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措置武臣关升劄子(1178年2月) 南宋 · 韩元吉
臣窃以文武两迁,皆有关升之法。
文臣则皆用考第举主,自初官而升令录,自知县而升通判,自通判而升知州,其法甚严。
武臣则惟有关升亲民一节,其法颇异,故武举军班武艺特奏名出身人止用两任四年,馀人皆用两任六年。
虽有考第之差,而无举主之限,惟进纳人用七考,有监司、知州、通判三员奏举,始得亲民。
绍兴以来,从军大小使臣,许理在军年月以为资任,宗室全用宫观岳庙,归正归朝人止用不釐务任数,皆得关升,固异于祖宗之法矣。
臣闻祖宗朝最重武臣亲民资序,必历亲民,始得擢用,与文臣改官亲民事体略等。
况今圣神临御,外则用为提刑、郡守,内则增置閤门舍人,同于观阁。
小则通注知县、县尉,俾历民事。
则武臣关升之法,亦宜稍同文臣,以明陛下文武并用之意也。
淳熙初,臣僚有请武臣亦用举主四人,内监司一人,方许关升。
又有亲民关升正副将,而正副将关升小郡州钤辖、路分副都监之目,其格太繁,故不可行。
臣前岁十月亦尝论此,是时特蒙陛下开纳,后来未见别有施行。
臣愚以谓政贵简严而易举,法贵轻重之适宜,夫欲使武臣尽如文臣,必用奏举,逐任关改,则举主诚不易得。
莫若止循旧法而附益之,使武举军班武艺特奏名出身人用两任四考而不用举主,自馀皆须六考。
内有州县职事,或诸司官属,一任二考(职事并官属合立定色目。),举主二人,内监司一人,方许关升亲民。
内有战功者,免用举主。
虽如宗室已有釐务窠阙,归正归朝之人亦有釐务期限,一等行之,似亦未害,惟进纳之官则仍旧法。
盖武臣转至武翼郎以上,入仕三十年,两遇大礼,既关升者便许奏荐,恩例匪薄。
而举主所以保任其终身,监司所以廉察其能否,若州县诸司官属差遣,皆有职掌,可试以事。
异时人材更练,必有副陛下之用,益可观矣。
事若甚微,法意有在,惟圣旨念焉。
取进止。
⑴ 文臣关升通判亦用举主二人,内监司一人。
上贺参政书(1160年) 南宋 · 韩元吉
某愚不佞,荷知遇为甚异,属者弟兄皆辱论荐,内顾何人,可当厚意!
窃闻使事之还,既已累月,不敢以寒暄无益之问上勤省览,诚不知阁下所使何事。
然自故岁天下藉口,颇以敌人为虑,朝廷施设,较之往日亦似稍为之备者。
疏逖小官,不当预闻庙堂之论,独念既齿一命,以从宦于州县,且又世受国恩,宜与社稷共休戚。
方时安平,固未享富贵之利,而患难或生,则亦均受其害者,私忧过计,怀不自已,辄极愚意,以陈于左右,或者所以报盛德也。
盖国家越在东南垂四十年矣,自讲和之议兴,敌之结好又二十年矣,其果以和好为万世策耶,抑亦计不获已,姑欲自治而款之也?
以为万世策,则自古无倚外敌而可以立国者,如欲自治而款之,则二十年之间不为不久,何尚未有发也?
昔越尝屈己而事吴矣,故曰越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二十年之外,吴其为沼,已而勾践之报吴,果不出二十年之外。
越小国也,其壤地直今会稽数郡,故生聚、教训,必待于二十年而后可。
以我之大,二十年之久,曾不知所以报敌者,得不愧于越欤?
议者徒知归咎秦桧,今桧死遂五年矣,国势之强弱视前日为几何?
夫讲和之议未大失也,敌虽吾雠,然一旦许我以还母后、复梓宫、休甲兵而谓之和,亦何说以拒之?
其所失者,岁入之币始不当甚厚,以坐困吾民尔。
何也?
祖宗以全盛之时,幅𢄙之大,其馈敌者未如今日之数。
且前不与我和而后与我和者,是亦畏我之盛,将以图己也。
彼既有畏我之心矣,盍亦少忍以持其事?
虽薄其币,和议安有不成哉?
然事已往矣,天下之事有未往者,不识朝廷何以待之也。
如闻敌人遇吾使命之至,必耀其兵甲,陈其车骑,以自示其强盛,且大治东都宫室,浚汴渠,力役并兴,未知信否。
夫冒顿之遇汉,惟匿其精兵,见其羸弱,使中国无所畏忌,故高帝有白登之败。
今敌乃自示其强盛,盖亦无能为者矣。
阿房之工未休,闾左之戍继起,足以致胜、广之盗而秦遂以亡。
敌之大治宫室,力役并兴,盖已不胜其扰,天意人事,于此极矣,得无乘隙而奋者,是特迟速之间尔。
虽可为朝廷贺,亦可以为忧也。
可为贺者,敌于此有败亡之渐;
可为忧者,大盗崛起于中原,则有倍费驱除者。
闻诸道路,去岁使人之来,其礼稍有不至,夫亦何恃而敢然!
其所需乞,又非外廷所可知者。
使其果遂都汴,自汴而下,顺流鼓楫,不数日可抵四口,则淮南其可不虑耶?
又汴京四通五达,本非定都之地,祖宗时,徒以东南之粟便于转漕,岁运八百万斛,然后汴京可得而都。
今其来也,势亦无所得食,万一欲以岁币少易东南之粟,不识朝廷又何以待之也。
夫天下有大势有定理。
所谓定理者,曲直顺逆是也。
所谓大势者,当自其时而论之也。
今天下之定理,我为甚直,亦为甚顺,固不必深议,至于大势,窃尝借三国为喻也。
三国之时,吴、蜀皆欲取魏,然魏卒不可取者,以蜀不能有吴,吴不能有蜀尔。
后吴、蜀交通,而魏以为病。
今敌据有中原,势犹魏也。
北尽江淮,南尽岭海,西控三巴而接汉、沔,则吴、蜀之势吾既兼之矣,反不能以取魏,何也?
关羽下襄阳,魏人几欲移都,今襄阳盖吾有也;
刘备得汉中,曹操始不能与之抗,其后由之出师而关辅至于响震,今汉中盖吾有也;
荆州之地,魏得之足以制吴、蜀,吴、蜀得之足以抗魏,今荆州盖吾有也。
夫理与势吾皆有之,则亦何惧于彼而甘为之下!
所未可为者,当谨俟其机尔。
曩者敌与我三京陕右,而遽以败盟,此一机也。
顺昌之捷,合诸将之力可以取汴,遽复退师,关中之大,随得而随失,不能据有一县犹之可也,厥后敌复弑立其一二官长,狼顾麇骇,未有归附,中原之民,引领南望,此又一机也。
是时兴十万师,下一纸诏,势必瓦解风靡,虽未能长驱幽、蓟,近可以得京洛,下不失削其岁币,俟其请命,而与之正君臣之分。
然大臣方以养疴而罢谋,宿将方以怙贵而苟安,返以遗敌人之资,得不为之附膺顿足流涕而太息哉?
