫事难成而易圮,愿求一言以诏来者」。
应凤不敢固辞,而窃有感焉。
郡有校官,自汉江都相发之,施及建武之兴,如任延、伏恭,逖左并边,皆能以学为先务,流风馀化,隐然有厌难销萌之功。
先儒谓执干戈者听于明理义者,而后大业定,信哉斯言也。
学莫先义利之辨,居官者不辨乎此,则事非其事,为士者不辨乎此,则志非其志。
义者心之所同,然庠序之教因而申饬之耳。
惟通密迩帝畿,名卿辈出,文物盖彬彬矣,视有邦厥邻,则安定体用之学可师。
若时先达,忠直如吴,友顺如姚,皆循乎天理之正。
俞之异科,崔之联第,亦素履而往修天爵,而人爵从之,岂以利禄先入其心哉!
游于乡校而拜三贤之祠,景高晞骥,其必有所发矣。
夫张公当新法严急之秋,而尊礼邵、程,不阿世好,忠肃、忠敏二公言人之所不敢,居人之所不堪,非有为而为之,惟得乎义理之安而已。
义理之心人皆有之,尚何成败之足虑乎?
子产远矣,有贤太守犹可以为任延、伏恭也。
乞进筑边寨奏(元符元年十一月) 北宋 · 章楶
依准六月七日、九月十九日、十月二日、十一月二十五日五次朝旨,相度到进筑利害下项:一、欲泾原、熙河两路边面通接,即合先于泾原路荡羌寨西北正原、洒水平各筑八百步寨一所,鼐摩会建一千二百步城一所。
若不往正原修筑,便取直径至洒水平,即合自荡羌寨至洒水平中路修建六百步寨一所,只缘取直中路,难得水泉,恐不可修建堡寨,即须自正原前去。
今来未敢指定中路修筑堡子去处,候师行临时相度施行。
一、今来所欲进筑去处自荡羌寨至洒水平约七十里,鼐摩会约一百馀里,且只论两处修筑,每处护筑各须占二三万人,其一百里之閒道路巡徼,防护粮运,并于修筑前面远近探候、及左右前后卓望巡绰伏路等诸杂使唤,又须占使万人上下。
兼顾贼人已知捣虚之利,本路既于天都等处进筑,只能屏蔽得山外诸城寨,可以量留人马,防拓外至。
如镇戎军东天圣、乾兴等寨地分,须防贼马抄掠,非留万人,未易枝梧。
只用大路兵马及环庆一万五千人,实是分擘使唤不著。
须如修筑平夏、灵平时会合四路人马,方保无虞。
又近日贼马攻围平夏城退散之后,三路人马追黏在葫芦河川,贼却选精锐骑兵出天圣、乾兴等寨,地里未甚窎远,贼人已能料度官军声势不能相及,遂敢出没作过。
将来于洒水平等处进筑,北葫芦河川,去天圣、乾兴等寨,地里又更两倍之远,咸是捣虚出没之处。
状内所陈,欲留人马一万防拓照管,尚虑兵力单寡枝梧,未得其平夏城、灵平等寨,虑于将来进筑之际,亦合存留兵马照管,以此须当会合四路人马,方可分俵使用得足。
惟望圣慈力赐主张施行。
又契勘去年进筑平夏城等处系假借熙河步骑兵三万,秦凤、环庆各一万,今乞会合上件三路人马。
若熙河为新添城寨占使人马处多,即乞只假借步骑兵共二万,却于秦凤、环庆各假借一万五千人骑。
盖本路自去年以后,添筑却六城寨七堡子,占留兵马数目不少。
今更合在天圣、乾兴等处屯留兵马,即是本路护筑兵不过三万馀人。
一、议者谓今秋贼既点集,来春必难兴举。
臣与老练边事将佐并得力蕃官密切商议,以谓鼐摩会、天都等处乃西人要害地分,决须出死力争占,官军若往进筑,夏人虽不能竭国点集,若只侧近勾抽十数万人马亦未甚费力。
如谓今秋已点集,来春难于兴举,则绍圣三年九月内既来寇鄜延,次年三月又来本路葫芦河修筑处出没,不得便指准作困弊无能为。
今日边事,向成如此,一有蹉跌,却致增长贼气,亏损前功,非良计也。
李忠杰是天都人,亦言若往彼处进筑,西人必须争占,如不大著人马,未敢保无疏虞。
仍言忠杰今年到京师日,亦曾以此事言与朝廷。
近日投来部落子通析到事宜已云,欲于来年二月间再有出入,伏乞照会。
一、泾原如已筑了鼐摩会、天都等处,即是已屏蔽却熙、秦两路边面,其熙、秦却要会合兵马修筑城寨堡子,不拘时节,甚易为力。
若须令泾原、熙河同时下手修筑,以谓声援相接,缓急可以递相救应。
臣窃详鼐摩会去东楞摩等处不下三二百里,声援自不相及,缓急无由照应。
在泾原则是兵力单寡,决无成功。
在熙河则有泾原兵马,当著西人要害来路,为之捍禦屏蔽,易于兴举,比两路利害甚不相同。
其兴举先后缓急之序固当如此。
一、臣今状所陈系与孙路面议,以谓须当会合兵马,先了天都、鼐摩会等处,非臣敢妄分彼此,迁延岁月。
兼臣昨来五月内乞会合环庆、秦凤人马,只敢奏陈进筑没烟前峡,当时见得机会可乘,遂一面分兵马修筑没烟后峡。
今来进筑去处,若只用环庆兵马可以了当,何须更烦朝廷拖拽别路人马?
伏乞深赐体察。
一、熙河、秦凤兵马欲乞于数内共拨五七千人充,自荡羌寨沿路防拓巡徼外,其馀人马并令管认修筑鼐摩会一处城寨。
仍乞令孙路一面相度,或亲到军前,或只在进筑处侧近新修城寨,照管熙河秦凤人马。
此事臣已与孙路当面商议,更合取朝廷指挥。
一、将来进筑,臣合前去平夏城或荡羌寨照管军马,如朝廷许令孙路过泾原,即乞指挥与臣一处商量行遣,应干分擘,那移人马,差委官员使臣并军前其他凡百措置及进筑事件,与四路将佐等并听臣与孙路同共节制指挥。
一、臣今状虽已指定进筑鼐摩会、洒水平或正原,或洒水平中路三处城寨,只是约度到形势地里,或临时别有移易,许臣一面从长相度施行。
一、契勘本路自去年以来进筑城寨,远不过四十里,如平夏城去熙宁寨只是三十八里有馀。
今欲于百里外进筑,所忧脚乘般运不易,体问得正原及洒水平等处山林虽近,只是有大木,至于砖椽之类须是从九羊、镇羌、通峡、荡羌、灵平寨、平夏城等处辇致前去。
又加马草今秋为贼马盘泊日久,自鼐摩会一带并已践踏食用,惟有赤地,非如修筑平夏城时有可因之草,亦须般运前去,欲乞和雇本路车乘头口,调发保甲外,更须如平夏城例,和雇熙河、秦凤路车乘头口,仍调发秦凤保甲前来,所贵不至迁延日月,速得了当。
〔黄贴子〕鼐摩会伪内所在,天都畜牧耕稼膏腴之地,人力精强,出产良马,夏人得此则能为国,失此则于兵于食皆有妨阙。
将来进筑城寨,占据了当,夏人所有,惟馀兴灵,虽未灭亡,大势已定。
今日朝廷欲就此事为边防永远之利,其于劳民动众势不得免,即非臣敢张大事势,过有邀索也。
又契勘去年修筑平夏城,蒙朝廷应副到厢禁军共四万人数,虽当时收管乏人,不及上项数目,实亦近得三万人。
将来进筑天都,无上项添助工役之人,比去年事因,已是减耗,至于脚乘之类,尤更不易办集。
盖平夏城只是四十里内般运,兼调发本路保甲和雇到熙河、秦凤两路车乘头口。
将来般运远在百里,若只用泾原一路脚乘,决是般运不前,岂可屯聚四路人马在外进筑,而百色所须之物却辇致不办,逗遛日月,必无成功。
所乞依修筑平夏城例,和雇熙河、秦凤保甲,势不得已,伏望深赐矜察。
一、本路去年以来修建却城寨及守禦堡子共八所,不守禦堡子又五所,除朝廷前后两次添差到兵士一十五指挥外,其馀只是本路攒那分擘人马前去戍守。
两番占却二万人,今来更议进筑本路,实更难为那辍。
乞自朝廷应副马步军五七千人前来,所贵新旧城寨各无妨阙。
〔黄贴子〕勘会昨来平夏城防守民兵、正兵、弓箭手共用四五千人,方得于贼马攻围之时,别无疏虞。
今欲修建三城寨,即合于贼马来路要害处,更添筑堡子三两处,所用防守之人,恐虽添得五七千人,亦未足用。
一、臣素所忧者,开边虽广,修筑城寨虽多,其粮食草料并是官中用高价籴买,戍守之人亦是朝廷增添或系本路多方移辍前去,贪外虚内,既非边防久远之利。
又所辟地土,耕种未有所得,所招弓箭手未见成次第。
今日朝廷欲通接泾原、熙河边面,若泾原已筑了洒水平、鼐摩会等处,熙河自东楞摩、打绳川、会州迤逦通接前来,包裹得幅员数百里之地,诚是边防大利。
只缘三二年閒两路新修城寨堡子内粮食草料官中不易供亿,兼人户未肯便远去乡井,投刺弓箭手,所用戍守之人皆须增添官军,议者欲自浅井修筑,迤逦北去,盖是便欲招置秦凤路侧近弓箭手人家子弟亲情,投充新边弓箭手,三五年之后,耕种著业皆是胜兵。
如朝廷急欲通接边面,则浅井之议可置而不论也。
一、将来兴举须就春煖或四月间,所有楼橹材植及应干版筑之具并防守器具什物等,见今并已经画计置次第,其合用粮草,理当令熙河、秦凤、泾原三路应副,粮草官通融计置,方得办集。
乞朝廷特降指挥。
缘本路经贼马寇犯之后,如镇戎军及三川、定川、熙宁、高平并新修六城寨粮草数目大抵食用殆尽,伏乞照会。
〔黄贴子〕契勘进筑平夏城等处会合到四路人马,费用粮食草料数目甚多,缘当时沿边城寨各有自来储蓄,只是般运前去,今日极边新旧城寨粮草数目不比日前,大段阙少。
若只令一路应副粮草官独自管认干办,必致阙事,伏乞详察。
右谨件如前,伏乞圣慈更赐采择,如可施行,即乞早降指挥。
〔黄贴子〕伏详进筑,出于事不得已,未是至计,欲舍此策,会合诸路人马,大举入界,则又彫耗民力,拖拽兵马,未必保成功势,须从筑之计,稍据要害,地土迤逦,逼胁西人,招唤抚纳,剪除夏国篱落。
今日泾原进筑所据有之地,诚亦要害,西人近日攻围作过,无所得而去,自此降附之人当继踵以来。
朝廷未欲向前进筑则已,如须前去占据洒水平、鼐摩会等处,若却草草兴举,一有差失,人心便各沮丧,未易振起。
废前功而招后患,虽将主事之人痛加诛戮,无补于事。
臣今状所陈,非敢张大事势,以进筑为货,区区之愚,惟欲王师举动,所向必成,载在方册,夸示后世,臣与有荣焉。
欲望圣慈详臣状内所陈事理,特从睿断施行。
又契勘今年正月内所降朝旨,令进筑正原等处指挥,令会合三路人马,盖是朝廷已知彼处形势要害,西人必来争占之地,故须多用人马捍禦防拓,岂可缘西人今秋曾经点集之故,便谓困敝无能为,可以轻易侵犯其地?
臣愚过虑,以谓如此兴举,未是万全决成之策。
就如西贼诚是困敝,至于被人夺其要害膏腴,一国所恃以为轻重强弱安危之地土,岂肯束手无为、瞠目熟视而已,必将倔强跳梁,侥倖以来,以救其所急,何暇更恤人力困与不困哉!
