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杨屯田书 北宋 · 李觏
知郡屯田执事:窃以唐有天下垂二十世,明皇文治之盛也,而燕公佐之;宋有天下今数十年,真宗文治之盛也,而文公佐之。二公之才相似,其遇时得君,树功立业,亦复不异。然燕公既没,而均、垍从伪,陨其家世;文公既没,而执事之名,籍甚当代,其故何哉?愚以为至忠大节,抑奸与正,王家所赖,天鬼所信,惟文公有焉。《传》曰:「君子善善也长,恶恶也短。善善及子孙,恶恶止其身」。以文公之贤,其后世固当得志矣。况执事聪明多识,刚中能断,为儒有学术,历官有政绩。盖如孔子之后而生伋,文中之后而生勃,宜夫士大夫服膺之弗暇也。觏草野之人,未得仕进。顷因薄游,每听高义。前年冬,龙图高平公在会稽,尝以尺书来召,且言执事监郡,留意讲学,促令见之。属以穷愁多故,办装不早,及其至彼,则执事西行且数日矣。高平公一见,深以小人不得侍坐于长者为叹。羁旅之心,悔恨多矣。昨者还乡,窃闻车骑布惠兹土,且以水陆之远,才数百里,敢求宁居,以咈所愿,谨正衣缨,来伏宾位。恭惟执事之明,必有所以待之之道矣。生平志业,未敢自陈,茍赐从容,当稍布于左右。轻犯明哲,伏深愧畏。不宣。觏再拜。
强兵策十首 其四 强兵策第四 北宋 · 李觏
或曰:地势西北高,东南下。地高而寒,其民体厚而力强,气刚而志果。地下而温,其民体薄而力弱,气柔而志回。故西北之兵能辛苦,有成功,而东南之士少所立。此士大夫咸知之也,而子谓郡国屯军,可以征伐,意者非东南之谓欤?曰:是老生之论也。夫民之情性有地气矣,是之谓风也;教而使之在君长矣,是之谓俗也。圣王不择民而教,贤将不择士而使。择民而教,是国无颜、冉,未可学也;择士而使,是世无贲、育,未可战也。水至柔也,扬之以风则可使覆舟;金至刚也,冶之以火则可使成器;顾所用之方略何如耳。江南有卑薄之称,荆楚有剽轻之议,其传非一世矣。然楚若敖筚路篮缕,而其后世常与晋争诸侯;吴太伯断发文身,而其后世亦先晋歃;项籍以八千人起会稽而杀秦降王,迁汉王于蜀,分裂天下,号称为霸;宋武帝以百馀人起丹徒而诛桓正晋,遂平齐地,长驱关洛。是则东南之士亦尝与西北校矣,惟其将之才不才也。然以今日之士言之,则习有所多,技有所长,亦不可不察也。若夫沙平草浅,千里在目,土不成丘,水不成谷,马肥人轻,来往电骇,双带两鞬,左右驰射,此非南军之所长也。山陵险阨,草木蓊蔚,江流吞天,巨浪时起,行人疑惑,飞鸟不度,徒步相搏,短兵相击,此亦非北军之所长也。北征而用南军,众则笑之矣;南征而用北军,未有言其不可者,窃所未谕也。江海之滨,或一盗肆虐,一邦被扰,则命王人帅王卒以捕之,以多击少,以短击长,费或甚厚,而功或不立,此亦一失也。向者征南蛮溪洞,则可监矣。去平地而即险阻,出中国而入瘴疠,狡穴未堙而吾军殆矣。窃惟庙算之深,未必不及此也,盖郡国无精兵,不可不内发故也。载使置军屯田,随便兴发,则何征而不服?何讨而不诛哉?至若以古名将将之,以骑战之法教之,舍此所短,从彼所长,则运之天下亦犹衽席间也。
南城县署记(庆历五年正月) 北宋 · 李觏
庆历二年,会稽钱得臣仲基以大理丞为南城宰,西安周梦臣旻、临川滕平叔夷甫佐之。于是改作主簿尉署及县厅之两翼。既讫功,得臣受命刺白州,梦臣监雩都银冶,而平叔考且满,使觏记其事。觏曰:古者诸侯、卿、大夫、士,其宫室以命数为之等,示民有尊也。今之郡县,有社有民,虽九品僚属,皆命于天子,其势固不得居陋室如闾阎氓。然世以土木为难事者,财民之财,力民之力也。是以廉吏善人或惮而不为,乃至隘不可容,坏不可支。卷席避雨,露坐迎凉者有之矣。吾邑三君子,以居之所不安,为人之所难,为捃官之馀用,假吏之馀力。木材如涌,而民不出一簪,筑作再期,而民未尝举趾。非奢非俭,可次可舍。事成而去,岂曰自为,盖将壮官府、利来者,是可记也。若夫舞智恃巧,陵民匮财,己欲佚而忘人之劳,己欲乐而遗人以忧,则有识者当伐鼓于其门,岂吾之所得记哉?谨用斯言,谂于好事。时则五年春正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