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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公卷文集序 宋 · 孙觌
南丰曾氏,太平兴国中谏议大夫、密国公讳致尧者,以文章有大名,著《仙凫书》、《西陲要纪》、《中台志》等书百八十馀卷藏于家。
欧阳文忠公铭其碑。
有子曰太常博士鲁国公讳易占,能传父学,著时议数十万言,皆当世要务。
将献之朝,行次南京,遇疾卒,不果上。
荆国王文公志其墓。
生六子,多知名,而三人尤称于天下:曰中书舍人巩,以文儒道德为学者宗,号南丰先生;
曰右丞相布,以正言直道历事三朝,有勋有劳,在受遗之籍,谥文肃;
曰翰林学士肇,高文硕学,出处大节与先生齐名,谥文昭。
皆有文集行于世。
今宝文公,丞相第四子也,讳纡,字公卷。
年甫八岁,南丰先生授以韩吏部诗,一览而诵。
先生喜曰:「曾氏代不乏人矣」。
既冠,学成。
文昭读其文,大惊曰:「文才出于天分,可省学问之半」。
于是吏部尚书彭公汝砺、翰林学士邓公温伯举试制策。
未几科废,不果召。
公时少年,以大臣子积习名教,无一点贵游骄吝之气。
属文辞,落笔千言,指事析理,命物托论,證据古今,出入经史,俊壮豪健如走阪丸,如建瓴水,疏畅条达无间断,无艰难辛苦之态。
一时老师宿学、名人巨公,交口誉叹,谓公他日必以大手笔继文肃、文昭之后。
徽宗践祚,改元建中靖国,文肃拜右丞相,悉召陈瓘、邹浩、龚夬等为台谏官,而蔡京尝朋附邢恕,诬诋宣仁太后,为大奸慝,不去,必乱天下,首斥去之。
居亡几,京入相,兴大狱,修故怨,公父子皆抵罪,徙置湖海。
终京之世二十五年,而曾氏子孙无一人仕于朝。
京死,朝廷稍进公守方州,刺一路。
且出为世用矣,而京党李光诬奏公为真州通判时聘籍中一妓为妾,知楚州时交中贵人冒锡带之宠,又免所居官去。
久之,公移书宰相,有云:「内府兼金,何曾入梦?
淮南别乘,恐是前身」。
以斥光之妄,庙堂传笑,以为口实。
公文章固自守家法,而学诗以母夫人鲁国魏氏为师。
句法清丽,绝去刀尺,有古诗之风。
黄庭坚鲁直迁宜州,道出零陵,得公《江樾书事》二小诗,爱之,书团扇上,诸诗人莫能辨也。
呜呼!
公之文足以书典册,公之诗足以记雅颂,而卒不遇以死。
彼处从官大臣之列,而功德不足以堪之,姑为说以自恕者。
公虽不遇于世,亦何恨哉?
公中子忻,奉议郎、兴化军通判,集公诗文为十卷,诒书先友孙某为之序。
宣和初,公倅京口,摄府事,郡有西楼,公撤而新之,为文记其成。
雄词桀句,殆与楼称。
余与坐客韩驹子苍、张忞处文舍人三读称叹。
其辨言章一启,乃与范丞相者,今皆不见于集中,则知公诗文遗落者尚多也。
公州里世次、历官行事,已有龙图阁直学士汪藻彦章识其葬,故不著。
跋邹道乡陈莹中江明表帖 宋 · 孙觌
侍御邹公直道立朝,历三院御史,名闻建中靖国之閒。
蔡京用事,坐钩党遂废,不幸早没,余不及识也。
比抵罪南迁,道临川,始与公中子志新游,得公行状,读之为出涕。
志新一日出示诸公手简数纸,笔迹宛然,三复感叹。
观诸公之所与,则又知志新为郢公之子也。
宋故右朝散大夫直秘阁提举江州太平观朱公墓志铭 宋 · 孙觌
故宝文阁待制朱公绂,建中靖国间仕太上皇,位给事中,以论事切直,黜为州,一时号名臣。
生子曰宗,右朝散大夫、直秘阁、提举江州太平观,字成德,又以高行刚节继公后。
以绍兴元年九月甲子遇疾卒于家。
其孤元飞走介驰告公之友晋陵孙某。
某发哭已,具书吊其孤,而许以铭。
余曰:建炎初,天子御戎衣南守淮海上,厉精旰食,博采群议如不及,而比闾小吏往往起家至大官者。
世之君子方惩尚贤任智之弊,操区区老生常谈陈腐之说,为救焚拯溺之方,以故积乱十六七年,兵连盗结,财匮力屈,士大夫未有以功名著见于天下。
而光明隽杰有如公者,怀奇负气,挺立人上,刚毅沈塞,持一意,无所牵随,可以属大事,而投閒不用至于死,可为流涕太息者也。
公兴化军仙游县朱氏,其望在沛国,而不知始所以徙。
待制公斥为州时,以郊祀恩,补公太庙斋郎。
待制无他子弟,且老矣,公不敢言仕。
待制捐馆舍,已卒丧,公犹不忍去坟墓。
政和二年,始调颍昌府长社县尉。
长社田园极膏腴,豪吏多殖产其中,纵其奴侵暴闾里为奸利。
有诬邻翁盗犬诉于公者,公曰:「汝守舍亡犬,又诬人以盗耶」?
命拘之。
召其孥,与之期三日,戒曰:「期而至,犬不获,且并按汝」。
已而犬得,叩头悔谢,请后自改,公许之,自是其徒相戒不敢弄以事。
守将营厨传,檄公属民涸西湖水为田耕之。
公曰:「厉民自养,非为民父母之意」。
即日反其檄。
守初怏怏无奈,久乃已。
五年,捕盗应赏,改承奉郎,授信州司录事,未赴,除司农丞。
秩满,改太府,迁驾部、司门、司勋、吏部员外郎、司农少卿、鸿胪太府卿,皆有能名。
其为吏部、司农,杜吏谩,决稽壅,无留事,尤有能名。
太上皇尊宠潜藩之旧,并录其子,如何志同、温万石、傅宜夫之俦,皆超进大官。
待制亦旧学之臣,公不自言,亦无为公言者。
太师蔡京与公父子同州里,持国秉逾二纪,贵震天下,车辙填门,公独无一迹。
故裴回省寺十五年,视富贵宠利澹然不干其心,而以善人君子亨否为己休戚。
靖康初政,近臣荐公才堪治剧,渊圣召见,欲用公为开封尹,而公奏事触宰相,命遂止。
今上即位,大臣除不附己者,多被责徙,公亦免所居。
建炎三年,提举南京鸿庆宫。
绍兴元年召还,为大理少卿。
建安盗起,上饬制置使发兵捕诛,而师娄出无功。
诏选部使者,除公直秘阁、福建路转运使,且趣公入对。
公曰:「愚民穷困亡聊,弄陛下兵,延一旦之命,而将吏养寇弗除,诛敛益急,将尽驱齐民以为盗。
陛下第追还制置使,守臣绥集之,可毋战而平也」。
陈便宜十事,皆世务之要,上嘉纳,付公施行。
而制置司方议募兵,檄取钱米数十万。
公遗书责之曰:「公拥兵弥年,州县转饷费百万,而诛责不已,民在壑矣,吾不能为公下石,公自为之」。
会朝廷更遣他将,而盗平如公策。
公家闽中,一时官吏才鄙皆习知之。
岁竟,取众所推以为才者,第其能,为一书上之朝,不由绍介,皆被恩荐。
而势家子怙贵为不法者,饬免归。
于是闽人新困于兵,公所兴除,人皆以为便。
而言者复论公,罢为提举江州太平观,公亦薄其官,家居十年,不复有仕进意。
享年六十,积官至右朝散大夫。
曾祖荣,不仕。
祖端,赠朝议大夫。
父待制公,以公故赠少保。
母刘氏,福国夫人;
继母留氏,庆国夫人。
公妻宜人,漳浦留氏,通直郎镕之女,前公卒。
四子:元熙,右从事郎、泉州惠安县丞;
元说,右登仕郎;
元飞,右迪功郎、泉州晋江县主簿;
元辉,右迪功郎、泉州安溪县主簿。
元熙、元说、元辉亦皆卒。
五女:长适右迪功郎刘巡;
次适左宣教郎、尚书吏部员外郎黄祖舜;
馀尚幼。
嫁刘氏者亦卒矣。
孙男五人:曰沅,右将仕郎;
曰泽、曰演、曰澡、曰滂。
公志大才高,遇事謇謇有立,常病天下苟且之俗胜,而中都官为尤甚,便文全己,仅同寄坐。
公九为省寺官,乐职喜事如一日。
省文书,办施舍,一切以法令从事;
遇不可,陈义凛然,视权贵蔑如也。
大率为人好直尚气,以不同于俗为主,众弃我取,彼圆独方,以故不能取容当世。
公事亲孝,所生母太令人汤氏,年八十三,自公官长社、登九卿,晚食祠观之禄,未尝一日辄去侍旁,孙曾盈前,虞侍乐饮,惟其意之适。
不幸公属疾弃养,而先太令人哭殊悲,行道为之出涕,此其可哀也。
元飞以绍兴十一年某月某甲子葬公县之南塔山之原,上书来徵铭如约。
呜呼!