更望朝廷深思熟计,为边防之福。
臣自承准今年六月七日朝旨,令与熙河、兰会路经略司子细讲议,寻差官赍牒前去,与熙河帅臣张询商量,未尽利害间,朝廷改差孙路知熙州。
寻又准朝旨令臣与孙路更切讲究利害,本官因赴任过渭州,臣与之当面商量梗概如此。
窃虑本官到熙河后,别见得利害,或臣状内所陈事理有未允当,欲乞朝廷将臣今状下孙路,更切看详相度,如路亦谓可以施行,即乞速降指挥。
又将来泾原既占据却鼐摩会、天都等处,欲自熙河路通接边面前来,虽据地图合从青讷、纳森、东楞摩等处修建城寨,迤逦接连,终缘彼处地里形势,臣素来不谙知,旁采人言,又难全听,只如彩画到地图面面不同,无所考正,今来不敢妄意保明,只乞指挥下孙路一面相度,必得的确利害。
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五〇四。
乞建置新筑城寨奏(元符二年四月) 北宋 · 章楶
臣准朝旨,会四路人马出塞,进筑内秋苇川、洒水平两寨,已是毕工,移兵前去鼐摩会修筑。
自兴举以来,雨旸顺适,贼寇遁逃,将卒人夫,尽瘁赴功,上下人情,莫不宁贴,约度鼐摩会工役,只是十日或十二日了当。
是皆上凭陛下圣算威灵,及蒙极力应副,故能神速成就如此。
勘会鼐摩会已奏朝廷,乞建置作州,秋苇川、洒水平只合作寨,上件三处,皆是两路襟喉之地,川原广阔,形势雄壮,若非宿以重兵,未易弹压西贼,张皇国威。
今日事初及诸路兴举,未有大段人马可以广为屯戍,前于朝廷上件三城寨,其止乞戍兵一万三千人,内鼐摩会七千人,秋苇川、洒水平两处各三千人,累有奏陈,至今多日,未奉指挥。
缘工役欲了当,便要防守之人,本路人马自前岁以来,节次轮番那移在新展筑六城寨两堡子内占使,实更难以移辍。
必欲只令本路人马替那前去即应缘边城寨堡子戍守之兵及弓箭手,不独更无番次休息,兼常人之情,久去室家,终岁戍役在外,不得还归,必不乐从,窃恐因此或致生事,不可不虑。
兼今来进筑系在本路西北,迤逦通接熙河,其东面缘葫芦河一带,以旧城寨言之,则天圣、乾兴、熙宁、高平等处皆接西界,以新城寨言之,则平夏、灵平、古高平等处皆接西界,贼兵来路尤多,未可分毫撤备。
以此本路人马分擘使唤,实见不足。
臣亦知近里人马无可抽那,缘事势所迫,须至再三紊烦天听。
勘会秦凤路城寨,自熙河及本路未展筑之前,已是缩头在里,近年熙河进筑却定西平,西及本路,进筑却通峡、荡羌,今又筑了天都、鼐摩,倒看秦凤城寨在二三百里之内,西人若不以大兵出没,自不敢度越汉家城寨,深去劫掠。
缘此论之,秦凤兵马似可以渐次移辍,不必待熙河、泾原边面已接,方可减那应副他路。
伏望陛下详臣状内所陈事理,特赐主张,早从睿断施行。
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五〇八。
故武信军节度使谥康简追封循国公神道碑 宋 · 杨杰
宝元二年秋七月辛丑,宗室金紫光禄大夫、检校礼部尚书、使持节和州诸军事、和州刺史、充本州团练使兼御史大夫、上柱国、天水郡开国公薨于秦邸之正寝。
上闻之震悼,车驾临奠,亲抚衾歛,哀恸久之。
慰恤诸孤,恩礼加等,赠武信军节度使,追封循国公。
特赐白金三千两,缗钱一百五十万,绢五百疋。
命使监护及遣内省夫人、中贵恤治内外事,用度悉出于官。
太常用一品卤簿仪卫以送丧物,窆于奉先佛祠。
诸子号慕过哀,乞庐其侧。
至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某州某县某原,礼也。
太常议谥,以谓公质直重厚,志尚敦雅。
下贤趣善,素履安夷,和柔之德,中外推挹。
案《谥法》曰:「温良好乐曰康,平易不訾曰简」。
尚书省集官考覆,舆论为允,乃谥曰康简。
易名之典,兼二法之美也。
公讳承庆,字祐之,初名承宗,宣祖皇帝之曾孙,太师、尚书令秦悼王讳某之适长孙,护国军节度使兼中书令高密郡慈惠王讳某之适长子也。
公天资忠孝,才艺超卓,器识宏远,信厚恺悌,世以贤公子称之。
雍熙中,随侍高密王出判济州。
淳化二年,奉宣补衙内指挥使,每入贡至京师,太宗必召至禁中,询访州郡风俗山水,应对详敏,莫不称旨。
因改今名,乃授西头供奉官。
时济州囹圄屡空,监郡刘蒙叟敷奏,上喜,顾左右曰:「承庆父子晓事尽心」。
公家因赐金箱玉方、二宝带以宠之。
济州举人程文应格者多,高密王欲尽荐于朝,有司以解额难之。
王曰:「贤者太平嘉瑞,文王以多士宁周,荐贤乃诸侯之职」。
于是具奏,尽数贡于春官。
至今济州荐送之数,比旁郡为优,自高密王始也,公与有力焉。
孔子曰:「听讼,吾犹人也。
必也使无讼乎」。
《书》曰:「野无遗贤」。
传曰:「孝子成父之美」。
公父子见之矣。
真宗皇帝祥符四年,扈跸汾阴,改东头供奉官。
七年,改内殿崇班。
恭谢天地礼成,加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太子宾客,兼御史大夫、骑都尉。
八年,上玉皇尊号,加金紫光禄大夫,改内殿承制。
天禧元年,合祭天地,加天水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
二年秋八月,立皇子升王为皇太子,授内园副使。
三年南郊,加检校左散骑常侍,进封开国子,加食邑三百户。
乾兴元年二月,皇帝御正阳门,加食邑三百户。
上因曲宴谓诸宗室曰:「汝等在先朝所历事节,宜各尽所见奏闻」。
公曰:「先朝事节备于《政要》,臣尝扈从车驾封太山,祀汾阴,朝谒陵寝,幸亳社,巡守澶渊,以至大酺,可谓盛事,皆所亲见」。
上曰:「更记内家甚事,无所讳避,切欲闻也」。
公曰:「容臣退而编录上进」。
旬日具所见闻进呈,御札褒称,仍许非时上章。
公于朝政所补非一,而其藁不存于家,其慎密如此。
传曰「古者造辟而言,诡辞而出」,公之谓也。
车驾幸后苑,赏花钓鱼,翌日宗室入谢,上曰:「卿等赏钓乐乎」?
众曰:「甚乐」。
公独曰:「臣一忧一乐」。
左右皆愕然失色。
上曰:「大王何所忧」?
曰:「臣昨日伏见御幄临渊,侍从数百人侧立危栏之上,臣不敢不忧。
既而龙舆回辕,赏花宴集,上下同驩,咏歌太平。
时当丰稔,和气充塞,臣不敢不乐」。
上顾近戚曰:「大王爱我如此,卿等可学」。
即命取白罗扇,御飞白书「承庆祐之」四字以赐焉。
夫危楼船以忠谏,汉史称之;
宠华衮以褒字,鲁史载之。
公有临渊之忧,帝有书扇之赐,忠以爱君,褒以劝善,君臣之道,可谓尽矣!
它日宣射,上曰:「先朝多以卿为神射,今日期必中鹄」。
公曰:「臣实无能,偶或有中」。
公拜命,发箭虽不出正,然皆不敢近鹄。
上知公之谦抑,乃索御箭连中鹄。
是时御双箭处中央,公双箭在下,正上下相向,端直如绳墨,瞻者莫不叹仰。
帝甚悦,赐对衣、金带、鞍辔、马各二,诏书褒异之。
《诗》云:「终日射侯,不出正兮」。
《易》云:「劳谦君子,有终吉」。
公得之矣。
仁宗皇帝即位,授内藏库使,加轻车都尉,封天水郡开国侯,食邑三百户。
天圣二年恭谢天地,加上轻车都尉。
五年十一月南郊,加护军,食邑三百户。
七年九月,朝廷敦叙昭武之裔,优推宠命,以公乃宣祖皇帝之曾孙,秦王之裔长孙,高密郡王之适长子,故特持节蒋州诸军事、蒋州刺史。
八年南郊,加上护军,进封开国公,食邑三百户。
明道元年,改宫苑使,检校礼部尚书,加柱国。
二年三月,东郊藉田,加上柱国,食实封一百户。
是岁特授怀州刺史。
景祐元年,公以足疾赐告调治。
二年南郊,迁和州团练使,加食邑五百户。
宝元元年南郊,加食邑实封二百户。
公养疾六载,圣眷益隆,既宣太医朝夕诊疗,又时遣内夫人至第抚问,非常礼也。
章献明肃皇太后临朝,时以公名下一字犯彭城郡王父名,欲令改易,遣近侍谕之,不从。
一日召于帘前宣问,公曰:「彭城王讳,天下所共讳也,臣不敢不讳。
彭城王父讳,非天下所共讳也,臣不敢独讳。
且臣名先朝所赐,安敢私易以谄上」?
识者义之。
公生平博览坟典,翰墨精妙,以至乐律、丹术、仙录,莫不洞究。
尤善属文,尝注《易》二十卷,极天人性命之理,天子览而嘉叹,赐以金币,又著《家训》三卷,行于世。
国朝以来,宗室著述,自公始也。
因真宗违豫,公刺血书佛经以进,高密王寝疾,不脱冠带而养,上闻之,遣内人抚问厚赐,以旌过人之行。
及扶护先王丧往葬汝州,会天旱井涸,公夜致祷,明日乃水泉涌出,赐诏称其诚孝之应。
经曰:「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
孝悌之至,通于神明」。
于公见之矣。
公享年三十有九。
夫人泾阳郡君,乃中书令和凝之孙也;
继室永嘉郡太君虞氏,皆贤懿有辅佐君子之道。
子六人,曰克悟,右班殿直,早世;
曰克继,赠定武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建国公;
曰克绚,赠青州观察使;
曰克孝,今任越州管内观察使;
曰克肖,赠右监门卫大将军;
曰克顾,赠昭化军节度使。
女十人,封号不同,各归显族,一早世,一为比丘尼。
孙几人,曾孙几人,任其官。
公教子不以爵禄为重,而重乎忠孝;
不以货财为传,而传以经术。
是以太宗朝诸王出镇藩郡,以公父子为才能。
真宗访政事,公献忠言为多。
仁宗试文翰,诏称公子克孝「秀出本支」。
英宗立宗学,教育亲族,克孝首为二宗师儒称荐,而复中上科。
神宗朝克孝著《孝经传》上进,赐诏称谕。
熙宁以来,诏试宗室经术,公孙叔敷、叔彖、叔某、叔某相继登第。
元丰讲行祀典,择宗子之无过尤者,躬执事于明堂宗庙。
是时循国子孙与祭者为最多。
议者以谓「无是父则无是子,无是祖则无是孙」。
予观循国康简公《家训》三篇,上篇述祖考昭穆之序,陈忠孝礼义之端,集古人法语以为家世之传;
中篇笃励学问,慎终言行,重道义而轻富贵;
下篇言所慎在乎九思,正心以正身,正身以正家,仁而尊贤,恕以及物,具善不善之积,明听不听之效。
于今子孙不忘其训,然后知义方之教。
泽流之远,何时而有穷已哉!
葬后四十年,公子欲以公之善美昭示来世,乃具行实,请文以立碑于隧道。
铭曰:
乌戏循国,宗室之英。
忠孝仁厚,悌弟信诚。
博学多能,秉彝典经。
左右先王,政肃刑清。
进贤报国,邦义以宁。
锡以宝带,父子宠荣。
谏章慎密,圣主从绳。
劳谦终吉,射不出正。
天旱井涸,葬亲汝城。
精祷泉涌,感于神明。
天子闻之,诏褒以旌。
曰康曰简,懿哉易名。
治家训言,载之简编。
贻于后昆,忠孝之源。
公子公孙,世其称贤。
宠禄令问,传无穷年。
叔祖左领军卫将军致仕王公行状(1057年) 北宋 · 王令
王氏旧望太原,自公之五世祖居魏之元城县,不知其始何溯也。
以至公,皆元城人。
曾祖某,仕某朝,至閤门通事舍人。
祖庭温,开宝中仕为泰宁军节度副使。
考奉諲,右班殿直,赠左武卫大将军。
公讳乙,字次公。
其少孤,长能自奋以学,连以进士上,辄罢。
下游于江、淮间。
景德中,诏求秘书于天下,公适有之,去献之京师。
上书言:「臣父常得事许王府,雅于先帝有一日之幸,臣实其子」。
天子下其书问验。
补三班借职,巡睦、衢、婺三州私茶盐,改三班奉职,温、台、明、越四州巡检。
用举者,监越州西兴镇兵马。
转运使荐公才可益就用之,改苏湖秀州青龙镇巡检。
于是上居东宫,公上书言:「太子方少,陛下为择师傅皆贤,诚甚盛美,独左右小臣行能未闻有以过人。
夫师傅之进有时,则太子与小臣居乃常,茍但无过,犹嫌不能有益,一有不正其习,可不慎哉!
愿陛下择于朝廷贤有闻者,益求其比,以辅成太子」。
书奏,不报。
故事,士之出两川仕朝廷者,虽老犹不听归,公独上言曰:「陛下幸以其材任官,何独犹疑之如此?
蜀地维险,陛下临之盖甚惠,仕者又皆其贤,人情不宜有他。
且蜀去京师远,老者不可载之与俱,则去离父母,生婴终身之忧,死弃万里之外,臣诚恐孝爱之士,终不为国家用也。
臣愚以谓听还之,甚便」。
天子许两川之士复归,又得离其旁近官,自公言始。
又言:「奸贪吏如李溥、边肃,材虽有过人,幸复听用之,犹不可使为州以近民」。
又言:「比年制度寖益复古,而朝廷大臣,下至九品吏,皆无庙,与士庶人同祭于寝,非所以严鬼神,长恩爱,厚孝实于天下也。
幸以次限之立庙」。
不报。
恩加左班殿直。
乾兴初,朝廷新逐宰相,大臣用事,指己之不便者以为党,逐之。
宣徽使曹玮,素名忠正,亦在谴。
公以疏争曰:「曹玮忠臣,先帝用以为陕西河北三路部署,以藩陛下。
盖察其材任之也,岂顾不知其忠邪?
陛下新即位,亦当引玮类聚以自助,何遽散逐之?
臣固知非陛下意,而大臣敢以奸乱国也。
赏罚天下之所信,陛下可自取用之,毋听大臣自便」。
书奏,一时皆为之惊。
改监楚州商税,请废北神堰置闸,岁省役二十一万一千三百丁,米一万八千石,诏以公言为闸果便,加右侍禁。
大臣荐之,加閤门祗候,监定州兵马,改提举黄河埽岸。
上书言将帅微弱。
所养非所用,不可应一旦。
其略曰:「臣观三代之政,至于久而不能无弊,况其下邪?
