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问(序) 其一 篇引 南宋 · 孙因
典午氏之盛时兮,余鼻祖曰子荆。
谋乐郊以隐居兮,飏漱石之清名⑴。
有闻孙曰承公兮,尝令鄞与馀姚。
爱会稽之山水兮,爰徙家于兹城⑵。
当永和之九年兮,惠风畅夫莫春。
偕王谢之诸公兮,会修禊于兰亭。
赋临流之五言兮,寄幽寻之逸兴。
泛回沼倚脩竹兮,松风落而冷冷⑶。
维兴公尤好事兮,作流觞之后序。
助逸少之高致兮,齐芳誉于难兄⑷。
既乃登陆而游兮,历天台与四明。
漱飞瀑于笔端兮,遗掷地之金声⑸。
余自句章徙姚兮,倏绵历乎十稔。
慨风流之浸邈兮,幸犹为夫越氓。
掬清泉之潺湲兮,友过云之溶泄。
访樊榭之杳霭兮,栖石窗之玲珑(自注:并四明山胜景,属馀姚。)。
客有过余兮,谓余博览而好古。
世为越人兮,胡不志夫越之风土。
余谢不能兮,伛余指而缕数。
前有灵符之记兮,后有龟龄之赋⑹。
嗟彼皆已为陈迹兮,时亦随夫所遇。
傥含毫而不断兮,将羞余之鼻祖。
⑴ 自注:孙子荆少时隐居,谓王济曰:尝欲枕石漱流。
⑵ 自注:孙氏本太原人,至承公家于会稽,性好山水,求为鄞令,后为馀姚令。
⑶ 自注:会兰亭者四十一人,孙承公赋五言诗,有曰:回沼激中逵,疏竹閒脩桐。因流转轻觞,冷风飘落松。
⑷ 自注:王逸少作《兰亭序》,孙兴公作《后序》,有“高岭千寻、长湖万顷”“藉芳草、鉴清流”等语。兴公名绰,承公弟也。
⑸ 自注:兴公作《天台赋》云:登陆则有四明、天台。又曰:瀑布飞流以界道。
⑹ 自注:宋会稽太守孔灵符,郡人也,为《会稽记》。王公龟龄作《会稽赋》。
其二 封疆
九州皆有山镇兮,职方氏独先会稽⑴。
射祥光于斗分兮,占星纪于天倪。
牵牛炳其初躔兮,届须女之七度。
少阳当其正位兮,为万物之洁齐⑵。
南控引乎闽粤兮,北连亘乎钜海⑶。
日出扶桑之东兮,风行浙河之西(自注:详见虞翻对。)。
八山蜿其中蟠兮,罗千岩以为鄣⑷。
三江汇而旁注兮,渺万壑以为溪⑸。
洞天㟏岈以连云兮,俯九垠其如芥(自注:宛委山阳明洞天。)。
洪涛沸渭以拍天兮,轰三军之鼓鼙。
宅卧龙之岧峣兮,蠡城屹其环缭。
带平湖之浩㵿兮,云镜铸而天低。
辟陵门而四达兮,八风飒其递至。
飞翼楼而舞空兮,天门沈其可梯。
提封方数千里兮,运瓯吴于掌上。
七郡四十馀县兮,归中权之总提。
兹古今之大都会兮,为九牧之冠冕。
谅天地之设险兮,他郡宁得而攀跻。
客曰伟哉山川兮,信美矣其无慊。
然吾闻固国兮,不以山溪之险。
⑴ 自注:《周礼·职方氏》:东南曰扬州,其山镇曰会稽。居九州之先。
⑵ 自注:《保章氏》九州分星注:星纪,吴越也。《晋·天文志》:自南斗十二度至须女七度为星纪,会稽入牛一度。《汉·地理志》曰:粤地,牵牛、婺女之分野。虞翻对曰:会稽上应牵牛之宿,下当少阳之位。《易·系辞》:巽,东南也。言万物之洁齐也。