靖康末,二帝幸青城,群臣皆从居,亡几,虏酋擅署置,纵遣冯澥、曹辅等二十馀人尽集端诚殿下,独余不在遣中。
有小胡教余以姓名属胡人用事者,亦得去。
已觉寤,饬使追还馀人,余独念孰可扣缓急者,乃即令旁从刑部外郎张卿材自匿,又间行诣公。
越七日,虏使坐部堂,趣还甚急,而卿材从开封吏卒质明造公家,余自度不得脱,顾谓公曰:「虏骑且行矣,第为我一日计」。
公徐出,召府吏曰:「某官尝抵此,又他适矣。
吾自使子弟访求之,求之不获,吾与之代往」。
音吐鸿亮,吏卒竦听不敢动。
翌日,虏骑引去,遂免。
嗟乎!
方强胡得志,凶燄赫然,公一言折冲,遂纾朋友系累之祸,使公得为将相践艰乘危,解纷排难,致君臣之义,必不使之尽得志于此时,固无疑也。
铭曰:
欣欣巧夫,舐痔得车。
乞祭之馀,众顾慕以趋而嫭其孥。
公奚不如!
宁蟂獭之与居,而曳尾于泥涂,以全吾躯。
左诗右书,言息其庐。
拊缶而呼乌乌,有衔不袪,以閟于幽墟。
宋故邹府君次魏墓志铭 宋 · 孙觌
临川自丞相王文公以鸿儒硕学启迪后学,为大宗师,天下之俗一变,通经学古,尊王贱霸,源源然日入于道德矣。
绍兴初,余以临安尹触罪徙岭表,奏临川道,访公之遗阡,则墓木拱矣。
而流风馀韵,犹存乎弦歌之音,舞雩之咏,彬彬如齐鲁焉。
当是时,郡人邹君次魏者,始从余游,自六经、百氏诸子之书与太史公所记无不读,文词古雅深厚,有典有则;
笑语不妄,进止可识,未尝佚游燕媠,以弃一日,盖先君之泽也。
比余蒙恩北归,积六七年,相望二千里,次魏惠然过余,而学益博,行益高,文益奇,雄深辩丽,亹亹数万言,终不肯出一伎投众人之耳目,以阿世俗之所好。
尝随计一试礼部,率龃龉不合,而骜然不屑,直意慕古作者于千百岁之上,惜乎未见其止而遇疾以没。
年四十二,实绍兴十六年某月某甲子也。
于是次魏之友黄允元状君行事、世次来请曰:「次魏著书探道,师慕贤达,固驰驱一世以就功名,而天不假年,不究于施设,不博见于天下,竟赍恨以死,而身后之名,犹有待而传也。
公宜铭」。
遂叙而铭之。
次魏讳宗谟,姓邹氏,次魏其字也。
曾大父齐,宣义郎。
大父馀,建中靖国间历三院,为侍御史,与邹志完、陈莹中、江民表同时任言职,其言专以销朋比、开公道为急。
崇宁初,新将相用事,得罪贬死。
父陶,字志新,名臣子,洁修介特有奇操,里中伏其高。
次魏娶甘氏,某官某之女。
生四男子,曰升卿、子卿、春卿、夏卿。
二女,适甘以宁、赵良史,皆善士。
孙男一人。
以二十年十二月十七日葬于宜黄县吴城之原。
初,次魏之亡也,志新哭之,过时而悲,余移书勉之曰:「死生夭寿,天也。
公其如天何?
余闻人定者胜天,天定亦能胜人,邹氏以儒名家,父子祖孙种德艺善,阅三世矣,第少忍以待其定也」。
未几,幼子才七八岁,诵其书日千言,出语不凡,一时叹誉号奇童。
噫嘻!
次魏为不亡矣。
铭曰:
矫矫邹公,著节御史。
蓄厚不流,钟此奇伟。
追骖群圣,驰骋百氏。
有德有言,宜寿而贵。
谁主谁谋,半途而税?
有生必死,万物一致。
炊未及熟,俯仰一世。
惟是不朽,遗书满笥。
渥洼之奇,堕地千里。
以为不信,归视其子。
宋故左承议郎权发遣和州军州事傅公墓志铭 宋 · 孙觌
余政和閒,蒙恩校中秘书,而傅公冲益亦以编修《九域图志》寓直省中,与余为同舍郎,相好也。
当是时,海内无事,天子辑瑞应,兴礼乐,以文太平。
蒐揽天下儒先宿学、一时髦俊知名之士,列于儒官学省,以待任使。
冲益居閒,仪状魁伟,面目严冷,不妄笑言,落落难合。
即之既久,而后稍稍出其所有,于属辞纪事、议论相可否之际,愈出而愈无穷。
其学自六经、太史氏、百家诸子、浮图、黄老之书无所不读,其文自歌诗赋颂、表笺传序、箴铭记志,亦无所不工。
而彊直任气,负所学,未尝以一言徇人,故裴回于小官,益自重,无躁戚。
徽宗皇帝召见,言治道中上意,擢为尚书郎。
行且用矣,而遇疾不起,悲夫!
公没后二十五年,当绍兴十二年,公之子承事郎、知太平州繁昌县事巩,始集公诗文为二十卷,具书抵公之交孙觌,求文识公墓。
余不敢辞,遂次其语为铭。
公讳谅友,冲益其字也,姓傅氏。
其先自光州避广明之乱徙闽中,今为兴化军仙游县人。
曾祖称,不仕;
祖滋,赠朝奉郎;
父楫,朝散郎、充龙图阁待制,仕徽宗为中书舍人,以清明谅直闻天下,累赠少师。
公以绍圣元年举进士,赐出身,主苏州吴县簿。
岁满,升瀛州防禦推官、郑州州学教授。
遭少师丧去位。
卒丧,除辟雍录。
又丁母越国夫人忧。
忧除,为详定九域图志所编修官。
未几,例罢书局,调宿州蕲县令。
蕲故多盗,公严保伍之令,使相推逐,盗不敢发,发辄得,无所漏。
御民一以宽简,听讼如家人,无疾言厉色,县大治,诸公交荐之。
改宣教郎,再除九域编修官,是岁政和四年也。
五年,车驾幸秘书省,迁奉议郎。
六年,除尚书祠部员外郎,俄改膳部。
七年,遇疾请补外,以承议郎知和州,未赴。
八年正月十日卒于京师,年五十二。
呜呼!
崇宁初,钩党之祸作,异时元臣故老之子若孙、门生故吏、昏姻之家,皆被禁锢。
少师既下世,大臣犹以尝任事于建中靖国间,请置籍中,徽宗记其忠,独不听。
公,少师冢子,益务晦藏,不问权贵人所舍,阖户著书,澹然无求,若隐于吏者。
读书一过目,辄领其要。
论古人成败事当否,如出于其时。
文章闲丽,可著乎典册;
诗语精深,可列于歌颂以荐郊庙;
而不自摽饰以求闻于世。
宰相华原郑公深知之,荐其才可用,徽宗亦怅然追怀甘盘之旧,延见问劳甚宠。
于是名实暴耀,贤冠一时。
将遂施行所学,世其家,而公病矣,治命载其柩从少师以葬。
诸孤卜以其年十一月某甲子,葬于常州宜兴县善权山之原,去少师墓若干步。
妻孺人方氏,监察御史蒙之女。
生二子,曰庠,曰巩。
孙男三人。
公素贫,耻言利,既死,橐中无留赀以归。
庠少年有奇操,护公丧,浮汴绝淮,閒关二千里,以遗令归葬。
冢土未乾,而庠得疾又死。
巩尚幼也,其家益贫,老妻幼子,几不能自存。
更十五年,巩始及禄,迎其母以养。
廉直有父风,所涖皆有迹。
公祉所施,庶几在此。
铭曰:
读公之文,蔚若武库。
魁奇玮丽,九鼎十鼓。
听公之诗,隐若大吕。
震越浑锽,歌周颂鲁。
胡不畀之,天子之所?
帝制坦然,常杨燕许。
颂诗穆如,奚斯吉甫。
百千偿一,赍恨入土。
天道茫茫,孰知其故?
吾岂草木,而与俱腐。
遗书烂然,昭映千古。
宋故邹府君志新墓志铭 宋 · 孙觌
临川有隐君子邹志新,绍兴二十三年八月丙戌感疾卒。
诸孤卜地于崇仁县青云乡之河源,以二十六年三月庚申举君之柩以葬。
前期,具书走介,属父友识其墓。
余绍兴初被谗逐,当诣象州,次临川,而盗掠行人于高安、新淦之閒,少留宜黄宝积院。
当是时,投荒万里,留落异县,独游穷处,舍者争席。
志新不鄙余,一见倾盖如旧。
宜黄山水胜绝名江右,余日从诸公上下岩谷,饮酒歌呼以为笑乐。
志新居閒,侃侃然不动声色,危坐竟日,不见颓堕之容,若不可亲疏者。
已而去临川,踰桂岭趋象;
旋蒙恩贷,归宿田里。
志新千里命驾,访问生死,握手道旧故,过旬而返。
问遗之书,积二十年,累数百纸,久要如一日。
呜呼,逝矣!