自唐末大乱,盛强者争起,以分天下,所在阻兵以自守。
国家得之于战争之后,上下厌兵久矣。
故太祖皇帝稍敛将帅而夺之权,行之既久,其弊微弱,卒有四夷叛而起者,恐非边将之能应,况天下之势弱甚,陛下独不监秦邪?
夫北狄之盛日久矣,极盛必衰,其外有黑水强大之敌,下有中山、广平强弗顺之族,臣观其势,不能无变。
假如五单于复分于今,有若呼韩邪附而愿归者,不从之则合而为患,从之,则为朝廷计者将安出耶?
夫人之材能不同,则上之用舍各异。
夫骈胁多力,臂强走悍,刺坚而中深,此人之能也,可为人用而不能用人。
今置将不问其材谋何当,一以能使之,臣见其败军也。
夫以能将能,以指使指,不若臂之使指也。
臣视在边之将,诚论其材谋,几能如臂指之不同耶?
夫军事至重,陛下既遣将,又置监军,监军茍知兵,尚安俟将;
茍不知兵,徒与将衡决,于事无益也。
夫兵趋时如飘风,搏利如飞鸟,机发于心,变见于目,身走赴之,一跌则后矣,其为岂一一以书传耶?
使皆上闻报可而后用之,是兵乃陛下与大臣自用也,安用将居千里之外哉?
必如疑之则勿用,不疑而用之,一切可听其自为,无以寸尺绳之。
如是而不效,更覆其军,可皆斩之无赦,以惩艾其后,敢以非其任而当此者,使知其果死也。
夫茶盐取之山海,其出无穷,陛下茍听民之有力者,行其利于天下,卒使输粟益边,则边实可备也」。
不听。
天圣中,遣御史河北聚籴以备边,公独言:「河北粟少,又近边,不宜籴以空民食。
不若以茶盐募江、淮入谷河阴,良便」。
事下三司议,以为非是。
公奏曰:「臣言诚甚利,三司徒以臣贱,故沮之。
臣愿身至三司,辩其非是」。
状已,而发利害十事,三司不能折其一,诏以公议当是,从之果便,由是三司始害公能。
加右侍禁,监杭州驻泊兵马,公自言曰:「臣始□入谷河阴,尝与三司使胡则有曲直,后盖自以事,独疑以臣故罢之,是岂能无忿于其心?
今知杭州,而臣官属之,后应有以报臣也」。
书上,改真州驻泊,加东头供奉官,以病乞监滁州商税,改泗州普照塔。
用举者,改扬州驻泊兵马。
坐免,复起为东头供奏官,监光化军商税,复閤门祗候。
荐者言公能,幸他用之,改淮南西路都巡检使,恩加内殿崇班。
连上书,请民牛听耕逃闲田;
请振饥民,以息寇贼;
请罢荆湖路酒课,以便民,限民出钱偿官,则民不触罪;
请如杀牛马之赏更倍之,以购杀人者,则罪辄得。
又言:「铸铜为钱,其利甚薄,两母一子,今铜复竭,宜禁民锡杂铜铸之法,其什三宜能支一切」。
皆不听。
上书言:「臣方少时,尝愿尽其能以进效,今老矣,愿解所官」。
上以为左领军卫将军,听致其仕。
书方下,卒于海州,年七十有三。
公内刚外徇,居于人交欢然,及加以直,虽强其力不可以势得也。
故公之所在,虽严贵人多惮之,于其所职,每列以是非争之,每摇而不动,去而其下以此多思之,皆能道其行事,以叹其后反不然者。
然其直,亦其平生终不以进退得失之故以自枉,故仕尝材名矣。
大臣屡荐之,卒不用。
其言之又多废者,亦以此。
然公益自得不悔也。
尝从容与客言曰:「义固有必直,虽天子,敢以死争不惮。
即如非义,虽贱人,吾屈矣,然则,吾守亦约矣」。
居家慈,其族多赖以养。
公先娶林氏,早卒。
后娶刘氏。
于公之卒,林已葬,今用刘氏合葬焉。
子三人:越石,秦州观察判官;
子建、仁杰,皆举进士。
女二人:长嫁进士招度,次嫁项城主簿宋适。
孙三人:之翰、彦晖、彦卿。
将以某日葬公真州扬子县某乡某原,谨状公之行事,将求世之有道者铭之。
谨状(《广陵先生文集》卷二○。)
监滁州商税:原误置于「皆为之惊」句下,据四库本、标点本乙。
上仁宗论麒麟(嘉祐二年) 北宋 · 齐唐
臣窃见交趾所进麒麟二头,臣得之道路,图写其形,大底牛身象耳,狗足鱼鳞。
臣谨按《尔雅·释兽》:麇,麇身牛尾,一角。
郭璞注谓春秋所获麟也。
又云:麠,大麃,牛尾一角。
即汉武郊雍所获麟也。
又云:麠,如马,一角;
不角者麒。
即元康中九真郡所贡也。
又唐龙朔三年,麟见于介山。
又圣朝太平兴国九年,岚州献兽,一角,似鹿无斑,角端有肉,性甚驯善。
当时以为祥麟,上表称贺。
臣以前典观之,则麒如马状,麟似鹿形。
况麟凤四灵,国家大瑞,天下称贺,青史具书。
故唐改元年,汉名书阁,太平之瑞,莫大于斯。
臣窃闻此兽颇与书史所闻不同,闭以槛车,与象相触。
所食草木,皆中国所无。
万一非是祥麟,海外别有名目,即朝廷殆为蛮夷所诈。
又交趾以进麟为名,私赍行货不少,经过州县,津送之役动数千人,以至京师,民间之费不下百万。
岭表之民,例皆贫弱,典卖产业,以给公费。
傥应图合验,为瑞圣朝,则固不惮民劳以成一代之盛事;
果非瑞物,则岂可以无名之怪兽而困一路之生灵哉!
伏惟陛下居尊御极垂四十年,焦劳万几,爱惜黔首。
诚愿日谨一日,虽休勿休,勿以所役细微,则武王有旅獒之戒;
勿以绥怀远俗,则文帝有却马之言。
昔西汉因鹖雀飞入府舍,遂为瑞鸟;
隋文帝好祥瑞,有野雀集于宫掖,因改仪鸾之殿。
取笑当世,贻羞史策。
以斯为鉴,固宜审详。
伏乞陛下延访博物之臣,遍考瑞图所载,确有符验,方可进呈。
事果非真,即宜罢黜,以宽一方百姓之弊。
臣素以寡闻,昧于通识,进言不用,默守常联。
傥一词有补于毫釐,一举少全于疲瘵,则退甘鼎镬,万死无逃。
臣不胜区区越职言事,俯伏待罪。
按:《国朝诸臣奏议》卷三六。又见《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右编》卷三五等。
西溪书事1022年 北宋 · 范仲淹
七言律诗
卑栖曾未托椅梧,敢议雄心万里途。
蒙叟自当齐黑白,子牟何必怨江湖。
秋天响亮频闻鹤,夜海朣胧每见珠。
一醉一吟疏懒甚,溪人能信解嘲无。
西溪见牡丹1022年 北宋 · 范仲淹
五言绝句
阳和不择地,海角亦逢
忆得上林色,相看如故人。
上张右丞书1022年12月 北宋 · 范仲淹
乾兴元年十二月日,文林郎、试秘书省校书郎、权集庆军节度推官、监泰州西溪镇盐仓范某,谨斋戒选日,裁书拜于右丞阁下。
某闻先知觉后知,先觉觉后觉,伊尹之心也,哲人传焉。
故贤贤相与,其道不息。
若显若隐者,则惟时尔。
使伊尹之心,邈乎无传,则贤贤相废,来代以降,岂复有致君尧舜,觉天下之后觉者哉!
今有施阿衡之才之道,而将博其传者,可无眷眷以求其人乎!
有服膺仁义,亲逢圣贤,而未预其传者,可无遑遑以听于大人之门乎!
敢斋戒以辨之。
恭惟右丞,维岳降神,仪我华旦
文以鼓天下之动,学以达天下之志。
始乃育大节,历小位,艰难备思,造次惟道。
践七谏之清列,奉万枢之密府。
奏议森乎朝听,顾问沃于天心。
早以位峻中司,礼严百辟,人神协赞,贰于台宰。
邴侯之问,系乎惨舒;
叔相之才,著于礼乐。
而常居以正色,动惟至诚,名可巽而道不可屈,怀可卷而节不可降。
故昨让庙堂之高,回星象之度。
能轻人之至重,易人之至难,故道清朝廷,名高泰山,盖尽美矣。
然我宋重明累圣,与周比隆,贤人之业,宜卫社稷。
当复正荧煌之座,为万邦之休光,四海之景福。
此右丞之才之道之万一也。
天下才士,莫不稽颡,仰望光明,但仲尼日月之阶,难为其升尔。
某何人也,可预陶甄之末?
其大幸者,生四民中,识书学文,为衣冠礼乐之士;
研精覃思,粗闻圣人之道。
知忠孝可以奉上,仁义可以施下,功名可存于不朽,文章可贻于无穷,莫不感激而兴,慨然有益天下之心,垂千古之志,岂所谓不知量也。
又昔人云,一卷之书,必立之师。
岂天下之道,无从而正之,而可得其指要乎!
某所以鸡鸣孜孜,望其有获于此。
而当世大君子,以某雕虫之技而怜之者有矣,未有谓某之诚,可言天下之道者。
今复吏于海隅葭菼之中,与国家补锱铢之利,缓则罹咎,猛且贼民,穷荒绝岛,人不堪其忧,尚何道之可进!
自惜属文未达,见书未博。
三十为学,未获事大贤人之师;
周旋其心,未能受大君子之道。
其愚不已,尚遑遑乎听于大人之门。
恭惟右丞,播洪钧之仁,矜其不肖,以一言置于左右。
至于稼穑之难,狱讼之情,政教之繁简,货殖之利病,虽不能辨,亦尝有闻焉,似可备僚俊之末议,且使朝夕执事于前,观之可否。
如得其诚,愿预教育,然后天下之道可得而明,阿衡之心可得而传。
使某会遇之日,有益于当时,有垂于将来,乃右丞之道传传而不朽矣。
昔郭隗以小才而逢大遇,则燕昭之名于今称道。
黄公,天人也,有以跪履而授帝师之道者,岂以孺子而舍诸?
智愚不同,人则然矣。
先民有言曰,希圣者亦圣之徒也,此庶几于万一。
然干犯台严,无任狂越战兢之至。
不宣。
某再拜顿首(《范文正公集》卷八。)
「哲人」上,宋本有「伊尹之心」四字。
户部侍郎赠兵部尚书蔡公墓志铭(康定二年十一月) 北宋 · 范仲淹
宝元二年,岁次己卯,四月,前参知政事、户部侍郎蔡公薨,天子悼之,卿大夫忧之,国人伤之。
上命三公举行典礼,赠兵部尚书,谥曰文忠。
以康定二年,岁次辛巳,十一月某日,葬于许州阳翟之某山。
公讳齐,字子思,其先周之子孙,累封于蔡,因以著姓。
秦汉以降,代生伟人。
曾祖绾,赠太保,洛阳人也。
尝宰莱之胶水,居官九年,民爱以深,遂家焉。
祖讳邻,赠太傅,隐居丘园,以坟素为乐。
考讳梦臣,累赠中书令,博通经史,善诗笔,与宗族居,乡党称其孝友。
娶楚国太夫人张氏而生公,教之亲仁,宾来如归。
公幼而神秀,眉目广耸,见者异之。
尝依外舅刘氏学于彭城,今相国陇西公迪时为监郡,得公诗语,叹曰:「渠有大志,宜善视之」。
大中祥符八年春,真宗皇帝临轩,以文考天下之士,公中第一。
及引对文陛,堂堂英伟,进退有法。
上大悦,顾谓寇莱公曰:「得人矣」。
特下诏俾金吾给七人清道,自公始也。
释褐除将作监丞,通守兖海郡,移北海郡。
召还,以大著直集贤院、主判三司开拆司,赐服五品。
今上即位,拜右司谏、同修起居注。
改礼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赐金紫。
历户部、度支二副使,迁起居舍人、知制诰、同知审官院。
既而召入翰林为学士,兼侍读学士。
转礼部郎中、龙图阁学士,守西京。
以便亲,求为高密郡,徙南京。
入除左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
寻改给事中,复充龙图阁学士、权三司使,拜枢密副使。
进礼部侍郎、参知政事。
以户部侍郎罢。
终于汝阴郡,享年若干。
楚国在堂,君子哀之。
公之弟秘书丞禀,甥著作佐郎寇平干公襄事。
中山郡夫人刘氏哭泣三年,至于疾废。
二子尚幼,曰延庆,太常寺太祝;
曰延嗣,秘书省正字。
长女适试将作监主簿刘庠,次女在室。
而某自布素从公之游,见公出处语默,无一不善。
门中奉亲,日视其亲色。
诸公昆弟,爱之如伤。
先朝采拔,以辅相器之。
当遗弓之初,公怀哀慕,不能食者数日。
家人视其衾衣,涕泗沾湿。
公病汝阴,闻拓拔僭称,嘻吁感慨,教弟禀言西事甚详,盖忠孝之性,发之天也。
公于亲旧间,虽死生不易,彼有孤遗,则必为之备嫁娶。
又好学无倦,未尝不以名教为急。
孔子之后,世袭文宣公,而宰曲阜。
乾兴中,四十九代孙承祐卒,遂废十馀年。
公闻承祐有母弟在,抗章请复其嗣,有诏从之。
其立朝也,能清其心,高其行,未尝取于人。
明肃太后时用事,中贵人董修景德寺,时公在翰林,诏为之记。
中人求公善辞,许以不次,公迟之不进,故被诬而出。
至高密,会岁饥,公请蠲诸州税,又力请放海利以救,东人于今赖之。
公两居宪台,方严不动,百辟畏其风。
权戚有过,则弹劾不隐,未尝求其下也。
明肃之终,庄惠复立,閤门促百僚贺,公毅然正色,目台吏不得追,班前白执政,遂罢。
自是庄惠损抑礼数,公有力焉。
在枢密院,海南奏:交趾八百馀人避本国之虐以归我。
议者谓不如还之,恐生边患。
公曰:「当内之荆湖间,活以闲田。
奈何求生而来,委之兕虎?