⑶ 自注:《会稽志》:会稽自汉顺帝时所领十四县,其地南踰闽越,西限浙江,东北至海。
⑷ 自注:府城内有八山。顾恺之云:千岩竞秀,万壑争流。
⑸ 自注:《国语》子胥曰:吴之与越,三江环之。韦氏解:吴江、钱塘江、浦阳江。
其六 舟楫
越人生长泽国兮,其操舟也若神。
有习流之二千兮,以沼吴而策勋。
寻笠泽以潜涉兮,北渡淮而会盟。
擅航乌之长技兮,水犀为之逡巡。
浮海救东瓯兮,有握节之严助。
治船习水战兮,荣衣锦于买臣。
渡浙江而誓众兮,会稽之内史。
率水棹以拒战兮,凌江之将军。
坐大船若山兮,公苗山阴之杰。
汎波袭番禺兮,季高永兴之人。
想万艘之并进兮,纷青龙与赤雀。
风帆倏忽千里兮,驾巨浪如飞云。
今竞渡其遗俗兮,习便駊以捷疾。
观者动心骇目兮,相杂袭如鱼鳞。
客曰盛哉舟楫兮,他郡孰加于越。
然同济或不同心兮,请置此而新其说。
其十一 隐逸
谢隐士当少微兮,精神见乎天文。
严子陵应客星兮,光芒动夫至尊。
居剡下以高洁兮,戴安道之父子。
游嵩岳以偕隐兮,孔述睿之弟昆。
却米饷而不受兮,朱百年之夫妇。
受肥遁以就闲兮,阮万龄之祖孙。
闭蓬户以观书兮,淳之栖于穷岫。
轻白璧而不盼兮,景齐隐于日门。
扣药船而引声兮,歌竞传于仲御。
渔镜湖以赋诗兮,岛尚号于方干。
黄公列乎四皓兮,成定储之羽翼。
嵇康侪于七贤兮,著养生之至言。
王子猷咏招隐兮,爱山阴之竹种。
谢灵运赋山居兮,采地黄为溪荪。
著貂裘坐岩石兮,弘之志不在钓。
袘豹席与棕桥兮,志和岂羡回轩。
彼皆不事王侯兮,以高尚而辟世。
亦地气之所钟兮,多秀水与名山。
客曰士各有志兮,斯固古之逸民。
夫何欲洁其身兮,弗念君臣之大伦。
其十三 舜禹
帝舜生于姚丘兮,地近夷而居东。
母握登感天瑞兮,漾祥光于大虹。
历山其所耕稼兮,陶渔皆有遗迹。
二女降于妫汭兮,百官备而景从。
大禹巡于釜山兮,会群臣而计功。
执玉帛者万国兮,戮后至之防风。
托菲饮以名泉兮,凿了溪而宅土。
发金简于石匮兮,藏秘图于山中。
望邑名夫虞姚兮,山灵护夫禹穴。
俨庙貌于千古兮,遗化被于无穷。
繄帝王之所在兮,宜风俗之近古。
习孝悌与勤俭兮,亦好逊而上忠。
客曰于戏大哉兮,又何可以比隆。
然有为者亦若是兮,岂无与舜禹之事同。
其十四 驻跸
维六飞之南渡兮,潢涛江以东历。
后舜禹三千年兮,履舜禹之遗迹。
驻翠跸以弥年兮,因改元而颁诏。
爰升州而为府兮,冠绍兴之大号。
举大享之上仪兮,即行阙而蒇祀。
视总章与重屋兮,亦庶几其遗意。
登堂而望稽岭兮,怀克勤之令德。
留建炎之御制兮,彰复古之素志。
采上虞之囊封兮,终然法乎舜禅。
山郁葱以蜿蜒兮,钟禹陵之佳气。
御香四时来下兮,道冠盖以相望。
拱觚棱于云阙兮,俨威颜而天咫。
繄百年之父老兮,及亲逢乎盛事。
想天民之视阜兮,与虞夏而同治。