诸孤谓不朽之记,宜见于余文,乃叙而铭之。
志新讳陶,姓邹氏,宜黄县人,志新其字也。
曾祖务本,不仕;
祖齐,宣义郎致仕;
父馀,承议郎、守侍御史。
侍御当建中靖国时,历三院御史,以抗直敢言称天下。
蔡京当国,斥守南安军,遇疾以没。
侍御素贫,不治生产,既没,无田庐以归。
志新廉介有父风,昼躬耕,夜读书,虽邻里莫见其面。
始余见之,寒暄粗接,似不能言者。
即之既久,论说古今,剧谈世事,所以设施先后缓急之方甚可听,而韬湮自晦,不愿人知,人亦无知者。
以耕以养,遂丰其家。
清净寡欲,恭俭好礼,布衣疏食,不改于旧。
鬻书数千卷,迎师教子,挥金发粟无所计惜。
春秋二税,先期输之,无一吏扣门。
州刺史县大夫皆曰:「邹君盖处士之贤者」。
多尊异之。
享年六十九。
妻吴氏,有贤操,通议大夫思之女。
生七男子:曰宗谟,以文学知名,尝一试礼部,不幸蚤世;
曰宗嘉,承节郎、监潮州潮阳县盐税;
曰宗说,曰宗皋,曰宗定,曰宗钊,曰宗谔,皆以学行世其家。
宗皋亦前卒。
七女子:涂中胜、许世纬、侯崿、李佩弦、郑顗、伍诰、饶行周,其婿也。
孙男十三人:升卿、子卿、巨卿、春卿、仲卿、颜卿、夏卿、益卿、鸿卿、端卿、君卿、慈卿、斌卿。
孙女八人。
曾孙男女五人。
余自岭表还,过临川,念志新尝振余于羁寓困绝之中,枉道二百里过其家,志新出陈莹中、邹志完、江民表往还书帖数函示余。
三公者,与侍御同时言事得罪者也。
书词大抵悼侍御之亡,而喜志新为之后。
又有会稽杨炜,尝移书镌诮乡人之辅政亡状者。
后十五年,炜令黄岩,锄治凶恶无所贷。
怨家得其书,益以诋时相之语,录本讼于朝。
时相大怒,逮系廷尉狱,论为城旦,投之海坞,选吏部送。
徒步千馀里,卧临川客邸中,不能兴。
志新适见之,舁致其家,置酒具饭,出白金以赆,炜惊谢感泣而去。
志新性不容常人,而遇放臣逐客独厚如此,宜其穷至于老死而不遇也。
铭曰:
呜呼志新,韫椟之珍。
高节迈伦,孤标绝尘。
不缁不磷,以贵爱其身,而裕其后人。
视此振振,以考余文。
永和清都观道士,童颜鬒发,问其年,生于丙子,盖与予同,求此诗1101年3月 北宋 · 苏轼
七言律诗
镜湖敕赐老江东,未似西归玉局翁
羁枕未容春梦断,清都宛在默存中。
每逢佳境携儿去,试问行年与我同。
自笑馀生消底物,半篙清涨百滩空
⑴ 予与刘器之同发虔州,江水忽清,涨丈馀,赣石三百里无一见者。至永和,器之解舟先去,予独游清都,作此诗。
梅圣俞之客欧阳晦夫,使工画茅庵,己居其中,一琴横床而已。曹子方作诗四韵,仆和之云(1100年7月) 北宋 · 苏轼
寂寞王子猷,回船剡溪路。
超遥戴安道,雪夕谁与度。
倒披王恭氅,半掩袁安户。
应调折弦琴,自和撚须句。
宋故追复龙图阁直学士赠少师钱公墓志铭(1133年) 宋 · 李纲
京师浩穰,自古难治,非夫聪明足以剸制繁剧,智略足以摘发奸伏,仁惠足以牧养小民,威严足以震服豪右,未易称职。
汉有赵、张、三王,唐有许孟容、李岘、吴凑之流,隐然有声,不过数人,以是知其难也。
国家都汴,尹天府者多名卿才大夫,位天子之侍从,然独会稽钱公政事号为本朝第一。
公之尹京,前后凡三。
当天下乂安,四方人物之所聚,权贵戚属之所居,奸人巨猾之所容,依凭城社,关机开阖,干挠法制,莫敢谁何。
而黠胥老吏,舞文玩法,乘隙射利,情伪百出,为尹者鲜不堕其术中。
独公于词讼喧嚣、簿书倥偬之间,从容谈笑而办,幽隐曲折尽得其情,吏不能欺,而予夺一出于己,无敢议者。
其政尤务抑强扶弱,缘饰儒雅,不专以柱后惠文从事。
势家犯法,不少假借,而下户无告有所依归,良民诖误多所平反,而豪侠巨蠹,必深锄治。
当时士人有为《政事录》者,所载百馀事,皆出人意表,世谓神明之政。
自非兼聪明、智略、仁惠、威严之资,有大过人者,畴能及此。
宜乎声称烜赫,至今不泯,与汉、唐名臣相望而无愧也。
公讳协,字穆父,吴越武肃王五世孙。
自从曾祖忠懿王俶归朝廷,今为开封人。
曾祖忠,晋故诸道兵马大元帅,吴越国王,累赠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天下兵马大元帅;
曾祖妣江氏,某国太夫人。
祖易,故任翰林学士、尚书左司郎中、知制诰,累赠太尉;
祖妣盛氏,平阳郡君,赠某国太夫人。
考彦远,故任起居舍人,直集贤院、知谏院,累赠太尉;
妣丁氏,济阳郡君,赠吴国太夫人。
公生有奇表,神气秀发。
未成童,日诵千言。
及长,博闻强识,卓荦不群。
谏院公捐馆舍,公以遗表恩推与其姊之夫张升卿,而刻意力学,以期自立。
从叔父修懿公明逸质问疑义,修懿公爱之,奏授将作监主簿。
皇祐三年,调监陈州粮料院,后历庐、睦、寿、苏等州酒官。
虽在搉酤喧冗间,手未尝释卷。
嘉祐八年,诏以六科举士。
翰林沈学士文通荐公应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
会仁宗升遐,罢举。
治平三年,文通又以公应诏。
熙宁二年,始召试,以第二人过阁。
及廷对制策,极论新法,忤执政意,与孔文仲俱被黜还任,自是遂罢制科,然名望益崇,有识者韪之。
明年秩满,赴选部,会朝廷检举治平从官应诏所荐淹滞未举者,公名居多。
或沮公以五任监当无课最可称,大臣有荐者曰:「钱某岂监当材耶」?
有诏许以五任阙升,且试剧邑,除知开封府尉氏县。
治声流闻,擢流内铨主簿。
官长陈襄以公所造班簿进呈,神宗称之。
襄曰:「非臣所能也,主簿钱某为之耳」。
有旨令东上閤门引见。
上殿,既对敷奏,称旨,许以清要。
宰相王安石遣其弟安礼谓之曰:「能一冠豸乎」?
公谢曰:「家贫母老,不能远行」。
安石知不附己,犹除三司盐铁判官,提点四园苑,提举帐司,点检南郊一行事务。
又诏措置帐法,数因事赐对,滋被眷知。
诏迓送虏使。
明年,以国子博士除京西路提点刑狱。
秩满,徙河北,又徙京东。
代还,复除盐铁判官。
元丰三年,借太常少卿使北虏,还奏,上前论契丹形势盛衰之理,深切著明,上熟复其言。
会五路军兴,除陕西都转运使,专主馈运,兼制置解盐。
公即日就道,留家京师,上每旬必遣内人至第问太夫人安否。
公在关中,转饷如期,无扰于民。
尝躬督飞挽夜行,坐界中百馀里,冒险无所畏避。
讫事还长安,丁内艰奔丧,哀毁骨立。
上遣使劳问,赙给加等,时元丰四年也。
五年,官制行,上先于「左司郎中」格目内书公姓名,遂降诰阁门,俟公释服。
明年,高丽国王薨,来赴,上思得公奉使,诏起复赴阙。
公具奏坚请终丧,不允,特借左谏议大夫,充高丽吊慰国信使。
公入对,上顾问甚渥,面赐金带。
公奏:「人臣出疆,当识上旨。
今外议纷纷,以谓陛下欲结高丽以伐北虏,而臣独未知圣意」。
上曰:「高丽好文,又重士大夫家世,所以选卿行,馀无他也」。
乃与左番祭奠使自密州同日发洋。
公舟五日而达,左番飘泊四明,踰月始至。
夷人素闻公名,相与聚观。
至于燕饮逾制,与夫馈饷非例者,皆却而弗受。
还次紫燕岛,国主王运遣二吏棹小舟以书送馆,寓金银器皿四千馀两,公辞之。
使泣曰:「寡君有命,徒归则死,顾左番在国已受」。
公曰:「左右番所见不同,尔可死,吾不可受」。
须臾风迅,遂失所在。
公有诗曰:「屡却张旃使犹留,返璧飧诗因平安」。
奏偶至上前,激赏者久之。
使还造朝,擢中书舍人,赐三品服。
上顾谓曰:「卿与高丽王书,云『免诸梁阴阳之患,悦滕文哭泣之哀』,可谓得体矣」。
哲宗即位,差权摄开封府正官,还自顿递,乃罢。
元祐元年移给事中,继除龙图阁待制、权知开封府。
初莅事日,吏欲试公,讼谍至七百馀。
公遍阅,析而为三,施行者才百数,惩而遣者数十人,馀悉缄识,戒以后勿复来。
阅月有再至者,公诘其故,弗服,命吏取视之,无少差,一府大惊。
且命曹椽省并文具,以十为一,革簿书相仍重复之弊。
有戚里子凭藉无赖,屡犯禁,公治其罪而后奏。
宗室有任节度使者,市贾人米千斛,久不偿直,公移檄诸司粮料院留券请俸,积及其数,呼贾人付之。
有荫人尹绅,讼继母窃亡父家资改嫁。
公奏绅既不能养,使继母改适,又以盗家资为言,不可以训,特不用荫,杖而羁于旁郡,以励风俗。
御史台吏人遣其妻讼本官不法事,公命杖之。
翌日吏自来,持一器若有所贮,置阶戺前,诉妻方娠,昨蒙杖而堕。
公熟视状,遽判杖其脊。
吏不伏,呼请罪名。
公不顾,徐曰:「汝家安在,适从何许来,得无越御路耶」?