故愿朝廷亟为自治,以俟其机,非欲无机而妄动也。
自治不过三策,一曰人,二曰兵,三曰财。
某请先论人之说。
夫济大事必以人为本,古今不易之论也。
在上则得其财而用之,在下则得其心而用之,皆人也。
数年以来,招置人材不为不广,布之中外不为不多矣,而庶事未至振举,风俗未以大变,士风犹为阘然者,此岂无说然也?
昔姚崇叙次郎吏而明皇不答,德宗亲择畿令而柳浑不贺,盖人君所择者辅相,辅相所择者百执事之人,此各有其职。
今也人人而荐之主上,使必亲见而后用,此殆诸公惩前日权臣专恣之过,远嫌疑之为也,欲以尽人材而惧其未也。
人君之必自用者,惟将与相耳,否则有将相之才而未试者尔,当亲见而识之。
至于一介之士,寘之列位,岂必人君之尽识欤?
且文臣以是可矣,近者所任武臣,有遂转一官、迁一职者,俟其终更而审察者,此复何耶?
苟以为军帅多非其人,是不待一日而易之也。
如皆其人矣,姑欲收遗材以备缓急,则籍于密院,以次任之足矣,安有未见其功而予之官职乎?
予之官职而置于閒地乎?
徒为是虚名美观也。
至于人心,则尤不可不收者。
急于财则民怨,吝于财则军怨。
军怨者祸速而易见,民怨者祸远而难知。
事虽不可概举,然人心之所悦者公,所服者平,所慕者信。
推是三者而行之,则人心得矣。
其次请论兵之利害。
夫师克在和不在众,用兵斗智不斗力,非必援引古今而后见也。
国家俪于汉、唐,实以养兵为大蠹。
自渡江以来,西北之兵萃于东南,则其蠹尤甚。
今西北之兵既已老矣,近所召募无非东南之人与西北士卒之子弟,而犹用西北军额以填之,是务多不务精也。
昔者尝怪谢幼度之破苻坚,是时江左为晋已五十馀年,实用东南之兵以却大敌。
陈庆之送元颢,是时下晋又已百有馀岁,以兵七千转战魏地,破其四十万众无与抗者。
岂东南之兵果不可用耶?
顾将之何如耳。
且又有甚弊焉,西北军额皆系于殿前,衣粮之外,日有食钱,诸路将兵则衣粮而已。
以诸路言之,江西非无禁兵也,而驻殿前一军于章贡,福建非无禁兵也,而驻一军于漳泉,二广非无禁兵也,而驻一军于潮海,皆以弹压盗贼为名。
是逐路禁兵为不足用矣,则逐路禁兵虽阙之可也,犹复促募不已,而外复有弹压之军。
向者禁兵与厢军为二,今又为三焉,县官安得不匮哉?
殿前之军给以经总制、上供等钱,逐路禁兵给以州县之常赋。
然殿前军所募人,与逐路禁兵何异而所给过倍。
为之计者,莫若遇殿前军有阙,选于诸州禁兵而用之。
循祖宗出军旧制,更番迭戍,于弹压之所,加其粮给,用以激劝。
而以逐路弹压之军,理为逐路禁兵所缺之额,取其费以充,则经制、上供之财亦可省矣,此养兵之利也。
西北之士虽老,近稍汰而出之,方州小者百许人,大者几二百人,彼虽稍释军伍之劳,而反有道路流离之苦,州郡骤添使臣数十百人,夫亦何用?
且俸给有不可以时办者。
此辈诚筋力不逮,然亦习熟戎事,经历艰险,岂无可用之才?
今近自江东淮甸,远自荆湖襄汉,皆有旷土,与其募民力田,曷若用所汰之士,给其粮具牛种而耕之,一岁之外,使得食其所入。
积聚其众,略仿陕西城寨之法,阅习控禦,以为屯田。
因择其强干有劳者用为巡检,而命帅司州将督之,不犹愈于不釐务指使之科而坐食哉?
此汰兵之利也。
朝廷往岁尝以兵权付于一二大将,收之御前,号为都统制,固远虑也。
然御前都统制者,其名也,其自为一军,犹自若也。
尝观祖宗所任边帅之效矣,河翔关陕十数大镇,无非宿兵之地,帅则皆用大臣,下亦两制,其将兵之官不过于副总管与钤辖、都监、正副将而已。
其后庆历、熙宁用兵,亦命文臣为宣抚,故二百年间,将帅无握兵之患。
今诸路帅司所将者州兵,而大兵所驻,则惟都统制驭之。
陪都之重莫如建康,留守之臣而都统制盖与之分庭抗礼,他州在所不论也。
近日沿淮上下,间用武臣,得为安抚,虽欲潜师为备,庙堂得不深思耶?
至于蜀道之远,与夫辇毂之近,又有久任而不易者,则非某所敢议也。
下此有财之说。
天下莫不以财为急,而某独以为后者,夫财之在民与在国,实无以异,后世掊尅之论兴,始以归之公上为富国之术。
今朝廷用度亦窘矣,诚使百姓充实,一旦有大费,虽细民瓶罂囊褚之物,歛而用之,其谁敢不从?
然不知大费之后,足以奠枕耶,民亦愿输而不惮;
如其未也,安可穷民而自利哉?
且财货之目,异于承平时,固已不可胜数。
常赋之外有总制,总制之外有经制,经制之外有和籴、有折帛、有月桩、算丁。
于僧道鬻爵,于富民贸田,于州县所未卖者度牒,未收者职租而已。
觔革羽毛、银铜盐铁,名为不得科歛,而使州县自任其谤以应上之须者,事亦不一。
虽欲复取,其又何加?
朝廷既知以节财为务矣,乘舆之服御,宰执之赐予,官吏之廪稍,朘损盖未已也。
然不知诸军之伪券,其果皆去耶?
置官总领,实未能覈其数,役使于道路,假借于亲旧者,日纷如也。
三衙之军,当有定额,天子之都,白昼掠人于市,刺以为军,特欲充其数耳,缓急何所用之?
此宜密院自招刺于承旨厅,以消其弊。
且诸军之粮给,皆系于总领,而所谓回易者独不隶之,何哉?
前日盖尝罢之矣,未几而又复之,今其言曰吾军衣粮之外,装饰泛用,皆资于回易,故人人以为不可罢。
然主将假之以为妄费者,户知之也。
罢之诚未尽善,盍亦隶于总领官而权其出纳,殿司则专命版曹一官掌之,其弊将不劳而自去矣。
僧道日益就少,则寺观为可并,胜于取其宽剩也。
官吏日益就少,则祠禄为可减,胜于断其权摄也。
馀则仪卫礼文,百司技艺,伶官走马之费,又有宜省而不必尽备者。
昔周宣王不藉千亩,汉光武未尝具大驾,皆不失为中兴之盛。
此盖因时损益,享实利而不为虚文者。
朝廷今日患在好为虚文而不求实利,谓宜置官讲议而以次更革,不待一人之言,然后改一事、罢一条也。
窃尝深叹朝廷政令或出,不为四方之所尊信,未几果亦变易,正坐轻用人言,未尝深加讲议故也。
试以一二明之。
递铺既已统于州县,提举于监司、巡辖于使臣矣,而逐州复以指使轮月掌之;
弓手既已职于县尉矣,又以州兵官兼其将领。
不知皆有益耶?
如以尉为文臣不可倚仗,参用武臣可也;
巡铺使臣为不足用,择道里远处增置其员可也。
何在一官之外,又使一官也?