客曰幸游舜禹之邦兮,复逢舜禹之君。
然傥无舜禹之臣兮,孰能牧舜禹之民。
其十五 良牧
自大驾之西幸兮,府遂为于近藩。
赐行殿为府治兮,暨泽牧之惟艰。
张毗陵首当是选兮,实股肱之旧弼。
仍土阶之素规兮,因旧宇以为安。
朱忠靖继剖符兮,屹具瞻于岩石。
赵忠简亦相望兮,凛清风而独寒。
忠定王之来镇兮,当乾道之四祀。
捐帑以置义租兮,辟宫而祠先贤。
谅棠阴之蔽芾兮,思召伯其如憩。
宜大封于是邦兮,良天道之好还。
后五十馀年兮,谁俪美以增饰。
维我新安公兮,骛逸驾而独攀。
剖滞讼如澌流兮,召雨旸如应响。
使百城俱按堵兮,令沧海无惊澜。
立吏胆于秋霜兮,洽民气于春泽。
出干将于宝匣兮,照沆瀣于铜盘。
圜扉鞠为茂草兮,麦岐蔼其连秀。
令修户庭之内兮,民乐湖山之閒。
既修政而人悦兮,文书省于幕府。
新百废以具兴兮,耸轮奂之伟观。
八邑不知有役兮,一道不知有费。
若天造而神设兮,岂民力之或烦。
化榛莽为宏丽兮,敞隘敝为爽垲。
革蠹挠而雄叠兮,易朽腐而垩丹。
兹栋隆之规模兮,特于此乎小试。
非成毁之相仍兮,数循环而无端。
镇越岿乎中踞兮,修廊翼其旁拱。
何独敛夫散气兮,所以重夫中权。
巨扁揭乎云霄兮,钧笔粲乎星斗。
山灵为之呵护兮,珍光赫而属天。
前方台之月华兮,后蓬莱之云气。
左燕春之凝香兮,右清白之寒泉。
绕层城以拂云兮,开屏障于四面。
卧林影于云壑兮,栖山光乎二轩。
吸平湖于酒杯兮,浮翠峰于茗碗。
送归鸿于天外兮,数飞鸥于海门。
动秋声之摵摵兮,泊晴岚之蔼蔼。
饯崦嵫之夕照兮,宾旸谷之朝暾。
上越王之危台兮,诵唐人之杰句。
鹧鸪飞而地迥兮,晴烟渺而天宽。
飞盖游乎清夜兮,羃轻烟之素练。
棹歌发乎中沚兮,浴明月于金盆。
丽谯涌乎青冥兮,角声起而寥亮。
佳山蔚其照眼兮,洗万里之阴雰。
新堤平而拟掌兮,沸行歌以载路。
漕渠浚而举重兮,鼓千艘而骈阗。
雄威扁营叠创兮,雷欢声于貔虎。
泮宫修贡闱辟兮,遂飞跃于鱼鸢。
台府焕而一新兮,岩壑为之改观。
他人视之拱手兮,公谈笑而不难。
既游刃之有馀兮,复善刀而藏用。
寂然若无所营兮,湛中襟而靖渊。
炷炉香而读易兮,悟至理于泰否。
托寄轩之柱刻兮,等蘧庐于乾坤。
上方蒇事明庭兮,将入扈于豹尾。
如旄倪之借留兮,纷截镫以攀辕。
繄郢曲之寡和兮,信萧规之难继。
民愿公无遽归兮,帝谓吾今召环。
虽卿月之暂驻兮,幸临照夫越土。
恐使星之迁次兮,迫太阶之魁躔。
推治越之道治天下兮,固我公之馀事。
然越人爱公如慈父母兮,愿托歌而永传。
客乃敛衽肃容兮,屏气弗敢复言。
孙子于是浓墨大字兮,终夫越问之篇(宋张淏《宝庆会稽续志》卷八)。
越问 其一 越问序 南宋 · 孙因