吏惶惧而出。
京城法,以尸由御路者徒二年。
公遇事敢断,皆此类也。
京师尝多雨雪,公密启母后,以奁具二十馀万缗贷贫窭者,公躬率僚属,遍历委巷,排户而给之。
都人素喜博塞,公禁之甚严,至是取旨,大纵酺博,民间驩呼,细民赖以获济。
公平时未尝私见宰执。
一日,白事司空府,有典谒吏即客次袖牒陈事,公曰:「此非受讼之所,何不来府中」?
吏有所恃,颇偃蹇,却之不去。
公叱下,械送府狱,杖而遣之。
八座中有抑留侍婢不归其母者,母诉于府,为移文不报。
公命追其家奴,付狱根治,卒取而归之。
又台臣有折简私祈宽门医所负者,公立其介于庭,呼医促其期限。
由此寖忤权近,人多侧目观望,捃摭细故,交章弹击。
哲宗照知其故,特诏放罪。
公奏谢,有曰:「乱吾治者常二辅,掣其肘者非一人」。
又曰:「德音始下,公议获伸。
仰皇明之烛幽,觉群邪之夺气」。
其不可屈如此。
三年春,以狱空迁秩,公辞,不得已乃受。
而言者复论狱空非实,公不自明,力丐补外,乃以本职知越州,兼两浙东路兵马钤辖。
公既怀绂故乡,过家上蒙,挥金亲旧,日引宾朋饮酒赋诗,讼庭萧然,至终日无一事。
苏翰林轼时帅钱塘,唱和往来无虚日,当时以比元、白。
四年,移知瀛州,兼高阳关路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
为帅镇静,边人安之。
除江淮、荆浙等路制置发运,使行次符离,召拜工部侍郎,复迁户部。
尝因转对,论六曹事多迂滞,省官莫肯裁决,又诸曹所受辞牒多不经由所属,愿申饬中外,遵守诏条。
其言切中时病。
七年夏,除知青州,兼京东路安抚使,复留权户部尚书,奏罢户部狱,措置曲院。
是岁郊礼,公前期奏对计办,日坐直舍临智永师草书,沛然有馀暇。
诏馆伴北使于同文馆。
时朝廷欲变帐法,事且行矣,公抗章争之,帐法得不改。
会尹政不修,盗贼公行,除龙图阁直学士,再知开封府。
公具奏力辞,以谓前愆不辩,后效难施。
优诏褒答,公不得已。
视事不数日,滞讼一空,群盗奔佚。
苏轼时为礼部尚书,每俟公治事时,送诗求和,公不废决遣,即次韵答之,辞意赡丽,轼大惊,以简谢曰:「电扫庭讼,响答诗筒」。
亦数年来故事也。
其为当世所重如此。
八年春,为太母山陵顿递使事毕,开封属章惇入相,公见上,具言尝行惇谪辞,愿乞骸以避时宰。
不听。
绍圣元年,翰林阙学士,惇三荐林希不行,因问上所欲用,上曰:「钱某岂不堪为翰林学士耶」?
即日除公学士、知制诰,兼侍读经筵。
进见,多诏留身,因得款陈天下事,哲宗益眷倚之。
尝论朝廷之盛,人物为先。
今三馆育材之地,寂寥无闻,乞诏大臣及近臣各举所知,引见考实,置之文馆,以备器使。
又论禁军逃亡,满限捕获得以案问免死非是;
厢军决配不到配所者十常七八,为患不细。
乞修严军制。
又请就郊祀赦恩移放沿江编管人,事皆施行。
一日,上许公郊祀后除执政,公皇恐伏地,叩头辞避。
及亲祀,诏公骖乘,以备顾问,公以足疾不能久立为解得免,而大臣之忌公者,日夜求所以去公之术。
礼部奏公所撰《导驾鼓吹辞》差互,诏改正之,不能动。
会草右丞郑雍乞出批答谕书,台臣论公批答中有「群邪交攻」之语,为附会元祐。
章累上不出,言者不已,至全台并进,乃罢公翰苑,以本官出知池州。
公既行,台臣以状首前所言「弗容群枉」,误为「群邪交攻」,朝廷既不问,公亦不辩也。
公在池阳二年,为政宽简,得士民心。
四年冬有旨,移知和州。
命未下,公以十一月丙辰卒于官舍正寝,享年六十有四。
明年二月庚申,诸孤奉公之柩,葬于开封府开封县汴阳乡中边村将相里祖太尉公之域。
公娶吕氏,故相文穆公蒙正之孙,龙图阁学士居简之女,封东平郡君,赠越国太夫人,先公五年卒,至是合祔焉。
子男十二人,曰杲卿,朝请大夫致仕;
曰东美,朝请郎、主管京东排岸司;
曰朝隐,承议郎、通判袁州;
曰鲁望,承务郎、西京转运司主管公事;
曰端己,朝散大夫、知泰州;
曰德舆,朝散大夫、行卫尉少卿;
曰延硕,承事郎、监郓州酒务;
曰伯言,左太中大夫、提举江州太平观;
曰君鱼,将仕郎;
曰伯牛,未仕。
其二人早夭。
女四人,长适朝奉大夫、诸王府侍讲勾颖,次适朝奉大夫、通判大名府俞授,次适朝请大夫、荆湖北路转运判官应通,次适端明殿学士、左通奉大夫、提举嵩山崇福宫王孝迪。
孙男十八人,曰净;
曰涒;
曰渻,迪功郎、权国子博士;
曰涌、曰衍,迪功郎、代州繁畤县主簿;
曰灏、曰沇、曰滨、曰溥,秉义郎;
曰滭、曰潜、曰涛、曰洵,将仕郎;
曰湜,右儒林郎;
曰淳、曰温,右承务郎;
曰注,右宣义郎;
曰浒。
孙女二十三人。
公在仕途几五十年,积官至朝议大夫,勋上柱国,爵会稽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二百户。
惟钱氏当唐末,以武功起东南,据有二浙,而能尊中国,效臣顺,以膺宠命,金印玉册,世祚王爵,以抚吴越。
及宋兴,知天命所在,顿首自归,不烦干戈,一方士民克保其生,弗识兵革。
阴功盛德,庆流子孙,枝叶扶疏,冠冕蝉联,膺受福禄,不可胜纪。
而公之祖太尉公,始以文章显于咸平、天圣间。
考谏院公忠言谠论,受知仁祖,至公以才学事神、哲二宗,阀阅声望,益以光显。
又自太尉公、谏院兄弟及公与从兄故枢密直学士藻,皆以制举取重名于世,而公之从祖文僖公惟演,逮公三世,五人掌丝纶之职。
公之诸子杲卿、东美、朝隐、鲁望相继登科,德舆、伯言皆赐上舍第,致位通显,衣冠世族,儒学之盛,甲于本朝,天之报施,讵不信哉!
公资性豪迈,善议论,使人听之忘倦。
早以字行于世,方处场屋,已为一时英俊之所推许;
及登侍从,内外制辞,脍炙人口。
有文集一百卷,名《会稽公集》。
所为文章雄深雅健,得西汉体。
作诗清新遒丽,长于用韵。
工行草书,有魏、晋人笔法,尝自爱重,未尝辄以与人。
平居恺悌乐易,与朋友交,终始如一。
尤精鉴裁,所推荐多达者。
弟侄婚宦,皆经其手。
收养孤遗,家常至二百口。
俭约均一,内外无间言,其行己大略如此。
元符三年春,太上皇帝即位,追复公龙图阁学士,官其子三人。
明年党论兴,欲寝前命,伯言上书论列,得不追降,因是免降者四十馀家。
崇宁元年,又以党籍刻诸石,大观二年再看详,公等出籍者十数人。
三年伯言以公在翰苑所草潜藩加恩制进呈,有诏特赠正议大夫。
公之葬开封也,方在谪籍中,不克铭于墓。
建炎元年某月,诸子迁奉公及三世之丧葬于镇江府金坛县某乡之原。
方朝廷大除党籍之禁,而收录其子孙,旌别淑慝,焕然明白,乃论撰公平生行事,以状来请铭。
余雅闻公之贤德,其敢以固陋辞。
铭曰:
钱氏之先,有功二浙。
世济忠顺,保有吴越。
归于有道,投龟而决。
子孙诜诜,福禄无阙。
笃生异人,惟会稽公。
高明博达,直谅公忠。
克举贤科,绍其家风。
对策大庭,烨如长虹。
声闻四驰,寖阶膴仕。
骅骝得路,一日千里。
蟠根错节,游刃历试。
干将遇物,不劳剸制。
简在帝心,将命绝域。
文采风流,远夷矜式。
张旃却使,留飧返璧。
达于宸聪,当宁叹息。
三尹京邑,政声著闻。
威詟豪右,惠养小民。
决遣如流,摘发若神。
谈笑而治,群盗以奔。
代言西掖,视草玉堂。
高辞大笔,黼黻文章。
诗句风清,字画鸾翔。
萃此众美,郁为邦光。
经筵启沃,密受眷知。
同朝忌媢,共排去之。
王佐之才,卒不获施。
昊天不吊,哲人遽萎。
党论之兴,踰三十年。
胎祸基乱,闭塞忠贤。
大明方升,公议日宣。
微公谁归,愿作九原。
粤自汴阳,迁窆京口。
膴膴崇罔,水深土厚。
卜云其吉,安固永久。
勒此铭诗,以告厥后。
南华长老题名记1101年1月1日 北宋 · 苏轼
学者以成佛为难乎?
累土画沙,童子戏也,皆足以成佛。
以为易乎?
受记得道,如菩萨大弟子,皆不任问疾。
是义安在?