闽中近籍海船,且立赏格,俾土豪募及水手千人,则以承信郎命之。
是粮食当自备也,私家虽富,无能日赡千人之理,不知朝廷将以此警海道耶,抑以禦大敌也?
传闻敌亦渐治舟船于山东,其意叵测,沿海之备,信不可缓。
然海路从横,惟藉风势,一夕千里,若以兵斗于舟楫之上,万无决胜之道。
或值风涛,安可会合?
惟当聚兵要害,控扼其港口,轻舟往来,以为巡逻,严其斥堠,坚其城壁,使敌至不敢越,既越不可归,乃谋之善者。
某以为此非土豪所募水手能办也,所募之人以禦小寇或可,禦大敌诚非计也。
且敌万一用师海道,盖亦掩我不备,直捣州县,以张声势,必不争利于舟楫也。
水手但知争利于舟楫,遇其冲突州县,安能舍舟楫而与之战,徒有驾舟而遁尔,不知州县孰为守哉!
凡此之类,皆望朝廷更议之也。
虽然,阁下今者位实参预,必以为上有二辅,次有右府,任不我专,故有不可尽言与不可尽为者。
然前辈如寇莱公、范文正公,皆以参预而行大政。
当是之时,人主不疑,同列不忌,终于共济国事。
其后王安石、吕惠卿之为参预,始以制置三司而侵宰相之权,惠卿复欲攘安石之位,故近者多以是为嫌。
夫如安石、惠卿之为参预则不可,如莱公、文正之为参预则亦何所不可哉?
侧闻圣上恭己,委任大臣,实无有间,而诸公同寅协恭之效,道侔志合,非有前日专制忌克之风,阁下于此而云不可为与不可言,非某所喻也。
今日之事,如救焚拯溺然,一日不图则贻患日深,阁下幸而言之与幸而为之。
而果不可也,则当引去山林,以全往年挂冠之美,无为久孤贤士大夫之望而不决也。
昔鲁使乐正克为政,而孟子以为好善优于天下。
卫之诸臣好善,故贤者乐告以善道。
某之庸陋,不敢自附于贤者,而明公之好善实过于乐正,是以仰恃深眷,喋喋于兹,恭惟恕其狂妄,少加听察。
如有可取一二,冀施行之,非某之幸也。
不宣。
极目亭诗集序 南宋 · 韩元吉
婺之牙城东南隅有亭,才数椽,郡守周彦广尝取米元章所书极目亭三大字榜之。
然元章旧题乃上蔡也,既陷没不可见,犹得见于吾州,岂特其名之适实,而字画之妙亦因是显矣。
然栋宇狭甚,不足以陈觞豆,列丝竹,客至徙倚而爱之,主人仅为茗饮,或奉一杯相寿而已也。
予再为婺之明年,值岁丰少事,乃辟而新焉。
其规制不能侈大,颇与其地为称。
于是来登者酒酣欢甚,往往赋诗或歌词,自见一时巨公长者,及乡评之彦与经从贤士大夫也。
盖婺城临观之所凡三,中为双溪楼,西为八咏楼,东则此亭。
皆尽见山之秀,两川贯其下,平林广野,景物万态。
而双溪直谯门,涉通衢百举武,八咏在郡庠之偏,距州治尤远,且须女之祠寓焉,二楼不可频至。
惟极目亭在后圃之隙,不必命驾烦民,得与宾客共之。
予以山林麋鹿之姿,遇退食之馀,好风佳月,必携幼稚,支筇蹑履,徜徉于兹。
盖溪光山色,奇花美卉,无日而非我有也。
吾恐异时太守之贤,不得而废,则啸歌觞咏,有以慰吾之暇者,可不传乎?
虽兰亭逸少之风莫及,而岘山叔子之叹未忘,因类而锓诸木,俾好事者其有考云。
淳熙六年十二月,颍川韩某序。
书和靖先生手书石刻后(1179年6月) 南宋 · 韩元吉
绍兴初,和靖先生自蜀出至九江,书此以示夏翇,间亦录赠门人,今所见凡数本也,其意深哉。
当是时,士大夫颇以《伊川语录》资诵说,言事者直以狂怪淫鄙诋之,盖难力辩也。
先生既长道山,馆中俊彦多从先生问学,且求《伊川语录》。
先生谢曰:「某无录也」。
掇同门所记仅数十端示之。
张公子韶亦以为请,先生曰:「伊川之学在《易传》,不必他求也」。
其后先生归寓会稽,学者犹以不看《语录》为疑,先生曰:「诸君知乎?
《易传》所自作也,《语录》他人作也。
人之意,他人能道者几何哉」?
又尝曰:「伊川先生顷亦为《中庸解》,疾革,命焚于前。
门人问焉,伊川曰:『某有《易传》在,足矣,何以多为此』」?
非先生不知也。
某假守婺女,见此纸于潘景宪家,盖吕坚中所得者。
因摹之石,以遗后学。
追思拜先生于道山时,遂四十一寒暑矣,抚卷慨然。
淳熙六年六月庚戌,门人颍川韩元吉记。
崇福庵记(1168年10月) 南宋 · 韩元吉
古者葬而不封,盖远之也。
中古而降,则既封矣,然墓而弗祭也。
成周之礼则祭矣,故冢人祭墓为尸,然未有守也。
其曰守墓禁与墓大夫之职,皆典其禁令而已。
两汉而下,守墓之家始有闻焉。
夫葬而封,封而祭,祭而守,岂后世之俗寖不逮于古欤?
亦曰礼之变而无悖者矣。
谨其兆域之原,护其松槚之植,易其庐而屋焉,假人而掌之,子孙岁时必至而不敢忘,圣人复起,宜有取乎此也。
自浮图氏之说兴,士大夫之家欲守其坟墓者,率致其徒,国家著令,从而许之。
其爵算有不得命为寺,则亦自筑精舍,选择一二而处焉,以为较之丁壮而无妻孥之累,洁齐寂净,庶以严乎鬼享也,天下之俗几何幸哉!