蛮亦人也,义必不还,茍散为民盗,从而戮之,酷又甚焉」。
争之不能得,后果为乱,捕之岁馀,宜、桂以西皆警,朝廷患之,公犹有愧色。
在政府,浩然示至公于中外,以进贤为乐,以天下为忧,见佞色则嫉,闻善言必谢,孜孜论道,以致君尧舜为心。
与大臣居,和而不倚,正而不讦,无亲疏之间,有方大之量,朝廷为之重,刑赏为之平。
及其出也,未踰岁时,而天子思之,公遽不起。
呜呼!
公之生也,天有意也;
公之亡也,天无意乎!
使在位而寿,则道德功名非竹帛之可胜矣。
铭曰:
泰山之东,齐鲁同风,厥生我公。
我公堂堂,观国之光,亨于真皇。
真皇上仙,陨血涟涟,欲报昊天。
今上圣神,乃眷正人,参于国钧。
纯德坦坦,平心浩浩,进退惟道。
恕以待物,诚以报国,仁人之德。
天乎天乎,岂不有心。
夺此令人,我怀忧深。
箕山峨峨,颍川悠悠。
山为陂兮川为丘,公之名兮与日月留。
宋故太子宾客分司西京谢公神道碑铭(1047年) 北宋 · 范仲淹
皇家起五代之季,破大昏,削群雄,廓视四表,周被万国,乃建礼立法,与天下画一。
而亿兆之心帖然承之,弗暴弗悖,无复斗兵于中原者登九十载。
盖祖宗远算善树于前,累圣求贤,多得循良廉让之士布于中外,而致兹善俗欤!
如陈留谢公,可谓循良廉让之君子矣。
公讳涛,字济之。
幼而奇敏,十四岁讲《左氏春秋》,先生咸器之。
及冠,居姑苏郡。
时翰林王公禹偁、拾遗罗君处约并宰苏之属邑。
二人相谓曰:「与济之扬榷天人,盖吾曹敌也」。
自兹名重于时。
淳化三年春,擢进士第,除梓州榷盐院判官。
会盗据成都,发其徒攻郡县,公白二千石曰:「梓大而近,彼畏我梗,必先图得我,则小于梓者可传呼而下,愿急为之防。
近郊多林木,可先伐之,以置楼橹,且备樵爨,为久守之具」。
二千石从之。
寇果围我,我备既坚,十旬弗破。
贼沮而留,势未大克。
以及王师之来,遂用扑灭。
事平,就迁梓州观察推官,赐器币,外台遣权知益之华阳县。
时寇乱之馀,民多散亡,未复厥居。
上言者请募人占田,可倍其租,朝廷从之,于是有力者得并其田。
公曰:「夺民世产,以资富人,复将召其怨辞,岂朝廷之意耶」!
乃尽取其田,以归于民。
还拜著作佐郎。
太宗面诏通判大藩,得寿春郡,后移高安郡,改知兴国军,就除太常博士。
真宗即位,锐意任人。
一日,中出朝士姓名有治状者凡二十四人,付中书门下,令驿召至阙。
公在召中,得对于长春殿,上悦,赐五品服,即呼通事舍人送试学士院。
明日,边有急奏,上议北征。
又京东有彊寇惊郡县,而曹南阙守。
朝廷虑之,遂命公往,改屯田员外郎。
至郡称治,寇不敢犯。
有凶人赵谏者,冒乡荐名,与诸弟出入都下,交权势,结豪侠,乘人之弊,用以告讦。
或任威诈,而大致富彊,人畏如豺虎。
公即图之,患僚佐不一其力,俄会故御史中丞李公及始来倅曹。
李公,时之端人也。
与公协心发其家,尽得凶状,奏之朝廷。
命御史府案覆,谏之兄弟皆斩于都市。
乃下诏曰:凡民非干己事,无得告言
遂著于令。
自是天下讼息而刑清矣。
朝廷以西蜀仅宁,细民犹或摇之,俾公安抚两川。
用天子恩意,谕其父老,皆从而按堵。
复命之日,举两川能吏三十馀人。
执政疑其多,公请连坐,事遂行,后皆至台省。
又别诏委公与益牧张公咏议造大铁钱,乃穷其利害,使盗铸息而物估平,蜀人于今便之。
历三司度支判官,出守海陵、新安二郡,就迁度支、司封员外郎。
公在三司日,尝举榷茶官,至是坐所举不职免。
寻以度支员外郎起倅河南府。
冯魏公荐公文行,真宗简在既久,即命召试,除兵部员外郎、直史馆、判三司理欠凭由司,出为两浙转运使。
公大雅之器,耻尚文法,虽任在按察,而诚意坦然。
且曰:「吾欲吏乐其职,民安其俗尔。
士人黑白岂不明乎?
安用伺于毫发,使惴惴如虺蜴然,取诗人之讥耶」?
还台,进礼部郎中,判司农寺,拜以本官兼侍御史知杂事。
清静端介,百辟望其风采。
乾兴初,进户部郎中。
先帝大行,有司治灵驾象物,其制高大,请自京至陵,凡郭门民舍有妨其往者毁之。
公上言曰:「先帝封泰山,祀汾脽,仪卫至盛,不闻有所毁去。
今遗诏丁宁,正如汉文帝专务俭薄,岂以攸司夺先帝意?
愿陛下裁损」。
缙绅韪之。
俄求东归,除吏部郎中、直昭文馆、知会稽郡。
还拜太常少卿、判登闻检院。
又得请权西京留守司御史台,就拜秘书监,遂分务洛下。
朝廷嘉其恬退,迁太子宾客。
嗣子迎侍于京师,以景祐元年十月三十日薨,享年七十有五。
以明年八月二十一日,归葬于富阳。
宝元元年,赠礼部尚书。
谢氏之先,出黄帝后。
始为十姓,谢居一焉。
三代以还,不显其大,至晋宋乃为盛族。
公之七世祖汾,居河南之缑氏。
五世祖希图,卒于衢州刺史。
时唐季丧乱,乃葬于江东嘉兴郡。
子孙三世,禄于吴越。
曾祖讳廷徽,处州丽水县主簿。
祖讳懿文,杭州盐官县令,葬于富阳,遂为富阳人。
父讳崇礼,从钱氏归朝,为泰宁军节度掌书记、检校左散骑常侍,累赠尚书户部侍郎。
母崔氏,赠博陵县太君。
公之弟四人:曰炎,有文于时,与卢稹齐名,时人谓之「卢谢」,国史有传,终于公安令;
镐,为某官;
果,从方外学,号安隐师;
坦,为某官。
公娶夫人许氏,先公而终。
生男三人:长曰绛,至兵部员外郎、知制诰,后公几年而亡。
次曰约,将作监主簿,以敏才称;
次曰绮,太庙斋郎,俱早世。
女四人:长适前进士周盘,次适殿中丞梅尧臣,次适太常博士傅莹,次适大理寺丞杨士彦。
孙四人:景初,大理评事,宰越之馀姚县;
景温,太常寺太祝,宰越之会稽县;
景平,将作监主簿;
景回,尚幼。
姿格竦异,不事修饰,天然有雅远之范。
未尝阿于贵势。
见贱士,必温礼接之。
知人之善,称道弗舍;
闻人之过,惧弗克掩。
故终身不闻怨言。
公始以文学中进士上第,而长子长孙,世践其科。
又父子更直馆殿,出处仅二十年,皆衣冠之盛事。
厥孙以公善状请文于碑。
某于公有家世之旧,又与舍人为同年交,爱公治有循良之状,退得廉让之礼,足以佑风化而厚礼俗,敢拳拳以铭云:
巍巍我宋,宅天而君。
恢远以威,革暴以文。
济济吾儒,多良大夫。
中外共治,休宁八区。
猗哉谢公,周旋其中。
在梓禦寇,至曹除凶。
天子念蜀,猖狂始复。
命公抚之,鼓歌其俗。
偃仰藩屏,雅和其政。
徊翔台阁,清修其行。
人尚刻明,我质而平,厥民以宁。
人必夸竞,我休而静,其道乃胜。
于嗟乎!
寿以仁至,名繇德全。
有子与孙,相继而贤。
诚乎诚乎,圣人积善之诲,不吾欺焉。
石泉军军学记(1212年) 南宋 · 魏了翁
石泉故县,县故有学,政和升县为军而学未之有改也。
绍兴十六年,知军事魏侯某始撤而大之。
越六十有七年,汉嘉李侯大辩来为守,故事见于先圣先师之庙,视其殿室堂序已坏漏弗支,则虑材鸠庸,乃复兴之。
凡而赀用率仰奉赐,不足则益以郡少府之斥币,郡寮及里人之贤者又相与助力焉。
始于嘉定四年夏月,成于明年春月。
侯以书抵余曰:「愿有纪焉,以告于郡之士也」。
使郡教授李君杰叙其事而来谂。
余为之喟然叹曰:三代之学莫备于周,降秦汉而后莫备于我国朝。
周之制自王宫、国都、闾巷、党术莫不有学,司徒总其事,乐正崇其教,下至庠塾,皆以民之有道德者为左右师。
自天子之元子、众子,公卿大夫士之适子,以至庶民之子若弟,八岁则入小学,教之以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礼乐射御书数之文。
厥十有五,是进乎大学,而教之以致知格物、正心诚意之道。
士生斯时,藏修息游未尝斯须不由于学,故其成材也易。
国朝之制虽不若是详也,然有非秦汉以来所及者。
盖自嵩阳、庐阜、岳麓、睢阳,各有师徒,锡之经传,至乾兴元年而兖州立学,景祐四年则藩镇皆立学,宝元元年则大郡亦立学,至庆历三年以后则郡县无大小咸得立学焉。
此既为前代所未有,而职之以教授,领之以部刺史、守相、令丞,则又昔之所无。
降周而来,亦庶几无遗憾者矣。
然周之得士,彬彬济济,极于治化休明、风俗醇厚,而今之士修诸身、措诸事业,顾或有不逮周者。
天生烝民,有物有则,容有今昔之间乎?
是不然。
古者自入小学,学幼仪,肄简谅,则既有以固其肌肤之会、筋骸之束,而养其良知良能之本。
其入大学也,所以为教之具,非强其所无也,凡以上帝所降之衷,生民所秉之彝,万物备具,而作之君师者特因其固有而为之品节以导迪之,使明其仁义礼智之性,以行诸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伦,而无不尽其分焉耳。
今之为教者独何如哉?
利禄之诱梏于其前,既不由小学以养其德性,厚其基本,又不进之于大学以明其本初而溃于大成,其父兄之所训迪、师友之所切劘,大抵务记览,为词章,以求合于有司之程,为规取利禄计耳。
自始童习以阶成人,耳目之所濡,心志之所之,始进既若是,随事亹亹,往而不返。
其以是干泽也,不至于得不已;
幸而得之,则又将以其所以教于人者教人。
彼是相寻,其流益降,充而为公为卿,皆由此选,其所成就有不逮古人者,盖不俟其入政而固可前知之矣。
呜呼,为士者盍亦反其本,而职教者亦尝于是而加之意乎!
今李侯之为是役也,则吾既得闻命矣,抑侯之为教可得而闻之与!
古者教人之目至简而易行,至近而易知,不过曰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
是理也,贯千载如一日,人非不能行之、习之,而患不著察耳。
《诗》云:「民之靡盈,谁夙知而莫成」。
愿以是复于侯,将告诸郡人,相与切磋究之,期有兴起者,以无负建学立师之意云。
成都府录事厅题名壁记 南宋 · 魏了翁
录事参军之官始于后魏,隋唐以来名号不一,或曰东、西曹掾,曰司录参军,或又为录事。
国朝沿唐旧制,府为司录,州为录事。
乾兴元年复参军之号,政和疑为行军之称而更名为掾,逮建炎又复其旧。
虽郡州异置,牧守异长,辟除选调,因革靡常,而大抵皆以总录众曹,紏绳违失,虽长吏有过亦得举弹,号纪纲掾,其任至重而不轻。
乃自近世,虽仅为狱市帑廪之司,然所关亦不小也。
成都为西南大都会,制置安抚司所治六十州,讼狱听之录掾,所掌则视他郡尤为剧寄。
况所事者牧伯监司之官,分位阔绝,传受论鞫之事,往往吏不能自达,录掾持谒请问乃得关白。
其遇宽明易事之长,从容开说,色受气许,此亦易易耳。
脱宣骄长傲之人,盛气凌压,则非健特自立者,鲜不回挠,于此又可以观人之所存。
考之于史,唐人杜景佺尝为州录,逆折司马之不视事,一时高风,人所钦叹。
厥后仕武后朝,毅然独立,使淫虐之毒不能彗,罗织之焰不得煽,卓然为一代名臣。
究其事业,实权舆于是州。
淳化中,忠定张公知益州,又以秋光山色之诗得一纠曹,而史佚其名。
是虽无杜君之赫赫,而从容自得于挫揠不伸之日,亦足以廉顽而立懦。
乃知官无崇卑,士无穷达,随其职分,皆足以行己及物也。
陵阳邓君某尝谂予曰:「录旧有廨,岁久摧剥,吾撤而新之。
堂序庖湢,既皆涂塈,而尝仕于此者,吾将求其氏名,考其才劣而加警省焉,乃漫不可得。
访诸宿齿,参诸象魏,得谯公师弼而下若而人。
公自绍熙十四年四川类省试以《易》学冠同经生,明年赐第,又十年来居是官,则予之伯母之父也,有德在人。
今将以为题记之首,盍为我志之」?