方其迷乱颠倒流浪苦海之中,一念正真,万法皆具。
及其勤苦功用,为山九仞之后,毫釐差失,千劫不复。
呜呼,道固如是也,岂独佛乎?
子思子曰:「夫归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
孟子则以为圣人之道,始于不为穿窬,而穿窬之恶,成于言不言。
人未有欲为穿窬者,虽穿窬亦不欲也。
自其不欲为之心而求之,则穿窬足以为圣人。
可以言而不言,不可以言而言,虽贤人君子有不能免也。
因其不能免之过而遂之,则贤人君子有时而为盗。
是二法者,相反而相为用。
儒与释皆然。
南华长老明公,其始盖学于子思、孟子者,其后弃家为浮屠氏。
不知者以为逃儒归佛,不知其犹儒也。
南华自六祖大鉴示灭,其传法得眼者,散而之四方。
故南华为律寺。
至吾宋天禧三年,始有诏以智度禅师普遂住持,至今明公盖十一世矣。
明公告东坡居士曰:「宰官行世间法,沙门行出世间法,世间即出世间,等无有二。
今宰官传授,皆有题名壁记,而沙门独无有。
矧吾道场,实补佛祖处,其可不严其传,子为我记之」。
居士曰:「诺」。
乃为论儒释不谋而同者以为记。
建中靖国元年正月一日记。
减字木兰花1101年 宋 · 李清照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
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
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浣溪沙 其二 闺情1101年 宋 · 李清照
绣面芙蓉一笑开。
斜飞宝鸭衬香腮。
眼波才动被人猜。

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
月移花影约重来。
金石录后序(1134年8月) 宋 · 李清照
右《金石录》三十卷者何?
赵侯德父所著书也。
取上自三代,下迄五季,钟、鼎、甗、鬲、盘、匜、尊、敦之款识,丰碑大碣、显人晦士之事迹,凡见于金石刻者二千卷,皆是正󸈠谬,去取褒贬,上足以合圣人之道,下足以订史氏之失者皆载之,可谓多矣。
呜呼!
自王播、元载之祸,书画与胡椒无异;
长舆、元凯之病,钱癖与《传》癖何殊。
名虽不同,其惑一也。
余建中辛巳始归赵氏。
时先君作礼部员外郎,丞相时作吏部侍郎,侯年二十一,在太学作学生。
赵、李族寒,素贫俭。
每朔望谒告出,质衣取半千钱,步入相国寺,市碑文果实归,相对展玩咀嚼,自谓葛天氏之民也。
后二年,出仕宦,便有饭疏衣綀,穷遐方绝域,尽天下古文奇字之志。
日就月将,渐益堆积。
丞相居政府,亲旧或在馆阁,多有亡诗逸史,鲁壁汲冢所未见之书,遂尽力传写,浸觉有味,不能自已
后或见古今名人书画、三代奇器,亦复脱衣市易
尝记崇宁间,有人持徐熙《牡丹图》,求钱二十万。
当时虽贵家子弟,求二十万钱,岂易得耶?
留信宿,计无所出而还之,夫妇相向惋怅者数日。
后屏居乡里十年,仰取俯拾,衣食有馀。
连守两郡,竭其俸入,以事铅椠。
每获一书,即同共校勘,整集签题;
得书画彝鼎,亦摩玩舒卷,指摘疵病,夜尽一烛为率。
故能纸札精致,字画完整,冠诸收书家。
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叶、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
中即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
甘心老是乡矣,故虽处忧患困穷,而志不屈。
收书既成,归来堂起书库大橱,簿甲乙,置书册。
如要讲读,即请钥上簿,关出卷帙;
或少损污,必惩责揩完涂改,不复向时之坦夷也。
是欲求适意,而反取憀慄。
余性不耐,始谋食去重肉,衣去重采,首无明珠翠羽之饰,室无涂金刺绣之具。
遇书史百家字不刓缺,本不讹谬者,辄市之,储作副本。
自来家传《周易》、《左氏传》,故两家者流,文字最备。
于是几案罗列,枕席枕藉,意会心谋,目往神授,乐在声色狗马之上。
至靖康丙午岁,侯守淄川,闻金寇犯京师,四顾茫然,盈箱溢箧,且恋恋,且怅怅,知其必不为己物矣。
建炎丁未春三月,奔太夫人丧南来。
既长物不能尽载,乃先去书之重大印本者,又去画之多幅者,又去古器之无款识者,后又去书之监本者,画之平常者,器之重大者。
凡屡减去,尚载书十五车。
至东海,连舻渡淮,又渡江,至建康。
青州故第尚锁书册什物,用屋十馀间,期明年春再具舟载之。
十二月,金人陷青州,凡所谓十馀屋者,已皆为煨烬矣。
建炎戊申秋九月,侯起复知建康府。
己酉春三月罢,具舟上芜湖,入姑孰,将卜居赣水上。
夏五月,至池阳。
被旨知湖州,过阙上殿,遂驻家池阳,独赴召。
六月十三日,始负担,舍舟坐岸上,葛衣岸巾,精神如虎,目光烂烂射人,望舟中告别。
余意甚恶,呼曰:「如传闻城中缓急,奈何」?
戟手遥应曰:「从众。
必不得已,先去辎重,次衣被,次书册卷轴,次古器,独所谓宗器者,可自负抱,与身俱存亡,勿忘也」。
遂驰马去。
涂中奔驰,冒大暑,感疾
至行在,病痁。
七月末,书报卧病
余惊怛,念侯性素急,奈何!
病痁或热,必服寒药,疾可忧。
遂解舟下,一日夜行三百里。
比至,果大服茈胡、黄芩药,疟且痢,病危在膏肓。
余悲泣,仓皇不忍问后事。
八月十八日,遂不起。
取笔作诗,绝笔而终,殊无分香卖屦之意。
葬毕,余无所之。
朝廷已分遣六宫,又传江当禁渡。
时犹有书二万卷,金石刻二千卷,器皿、茵褥,可待百客,他长物称是。
余又大病,仅存喘息。
事势日迫,念侯有妹婿任兵部侍郎,从卫在洪州,遂遣二故吏先部送行李往投之。
冬十二月,金寇陷洪州,遂尽委弃,所谓连舻渡江之书,又散为云烟矣。
独馀少轻小卷轴书帖,写本李、杜、韩、柳集,《世说》、《盐铁论》,汉唐石刻副本数十轴,三代鼎鼐十数事,南唐写本书数箧,偶病中把玩,搬在卧内者,岿然独存。
上江既不可往,又虏势叵测,有弟迒任敕局删定官,遂往依之。
到台,台守已遁。
之剡出陆,又弃衣被,走黄岩,雇舟入海,奔行朝。
时驻跸章安,从御舟海道之温,又之越。
庚戌十二月,放散百官,遂之衢。
绍兴辛亥春三月,复赴越。
壬子,又赴杭。
先侯疾亟时,有张飞卿学士携玉壶过,视侯,便携去,其实珉也。
不知何人传道,遂妄言有颁金之语,或传亦有密论列者。
余大惶怖,不敢言,亦不敢遂已,尽将家中所有铜器等物,欲赴外庭投进。
到越,已移幸四明,不敢留家中,并写本书寄剡。
后官军收叛卒,取去,闻尽入故李将军家。
所谓岿然独存者,无虑十去五六矣。
惟有书画砚墨可五七簏,更不忍置他所。
常在卧榻下,手自开阖。
在会稽,卜居土民钟氏舍。
忽一夕,穴壁负五簏去。
余悲恸不得活,重立赏收赎。
后二日,邻人钟复皓出十八轴求赏,故知其盗不远矣。
万计求之,其馀遂牢不可出,今知尽为吴说运使贱价得之。
所谓岿然独存者,乃十去其七八。
所有一二残零不成部帙书册三数种,平平书帙,犹复爱惜如护头目,何愚也耶!
今日忽阅此书,如见故人。
因忆侯在东莱静治堂,装卷初就,芸签缥带,束十卷作一帙。
每日晚,吏散,辄校勘二卷,跋题一卷。
此二千卷,有题跋者五百二卷耳。
今手泽如新,而墓木已拱,悲夫!
昔萧绎江陵陷没,不惜国亡而毁裂书画;
杨广江都倾覆,不悲身死而复取图书。
岂人性之所著,生死不能忘欤?
或者天意以余菲薄,不足以享此尤物耶?
抑亦死者有知,犹斤斤爱惜,不肯留在人间耶?
何得之艰而失之易也!
呜呼,余自少陆机作赋之二年,至过蘧瑗知非之两岁,三十四年之间,忧患得失,何其多也。
然有有必有无,有聚必有散,乃理之常。
人亡弓,人得之,又胡足道。
所以区区记其终始者,亦欲为后世好古博雅者之戒云。
绍兴二年玄黓岁壮月朔甲寅,易安室题。
按:《金石录》卷末,雅雨堂丛书本。又见《瑞桂堂暇录》(说郛宛委山堂本󷈻二七)。
书空青集后(1180年9月19日) 南宋 · 陆游
建中靖国元年,景灵西宫成,诏丞相曾公铭于碑,以诏万世。
碑成,天下传诵,为宋大典,且叹曾公耆老白首,而笔力不少衰如此。
建炎后,仇家尽斥,曾公文章,始行于世,而独无此文。
或谓中更丧乱,不复传矣。
淳熙七年,某得曾公子宝文公遗文于临川,然后知其宝文公代作,盖上距建中八十年矣。
呜呼!
文章巨丽闳伟至此,使得用于世,代王言,颂成功,施之朝廷,荐之郊庙,孰能先之。
而终宝文公之世,士大夫莫知也。
汪翰林平生故人,及铭其墓,惟曰「始为家贤子弟,中为时胜流,晚为能吏」,是岂足以言公哉?