庄舄,越人也,仕楚而为越吟;夏统,越士也,入洛而为越唱。越俗之好吟咏,其来尚矣。亦闻有大述作者乎?兰亭有序,修禊事也;金庭刻铭,爱轻举也;康乐山居之赋,陶性情也;微之州宅之诗,写物景也。若是者谓之大述作可乎?曰:未也。若昔河东柳先生,会萃三河之遗事,网罗千古之异闻,作为《晋问》,以昭来世。斯文也,可谓大述作矣。先生晋人也,居晋土,习晋事,为《晋问》,职也。晋有尧之遗风,不可以有加矣。居乎越者,亦知越之事,可与晋方驾乎?晋,尧都也;越,舜、禹之邦也。古有三圣人,越兼其二焉。加以种、蠡之所经营,王、谢之所栖隐,司马迁、李太白、杜少陵之所游览,以至国朝诸名贤之所流咏,班班可考,而大述作未闻也。惟绍兴间,状元王公以幕府元僚,援笔作赋,搜奇抉异,雄丽伟卓,杂用《二京》、《三都》、《晋问》体,盖自有会稽以来之大述作也。然尝熟复详绎,其间犹未能无遗恨焉。何者?越之四封,最为广袤,南踰句无,北界禦儿,东至于鄞,西尽姑蔑。至后汉时,提封尚数千里。今之越虽非昔之越,然都督一道,封疆犹不为狭,而斯赋所录止及境内之山川,此其遗恨一也。会稽土地所宜,以金锡竹箭为称首,职方氏九牧之贡莫先焉。盖金锡竹杖,戎备所资,非其他一草一木比,正当表而出之。而是赋所述,乃杂举夫粳秫桑蚕、枫松梓桐、鸡头鸭脚、马乳凫茨、木兰海榴、园蔬木菌之属,他郡独无之乎?此其遗恨二也。并海鱼盐之饶,东南大计仰焉。柳河东《晋问》于鱼盐一物,各为专条,以侈其富饶,铺张扬厉,无虑数百字。彼三河所出,尚未敌海藏之什一也。兹赋才一语及之。往往纤悉于赤鳝黄颡之族,而阙略于纵壑之巨鳞;搜罗乎馀朴石英之品,而简弃夫积雪之宝盐。此其遗恨三也。绍兴之初,翠华巡幸,驻鸣跸者弥年,实履舜、禹之故迹。升州为府,冠以纪元,且尝就行殿举大享礼。中兴之业,于此乎济,可谓是邦旷绝之盛典。而兹赋俱不之及,此其遗恨四也。然自有越以来,所谓大述作者,独此一赋而已。王公作赋后五十七年,有书生孙因自句章徙馀姚,逍遥鹿亭樊榭间,处越土,为越民,饱越饭,酌越水,每欲补《越绝》之所未载,广越赋之所未备,而未能也。又九年,帅宪新安汪公衣绣衣,持玉节,森画戟,载朱幡,临制七郡四十二县。台府多暇,百废具兴,轮奂恢闳,山川改观。鲰生幸觌盛事,窃谓越为大都会,公有大规模,以其大学问、大力量,寓于大建立、大施设,中兴百年所未睹也。独无大述作,可乎?宗工钜儒之记述,骚人过客之题咏,金石震耀,黼绣周张,《韶》鸣《濩》应,宫唱吕和,所谓述作,亦一时之盛矣。使张平子、左太冲、柳河东诸人见之,将曰:此大规模也,谈何容易!他郡小小创制因革,则伐石为一记,濡墨为一诗足矣,独施之越则不可。越,舜、禹之邦也;牧是邦者,舜、禹之臣也,而可易言之乎?愚不敏,成《越问》一篇,釐为一十五章,凡三千九百五十字。借楚辞体而去其羌谇謇侘之声,仿《晋问》意而削其诘屈聱牙之制,非足以发扬会稽之盛,庶几附郡志之末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