予义不得辞,则摘夫尝仕于此而风节之著、志尚之冲者以备壁记之阙。
呜呼!
人生海内,一气聚散曾不百年耳,而人之美恶,一书其氏名则皆得以目击而心论焉。
至其有大美恶者,则人人得以口诵而指数之。
人心之灵昭昭乎其不可欺者盖若此。
然则以其昭昭于人者,而见贤必思齐焉,见不贤必内自省焉,是记之所以告新淑后,不既多乎!
上徽宗论郝随特许复官(建中靖国元年二月) 北宋 · 任伯雨
臣伏见进奏院报郝随特许复官,中外闻之,莫不骇叹。
窃以亏哲宗盛德,起哲宗侈心者,随也。
月台玉虚之作,穷奢极侈,殚工尽巧,以粪土用邦财,以寇雠用民力,不经有司,擅自支费,因缘为奸,乾没无限,以至内帑珠金,率意取之,并无归着。
此天下之所知,陛下在潜邸之所目击也。
陛下即位,灼见时事,罢缮修之役,略侈靡之观,天下闻之,莫不鼓舞。
方且薄责,未正典刑,命有司查勘支用之费,珠金之数,而有司小人不能上体陛下恭俭恤物之意,一切观望,略不根究,人人闻之,莫不扼腕。
今日却遂叙用,是国家帑藏可以私取,朝廷典刑可以人废。
仁宗皇帝即位之初,见真宗末年修盖宫观,穷极土木,顾谓辅臣曰:「当时何人执政?
何人监修造?
诚可罪也」。
宰相吕夷简曰:「当时侈费,至今帑藏一空」。
仁宗曰:「朕当以此为戒」。
夫侈靡溺心,古今所患。
茍有斯人,诚为国贼。
昔唐太宗时,姜确有巧思,善于营造。
魏元成作相,预斥远之,恐起侈心,以兴工役。
则自古君臣所有及祖宗所行,亦可见其远虑矣。
愿陛下深思远虑,屏绝佞人,亦足以使左右近习不敢以亲近窃威权,不敢以非道说圣意。
恭俭之德,自此日新矣。
论缓定配飨疏(淳熙十五年四月) 南宋 · 尤袤
窃考祖宗典故,既祔庙然后议配飨,盖必先有庙而后有从祀之臣,礼则然也。
赵普、曹彬之配食太庙,定议于二十馀年之后;
薛居正、潘美配食太宗,议定于二年之后。
乾兴元年,翰林学士李维等乞以王旦配食真宗。
在祔庙后一月,最为切近。
然当时亦必诏礼官参议,务尽众言。
独嘉祐八年议以王曾、吕夷简配食仁宗,乃在山陵之前,然亦必先降诏旨,下两制定议当用何人,而王圭等始以曾等姓名上之,其不敢仓卒如此。
元祐元年,裕陵复土已七阅月,有司始援典故,乞自两制以上及太常寺秘书省长贰同议配飨;
又两月,而吏部尚书孙永等始以富弼应诏。
盖宗庙至重,必严其事,不病其缓也。
今来高宗犹未祔庙,所议配飨,少迟旬月,固未为晚,乃忽定于灵驾发引一日之先,事出仓卒,众以为疑。
仰惟高宗皇帝受命中兴,一时将相依乘风云,勒功帝籍,不出数人,自有公论。
为之子孙,皆以祖考得预为荣。
倘不按典故,不集众论,则无以厌服其他勋臣子孙之心,消弭众多之口,而祖宗集议典礼,将恐遂废。
袤等备员礼官,诚见议论纷纷,以定配为速。
以不集议为疑。
既有前件典故,倘不条陈,是为失职。
欲乞候升祔礼毕,别择日下侍从、两省、台谏、礼官及秘书省集议施行。
〔小贴子〕:窃惟配食清庙,系大典礼,付之众人,则议论自公;
迟以岁月,则名实自定。
公则人无异辞,定则万世不变。
若韩琦之升配英庙,在当时孰有出其右者?
然尤迟至九年之后,至熙宁末始降指挥,可见先朝不肯容易如此。
苟惟不然,王安石、蔡确之不合众心,虽定于绍圣、崇宁,而卒改正于绍兴。
今来亦宜反复熟议,以尽众言,少迟旬月,以待论定。
庶几得预者无愧,不预者无辞。
复州广教禅院御书阁碑(1024年) 北宋 · 宋祁
昔者上帝册书,藏群玉四彻之府;
神禹秘记,著南方会稽之山。
若乃上圣蔚兴,含灵皆警,弥文塞天渊之表,遗章倬云汉之象。
温瑜镂翰,崇树规𫊆,协三五六经之制;
蕊函真本,颁贶方国,镇七千神灵之封。
用能蔽穹壤而相传,存都邑而有副。
鼓之而天下动,举焉而能事毕。
噅噅棼棼,而珍图焜照;
在在处处,而神物护持者欤!
复州者,古为景陵郡。
栖地敞夷,殖物繁夥。
滨带江汉,尝被文王之声诗;
蔽亏宿莽,流为骚人之悽怆。
神奸物厉之不作,民风国教之在柔,居然吉祥,是最殊胜。
直城西出一里,有院曰广教,乃唐禅师积公之经始,大士陆生之攸践。
巧历之算虽往,故府之求多在。
邑井不改,寒泉漱玉而仰流;
岸谷相为,洪碑生金而未泐。
肇为宝所,垂乎百祀。
观其面势盘据,标胜呈露,却背平野,前瞰大泽。
屈到嗜芰之葰产,幽流不秽;
长者挥金而侧布,檀施嗣臻。
佛事具足以庄严,都人赞叹而踊跃。
真宗咸平初,遹追来孝,执竞先烈,䌷禁中茂陵之聚,备天下名山之藏,乃以太宗皇帝御制御书凡百轴下赐焉。
照之天光,震动沙界,成钩之文焕布,辟恶之香纷郁。
雾图兰叶,盖天姥之尝窥;
赤水珠胎,非象罔而谁得。
乾兴元年,景陵县史谭颙内发信誓,谋就功德,捐缗钱数十万,建为重阁,迁赐书而藏之。
木摩而匪彫,栋隆而弗挠,鸣翚斯飞以异状,阳马如舞而四承。
巍乎觉菀之增雄,凛然天魔之潜卫。
奕奕云构,瞻咫威而如在;
灏灏宸懿,赐书文之一同。
推而上之,思议安及者已。
先是,天禧中,长人邢公若思以宝坊雄峙,睿篇申锡,非大精进,畴克奉行。
乃以僧惠嵩为传法住持,并干院事。
未几嵩引去,又以今释长老智升次补其位。
一滴清净之流演,普及众生;
四事毕给而薰修,雄成内院。
原乎震旦启大千之界,皆为净土,而积高之隩,或明神之所凭;
贤劫示百亿之法,待付国王,而大事之缘,有诸圣之时现。
帝华抚挥,笔舌乎五教,而大坟常典,传归乎东序之秘宝;
宸极继志,粉泽于先业,而冰绡壶墨,分藏乎不死之福庭。
蚩蚩之氓,含甘吮滋,迷帝力之所及;
沈沈之宇,子来勿亟,归天保而在兹。
俾是书也,并日月而丽乎天;
斯阁也,以香花而散其处。
射者不敢西向,如畏共工之台;
从昔未曾得闻,更同如来之藏。
祁宿官甫迩,落成斯觌,淳濯至化,颂次成功。
铭曰:
宽柔以教兮南方彊,神明来舍兮寿而臧,崇建塔庙兮最吉祥。
聪睿抚运兮臻太宁,云汉章天兮奎钩明,名山大都兮閟文经。
瑶函珠笈兮敞层构,弇勒汤盘兮垂不朽,当来下生兮齐佛寿。
题下原注:「按复州,汉竟陵地,五代晋时改为景陵。祁本传:释褐为复州推官。当在天圣三年。碑云乾兴元年,意建阁在前,碑文在后耳。」
上仁宗答诏条画时务(庆历八年三月) 北宋 · 曾公亮
臣今月十六日面奉御札曰:「朕承祖宗大业,赖文武良臣,夙夜兢兢,期底于治。
间者西陲禦备,天下驿骚,趣募冗兵,急调军食,虽常赋有增,而经用不给,累岁于兹,公私匮乏。
加以承平寖久,仕进多门,人浮政滥,员多阙少,滋长奔竞,縻费廪禄。
又牧守之职,以惠绥吾民,而罕闻奏最;
将帅之任,以威伏四夷,而艰于称职。
岂制度未立,不能变通于时邪?
岂简擢靡臻,不能劝励于下邪?
西北多故,虏态难常,献奇谲空言者多,陈悠久实效者少。
备豫不虞,理当先物,朕思济此急务,罔知所从。
以卿硕望,故兹访逮,躬伫条画」。
臣才识浅陋,仰膺圣问,谨昧死条对上进:
一、伏睹诏书谓:「间者西陲禦备,天下驿骚,趣募冗兵,急调军食。
虽常赋有增,而经用不给,累岁于兹,公私匮乏」。
此实方今之先务也。
臣切谓国家经用不给者非有他焉,由冗兵之所耗食也。
朝廷所以未能斥减者,岂不为沿边三路尚须屯戍,疆塞广袤,用之犹且不足乎?
臣计今疆塞未多于建隆、开宝之年,是时外捍夷狄,内有河东、西蜀、江南、岭南之戍,而所蓄禁兵止十二万而已。
至乾德中,两川、江、岭已平,则又减二万。
太宗尽有天下,所添之兵才三十馀万。
真宗初年亦止三十八万,至乾兴中始及八十馀万。
以此知兵少则训习齐一,所向无敌,兵多则杂冗难齐,所施寡效,其理甚明也。
今乃自庆历以来,既广招募,又升厢军为禁军,凡总一百馀万,然而用之罕闻成功者,非独将佐之不武,由所用之卒不精尔。
不精之由无他,在乎多而不得齐一也。
而况广费廪给,竭天下之财力,可不深虑乎?
臣以谓事已久定,非可旦暮措置,须用数年图之。
可籍见兵之数,专委信臣,精加选择,取力伉健轶群超等、一夫可以敌二三者,别为部伍,俾如太宗及真宗初年三十八万之数。
改立名额,练为精卒,付于善将。
后有亡逸,亦用此格招填。
使之捍边,是用精良之少而代疲冗之多,安得不足也,而况二宗之制未远哉!
其馀疲软老耄,则散屯东南阙兵之郡,就食贱谷。
有亡逸者,更不招补。
数年之内,十必减四,十年之内,必可消弭。
不唯减天下之蠹耗,实亦得精兵以为用也。
方今二虏衰弱,兵械休息,朝廷不速图之,则臣恐小有水旱,粮饷微梗,则陛下焦心旰食于上矣。
图之实宜早焉。
若舍此为计,是皆迂论。
臣又切闻宣毅兵久为东南之弊,料上封者言之多矣。
况南方小郡,有举城无二三千户者,乃置禁兵数百,坐食膏血。
官不得人,往往为患。
自昔祖宗之制,东南诸州唯迭遣厢军屯驻,至于藩镇,则量加禁兵驻泊,以为旁郡式遏,行之甚久,颇适事要。
止从庆历之初,创置此兵,今诸路转运,供亿艰苦,远郡官吏,惮于统制。
臣以谓除京东西路外,其馀诸路悉可罢废,拣入别军,其老弱者令入本城役作。
唯一路藩镇许拣留千人,依旧教阅,以镇遏旁郡。
此又减费弭患之一端也。
臣仍愿自今置废兴作,须枢臣熟议,毋得不问财赋而专有添创,如庆历初年之失。
臣伏闻祖宗旧制,三司每季供粮草文帐一本赴枢密院,夫枢密不主财赋而使供帐者,是欲置废兵马,常使与刍粮照对也。
往岁枢臣不练事体,称粮草本属中书,密院供帐久为闲冗,乞自今罢之,则知枢密总兵,自来罕问粮草之有无。
如此谋国,岂天下取安之计也?