秘阁修撰韩公之为都大提点坑冶铸钱也,当绍兴之十五年,请于朝曰,所领凡九路,不可以谋尺寸之产,惟母太硕人郑之丧未葬,将卜地于信州上饶县。
诏俞之。
于是兆于明远乡禅寂院之东山。
无几何,公使于蜀,又帅于夔,而不幸捐馆舍。
绍兴之二十年,其继室李夫人奉公之柩祔窆焉。
越五年,于墓左始为屋数十楹,以处浮图氏者。
又十有三年,益大葺之,范金为钟,楼居其上,门闼室宇,以备以严,视佛庙之规,虽微而体具。
始山未有泉,庀工之日,斸土而泉涌,已而有露降于墓木而甘。
夫人嘅叹,谓其有物阴相之也,因名曰崇福庵,买牒而度为僧者三人,买田以赡夫僧者踰六十亩。
盖韩氏家许昌,渡江而南,坟墓既不可族矣。
修撰公蚤以才谞自奋,历尚书郎,宣力四方,隐然为时吏师,而不得世其贵,以尽发其蕴。
平生未尝营产业,仅克有地以葬其亲,而身没数千里外。
取二犹子子之,繇夫人而后家道立。
夫人间关东归,既教其子以诗书,而躬布衣粝食,翛然自得,以从浮图氏之学,凡舍宅之外,悉捐其赀,以为是庵。
尝曰吾夫之力所不及者,吾以一妇人之力,阅二十寒暑而卒成之。
修撰公讳球,字美成,于某为祖父。
某寓于信,亲见夫人遇事有法,可以为难,故为道礼之变,且述夫人之志以示后之子孙,俾知孝云。
乾道四年十月,右朝散郎、守大理少卿韩某记。
两贤堂记(1179年7月) 南宋 · 韩元吉
并江而东,行当闽浙之交,是为上饶郡,灵山连延,秀拔森耸,与怀玉诸峰巉然相映带。
其物产丰美,土壤平衍,故北来之渡江者爱而多寓焉。
广教僧舍,在城西北三里而近,尤为幽清,小溪回环,松竹茂密。
有茶丛生数亩,父老相传唐陆鸿渐所种也,因号茶山。
泉发砌下,甚乳而甘,亦以陆子名。
绍兴中,故中书舍人吕公居仁尝寓于寺。
公以文章名于世,而直道劲节,不容于当路者,屏居避谤,赍志以没。
上饶士子稍宗其学问,虽田夫野老,能记其曳杖行吟风流韵度也。
后数年,故礼部侍郎文清曾公吉甫复来居之。
二公平生交,俱以诗鸣江右,适相继寓此而曾公为最久。
杜门醉诗书以教子弟,或经时不入州府,不问世故,好事者间从公游谈风月尔。
公亦自号茶山居士,若将终身焉。
会朝廷更庶政,一时端人正士始得进用,而吕公前已下世,莫不惜而哀之。
公起为部刺史,遂以道德文学入侍天子,盖退而老于稽山之下。
而上饶之人称一时衣冠师友之盛,及二公姓字,则拳拳不忍忘。
寺之僮奴,指其庭之竹,则曰此文清公所植也。
山有隙地,旧以为圃,指其花卉,则曰此文清公所艺也。
一亭一轩,爱而不敢动,曰此公所建立或命名也。
主僧敦仁者,言少年走诸方,侍其师清于草堂,清每与其徒诵二公诗语,且道其禅学之妙,敦仁窃闻之,以谓非今世之人也,不意游上饶,及见二公于此寺。
今既叨洒埽之职矣,俯仰踰三十载,思再见而不可得也,将虚其室,绘二公之像,事以香火而祭其讳日焉。
于是榜以两贤堂,而求为之记。
夫自中原隔绝,士大夫违其乡居,类多寄迹浮图之宇,固有厌苦,冀其速去者矣,未有能知其贤,既去而见思也。
在《诗》有之,「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
说者曰茇之为言,草舍也。
召伯听断于棠木之下,而民之被其德者,思其人,敬其木,不加剪伐云尔。
今二公之寓室,殆亦茇舍之比也。
然非有听讼之劳、及民之化,而敦仁又佛之徒,岂能尽知吾儒之事与夫贤者之详,乃尊敬爱慕不已,至祓饰其居,以为二公之思而祠祀之。
使二公也得位以行其志,则所以致民之思者,岂不足侔于召伯哉?
虽然,世之为士者,见贤不能慕,既去而忘其人,闻敦仁之为,过于堂下,亦可以少愧矣夫!
淳熙六年七月,具位韩某记。
敷文阁直学士左朝奉郎致仕刘公行状 南宋 · 韩元吉
曾祖昈,赠尚书刑部侍郎。
祖逢,太子中允,赠左光禄大夫。
父抚,赠右太中大夫。
母王氏,赠太硕人。
公讳一止,字行简,湖州归安人。
曾大父而降,世以儒学名家。
伯祖述以直道清节事神宗,为知杂御史,疏新法得罪者也。
御史之子握,年十八登进士第,至龙舒守。
见公尚幼,趋于前命赋诗,操牍立就,语奇出。
舒州抚而叹:「此异童子,吾宗其兴」!
既公举进士,又少于舒州四岁。
未冠,试太学,屡先多士,声称籍甚。
丁内外艰,跣哭就道,见者为感动。
家贫,力葬无遗礼。
有司欲以公应八行选,公曰行者士之常也,谢不就。
宣和三年,始获奏名礼部,唱第廷中。
少年朋从多以贵显,至公名莫不举笏相庆,公视之泊如也。
得监秀州都酒务,人皆言公宜在文字之职,公不卑其官,事以办给。
长吏知公名,未始以常僚待之也。
秩满,为越州州学教授。
时翟汝文知州事,间出所为文属公定其藁,至以诧客曰,颇曾见人物如此乎!
公既代去,避地于姚江。
傅崧卿来摄郡政,书礼致公,即劝傅公起义以赴国家之难,至称刘琨、祖逖同寝之事,语甚激烈,傅公感慨流涕。
会李参政邴得祠过郡,见公留语终日。
密荐公人物议论宜在朝廷,盖不使公知。
建炎四年,得用为详定一司敕令所删定官。
绍兴改元,召试馆职,因对策极言当世之故。
且曰:「天下事不克济者,患在不为,不患其难,圣人不畏多难而能图尔。
昔吴王夫差既胜齐,而子胥以为忧,曰是吴命之不长也,未几果灭于越。
吴人侵楚及郢,楚人大惧,而令尹子西独喜,曰乃今可为矣,而楚以不亡。
是祸福倚伏,果不可料而不可不为也。
如其不为而俟,天命自回,人事自正,敌国自屈,盗贼自平,有此理哉」?
上览之称善,且谕近臣刘某所对剀切,知治道,欲骤用公,而执政者不怿也。
除秘书省校书郎,考试两浙类试进士。
公语同列,科举方变,欲文学之外通时务尔,凡言涉浮靡者尽黜之。
既皆患无其人,公袖出一轴,曰是宜为首,及启号,乃张九成也。
九成以行谊推重乡里,馀多一时闻人,众始厌服。
是年冬,迁监察御史,即上疏论君子小人用否之辨,以谓:「天下之治,众君子成之不足,一小人败之有馀。
君子虽众道则孤,小人虽寡势易蔓。
且引《易》五阳决一阴,其卦为夬,而《系辞》则曰君子道长,小人道忧也。
夫以五君子临一小人,不曰道消而曰道忧,盖上下交而志同,如泰之时,然后小人之道不行,若徒能使之忧,则将图之而无不至矣」。
朝廷行事无一定之议,公又上疏:「陛下悯宿蠹未除,念颓纲不振,政烦民困,用广财殚,置司讲究,德至渥也。
曾未闻有所施行,恐以疑似之说欺陛下,曰如此将失人心矣。
夫所谓失人心者,刑政之虐,赋役之多,则失百姓之心;
好恶不公,赏罚不明,则失士君子之心。
若无是,则失者小人之心耳。
失小人心而得百姓、士君子心,何病焉?
愿审其利害,当罢行者断自圣衷,勿贰勿欺,则事之委靡不振者悉举矣」。
上览奏嘉纳。
时庶事草创,有司法令类以人吏省记,而吏生因缘,欲与则以与例进,欲夺则以夺例陈,公曰:「法令在奸吏犹得侮之,今一切听其省记,欺弊可胜言?
愿以省记之文送敕令所定而颁焉」。
公虽未尝任言责,而论事不一。
方手诏询中外利害,命大臣修政之日,公即具言:「宣王内修政事者,修其所谓攘四夷之政而已。
如缓其所急,先后倒置,何修为哉?