公家世固以文章名天下,又自少时所交,皆诸父客,天下伟人,出入试用,亦数十年,朋旧满朝。
然世犹不尽知之如此。
况山林之士,老于布衣,所交不出闾巷,其埋没不耀,抱材器以死者,可胜数哉!
可胜叹哉!
九月十九日,山阴陆某书。
跋李虞部与范忠宣公启(1200年9月21日) 南宋 · 陆游
某家藏先大父遗书,其椟背多当时士大夫笺启,刺字不过曰尚书左丞,或曰左丞中大而已,数十百人无一人异者,此建中靖国之元也。
上距元祐又十馀年,风俗淳厚可知。
况丞相忠宣公与虞部李公之相与亲厚者乎!
宜其不为谄也。
诸公或以今日耳目求之,过矣夫。
庆元庚申九月二十一日,陆某书。
对云堂记(乾道七年十二月) 南宋 · 陆游
巫故郡,自秦以来见于史。
其后罢郡,犹为壮县。
杜少陵扁舟下白帝,过焉,为赋「归」字韵五字诗,诗传天下,由是巫县名益重。
宋建中靖国之元,黄太史始脱钩党,自蜀之荆,访少陵遗迹,客县治之东堂,留字壁间,有「坐卧对南陵云山,阴晴变态」之语。
距乾道辛卯,逾一甲子,无举出者。
鄄城李德修来为令,风流儒雅,翩翩佳公子,因废址作堂,与客落之。
举酒属山阴陆务观曰:「子为予名,且记复兴之岁月」。
务观既取太史语名之,且曰:「仆行年五十,阅世故多矣,所谓朝夕百变者,奚独云山哉!
一日,进此道,幻瞖消,情尘灭,真实相见,虽巍乎天地,浩乎古今,变坏不停,与浮云游尘,空华眚晕,初无少异也。
德修方吏退时清坐堂上,试以仆言观之」。
德修名普。
务观名某。
腊月乙卯之夕,大醉中,秉烛梅花下记。
跋淳化帖 南宋 · 郑兴裔
太宗皇帝留意翰墨,淳化中,出御府所藏,命侍书王著临榻。
以枣木镂刻,釐为一十卷。
于每卷末篆题云:「淳化三年壬辰岁,十一月六日,奉圣旨模勒上石」。
至仁宗,又诏僧希白刻石于秘阁,前有目录,卷后无篆题。
高庙绍兴中,令国子监摹本,首尾与淳化略无少异。
当时御前拓者多用匮纸,盖打金银箔者也。
自后碑工作蝉翼本,且以厚纸覆版,上隐然为银铤𢹞痕以愚人,但损剥,非复拓本之遒劲矣。
初,徽宗建中靖国间出内府续所收书,令刻石,即今《续法帖》也。
大观中,又奉旨摹拓历代真迹,刻石于太清楼。
字行稍高,而先后之次,与淳化少异。
其间数帖多寡不同,各卷末题云:「大观三年正月一日,奉圣旨摹勒上石」。
此蔡京书也。
而以建中靖国「续帖」十卷易去岁月名衔,以为后帖;
又刊孙过庭《书谱》及贞观十七帖,总为二十二卷,谓之《大观太清楼帖》。
绛帖者,尚书郎潘师旦以官帖摹刻于家,为石本,而传写字多舛误,世称为《潘驸马帖》,凡二十卷。
次序卷帖虽与淳化官帖不同,而实则祖之《潭帖》者。
庆历中,刘丞相帅潭日,以淳化官帖命僧希白摹刻于石,置之郡斋,增入《伤寒十七日》、王濛、颜真卿诸帖,而字行颇高,与淳化阁本稍不同。
逐卷有「慧照大师希白重摹」字样,而岁月各异。
中间谬处甚多。
朱元晦讥其极为可笑。
《戏鱼堂帖》者,即《临江帖》也。
元祐间,刘次庄以家藏《淳化阁帖》十卷摹刻于戏鱼堂,除去篆题而增释文。
《黔江》者,黔人秦世章于长沙买石摹僧希白《法帖》十卷,谋舟载入黔中,壁之黔江绍圣院后,题云:「长沙汤正臣重摹」。
鼎帖板本,较诸帖增益最多。
余酷爱法书,不惜购求,以故诸帖俱备几案间,而莫能辨其真伪。
淳熙甲午冬,以孝庙所赐内府藏本较之,大都官本法帖,字极丰腴而有精彩;
且有银铤𢹞痕。
每版皆全纸,无接黏处,与诸刻迥不相侔,谨什袭藏之。
用识数语,以示儿辈云。
亡兄子瞻端明墓志铭(1102年闰6月20日) 北宋 · 苏辙
予兄子瞻谪居海南。
四年春正月,今天子即位,推恩海内,泽及鸟兽。
夏六月,公被命渡海北归。
明年,舟至淮浙。
秋七月被病,卒于毗陵。
吴越之民相与哭于市,其君子相吊于家。
讣闻四方,无贤愚皆咨嗟出涕,太学之士数百人,相率饭僧慧林佛舍。
呜呼,斯文坠矣,后生安所复仰!
公始病,以书属辙曰:「即死,葬我嵩山下,子为我铭」。
辙执书哭曰:「小子忍铭吾兄」!
公讳轼,姓苏,字子瞻,一字和仲,世家眉山。
曾大父讳杲,赠太子太保;
妣宋氏,追封昌国太夫人。
大父讳序,赠太子太傅;
妣史氏,追封嘉国太夫人。
考讳洵,赠太子太师;
妣程氏,追封成国太夫人。
公生十年,而先君宦学四方,太夫人亲授以书。
闻古今成败,辄能语其要。
太夫人尝读《东汉史》,至《范滂传》,慨然太息。
公侍侧曰:「轼若为滂,夫人亦许之否乎」?
太夫人曰:「汝能为滂,吾固不能为滂母耶」?
公亦奋厉有当世志。
太夫人喜曰:「吾有子矣」。
比冠,学通经史,属文日数千言。
嘉祐二年,欧阳文忠公考试礼部进士,疾时文之诡异,思有以救之。
梅圣俞时与其事,得公《论刑赏》以示文忠。
文忠惊喜,以为异人,欲以冠多士。
疑曾子固所为,子固,文忠门下士也,乃寘公第二。
复以《春秋》对义居第一,殿试中乙科,以书谢诸公。
文忠见之,以书语圣俞曰:「老夫当避此人,放出一头地」。
士闻者始哗不厌,久乃信服。
丁太夫人忧,终丧。
五年,授河南福昌主簿,文忠以直言荐之。
秘阁试六论,旧不起草,以故文多不工。
公始具草,文义粲然,时以为难。
比答制策,复入三等。
除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判官。
长吏意公文人,不以吏事责之。
公尽心其职,老吏畏伏。
关中自元昊叛命,人贫役重,岐下岁以南山木筏,自渭入河,经底柱之险,衙前以破产者相继也。
公遍问老校,曰:「木筏之害,本不至此,若河、渭未涨,操筏者以时进止,可无重费也。
患其乘河、渭之暴,多方害之耳」。
公即修衙规,使衙前得自择水工,筏行无虞。
仍言于府,使得系籍,自是衙前之害减半。
治平二年,罢还,判登闻鼓院。
英宗在藩闻公名,欲以唐故事召入翰林。
宰相限以近例,欲召试秘阁。
上曰:「未知其能否故试,如苏轼有不能耶」?
宰相犹不可,及试二论,皆入三等,得直史馆。
丁先君忧。
服除,时熙宁二年也。
王介甫用事,多所建立,公与介甫议论素异,既还朝,寘之官告院。
四年,介甫欲变更科举,上疑焉,使两制三馆议之。
公议上,上悟曰:「吾固疑此,得苏轼议,意释然矣」。
即日召见,问:「何以助朕」?
公辞避久之,乃曰:「臣窃意陛下求治太急,听言太广,进人太锐,愿陛下安静以待物之来,然后应之」。
上竦然听受,曰:「卿三言,朕当详思之」。
介甫之党皆不悦,命摄开封推官,意以多事困之。
公决断精敏,声问益远。
会上元,有旨市浙灯,公密疏,旧例无有,不宜以玩好示人,即有旨罢。
殿前初策进士,举子希合,争言祖宗法制非是。
公为考官,退拟答以进,深中其病。
自是论事愈力,介甫愈恨。
御史知杂事者为诬奏公过失,穷治无所得。
公未尝以一言自辨,乞外任避之,通判杭州。
是时,四方行青苗、免役、市易,浙西兼行水利、盐法。
公于其间,常因法以便民,民赖以少安。
高丽入贡使者凌蔑州郡,押伴使臣皆本路管库,乘势骄横,至与钤辖亢礼。
公使人谓之曰:「远夷慕化而来,理必恭顺。
今乃尔暴恣,非汝导之,不至是也。
不悛当奏之」。
押伴者惧,为之小戢。
使者发币于官吏,书称甲子。
公却之曰:「高丽于本朝称臣,而不禀正朔,吾安敢受」?
使者亟易书称熙宁,然后受之。
时以为得体。
吏民畏爱,及罢去,犹谓之学士,而不言姓。
自杭徙知密州,时方行手实法,使民自疏财产以定户等,又使人得告其不实。
司农寺又下诸路,不时施行者以违制论。
公谓提举常平官曰:「违制之坐,若自朝廷,谁敢不从?
今出于司农,是擅造律也,若何」?