今圣虑轸及,中外大幸。
愿陛下毕举而行之,使太平可致也。
一、伏睹诏书谓:「承平寖久,仕进多门,人浮政滥,员多阙少,滋长奔竞,縻费廪禄」。
此诚方今之大患也。
臣不敢远引前代,请以唐制明之。
贞观中,太宗平定天下,创立法度,是时文武定员唯六百四十三员,天下不为不治,法度不闻不立也。
至永徽、神龙中,方内已宁,朝纲已备,高宗不能遵守太宗之业,遂容滥官,于员之外既置员外,员外之上又置同正。
及武后乱政,又增置员外官二千馀员。
是时朝廷益多事,纲纪益隳坏,官之繁简,盖利害明矣。
臣且闻景祐中,审官、三班、流内铨吏员之数,已多于祥符、景德之日,今则比方景祐中又多一倍。
臣尝原之,盖由宝元以来陕西用兵,或献方略,或陈武伎,或因边臣荐引,或以微劳录用,擢军班之材勇,开进纳之恩限,所以三班馀曹,官倍景祐之数也。
又如崇班已上谓之内朝臣,祖宗所置本无数年磨勘之制,多因功绩,乃与迁转,止因朝廷宰相寡谋,启此侥倖,诸司使额,遂为殽杂也。
故臣之冗,基自京官。
按真宗朝铨司磨勘选人,每甲止见一员,一月不过三四甲,亦无逐甲皆转。
是一月之内转是官者一二而已,率皆考任已多,绩状可取,始被此选。
近岁每间日见磨勘选人一员,二年已来改为数日一见,每见五员,尽得改转。
甫及三载,又升朝序,故审官员阙,渐见不足差拟,此审官、三班铨曹之蠹根也。
夫古之职官,则今之差遣职任是也,皆居有曹局,局有员数,固不可得而多也。
陛下若欲鉴累世之失,大有改为,臣请自三省官及横行诸使已下,并按旧典议定员数,如御史台官是也。
于旧员之外,量数加置,以备出使,员额之外,一不许置。
有劳当擢者,但容遇阙先补,唯军功重任始得越此迁转。
立制既定,虽有近倖侥踰,亦无由进矣。
陛下若重于改作,但薄欲惩创,则臣请自今应进纳人直除七品上佐官,不令莅事,废方略之举。
臣寮保荐弟侄者,他日犯罪与同罪举官之例,诸司禁补额外正名,大臣不得奏任门客常从。
限边臣之荐引,汰赏功之泛滥。
每岁经学之选,素未精核,不通义理,止诵空文,施于政事,实非有益。
请用庆历四年张方平等重定贡举条约,则滥进者少矣。
诸司人吏在地司本无异劳,而例得迁资减选,请一切罢之,则选限有常矣。
如此则入流之路稍隘也。
至若铨司引见之式,枢密、三班磨勘之例,祖宗旧制可以复行,如此则朝行之内亦不数年,员阙可以相当矣。
其或普加澄汰、广欲去留,夺其见官,恐未可亟行于兹日也。
唯此末议,庶几无损。
一、伏睹诏旨谓:「牧守之职,以惠绥吾民,而罕闻奏最」。
臣伏思之由,选之不精,遇之不重,劝之不至,而使然也。
何以言之?
今审官差择知州,无问贤拙,但考深资,至则授焉。
故弛慢者有之,耄老者有之,病废者有之,奸赃者有之,此选之不精者也。
又如朝廷重内轻外,寖成风体,遂使缙绅之流,稀肯以州任为贵。
夫州郡,古二千石之职也。
今虽自京府推官而往,亦视为左迁,凡台阁不胜其任,则授郡以遣去。
故能臣干吏多在钱谷、刑狱之任,以仕不脱知州为耻,此遇之不重者也。
及其居官为政,茍有善状,上不过提刑、转运一发荐启,幸朝廷用之,则止于付审官,记姓名而已,卒未闻政有善誉,而朝廷一加迁拜,此劝之不至者也。
古者天子择宰相,宰相择群吏。
臣请自今审官择知州,皆引诣中书询察,然后拟奏。
昔两汉时,郡守乃与九卿令仆迭相出入,其政理尤异,至有直拜三公者。
今愿峻其等威如汉故事,使杂流不得妄入,则贤者乐居其职矣。
《商书》曰:「德懋懋官,功懋懋赏」。
虽尧舜三代,群臣犹须官赏以劝立德功,而况今人哉!
臣请别立典州考课之等,委监司采察。
三考有善政者,则升其官资;
两任有善政者,则升其任使。
显无状者,则罢黜之。
庶几可以副陛下忧民之意也。
一、伏睹诏旨:「将帅之任,所以威服四夷,而罕闻称职」。
臣尝观太祖、太宗之时,征伐海内,建威定乱,成太平于十九年之中,将帅得人固可知矣。
唯自咸平已来,真宗尝与陈尧叟、马知节,共论将帅之难得。
至于今日,陛下复以将不称职为忧,岂天下之人独生才哲于建隆、兴国之间,而咸平以来迨今五十馀年,绝然无一臣之能继乎?
是必不然也。
臣虑选之未得其要,或用之不尽其才尔。
《军志》曰:「三试然后授事」。
是欲先视其才实,然后任之以事。
昔赵奢与子括论兵,奢不能屈,退而叹曰:「兵危事也,括易言之,用之必败」。
李靖为将,似不能言。
则知将之才能其难知也如此。
臣昨见陕西用人,固未闻朝廷有试以实效者,如赵珣因上图说,便委万兵之任,卒至于败。
臣所以虑选之未得其要者,皆此类也。
其次,虽得善将,而任之不尽其才,何哉?
恭以太祖、太宗之朝,军政已讲,庙堂之宰,练知兵体,故帅臣之进一言画一计,利病用舍虽从中覆,及其画奏报下,无不适其事机,将之有材可以竭尽矣。
咸平而后,守文偃革,大臣当柄者罕历边务,故帅臣进一言画一计尚如祖宗之时,利病用舍,悉从中覆,及其画奏报下,茍一事不适机要,则将有不得尽其才虑者矣。
望其立功,何可得哉!
故咸平迨今乏善将者,其弊未必不由此也。
《孙子》曰:「不知三军之事,而同三军之政,则军士惑矣」。
不其信哉!
方今二边不警,朝廷得以讲备,臣请自今择将未加迁擢,必先试以行阵疆埸之事。
所试有效至于三四,始与显官厚禄,以重其任,然后委其命而勿制,用其言而勿疑。
此《孙子》所谓「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是也。
一、伏睹诏旨谓:「西北多故,虏态难常,献奇谲空言者多,陈悠久实效者少,备豫不虞,理当先物」。
此盖陛下得安不忘危,有备无患之深旨也。
臣伏思朝廷北有契丹,西有拓跋,二边讲备,为日久矣。
今北寇之势,累年孱弱,向欲报仇夏台,犹不能举,矧肯舍岁入之厚利而轻犯中国也。
虽豺虎之性,难以保信,料势利束之,当不能动也,况今大河之北,重兵列戍,已有藩篱之固矣。
西夏新有巨衅,君少国疑,料其众心犹惧大国之见绝,岂遑自出为盗也,四路见兵备之有馀矣。
臣以谓朝廷方今之虑不在二寇,而在山东、河北之地。
刀锯之惨,人心尚危,小有水旱,奸凶必乘为寇,宜常得要官才吏,以分镇要州,庶几可以消患于未萌也。
右臣祗奉圣问,条对如右。
识虑暗浅,尘冒天听。
⑴ 自经略部管已下,每出并奏命有司胥吏诸班人权授管部。
⑵ ,司农、粮料、兵部之类。
曾太师公亮行状 北宋 · 曾肇
维曾氏系出于禹,为姒姓。
其后有封于鄫者,历夏商周,传国不绝。
春秋时,见灭于莒,太子巫奔鲁,去邑为曾氏。
巫孙蒧,寔事孔子,至参,又以孝闻。
曰元、申、西,继见经传。
其后久晦不显。
唐广明中,有自光州固始县避乱徙家闽越,遂为泉州晋江县人者,公之七世祖也。
又三世而生瓒,是为公高祖。
自高祖而下,三世皆仕闽越。
高祖为泉州录事参军;
曾祖秦公,为司农少卿、泉州节度掌书记;
皇祖魏公,为泉州德化县令。
皆奕世载德,畜而不发。
至魏公,始归朝为殿中丞致仕;
皇考楚公,遂以文学政事显名朝廷。
至公而曾氏遂大显矣。
楚公举进士太宗朝,与陈文忠公试于廷,文皆杰出,并授光禄寺丞、直史馆,而楚公次文忠公为第二。
俄特迁殿中丞、知宣州,赐绯衣银鱼。
近世进士起家之盛,未有如此者也。
终尚书刑部郎中、集贤殿修撰。
公既贵,赠楚公而上三世皆至公、师,封大国。
又封曾祖妣秦国太夫人萧氏;
祖妣韦氏、辛氏,韩国、魏国太夫人;
妣吴氏、黄氏,秦国、楚国太夫人。
公少力学问,能文章,乾兴初仁宗即位,时楚公守池州,以公持表入贺,授试大理评事,不赴调。
举进士第五人中第,授太常寺奉礼郎、知杭州临安县;
未行,改知越州会稽县。
公初试吏,即能听决狱讼,吏莫能欺。
县有鉴湖溉民田,湖溢则反为田病。
公为即曹娥江堤,疏为此门,泄湖水入江,田以不病,民至今赖之。
坐亲戚置田部中,公寔不知,左迁监湖州酒务。
归,迁光禄寺丞、监在京曲院。
岁课大溢,特迁秘书省著作佐郎。
明道改元,覃恩迁秘书丞。
丁楚公忧,服除,监在京都商税院,迁太常博士。
近臣荐公学行,授国子监直讲。
是时,元昊叛西边,朝廷议出兵讨之。
公自以任博士,得以古谊迪上,且夷狄反覆桀骜,宜以德怀柔,不率,然后加兵。
著《征怀书》一篇奏之。
其后,元昊请臣中国,卒不出兵。
徙诸王府侍讲,兼睦亲宅北宅讲书、潞王宫教授,迁尚书屯田员外郎。
故事,王府侍讲,岁满进记室、直史馆,赐三品服。
公以积累而迁,非其好也,献所为文,召试学士院,授集贤校理。
发解别头进士,得人为多,后有至公卿者。
俄兼天章阁侍讲、史馆检讨,还尚书兵部员外郎、修起居注、当试知制诰。
宰相贾文元公,公友婿也,以亲嫌为言,除天章阁待制,迁尚书刑部郎中。
文元公罢,遂知制诰,兼史馆修撰。
丁楚国太夫人忧。
服除,召入翰林为学士,迁中书舍人。
公自校理以至为学士,皆兼待诏。
是时,仁宗励精稽古,博延儒学之士,讲论六艺,有不任职,往往罢去。
独公以道德劝讲,历十馀年。
事有可以趣时为之者,多傅经启迪,繇是眷奖加厚。
一日,召执政侍从之臣策访政事,时公侍楚国太夫人疾,谒告家居,亟以手诏就问。
公条六事以献,其略以谓:完堡栅,畜兵马,使主兵者久于其任,则夷狄不敢窥边;
取之得其要,任之尽其材,则将帅不患无人;
损冗兵,汰冗官,节财用,省徭役,不专在农,则耕者劝。
又陈古者取六郡良家子为宿卫,及府兵番上十六卫之制,以明今宿卫之失。
言狂者似直,爱憎似忠,以明听言知人之难。
而人君得其言,则当审覆而后行,以消谗谀之风。
盖皆取当世之所先急,而便于施行者以为说云。
既以经术开导人主,至于朝廷典章故实,律令文法,无不练习,而临事明敏果敢。
历判尚书刑部、兵部、吏部流内铨、知审刑院、太常礼院、判太常寺兼知礼仪事、句当三班院。
异时领省事者,多以贵达,且数迁徙,类不省事,吏得并缘为奸。
公周览诏条,考校簿书,分别是非可否,不为苟简,故所至举职,皆有能名。
其在刑部,果于直人之枉。
选人以驱父妾得罪,其实为妾所驱,拒之,因误伤妾,非驱也。
诉于刑部,公欲直之,同列之长者不从,乃独请对,卒与之直。
三班吏员冗杂,吏非赇贿不行,又第贵戚权要子弟,恃势请谒。
公至,尽取前后条目,为之区处,按以从事,吏束手无能为,而人亦不敢干以私,后至者莫能易也。
其治他司亦然。
欧阳文忠公不妄许人,至三班,尝以不敢易公旧事为言,其为世所服如此。
与详定编敕,修《武经总要》,多所裁定。
又尝专奉诏修《游艺集》,书成,赐一子官,辞不受。
数以疾请外,改端明殿学士、知郑州。
郑居数路要冲,冠盖旁午,州将疲于应接,鲜能及民事。
公独询访闾里,为之除害兴利。
转运使岁多无名率敛,而辅郡尤甚。
公至,一切不报。
有不得已者,使民以常赋代之,民以不扰,至今思之。
公为政惠和,而尤能钩考情伪,禁戢奸盗。
郡故多寇攘,公至,悉窜他境,路不拾遗,民外户不闭,至号公为「曾开门」。
尝有使客亡橐中物,移文求盗,公谕以境内无盗,必从者自为也。
索之,果然,使客惭服,以为神明。
未几,复召入翰林为学士、知开封府。
其政如为郑时,而人亦习闻公所为,不劳而治。
强宗大姓,莫敢犯法,畿内之盗,遁逃远去,京师肃然。
居三月,擢为给事中、参知政事,提举修《唐书》,时嘉祐三年六月也。
明年,加礼部侍郎。
又明年,除检校太傅,充枢密使兼群牧制置使。
六年闰八月,拜吏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
公既执政,益感激奋励。
其为枢密使,修纪纲,除弊事,数裁损冗兵。
又更制图籍,以周知四方兵数登耗、三路屯戍众寡、地理远近。
及在相位,与韩忠献公戮力一心,更唱迭和,其所更革废举尤多。
以谓政事以仁民为先,故其志尤急于去民所疾苦,而补助其穷乏。
罢弛茶禁,归之于民。
籍户绝田,收其租为广惠仓,以廪食穷独。
其他施设,多此类也。
当是时,天下无事,仁宗委政大臣,垂拱仰成,而海内充实,朝廷谧清,群工百司,奉法循理,刑罚宽平,黜陟有序,田里无召发之役,四方不见兵革之事者,宰相辅佐之力也。
尝与韩忠献公力赞仁宗蚤建皇子,以为天下万世之本。
前此固有言者,未之开纳,至是感悟,储贰乃定。
八年三月,英宗即位,加中书侍郎兼礼部尚书。
英宗哀疚感疾,太皇太后权宜听政,公调护镇附,夙夜不懈。
加户部尚书。
治平二年,英宗不豫,即床下奉手诏,立今上为皇太子。
明年正月,今上即位,加门下侍郎兼吏部尚书,俄拜尚书右仆射、提举修《英宗实录》。
熙宁二年十月,富郑公辞疾去位,又拜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兼译经润文。
初封英国公,后改兖国公,又改鲁国公。
在位久,熟于朝廷政事,尤矜慎决狱。
异时,四方以狱来上者,委成有司,二府总领纲纪而已。
公得奏谳,必躬自省览,原情议法。
密州银发民田中,盗往强取之,大理当以强盗,应死,执政皆欲从之。
公独以为:此禁物也,取之虽强,与盗民家物有间。
固争不决,遂下有司议,如公言,比劫禁物法,盗得不死。
先是,东州地产金银,坐强取者多抵死,繇公一言,自是无死者。
盖公推折律意,不差毫釐,而主于平恕,类皆如此。
谓夷狄骄于姑息,屈于理折。
契丹纵边人渔界河,边吏不能禁拘;
又数通盐舟,益患之。
或谓与之校,且生事。
公曰:「不可因循不禁,后将为患,独可委之强臣」。
且言:「赵滋守雄州,其人强勇有谋,可任」。
因谕以风指,滋果能明约束,设方略,绝其盐舟,而渔者亦皆远去。
谍告虏欲遣泛使,滋又沮之曰:「泛使非誓约,虽至不敢上闻」。
卒不至。
契丹贺正使在馆,故事赐宴紫宸殿。
时英宗不豫,命宰相就馆宴之,使者以非故事,不就席。
公责以赐宴不赴,是不虔君命也。
人主不豫,必待亲临,非体国也,使人处之安乎?