今不过簿书狱讼,与官吏迁除、土木营建之务,未见所当急也」。
又言:「人才进用太遽,而仕者或不由铨选;
朝廷之士入而不出,在外者虽有异能,不见召用;
执亲丧非军事,至起复为州县官。
皆侥倖之门不塞,而至公之路不开尔」。
又请选近臣晓财利者,仿唐刘晏法,濒江置司,自辟官吏,以制国用;
乡村皆置义仓,以备凶荒;
增重监司,自转运副使至提点刑狱,并以曾任侍从官为之;
及令侍从台谏各举所知。
当是时,虽中丞、侍御史有论,必咨公而后决。
明年秋,迁起居郎,奏事上前,上迎语曰:「卿朕亲擢也。
自六察迁二史,祖宗朝有几」?
公谢:「臣不足以知旧典,尚记宣和间张徵、李桷与臣实同,顾臣何以当此」!
公既荷上知,其在台察已刺口论事,至是因面对,极陈堂吏宦臣之蠹,执政植私党,无忧国心。
翌日,遂罢为主管台州崇道观。
寓德清僧舍,杜门却扫,自放于山水,而诗文益清健。
阅二年,召为尚书祠部员外郎,奉神主于温州。
未行,改权发遣袁州,又改浙东路提点刑狱公事,加直显谟阁。
公尽心庶狱,每行部,其株连久系者释遣动数十百人,守令至𥈭眙,而民或画像以祠公。
然悍强冒法者,未尝故纵越。
有巨姓怙富横甚,致仇人于死,赂二三达官,求以为受雇觊末减。
公治之愈急,属吏咸恐,公不顾,卒刑于市,一路始服公之平。
会摄安抚司,即奏疏:「比年帅臣权稍轻,属郡莫能统摄,调兵则不遣,移食则自占。
今既罢管内安抚矣,则诸郡有得便宜指挥者,亦宜听帅司节制,以革前日之弊」。
秩满,除权发遣常州。
未赴,召入秘书为少监。
既赐对,上曰:「知卿久外,无为卿言者也」。
公顿首称谢。
居两月,复为起居郎,遂迁中书舍人,兼侍讲,赐服三品,时九年正月也。
会莫将亦赐出身,除起居郎,公亟上奏:「将以太府丞骤缀从班,前此未有,道路籍籍,以为将上书助和议而已。
臣之误恩,与将同制,臣若不言,人必谓臣自为地而不忠,乞并与臣罢之」。
疏入不报。
九月,迁给事中,仍兼侍讲。
徐伟达除知池州,伟达尝事张邦昌为郎者也,公言:「邦昌僭逆,凡仕伪之人皆知讳其官,惟伟达至今自谓郎中,岂稍有廉耻者?
一郡既足惜,且无以示好恶于天下」。
遂罢伟达。
吕伉以大臣子除贴职,添差浙东提举茶盐,王存等非老病而罢从军与差遣,公皆谓不可,至贵近之请,尤论执不避,其下虽小事悉争之。
孟忠厚乞试河南一郡,公奏后族业文如忠厚不可多得,此例一开,有出忠厚下者何以禦之?
汪伯彦知宣州,入觐,诏以元帅府旧臣特依现任执政给俸。
公曰:「伯彦误国之罪,天下共知,节度使俸借减尚不薄,况州供给圭田之厚!
以郡守而依执政,殆与异时非待制而视待制、非两府而视两府者类矣」。
上皆为罢之。
武臣王仲宝等押扈卫人马,依康履例给料历,公亦奏:「料历非参选不可给,一二年来,始以给奇功者。
履等非奇功,而仲宝又其属也」。
廖刚时为中丞,谓其僚曰:「台当有言,皆为刘公先矣,我辈独无愧乎」?
居琐闼仅百许日,缴奏未已,用事者始忌公,因诬公荐士失实,又罢为提举江州太平观。
久之,除秘阁修撰。
十五年冬,除敷文阁待制。
议者希用事意,谓公辞免有讥诮,遂中格,并夺修撰。
二十三年,上疏请老,始复秘阁修撰致仕。
九月,再除敷文阁待制。
二十五年,用事者死,上更美庶政,即起公赴行在。
公虽屏居乡闾,非无意于当世者,闻上有命,不敢即辞,杖而造朝。
至国门,辞曰:「臣老且惫,念竭力以报陛下,然足尝跌而伤,拜伏不能如仪,惟陛下贷而归之」。
上虽思公之贤,渴欲见公,而亮其无隐,遂进公敷文阁直学士致仕以归。
绍兴三十年十二月初四日,以疾终于家,享年八十有三。
明年正月丁酉,葬于乌城县澄静乡赵村后坞山之原。
官至左朝奉郎,爵至长兴县开国伯,食邑至八百户。
讣闻,赠左朝散大夫。
娶臧氏,同郡记室参军询之女,勤俭有礼节,阃内巨细未尝忧公,而劝公以游学。
及公既达,不以为喜,既退,不以为蹙。
先公十年卒。
男二人:峦,右宣教郎、主管台州崇道观;
嶅,右承务郎、淮南东路提举常平司干办公事。
孙男九人,简、符、筥、筌、篆,皆将仕郎,籀、策、籍、箴,业进士。
孙女三人,适张颖、周楠,而一尚幼。
公少敏悟,七岁能属文。
既长,博极群书,至星历、方技、佛老之说,莫不穷析要眇。
为文章推本经术,出入韩、柳,不效世俗纤巧刻琢,虽演迤宏博,而关键严备。
乡人士大夫葬其父祖,得公志墓,乃以为荣。
其为制诰,明白有体,丽而不佻。
虽书词填委,一日数十,倚马辄办。
尝曰人君训告,赏善罚恶辞也,岂过情溢美、怒邻骂坐之为哉!
故公在词掖数月,人争传颂。
颜鲁公孙特命官,公当制伟甚,上叹赏不已,至手书之。
其为诗,高处陵轹鲍、谢,下者犹足奴视温、李,然清深简易,自成一家。
吕舍人本中、陈参政与义,皆号能诗,得公诗惊曰,此语不自人间来也!
石林叶公梦得与公平生交,其论当世人物,以公为第一流。
至公诗,亦曰世久无此作矣。
有《类藁》八十卷,藏于家。
公仪矩整秀,乐易长者,闻人有小善,至单词只句可取,率称道不容口。
后进经公指授,其为文必可观。
然公于文盖无所不能,于学无所不通,自少驰声场屋,四十始得一第,暮年仅掌书命,曾不得上玉堂为学士,其雍容献替,已不胜忌克,摈废于祠宫者十有七年,及上欲用公而公已老矣。
呜呼!
使公而早得用,用而不为憸人间之,既间而归不病,而至于复用,则其所立讵止是哉!