使者惊曰:「公姑徐之」。
未几,朝廷亦知手实之害,罢之。
密人私以为幸。
郡尝有盗窃发而未获。
安抚、转运司忧之,遣一三班使臣,领悍卒数十人,入境捕之。
卒凶暴恣行,以禁物诬民,入其家争斗至杀人,畏罪惊散,欲为乱。
民诉之,公投其书不视,曰:「必不至此」。
溃卒闻之少安。
徐使人招出,戮之。
自密徙徐,是时河决曹村,泛于梁山泊,溢于南清河,城南两山环绕,吕梁、百步扼之,汇于城下。
涨不时泄,城将败,富民争出避水。
公曰:「富民若出,民心动摇,吾谁与守?
吾在是,水决不能败城」。
驱使复入。
公履屦杖策,亲入武卫营,呼其卒长,谓之曰:「河将害城,事急矣,虽禁军,宜为我尽力」。
卒长呼曰:「太守犹不避涂潦,吾侪小人效命之秋也」。
执梃入火伍中,率其徒短衣徒跣,持畚锸以出,筑东南长堤,首起戏马台,尾属于城。
堤成,水至堤下,害不及城,民心乃安。
然雨日夜不止,河势益暴,城不沉者三板。
公庐于城上,过家不入,使官吏分堵而守,卒完城以闻。
复请调来岁夫,增筑故城,为木岸,以虞水之再至,朝廷从之。
讫事,诏褒之,徐人至今思焉。
徙知湖州,以表谢上。
言事者擿其语以为谤,遣官逮赴御史狱。
初,公既补外,见事有不便于民者,不敢言,亦不敢默视也。
缘诗人之义,托事以讽,庶几有补于国。
言者从而媒檗之。
上初薄其过,而浸润不止,是以不得已从其请。
既付狱吏,必欲寘之死,锻鍊久之,不决。
上终怜之,促具狱,以黄州团练副使安置。
公幅巾芒屩,与田父野老相从溪谷之间,筑室于东坡,自号东坡居士。
五年,上有意复用,而言者沮之。
上手札徙汝州,略曰:「苏轼黜居思咎,阅岁滋深,人材实难,不忍终弃」。
未至,上书自言有饥寒之忧,有田在常,愿得居之。
书朝入,夕报可。
士大夫知上之卒喜公也。
会晏驾,不果复用。
至常,以哲宗即位,复朝奉郎、知登州。
至登,召为礼部郎中。
公旧善门下侍郎司马君实及知枢密院章子厚,二人冰炭不相入。
子厚每以谑侮困君实,君实苦之,求助于公。
公见子厚曰:「司马君实时望甚重。
昔许靖以虚名无实见鄙于蜀先主,法正曰:『靖之浮誉,播流四海,若不加礼,必以贱贤为累』。
先主纳之,乃以靖为司徒。
许靖且不可慢,况君实乎」?
子厚以为然,君实赖以少安。
既而朝廷缘先帝意欲用公,除起居舍人。
公起于忧患,不欲骤履要地,力辞之,见宰相蔡持正自言,持正曰:「公徊翔久矣,朝中无出公右者」。
公固辞。
持正曰:「今日谁当在公前者」?
公曰:「昔林希同在馆中,年且长」。
持正曰:「希固当先公耶」?
卒不许。
然希亦由此继补记注。
元祐元年,公以七品服入侍延和,即改赐银绯。
二年,迁中书舍人。
时君实方议改免役为差役。
差役行于祖宗之世,法久多弊。
编户充役不习,官府吏虐使之,多以破产。
而狭乡之民,或有不得休息者。
先帝知其然,故为免役,使民以户高下出钱,而无执役之苦。
行法者不循上意,于雇役实费之外,取钱过多,民遂以病。
若量出为入,毋多取于民,则足矣。
君实为人,忠信有馀,而才智不足,知免役之害,而不知其利,欲一切以差役代之。
方差官置局,公亦与其选,独以实告,而君实始不悦矣。
尝见之政事堂,条陈不可。
君实忿然,公曰:「昔韩魏公刺陕西义勇,公为谏官,争之甚力,魏公不乐,公亦不顾,轼昔闻公道其详。
岂今日作相,不许轼尽言耶」?
君实笑而止。
公知言不用,乞补外,不许。
君实始怒,有逐公意矣,会其病卒乃已。
时台谏官多君实之人,皆希合以求进,恶公以直形己,争求公瑕疵。
既不可得,则因缘熙宁谤讪之说以病公,公自是不安于朝矣。
寻除翰林学士。
二年,复除侍读。
每进读至治乱盛衰、邪正得失之际,未尝不反覆开导,觊上有所觉悟。
上虽恭默不言,闻公所论说,辄首肯喜之。
三年,权知礼部贡举。
会大雪苦寒,士坐庭中,噤不能言。
公宽其禁约,使得尽其技。
而巡铺内臣伺其坐起,过为凌辱。
公以其伤动士心,亏损国体,奏之。
有旨送内侍省挞而逐之,士皆悦服。
尝侍上读祖宗宝训,因及时事,公历言今赏罚不明,善恶无所劝沮;
又黄河势方西流,而强之使东;
夏人寇镇戎,杀掠几万人,帅臣掩蔽不以闻,朝廷亦不问。
事每如此,恐寖成衰乱之渐。
当轴者恨之。
公知不见容,乞外任。
四年,以龙图阁学士知杭州。
时谏官言前宰相蔡持正知安州,作诗借郝处俊事以讥刺时事,大臣议逐之岭南。
公密疏言:朝廷若薄确之罪,则于皇帝孝治为不足;
若深罪确,则于太皇太后仁政为小累。
谓宜皇帝降敕置狱逮治,而太皇太后内出手诏赦之,则仁孝两得矣。
宣仁后心善公言而不能用。
公出郊未发,遣内侍赐龙茶、银合,用前执政恩例,所以慰劳甚厚。
及至杭,吏民习公旧政,不劳而治。
岁适大旱,饥疫并作,公请于朝,免本路上供米三之一,故米不翔贵,复得赐度僧牒百,易米以救饥者。
明年方春,即减价粜常平米,民遂免大旱之苦。
公又多作饘粥、药剂,遣吏挟医分坊治病,活者甚众。
公曰:「杭,水陆之会,因疫病死比他处常多」。
乃裒羡缗得二千,复发私橐得黄金五十两,以作病坊,稍畜钱粮以待之,至于今不废。
是秋复大雨,太湖泛溢害稼。
公度来岁必饥,复请于朝,乞免上供米半,又多乞度牒以籴常平米,并义仓所有,皆以备来岁出粜,朝廷多从之。
由是吴、越之民复免流散。
杭本江海之地,水泉咸苦,居民稀少,唐刺史李泌始引西湖水作六井,民足于水,故井邑日富。
及白居易复浚西湖,放水入运河,自河入田,所溉至千顷。
然湖水多葑,自唐及钱氏,岁辄开治,故湖水足用。
近岁废而不理,至是,湖中葑田积二十五万馀丈,而水无几矣。
运河失湖水之利,则取给于江潮,潮浑浊多淤,河行阛阓中,三年一淘,为市井大患,而六井亦几废。
公始至,浚茅山、盐桥二河。
以茅山一河专受江潮,以盐桥一河专受湖水。
复造堰闸,以为湖水畜泄之限,然后潮不入市。
且以馀力复完六井,民稍获其利矣。
公间至湖上,周视良久,曰:「今欲去葑田,葑田如云,将安所寘之?