遂拜赐。
夏人犯大顺城,朝廷忧之。
公以为彼方荐饥,姑绝其岁赐,遣使诘问,必窘急谢罪。
或曰:「得赐尚尔,况绝之乎」?
公曰:「彼虽戎狄,固能择利而处也」。
卒遣使,皆如公言。
羌酋嵬名山举族来归,且言可率他族内附。
种谔乘其势取绥州,又欲因其谋招致他族。
或谓夷狄怀诈,未可信,且欲弃绥州。
上以问公,公言:「举族而来,决非诈。
绥州,我故地也,既得之,何可不守?
然遂欲招置他族,则我素无备,非仓卒可为,未宜摇动其众」。
后遣习边事者计之,不能易公说。
公更践二府,以至为相十有五年,近世处高位者莫如公久。
其事君接人,语默动静,一皆有法。
而尤小心恭慎,不立朋党,推远权势,未尝纳请,谒市私恩。
对家人子弟,不语及公事。
每为密奏,辄削其稿。
其忠言正论,与夫推贤扬善,谋大事,定大策,凡语于上前者,退而不伐,亦不言于人,故人亦莫能尽知也。
仁宗末年,大臣一咈公议,往往免去,公终其世,内外无间言。
再被顾托,历事三朝,至今上时,受遗辅臣,独公久于其位。
上亦笃于信任,不为流言所惑。
尝有朝士上书言,两浙浚漕河,废置埭闸,非便。
特以旁郡有公田园,赖以为利。
上虽不入其言,公固请辨之。
遣使者按验,其言果谬。
公亦自言其人尝私谒不遂,今其书具在,并以奏焉,遂黜言者。
公复固请宽言者罪,上繇是益贤公,眷待有加。
盖公遇事,不为姑息,数裁抑侥倖,不以毫发假借。
小人不便,思有以中伤,而莫能得其隙,故欲以是累公云。
公自处显,每思止足,尝因亢旱引咎,累章祈罢免。
上以手诏谕公曰:「虽十百章上,犹不听也」。
年七十,即上书还政,不从,自是数以为言。
又三年而后许之,犹未得谢。
进司空,以河阳三城节度使兼侍中,为集禧观使,五日一朝,时三年九月也。
公春秋虽高,筋力尚壮,时方出师西讨,欲得元老大臣镇关中以为重,强起公为永兴军路安抚使、判永兴。
庆州卒盗弄武库兵,且有外应,虽已伏诛,而馀党散逸。
自陕以西皆警,教阅义勇,置官提举,以备非常。
疆陲益兵,转运使又请移内地赋税以实边,人情骚然,不安其居。
公至,曰:「叛者诛矣,胡为张皇如是」?
一以镇静待之。
罢提举教阅义勇官,委之州郡;
训练三将以备边,分屯于河中府及邠、泾州,不烦馈运,遂又奏罢移税。
由是州郡晏然。
乃益缮治城壁戍器,增修政事之阙者。
雍郊山林阻深,奸人依以为盗,取富人物如己有,一不厌其欲,则并其家害之,为患久矣。
公至,购以厚赏,分兵搜捕,不数月殆尽。
部多豪右,喜为飞语,以动摇在位,且邀姑息。
有声言营卒谋结外寇,以上元夜起兵为乱,至闻京师。
州人大恐,兵官阴为备,请公毋出游,公不为动。
是夜,特率宾佐,置酒遨观,夜艾而归。
人情遂安,飞语亦息。
陕西既无事,乞还,许之。
复为集禧观使。
固纳节请老,许其归,仍进太傅。
公之归也,上欲赐公第,公辞以旧庐粗庇风雨,于寒族为称,不敢当。
上不夺其志,然使者存问,日月不绝。
谓高年宜肉食,数赐羔。
公遇同天节,则必入朝上寿,慰抚良厚。
上祠南郊,亦奉诏陪祠,卒事无废礼。
其后得末疾,不能朝。
上再祠南郊,以公不能从,特诏赐赉,依陪祠故事,固辞不得。
盖上之优老念旧,于公尤笃,故恩礼之厚如此。
公虽不能朝,上犹遣中使,诏问北陲备禦之策。
公历述近世及祖宗已试之略有验于今者,凡千馀言以对。
公既家居,日与宾客族人置酒弈棋为乐,或使诸孙诵读文章。
间乘篮舆,惟兴所适。
每岁首,执政大臣连骑过公,饮酒赋诗,以为故事。
既退四年,次子孝宽为枢密直学士、起居舍人、签书枢密院事。
时公寿考康宁,食其养禄。
论者谓父子世为公辅,天下固以为荣,然世或有之;
至如公罢政事才六年,亲见其子嗣登政府,而其子入则侍帷幄、赞国论,退而承颜侍膳,雍容膝下,一时之盛,虽古未有也。
初,其子迎公居西府,久之,公曰:「吾老矣,一旦被病不起,不宜污官寺」。
遂葺旧庐以归。
未几,而公属疾矣。
元丰元年闰正月戊戌,薨于正寝。
公为人力厚庄重,沉深周密,平居谨绳墨,蹈规矩;
及处大事,毅然不惑。
至其成功,欿然如未尝有为也。
居家谨严无惰容,虽在高位,常屈己下士。
宾客至者,人人尽其说,然亦不曲从也。
其处富贵,以清约自持,自布衣以至公相,凡所奉养,亡甚异也。
其家人子弟,帅公之教,不为骄侈;
子弟修廉隅,力学问,如寒士,不知其为势家贵族也。
性尤恺悌,待故旧不以富贵易意。
任子恩多推与旁宗外族,及致仕而归,诸孙多未官者。
平生喜读书,至老不倦,博识强记。
晚年精明不衰,对宾客谈论,诵旧学,引朝廷故事,传国不绝,听者忘疲。
晚探佛书,造性命之理。
寝疾,家人数劝勉进药饵,公却之,曰:「物盛则衰,固其常也,非药饵所能」。
终,辞色不乱。
有文集三十卷。
公累阶开府仪同三司、勋上柱国,号推诚保德崇仁守正协恭赞治忠亮翊戴功臣,食邑一万三千五百户,食实封四千九百户。
娶陈氏,武信军节度使康肃公尧咨之女,先公卒,封郑国夫人;
以子贵,封鲁国。
子三人:长孝宗,尚书虞部员外郎;
次孝宽;
次孝经,殿中丞。
女一人,适光禄寺丞周汰。
孙七人:谞、诜、说、诚、咏、讷、谊。
讷为秘书省校书郎,馀皆太常寺太祝。
谞先公一日卒。
公之去西府居也,诏许其次子往来就养,而其子三请解机务,不许。
方继有请,而公薨矣。
自公寝疾,上遣中使挟太医诊视,又命辅臣至第存问。
讣闻,特辍视朝三日,车驾临哭尽哀。
三月丙子,又为素服哭于苑中。
赠太师、中书令,配享英宗庙廷,赙恤加等。
敕天章阁待制、枢密都承旨韩缜摄鸿胪卿,同入内内侍省都知、利州观察使张茂则典护丧事。
以五月庚寅,葬于开封府新郑县东里乡北赵村之原。
以鲁国夫人祔。
维公以儒术吏事见推一时,履和蹈义,笃行不怠,故能奋于小官,不繇党援,周旋侍从,致位宰相。
佐佑三世,有劳有能。
定策受遗,功施社稷。
知止克终,老而弥劭。
为一代之宗臣,可谓盛哉!
是宜铭书太常,配食清庙,诔行易名,传之史官,以信后世,称主上褒显勋旧、垂于无穷之意。
谨具公历官行事,状上尚书省,以移太常,以告太史。
谨状。
王学士存墓志铭(建中靖国元年九月) 北宋 · 曾肇
公讳存,字正仲,姓王氏,其先金陵人也。
后徙润州之丹徒,又徙丹阳,世有潜德。
岁饥,公大父出粟为麋食饿者,活数百人。
开迹储庆,归成于公。
公幼喜读书,年十有二,辞亲从师,问学江西,五年而后归。
是时,学者刻意彫篆,公独为古文数十篇,乡老先生见之惊,自以为不及。
庆历六年,进士及第。
主秀州嘉兴簿,迁越州上虞令。
豪姓横恣杀人,县莫敢诘。
公至,首按以法。
州吏受赇,变其狱,公反得罪。
去父丧,服除,补密州观察推官。
公少有立志,虽为小官,修洁自重,首为欧阳文忠公所知。
治平中,吕正献公判国子监,荐为直讲。
又用赵康靖公荐,召试,擢秘书省著作佐郎、馆阁校勘,校集贤院书籍,入枢密院编修《经武要略》,兼删定诸房条例。
就除检详兵房文字,力辞不就。
以母忧去。
还判鼓院,历集贤校理、史馆检讨,知太常礼院兼丞事。
公故为王文公所厚,是时,文公执政,数引公论事,不合,即谢不往。
尝召见便殿,其言无所附丽。
累上书陈时事,因及大臣,皆人所难言者。
神宗察公忠实无党,乡意用之。
会修仁宗、英宗史,即以为编修官,又命详定郊庙奉祀礼文。
元丰元年,修起居注,馆伴高丽使。
明年,以右正言知制诰、同修国史,兼判太常寺、秘阁、秘书省。
奉使契丹还,兼提举官诰院。
公在馆十年,不少贬以干泽;
及为上所识擢,益自感励。
初,修起居注,即乞复唐贞观起居郎、舍人职事,执笔随宰相入殿。
上韪其言。
故事,左右史虽日侍便殿,而欲奏事,必禀中书俟旨。
公因对及之,即诏左右史遇侍立,许直前奏事,遂著为令,自公始也。
及在侍从,适议更庙制,疏言宗庙重事,不可不审;
又论圜丘合祭天地为非古,当亲祠其郊如《周礼》,后皆如公说。
官制行,上尤慎用人。
公因请自熙宁以来,有缘议论得罪,或诖误被斥,而情实纳忠,非有大过者,随材召擢,以备官使。
语合上意,自是收拔者甚众。
其补助将顺,类如此。
又尝论赦令出上恩,公罪异私慝,而比岁议法狱者,多乞不以赦降去官原减。
官司谒禁,本防请托,而吊死问疾,一切杜绝,皆非便,愿稍更其法。
执政见之不悦,而上察其诚,不以为忤也。
五年,迁龙图阁直学士、知开封府。
听断明允,都人顺赖。
县尝上大辟,公疑其冤。
一问,果平民,纵去。
有司言:「京师并河居民,盗凿阪堤以自广,请尽责培筑复故;
又按民庐冒官道者,请悉彻之,至华表柱止」。
已有诏施行。
二役谋出中人,众莫敢议。
公独曰:「此吾职也」。
入为上言,即日诏罢,都下欢呼相庆。
在事二年,囹圄再空。
或进官,或赐金帛,手诏嘉奖。
数以疾求解,不许,进枢密直学士留之,公辞益坚。
改兵部尚书,迁户部。
会神宗山陵财费仰给户部,不踰时告足,而宰相乘间徙公复为兵部,充山陵卤簿使。
元祐初,复还户部,固辞弗受,识者韪之。
诏还省官旧职,复除枢密直学士,累迁朝散大夫。
明年五月,拜中大夫、尚书右丞;
又明年,迁左丞。
公在政府,遇事必争。
韩维罢门下侍郎,连章论救,且曰:「去一正人,天下失望,忠党沮气,谗邪之人争进矣」。
又论杜纯不当罢侍御史,王觌不当罢谏官。
自公在兵部,时太仆寺请内外马事得专达,毋隶驾部。
公言:「如此,官制坏矣。
先帝正省、台、寺、监之职,使相统制,不可徇有司自便,而隳已成之法」。
及执政,又有建罢教畿内保甲者,公复言:「今京师兵籍益削,又废保甲不教,非为国家根本长久之计。
且先帝不惮艰难而为之,既已就绪,无故而废之,不可」。
时四方奏谳大辟,刑部援比请贷,而都省屡以无可矜恕,却之。
公言:「此祖宗制也。
且有司援比欲生之,朝廷破例欲杀之,可乎」?