公文章之馀,笔法甚工,而乐府亦尽其妙,京师市人鬻者,纸为之贵。
而公实冲澹寡欲,戏于翰墨。
自布衣至登法从,不蓄声色,虽饮食奉养,未之少异。
閒居不妄营一钱,客或谓公宜有以遗子孙,公诵疏广之言以对。
退而诲其子,则曰吾平生通塞,听于自然,惟机械不生,故方寸自有乐地。
年逾八十,抽思作文,不减少日。
临终之秋,豫戒其家,疾既革,无一语谬,盖达于性命如此。
予兄弟久从公游,荷公之爱为深,故知公行事为详,而公之二子且以治命来属,因泣而次之。
右朝请大夫知虔州赠通议大夫李公墓碑 南宋 · 韩元吉
绍兴初,天子驻跸吴会,议者请严海道之备。
侍从官有言朝奉大夫、主管武夷山冲佑观李公尝贰明州,能言海道利病,其才可用,于是诏添差通判明州,兼沿海制置司参议官。
即上备禦策,以为异时诸郡四封立坞壁,设马阱,拘保甲,文具也。
当募土豪,率乡社,因民俗器械,以地险为计。
海道虽亘数千里,其要害不过数处,宜用舟师,如通之东签料角、平江黄牛垛头是也。
于是台谏又言公之说信而不夸,乞尽付之以责其效。
是岁天子下诏亲征,遂命措置防托海道,总舟师,驻许浦,又戍于通州之崇明。
七年,再其任秩满,防知南剑州。
庚申夏六月,敌复渝平,朝廷大讲守备,侍从台谏各荐所知,又以公应诏。
被召至行阙,太上皇帝问以海道事宜,而故相张魏公为福建安抚大使,招降海寇,得多桨船五十三艘,兵将二千五百人,献于朝,乞付公节制,而荐公尤力。
众谓公且用也,而时相忌不己出,特不用之,第复以公参议沿海制置司。
公请候事息即赴新任。
移驻京口,抚驭招降之人与诸军兵,上下甚肃,海道帖然。
事息矣,莫有论其功者,公曰吾知赴新任而已。
然南剑凋弊久,汀、虔多草寇为邻,公经理其赋入,郡以不乏而寇以不敢侵。
会朝廷遣五分弓弩手分戍江淮,且命以其家行。
公曰闽俗安土重迁,道里甚邈,无舟车之利,事未便。
奏论之,乞依祖宗旧制,三岁而更则犹可也。
时诸郡皆应命,独公州迁延未遣,既而有旨罢之,老稚驩呼连营。
在郡二年,得官田数百斛,给郡学,养诸生以倍,郡人绘像祠焉。
代还,除知虔州,兼管内安抚南安、南雄兵甲司。
绍兴十六年九月己酉,卒于嘉禾之寓舍,春秋六十有二。
贤士大夫之与公游者,公卿贵人尝荐公为可用者,莫不悼恨叹息,不谓其止此也。
公尝知杭之富阳县,政有惠爱,未及代而遭其考少师公忧,因卜县之白升山以葬。
县民相率来助,有出财者,公悉谢之。
方腊之乱,民为密护其丘垄,得不犯。
至公之丧,遂附于少师之右,盖其年十二月甲申也。
二子:大卞,今为朝散郎、知澧州;
大正,朝散郎、潼州府路提点刑狱。
泣而言曰:兄弟奉先人之泽,粗有立矣,而岁月寖远,先人之善未有志述,富阳之人愿有以书于墓下。
予既与二子交,又获与公之二三婿游,知其行与事,用书之曰:公讳文渊,字深道。
按其谱,颍州。
七世祖逊,仕五代周为行军司马。
六世祖汉捷,仕闽为王审知监察御史,东平把截将,即建之松溪县家焉。
五世祖怀德,袭父官为闽马步军都总管。
逮公之高曾,犹儒业不得仕。
至考讳规,始登元丰五年进士,官中奉大夫、夔州路提点刑狱。
赠其祖仲元朝散大夫,而中奉累赠至少师矣。
妣吴氏,赠魏国夫人。
公以少师恩入官,主陕之湖城簿,摄卢氏令。
中使过县裁物价,游手辈挟势侵商贾,公为禁戢,得无扰。
再为开封之东明簿,方田均税,公当开封、祥符、中牟三邑,多权贵豪族,皆敛避莫敢奸,号为平允。
调郑州荣泽丞,用荐者改通直郎,遂为富阳。
时府中鬻爵下属县,公力谢吾邑民贫,不敢受,邑民至今称之。
知明之鄞县,权接伴高丽奉表使人。
宣和四年也,出戍卒当给犒赏,群吏要之,哗噪于庭,皆愕眙不敢问,公为驰入好谕之,请寘吏于法,郡以无事。
县西有广德湖,延袤数十里,溉田馀二千顷,废以为田,给高丽供备之费。
公得唐大和中复湖事迹,及熙宁曾舍人巩所为《修湖记》,以请于朝,丐以还民。
奏且下,值靖康之难,公亦丁内艰去。
主管南外宗室财用,不赴,添差通判明州。
绍兴改元,高丽遣奉表官崔惟清至,以公旧尝与其使接也,又为引伴至行朝,且命送之。
仅逾年,以省员罢,遂丐冲佑之祠。
在明三任,前后阅十年,积官至右朝请大夫。
公少习于文,喜观昌黎文公之作,老犹成诵,亦慕其为人。
其召对论事,敷奏详雅,盖首言褒宠节义、修政事,然后可复境土。
且乞郡守以三年为任。
天子嘉之。
然劲直,不肯附丽以取世资。
平时家居,不妄言笑,教子弟必以礼法。
性孝友,与仲季同居,虽罢官归不私有其俸积。
少师泽不逮其季,公则奏之而后其子。
抚嫠妹之子,教以学,而资其二女以嫁。
在延平有倅贰死官,子留落无依,公葬而厚赙之,为买田业。
道出松溪上冢,会亲族,赡恤其孤穷,故其乡党尤称之。
二子既通朝籍,才赠公通议大夫。
娶张氏,中大夫、右文殿修撰徽言之女,继室以其娣,皆封宜人,赠硕人。
女四,吏部侍郎方滋、直秘阁张祁、常州司法参军胡知言、通判绍兴府沈云应,婿也。
孙男七,初度、叔度、公度、幼度、侯度、景度、伯度。
孙女八,曾孙男二,女一。
公生虽不得尽其蕴,今四十年,二子以才谞嶷嶷著见,诸孙好学森立,庆未艾也。
因为之铭,以志于墓下。
其文曰:
修之在身,用之在人,君子所以自贵也。
匪时不伸,匪用不行,君子贵乎有位也。
若夫位不既其才,用不副其志,在我者亦奚愧也?
嗟哉李公,时非不逢,用而不终。
公卿侍从,既不我知。
尼而不施,子孙是宜。
富春之阳,有封如堂。
善政嘉言,公其可忘!
资政殿大学士左通议大夫致仕贺公墓志铭 南宋 · 韩元吉
上即位之二年,诏资政殿大学士贺公落致仕,提举万寿观,兼侍读。
上亲御翰墨,累数十语,其略曰:「朕嗣服以来,思得黄发老成,询咨政要。
其为朕幡然而起,勿以髦疾为辞」。
公捧诏泣而言曰:「陛下龙飞,臣以得谢在田里,无繇一望清光。
今恩意若此,年将八十,其敢矫情饰词,尚以虚文末礼为解」?
因不复具免,束担就道,第辞所授职,愿一见而归。
既入见,所陈治道之要甚切。
时和战未定,上问公策将安出,公曰:「臣向非主和者也。
自符离之役,器械刓敝而军气尚索,愿少需之,姑听其和,而战未可终日忘尔」。
上称善,即日拜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
公誉望益高,谓且相也,仅数月,当路有忌公者,议率不合。
会庆节佛寺开启,公拜而偶踬,因待罪。
上虽优诏开谕,继而请曰:「臣老甚,愿赐骸骨」。
沥恳再四,天子重违公意,乃复以资政殿大学士致仕,还台州。
乾道四年三月二十九日,薨于家,享年七十有九。
讣闻,天子震悼,辍视朝,赠左光禄大夫。
其年五月乙酉,葬于天台县太平乡善屿山之原,公所自营也。
淳熙八年,其孙敦仁来曰:「大父之薨与葬也,敦仁兄弟幼未有知,尝闻治命,将以铭志属君,逮今始克请,幸加惠其死生」。
呜呼!