湖南北三十里,环湖往来,终日不达,若取葑田积之湖中,为长堤以通南北,则葑田去而行者便矣。
吴人种菱,春辄芟除,不遗寸草,葑田若去,募人种菱,收其利以备修湖,则湖当不复堙塞」。
乃取救荒之馀,得钱粮以贯石数者万。
复请于朝,得百僧度牒以募役者。
堤成,植芙蓉杨柳其上,望之如图画,杭人名之苏公堤。
杭僧有净源者,旧居海滨,与舶客交通牟利,舶至高丽,交誉之。
元丰末,其王子义天来朝,因往拜焉。
至是源死,其徒窃持其画像附舶往告,义天亦使其徒附舶来祭。
祭讫,乃言国母使以金塔二祝皇帝、太皇太后寿。
公不纳,而奏之曰:「高丽久不入贡,失赐予厚利,意欲来朝矣,未测朝廷所以待之薄厚,故因祭亡僧而行祝寿之礼,礼意鲜薄,盖可见矣。
若受而不答,则远夷或以怨怒;
因而厚赐之,正堕其计。
臣谓朝廷宜勿与知,而使州郡以理却之。
然庸僧猾商,敢擅招诱外夷,邀求厚利,为国生事,其渐不可长,宜痛加惩创」。
朝廷皆从之。
未几,高丽贡使果至。
公按旧例,使之所至,吴、越七州,实费二万四千馀缗,而民间之费不在,乃令诸郡量事裁损。
比至,民获交易之利,而无侵挠之害。
浙江潮自海门东来,势如雷霆。
而浮山峙于江中,与渔浦诸山犬牙相错,洄洑激射,岁败公私船不可胜计。
公议自浙江上流地名石门,并山而东,凿为运河,引浙江及溪谷诸水二十馀里,以达于江,又并山为岸,不能十里以达于龙山之大慈浦,自浦北折抵小岭,凿岭六十五丈,以达于岭东古河,浚古河数里,以达于龙山运河,以避浮山之险,人皆以为便。
奏闻,有恶公成功者。
会公罢归,使代者尽力排之,功以不成。
公复言:三吴之水,潴为太湖。
太湖之水,溢为松江以入海。
海日两潮,潮浊而江清,潮水尝欲淤塞江路。
而江水清驶,随辄涤去,海口尝通,则吴中少水患。
昔苏州以东,公私船皆以篙行,无陆挽者。
自庆历以来,松江大筑挽路,建长桥以扼塞江路,故今三吴多水,欲凿挽路为千桥以迅江势。
亦不果用,人皆恨之。
公二十年间再莅此州,有德于其人,家有画像,饮食必祝,又作生祠以报。
六年,召入为翰林承旨,复侍迩英。
当轴者不乐,风御史攻公。
公之自汝移常也,授命于宋,会神考晏驾,哭于宋,而南至扬州。
常人为公买田,书至,公喜作诗,有「闻好语」之句。
言者妄谓公闻讳而喜,乞加深谴。
然诗刻石有时日,朝廷知言者之妄,皆逐之。
公惧,请外补,乃以龙图阁学士守颍。
先是开封诸县多水患,吏不究本末,决其陂泽,注之惠民河,河不能胜,则陈亦多水。
至是又将凿邓艾沟,与颍河并。
且凿黄堆,注之于淮,议者多欲从之。
公适至,遣吏以水平准之。
淮之涨水高于新沟几一丈,若凿黄堆,淮水顾流浸州境,决不可为,朝廷从之。
郡有宿贼尹遇等数人,群党惊劫,杀变主及捕盗吏兵者非一。
朝廷以名捕不获,被杀者噤不敢言。
公召汝阴尉李直方,谓之曰:「君能擒此,当力言于朝,乞行优赏;
不获,亦以不职奏免君矣」。
直方退,缉知群盗所在,分命弓手往捕其党,而躬往捕遇。
直方有母年九十,母子泣别而行,手戟刺而获之。
然小不应格,推赏不及。
公为言于朝,请以年劳改朝散郎阶为直方赏。
朝廷不从。
其后吏部以公当迁,以符会公考,公自谓已许直方,卒不报。
七年,徙扬州。
发运司旧主东南漕法,听操舟者私载物货,征商不得留难。
故操舟者富厚,以官舟为家,补其弊漏,而周船夫之乏困,故其所载,率无虞而速达。
近岁不忍征商之小失,一切不许,故舟弊人困,多盗所载以济饥寒,公私皆病。
公奏乞复故,朝廷从之。
未阅岁,以兵部尚书召还,兼侍读。
是岁,亲祀南郊,为卤簿使,导驾入太庙,有贵戚以其车从争道,不避仗卫,公于车中劾奏之。
明日,中使传命申敕有司,严整仗卫。
寻迁礼部,复兼端明殿、翰林侍读二学士。
高丽遣使请书于朝,朝廷以故事尽许之。
公曰:「汉东平王请诸子及太史公书,犹不肯与,今高丽所请,有甚于此,其可予之乎」?
不听。
公临事必以正,不能俯仰随俗,乞守郡自劾。
八年,以二学士知定州。
定久不治,军政尤弛,武卫卒骄惰不教,军校蚕食其廪赐,故不敢呵问。
公取其贪污甚者,配隶远恶,然后缮修营房,禁止饮博。
军中衣食稍足,乃部勒以战法,众皆畏伏。
然诸校多不自安者,有卒史复以赃诉其长,公曰:「此事吾自治则可,汝若得告,军中乱矣」。
亦决配之,众乃定。
会春大阅,军礼久废,将吏不识上下之分,公命举旧典,元帅常服坐帐中,将吏戎服奔走执事。
副总管王光祖自谓老将,耻之,称疾不出。
公召书吏作奏,将上,光祖震恐而出,讫事,无敢慢者。
定人言,自韩魏公去,不见此礼至今矣。
北戎久和,边兵不试,临事有不可用之忧,惟沿边弓箭社兵与寇为邻,以战射自卫,犹号精锐。
故相庞公守边,因其故俗立队伍将校,出入赏罚,缓急可使。
岁久法弛,复为保甲所挠,渐不为用。
公奏为免保甲及两税折变科配,长吏以时训劳,不报,议者惜之。
时方例废旧人,公坐为中书舍人日草责降官制,直书其罪,诬以谤讪,绍圣元年,遂以本官知英州。
寻复降一官,未至,复以宁远军节度副使安置惠州。
公以侍从齿岭南编户,独以少子过自随,瘴疠所侵,蛮蜑所侮,胸中泊然无所蒂芥。
人无贤愚,皆得其欢心,疾苦者畀之药,殒毙者纳之竁。
又率众为二桥以济病涉者,惠人爱敬之。
居三年,大臣以流窜者为未足也,四年,复以琼州别驾安置昌化。
昌化非人所居,食饮不具,药石无有,初僦官屋以庇风雨,有司犹谓不可,则买地筑室,昌化士人畚土运甓以助之,为屋三间。
人不堪其忧,公食芋饮水,著书以为乐,时从其父老游,亦无间也。
元符三年,大赦,北还。
初徙廉,再徙永,已乃复朝奉郎提举成都玉局观,居从其便。
公自元祐以来,未尝以岁课乞迁,故官止于此,勋上轻车都尉,封武功县开国伯,食邑九百户。
将居许,病暑,暴下,中止于常。
建中靖国元年六月,请老,以本官致仕,遂以不起。
未终旬日,独以诸子侍侧,曰:「吾生无恶,死必不坠。
慎无哭泣以怛化」。
问以后事,不答,湛然而逝,实七月丁亥也。
公娶王氏,追封通义郡君,继室以其女弟,封同安郡君,亦先公而卒。
子三人,长曰迈,雄州防禦推官,知河间县事。
次曰迨,次曰过,皆承务郎。
孙男六人,箪、符、箕、籥、筌、筹。
明年闰六月癸酉,葬于汝州郏城县钓台乡上瑞里。
公之于文,得之于天。
少与辙皆师先君,初好贾谊、陆贽书,论古今治乱,不为空言。
既而读《庄子》,喟然叹息曰:「吾昔有见于中,口未能言,今见《庄子》,得吾心矣」。
乃出《中庸论》,其言微妙,皆古人所未喻。
尝谓辙曰:「吾视今世学者,独子可与我上下耳」。
既而谪居于黄,杜门深居,驰骋翰墨,其文一变,如川之方至,而辙瞠然不能及矣。
后读释氏书,深悟实相,参之孔、老,博辩无碍,浩然不见其涯也。
先君晚岁读《易》,玩其爻象,得其刚柔远近喜怒逆顺之情,以观其词,皆迎刃而解。
作《易传》,未完,疾革,命公述其志。
公泣受命,卒以成书,然后千载之微言,焕然可知也。
复作《论语说》,时发孔氏之秘。
最后居海南,作《书传》,推明上古之绝学,多先儒所未达。
既成三书,抚之叹曰:「今世要未能信,后有君子,当知我矣」。
至其遇事所为诗骚铭记书檄论撰,率皆过人。
有《东坡集》四十卷、《后集》二十卷、《奏议》十五卷、《内制》十卷、《外制》三卷。
公诗本似李、杜,晚喜陶渊明,追和之者几遍,凡四卷。
幼而好书,老而不倦,自言不及晋人,至唐褚、薛、颜、柳,髣髴近之。
平生笃于孝友,轻财好施。
伯父太白早亡,子孙未立,杜氏姑卒未葬。
先君没,有遗言。
公既除丧,即以礼葬姑。
及官可荫补,复以奏伯父之曾孙彭。
其于人,见善称之如恐不及,见不善斥之如恐不尽;
见义勇于敢为,而不顾其害。
用此数困于世,然终不以为恨。
孔子谓伯夷、叔齐古之贤人,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公实有焉。
铭曰:
苏自栾城,西宅于眉。
世有潜德,而人莫知。
猗欤先君,名施四方。
公幼师焉,其学以光。
出而从君,道直言忠。
行险如夷,不谋其躬。
英祖擢之,神考试之。
亦既知矣,而未克施。
晚侍哲皇,进以诗书。
谁实间之?
一斥而疏。
公心如玉,焚而不灰。
不变生死,孰为去来。
古有微言,众说所蒙。
手发其枢,恃此以终。
心之所涵,遇物则见。
声融金石,光溢云汉。
耳目同是,举世毕知。
欲造其渊,或眩以疑。
绝学不继,如已断弦。
百世之后,岂其无贤?
我初从公,赖以有知。
抚我则兄,诲我则师。
皆迁于南,而不同归。
天实为之,莫知我哀。
跋闲乐居士陈师锡与了翁陈瓘论王氏日录书(1177年5月25日) 南宋 · 周必大
陈了翁以元符庚辰八月为司谏,虽论裕史不当用《日录》,然多是王介甫而非蔡卞。
明年八月,自都司出守海陵,闲乐先生实遗以书。
其后,了翁犹有《合浦尊尧》之作。
大观四年,始因星变复上《四明尊尧集》及《尊尧馀言》,痛悔前作,则此书为有助矣。
淳熙丁酉,予判吏部南曹,闲乐之孙昌平适来调官,出示遗墨,乃略考岁月而归之。
五月二十五日。
举进士王升状建中靖国元年 北宋 · 陆佃
臣伏见睦州进士王升,秉义甚高,操行至美。
年几五十,读书未娶。
访求师友,徒步千里。
焚膏继晷,率常达旦。
逮今二纪,秪如一日。
众经群史,诸子百家,无所不读,虽佛经、道藏,亦皆博极。
其事亲孝,奉兄悌。
丧亲,水浆不入口者累日,寝食如礼。
使推所蕴,更政阅事,必有可观。
方当陛下绍隆圣考,求贤以任,择善而使,如升者,宜见收录。
伏望圣慈特赐询察。
如臣所称不诬,乞赐检会陈师道、家素等授官体例,除升一命,处之学校,以劝多士。
取进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