又言:「比废进士专经一科,参以诗赋,失先帝黜词律、崇经术之意」。
河决而北几十年,水官议还故道,二三大臣尤佐佑之。
公言:「故道已高,水性趣下,徒费财力,恐无成功」。
累章力争,卒辍其役。
公既中立自信,不为诡随,一时公议翕然归之。
然亦卒以是去。
蔡丞相确赋诗安州,吴处厚者上之,以会怨讪,谏官交章请行诛窜。
公与范丞相纯仁,或显言,或密疏,最后留身帘前,合力固争,以为不可。
确贬,又谓不宜置之死地。
既而确再贬新州,公与范丞相皆罢,公以端明殿学士知蔡州。
时四年六月也。
初,公在熙宁中,论事已为范丞相所推,及偕执政,趣又多合,已而俱罢,天下称之。
然公与人不苟相比,前论不当罢教畿内保甲者,乃范丞相所建也。
公复为兵部时,蔡丞相实当轴,而公志在体国,不以怒迁,士大夫益知公贤。
岁馀,除资政殿学士,徙知青州;
未行,改扬州。
复召为吏部尚书,迁太中大夫。
公春秋寖高,志气益壮,时在廷朋党之论稍炽,公入对,首言:「人臣朋党,诚不可长,然或不察,则滥及善人,东汉党锢之狱是也。
庆历中,或指韩琦、富弼、范仲淹、欧阳修为朋党,赖仁宗圣明,不为所惑。
今日果有进此说者,亦愿陛下察之」。
繇是复与任事者不合,请老不许,即求补外。
除知大名府,辞行,改杭州。
公为政平易,务顺人情,所更三州,皆见爱。
在蔡奏罢民赋远输,在杭沮凿龙山河,二州尤以为德。
绍圣初,复告归,得提举江宁府崇禧观,而恳请不已,进右正议大夫致仕。
异时前执政致仕,例受东宫官。
至是,议者指公在兵部时,尝上疏请归西夏故地,以为有所傅会。
然公疏谓:「先帝本以秉常被囚,母党专国,故举兵西讨,是为问罪之师,有德于秉常也。
今秉常以梁氏之丧来告,则宜归其故地,以章先帝之谊,而收秉常之心」。
其大旨如此。
迹公两朝前后所论,岂为傅会者哉!
赖哲宗察公有素,然犹叙其恩典。
后言者论公尝为谢景初辨理罪名,又降通议大夫。
今上即位,连进左正议大夫。
建中靖国元年七月辛未,薨于正寝,有星陨于其第,享年七十有九。
讣闻,上辍视朝一日,赠左银青光禄大夫。
九月乙酉,葬丹徒之义理乡仙风里。
累勋上柱国,爵丹阳郡开国公,食邑三千户,食实封四百户。
公性宽厚,仪状伟然,平居恂恂,不为诡激之行,至有所守,确不可夺。
议论平恕,无所向背。
司马温公尝曰:「并驰万马中能驻足者,其王某乎」!
故自束发起家,以至大耋,历事五世,而所恃一心,屡更变故,而其守一道。
与人交,久而益亲;
视孤藐流落者,恩意尤笃。
少时师事颍川陈浚,浚死无子,公贵,求得其弟之子官之,且恤其家终身。
其自奉甚约,而喜厚宾客。
扬、润相去一水,公守扬时,援故相例,得岁时过家上冢,乃出赐钱五十万,赒给闾里,又具牛酒会父老数百人,亲与酬酢,皆欢醉而去,乡党以为美谈。
尝悼近世学士贵为公卿,而祭祀其先,但循庶人之制。
及归老筑居,首荣家庙,如古法。
公唯一兄,蚤世,事寡嫂甚谨,拊其子如己出,又官其二孙。
退居丹阳且十年,不以一毫扰人。
既殁,乡人哭之皆哀,而四方有识之士,又为朝廷惜也。
呜呼!
可谓大雅君子,不吐不茹者矣。
曾大父讳某,赠太子少师;
妣朱氏,昌元郡太夫人。
祖父讳某,赠太子少傅;
妣包氏,太原郡太夫人;
莫氏,丹阳郡太夫人;
父讳某,赠太师、崇国公;
妣陈氏,吴国太夫人。
初娶谢氏,知制诰绛之女,赠永嘉郡夫人;
后娶胡氏,兵部侍郎则之孙,今封吴兴郡夫人。
妇顺母慈,咸著善问。
子男八人:彻、徯、术、微、律、复、从、衎,皆孝谨好学,能守家法。
术,通直郎;
律,宣议郎;
衎,承奉郎。
馀或仕或不仕,皆先公卒。
一女:嫁朝请郎张琎。
孙男五:怿、恺,承务郎;
惕、悌、悱,未仕。
孙女九:嫁者一人,南丰曾续其婿也。
公为文典实,不事浮靡,如其为人。
有集五十卷,藏于家。
铭曰:
士奋孤艰,必于仁义。
一获所求,视同传置。
孰能无违,终食之间。
耄期不乱,公也尤难。
公生江南,其始则微。
释耒从师,如川有归。
方苞方皂,卒饱吾饥。
乃筑乃削,宫成巍巍。
始集书林,逡巡戢翼。
晚遇明圣,终跻陪侧。
陟降两朝,忠言正色。
不比为同,不沽为直。
如绳之缩,如砥之平。
彼有赘亏,我无将迎。
岂惟不回,势利之际。
可质死生,扪心无愧。
贵富而寿,在人岂无,鲜克如公,以有终初。
右门峨峨,江水在下。
万世奉尝,是韩公墓。
故中大夫守太子宾客分司西京上柱国陈留县开国侯食邑九百户赐紫金鱼袋谢公行状(景祐元年十一月) 北宋 · 尹洙
曾祖廷徵,国子司业、越州观察判官。
祖懿文,秘书郎、杭州盐官县令。
父崇礼,泰宁军节度掌书记、检校左散骑常侍,累赠户部侍郎。
本贯杭州富阳县章岩乡赤松里。
谢涛,字济之,年七十四。
谢氏系谱,自公七代祖已下,官讳具存。
始居河南之缑氏,至四代祖终衢州刺史,葬嘉兴,因家江东。
及盐官葬富阳县,遂为富阳人。
当钱氏制吴越,故散骑而上,三世不为朝廷官。
公始十一岁,尝与父客谈,散骑私观之,见其辨对有成人风,大为叹异。
学舍有说《左氏春秋》,公十四岁,从之学。
归,辄与同辈伸其义,必尽其师之所传。
既冠,寓居吴郡。
会汾、晋平,郡国当表贺,吴士为奏者文体弱,更数人,皆不能如郡将意。
公私草之,为人持去,郡将大称惬,吴中先生亦自愧不及。
故王黄州、罗拾遗处约并为吴之属县长,公与其游。
罗尝与王书云:「济之扬榷天人,盖吾曹之敌」。
其为名流推重如此。
淳化三年举进士上第,除梓州榷盐院判官。
明年,盗发益部,公以梓近益,为大郡,畏益强逼,且利以自资,攻之必亟,盍大为守?
且时近郊多林木,乃白郡守悉取之,以完棚橹,且为薪蒸之备。
既而被围百日,樵采路绝,城中赖焉。
公参陈谋议,分护堑壁,及围解,于僚吏为最力,就迁梓州观察推官。
明年,权知益州之华阳。
蜀民流散之后,田庐荒废。
诏书:「凡入租占田,有能倍入者,断以新籍」。
于是豪右广射上田,贯民归者,多亡其素产。
公曰:「此权时之制,驱民欲就业耳。
若利其倍租,而使下民失业,岂经制哉」?
乃命尽还旧主,所施行与诏书异。
至道二年,召归,授著作佐郎。
太宗面谕,令通判大藩,即通判寿州,迁秘书丞。
又通判筠州,知兴国军。
真宗考籍,有五年无过者特迁,得改太常博士。
一日,内中出朝士治绩著者凡二十四人名,付中书门下,令召见。
即以景德二年冬对长春殿,赐五品服,令通事舍人焦守节送学士院试。
试之明日,会边奏警急,降诏北征。
是时,曹、濮盗起,又虏势分趋齐、郓,东土颇骚,朝廷慎择郡守。
真宗面谕宰相:「昨日京东奏,曹州阙人,谢涛可转官知曹州」。
遂除屯田员外郎。
曹之征赋,旧分送睢阳仓。
公至郡,会霖潦,民军在道者不克进。
公曰:「自曹及宋,陆行数百里,平岁致之不为易,今泥淖,益困吾民。
且江、淮漕运,日至睢阳城下。
曹有广济漕,亦通京师。
使曹赋得增送京师,睢阳自取江、淮米以直曹赋,岂非便耶」?
乃开廪,尽收属县赋,且上其利状,遂与转运使交奏。
朝廷从公奏,降诏褒美。
未几,召还,奉诏祈雨嵩岳,祠毕雨澍。
因言岳渎有请祷而无报谢,义或为阙,真宗是之,因诏自今修报如礼。
是年,西南有大星见,占在蜀分。
诏公巡抚益州西路。
入别,受诏与益州张公咏同议铸大铁钱利害。
于是考铁价,与旧钱更相均准,故下不得盗用,而物价长平,蜀人至今便之。
使回,举三十馀人,宰府疑其多,公面陈诸吏干状,愿署连坐,以冀必行。
奉使举吏连坐自此始。
后所举多践台省,不调者犹为郡守。
四年,授三司度支判官。
大中祥符初,出知秦州,又知歙州,改度支、司封员外郎。
坐三司判官日举榷茶官被罪,夺司封。
五年,复为度支,通判河南府。
冯魏公罢居守,荐公于朝,召试,授兵部员外郎、直史馆、判三司理欠凭由司,出为两浙转运使,赐金紫。
迁礼部郎中,判司农寺。
天禧五年,兼侍御史知杂事。
乾兴元年,迁户部郎中。
永定陵驾将发,少府治明器象物甚侈大,山陵使奉诏,自京至陵,凡城门民舍,卑隘者坏之。
公上章言:「先帝封祀,仪大物备,尚不闻废坏所过城舍。
今遗制务俭薄,反以象物坏民居,非先帝意,愿下有司裁损」。
章寝不报,物议是之。
是年,以疾求东归,除吏部郎中、直昭文馆、知越州。
天圣中,代还,迁太常少卿,判太府寺、登闻检院。
以步履艰蹇,求西京留司御史台。
逾年,改秘书监。
台任满,就求分司。
明道元年,转太子宾客。
景祐元年十月三十日以疾薨。
二年八月,嗣子兵部员外郎、直集贤院绛,奉公之丧,自京西归葬于富阳。
公生平不恤家事,然友爱甚笃,宗门有孤者,收养嫁娶如己子。
在朝廷,见贵势无所降屈;
士子进见,虽少贱,对之肃然。
及交言,则开怀无少隐。
故人皆惮其高,而爱其诚。
凡治郡,部吏有一善,必孜孜称荐;
或犯法,虽甚恶之,直其罪而已,未尝有过刑,故终身无一嫌怨者。
雅善品藻文章,江夏黄叔才尝作《杨允恭墓铭》,甚负其文,顾公曰:「能损益一字者,我当辨之」。
公削去二十一字,叔才叹服不已。
西京被疾,人有贽文者,必读之终篇,或摘其词之工者称道之,其爱奖士类如此。
初,两浙转运使还,朝议将以掌诰命,会得疾逾旬,不能兴事,遂寝。
素好修炼药术,喜与方士谈,视荣利泊如也。
本朝图书之府,惟昭文、史馆、集贤、秘阁,公与兵部同时分帖四职,太府等实父子相代,缙绅荣之,见于《衣冠盛事录》。
母夫人崔氏,追封博陵郡太君。
夫人许氏,封晋陵郡君。
初,散骑五子,皆以五行定名,公次弟炎,有文称,终公安令;
锴,今为天台令;
果,从方外教,号安隐师;
坦,左侍禁。
子三人:长即兵部;
次约,将作监主簿,少以才敏知名;
季绮,太庙斋郎。
约、绮皆早亡。
女四人:长适同出身周盛,次适德兴令梅尧臣,次适延陵尉傅莹,次适吴县尉杨士彦。
孙三人:景初,将作监主簿;
景温,太庙室长;
景平,试校书郎。
女孙四人,并幼。
公才位德美,当列国史,敢直纪行实,以备史官之录,谨状。
景祐元年十一月日,山南东道节度掌书记、朝奉郎、试大理评事兼察院御史、充馆阁校勘尹某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