某顷少年,荷公鉴裁,辱荐于朝,熟闻公之行事,今公盖不可见矣,其可见而传者,敢不次而铭之?
按贺姓本庆氏,胄出于姜,春秋齐有其族。
至东汉纯仕侍中,厥后避孝德讳而更焉。
著于会稽,当三国吴,齐以武功显。
晋则循,唐则知章,贤誉具著。
逮公之七世祖从僖宗幸蜀,为眉州防禦推官,卒葬其地,遂为眉之青神人,移籍蔡州汝阳。
曾祖讳息机,皇任尚书屯田员外郎,赠太子太师。
配杨氏,赠文安郡;
侯氏,赠同安郡,皆夫人。
祖讳抚辰,皇任朝议大夫,赠太傅。
配王氏、吴氏,皆赠秦国夫人。
考讳现,皇任承议郎,赠太师。
配王氏,赠楚国夫人。
公讳允中,字子忱,登政和五年进士第,积官至左通议大夫,爵会稽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实封二百户。
其历官则任颍昌府学教授,辟雍录,迁正及博士,国子监、宗正寺丞,入秘书省为校书、著作郎,假太常少卿,使金国贺正旦。
公自少颖悟不群,慷慨有大志。
尝遇异人授以兵书,曰:「此吾昔授滕甫者也」。
读之,非世所传,遂默以经纶自负。
时金人始通,众皆惮行,公被选,笑曰:「是可觇之也」。
道远且险,馆饩或不时,敌之伴者率粗暴鲜礼。
公嘻笑待之,而惟刺其下情,且问契丹遗民,果得其实,谓药师不可保,宣抚必不能任事。
归曰:「敌之诸帅,盗贼薮也,可不虑乎」?
所亲执政谓公:后生毋妄言。
赐服五品,迁司门员外郎,浩然请退休。
靖康改元,选户部,不复拜命,遂以某官致仕。
祸乱既作,张邦昌亦邓族婿,公独不被其污,众始服公先见。
建炎初,罹内艰,上书荐布衣王大智知兵可用,而朝廷并召公。
公曰:「士大夫惟不知兵,故无以禦国之难。
某之居丧荐士,非自媒进也,可伤名教、害风俗乎」?
即缴所被省劄不受,而被寇转徙湖湘间。
剧贼马有迫潭州,守向子諲患无备,思以利害说之。
公为见有曰:「宋祚更兴,足下风貌勇略,正宜立功名者,何自弃于此?
自古盗贼有寿终者乎」?
有不觉心动,改容谢曰:「郎中将以教有耶」?
公为留数夕,有卒不犯城。
而公既飘泊,因自放于山水。
至天台,爱其幽深,得地万年山间,结茅种蔬,若无意当世者,而范丞相宗尹以「抱膝」名其庵。
地故无泉,公默祷于山,得泉舍下,自名曰「应心泉」。
时已落致仕久矣,绍兴八年,始得用为江西安抚制置大使司参议官。
九年,入为仓部郎,转吏部。
请外,除福建路转运副使,平盐货,谨黜陟,号为称职。
而宰相谓公不肯下己,凡主管崇道观者阅六十月,又命公为福建安抚使参议官以抑之。
公尝持节本道,而回翔入幕府,处之怡然,人用是莫涯其量。
复为崇道观。
太上既更政化,始起公太常少卿,除礼部侍郎,实录院修撰,接伴金国贺正人使,兼侍讲,俄拜给事中。
皇后殿奏补非亲属、吴国大长公主女夫转行两官且升事任、勋臣三子授待制、集英殿修撰,皆涂归无所顾避。
宰相乞其便私差遣,有旨改合入官者二人,仍与内外窠阙。
公奏曰:「寒士改官,视为再第,内则筦库,外则属官。
俾宰相子,则主司孰敢令之?
昔司马康以光之子扶侍,改服色,光犹力辞。
今陛下既新万务,宰相当忘其私,臣甚为沈该惜也。
不然,桧、熺覆辙,可不杜其渐哉」?
上览奏称叹,谓非公不能及。
自馀如三衙刺兵改易军分,牧马营地占夺民田,大将回授其子而转阁职,中贵人迁秩不应法,或免试补官特差之类,缴论不一。
于是执政者相与怀愧,而权贵亦仄目睨公矣。
然太上特知公深,眷之厚,凡中外奏对论事者,多付公看详以闻。
一日对论君子小人事君之异,公曰:「君子志在尊君,则不能无忤;
小人志在悦君,故第为诡随。
此不可不辨也」。
太上称美久之。
因言:「闻陛下欲辟御苑以近某人园,果乎」?
太上曰:「谁为此言」?
公曰:「臣既有闻,不得不奏也」。
太上曰:「卿言甚忠,继有所闻,宜悉以奏」。
公知之无不言类若此。
或具奏,辄焚其藁。
迁吏部尚书,兼修国史,进侍读。
时增修六部,公论于朝,费缗钱三十万,且役殿司军,妨其阅武,不必为也。
不从。
再乞致仕,不允。
公善书,笔法遒美。
太上尝以所临王羲之四帖为赐,且批纸尾曰:「卿留心翰墨,深得八法之妙,勿以不工为笑也」。
张循王神道碑成,诏公书之。
公因讲筵三留身曰:「臣盖论张俊诸子除次对论撰不当矣,今君命宠其父,不敢辞。
若其家有所谓润笔,不敢受也」。
既张氏果致金䌽甚厚,有旨受之,公卒辞焉。
拜参知政事,奉显仁皇太后遗留物使金国。
至汴京,敌就馆赐宴,大合乐,且用常例赐花。
时敌人已骄倨,有背盟意,用吾畔将孔彦周押宴。
公谢曰:「使人之来,致太母遗物也。
国有大丧,乐何忍闻,况戴花乎」?
语酬复数四,其大使怒,至露刃胁公。
公曰:「王人毋暴慢也,事固有体,强弱岂有常哉」?
端笏不动,自副使而下皆屏息惊惧。
其使语益不逊,谓将杀汝。
公徐曰:「尔辈杀人外得何能?
吾年馀七十矣,当守节而死」。
声色俱厉,其使为却立。
彦周从旁解曰:「两国通和久,参政勿动心也」。
揖公坐,令左右捧花侍侧,曰不须戴也。
敌之甲士,相顾窃语,二十年无此使矣。
行次邢州,迓者辄车骑疾驰甚遽,凡百馀里。
道傍居民乃言,太行有仕契丹者,欲取贺相公为都统也。
至敌廷,掖门有阍者坐不起,其一肘之曰,是使者忠勇,可为之起也。
微侦之,盖李氏之子,然后知公名已传敌中。
先是奉使者畏敌人欲留北人例,诡以为贯江浙。
公待班客省,果问公乡里年甲,皆以实对,莫不叹异,遂成礼而归。
归即言敌势必大侵,宜亟为之备。
太上疑未决,而同列谓公之往应故事尔,不宜生事端,先自纷扰。
公叹曰:「吾谋不可用也」。
即引年丐致仕,章三上,且面奏,以母夫人藁葬汉阳,欲移厝天台,非亲行不可者。
太上恻然,允公请,锡金卣、金鬲二,茶药甚厚,御书二大字以宠之。
特许朝辞上殿,宰执置酒江亭,朝士赋诗,祖帐之盛,中兴以来未之有。
公既得谢,即走汉阳,迁楚国太夫人之丧葬天台前平山。
买宅郡城,即城外野水营别墅,号「小鉴湖」。
筑亭于抱膝庵之侧,号「杉亭」,为记以叙其意。
上在潜宫,雅闻公名,注想以待,仅决大计而归,盖公益老矣。
尝与士大夫论之,公之清介放旷,栖神养志,初若李长源;
其隐卧高蹈而有志天下,中若谢安石;
及刚正不屈,引去自全,又若孔君严。
其出处始终,真盛德哉!
有文集、奏议共若干卷。
秦太师桧与公同年第进士,同在学省三馆,且齐庚甲,契亦甚厚,而公素善赵丞相鼎、李参政光,故秦用是沮公特甚,反谓公趣向有异。
而公亦竟毅然不顾,殆将终老山林。
晚遇二圣,致位通显,得非天耶?
雅有知人之鉴,所荐至辅相、侍从者十数,次亦名闻当世。
每叹曰:「吾老无能为,荐贤所以报国也」。
性孝友,遇奏荫先与其弟侄而后其子孙。
赡养宗族孤幼,婚嫁之甚众。
寡交游,所取严甚,至其爱厚,或千里命驾,有昔贤之风。
和政郡夫人邓氏,京东提举盐香洵彦之女,先公之二十七年薨,至是合祔焉。
男昶,右朝奉郎、主管台州崇道观,先公二年卒。
女嫁右朝请大夫、直秘阁朱商卿,先公十馀年卒。
孙男三人:敦仁,今为通直郎、主管台州崇道观;
敦义,承务郎;
敦礼,承务郎、新监淮西江东总领所太平惠民局。
孙女三,进士林宪、谢宗经、韩桧,婿也。
曾孙四人;
光,登仕郎;
诜、贶、充,皆将仕郎。
公平生疏财货,未尝治产业。
在二府,得给使,尝积而不用。
将薨,诸孙甚弱,招郡太守俾视其箧,并赐金面析之,下逮仆妾之信厚者,了然不乱,盖于死生如此。
铭曰:
伊昔子文,仕尝三已。
见称圣门,繇不愠喜。
公之在朝,三挂其冠。
老则故常,壮也实难。
惟公存心,岂尚富贵!
有位则行,以道进退。
公之未老,志在经纶。
及其既老,志则初伸。
奸贼丑类,抗词靡惧。
在我能全,矢死勿顾。
公在东台,正色凛然。
敕书屡涂,以尽我言。
公在二府,整刚立矩。
思会众材,以齐百度。
孙吴之略,有蕴自衷。
抱膝岩栖,不为不逢。
既逢而归,迄未悉施。
左琴右书,乐我镜湖。
熙运天飞,黄发是咨。
公不俟驾,竭蹶而驰。
粤执事枢,行付天柄。
成谋甫决,公亦告病。
我评于公,清节令名。
邺侯谢傅,及孔左丞。
惟天降才,功岂易就!
八十之年,徒俾我寿。
赤城之山,上应三台。
自公我开,式宪后来。
故中散大夫致仕苏公墓志铭 南宋 · 韩元吉
苏姓在本朝凡三望族。
其系出梓州者,则太简举进士,为天下第一,被遇太宗,入翰苑,参大政。
出眉山者,明允以布衣显名,而文忠兄弟同时登制举,典内外制,长春官,辅门下省。
惟同安之苏,盛于中间,翰林公以贤良方正受知昭陵,出入侍从,而丞相亦冠多士于南省,历事五朝,为时宗臣,是相哲宗,具有劳烈。
三家子孙,各绍其阀,文献典型,相与上下,可谓盛哉。
公盖丞相诸孙,而翰林曾孙也。
翰林讳绅,丞相讳颂,皆赠太师,公于魏国,有传在国史。
徙居镇江之丹徒。
其第五子讳京者,公之考也,终朝请郎,赠至金紫光禄大夫,与其兄景、谟,学识行谊,俱称于时。
邹志完、游定夫、崔德符辈,盖其交友,故门下侍郎讳南阳公尤知之,而仕不获显。
其赠安康郡太夫人欧阳氏者,公之妣也,实文忠公之孙女。
公讳师德,字仁仲。
少颖悟,丰貌秀整,丞相甚爱抚之,以为类我,饮食必置左右,未始以去膝下。
既知学问,而明敏彊记,其得于父祖,闻于外家,习于游朋,皆过人远甚。
崇宁四年,始以丞相绘像景灵宫恩,补假承务郎,初调和州历阳县主簿,监秀州华亭县市舶务。
丁内艰,服除,吕尚书安老抚江东,辟准备差使,改右宣教郎,监都进奏院,充枢密院计议官。
请外,得广德军。
以言者罢,主管台州崇道观者再。
久之,通判平江府。
公之为计议也,与端明殿学士胡邦衡为僚。
邦衡上书论和议,诋执政为可斩,公谓之宜婉也。
后邦衡谪岭外,用事者罪公尝预其稿而不以言,遂罢广德矣。
至是王晌守平江,议多不侔。
而晌移建康,公适摄府事,有小人之甚者干公以私而不得逞,会公友婿常中丞子正没于邻邑,遂相与谮公,曾与郡守周三畏持官钱二千缗致赙,且父子共为祭文,有指执政语,实皆无也,并以邦衡之事为證。
秦丞相大怒,榜御史劾奏,公遂削籍投汀州。
且下部使者究其事,逮系甚众,势焰熏灼,榜掠皆诬服。
公之子玭亦停官,盖人人知其冤。
在汀六年,践蹈不敢喘息,而公买地种竹,葺茅茨其间,父子相对读书,将终身焉。
继徙徽州,怒者亦死。
太上皇帝更庶政,凡流窜非其罪,悉俾自便,公父子始得生还,仍复故官。
方上朝谒,太上见姓名识之,曰:是无故远窜者耶?
众谓公且进拔,而政路又有不能知公者,止除通判建康府,然尽还罪籍年月。
凡一岁四迁其位,恬不见喜愠。
居官暇日,则与佳宾客走郊野,访寻六朝旧迹,萃集为图,以正昔人传述谬误。
阅再岁,始得提举荆湖南路常平茶盐。
全州军士啸乱,部使者多论守将失抚驭。
公曰守固有罪矣,军士可不惩乎,乃手书数十移督视府,乃庙堂卒用公策,遣裨将市马,道清湘,捕首恶诛之,一路以宁。
代还,复主崇道观。
吏部尚书汪圣锡辈荐公,宰辅谓老成恬退可用,有诏赴行在,而公以耄疾力辞丐閒,朝廷特许以再任。
始筑室会稽城西镜湖之上,赋诗见志,超然有晋士之风。
乾道八年,叹曰:吾不复苟禄矣。
即以右奉直大夫致其仕,时已赐服三品,爵为丹徒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
玭通朝籍,以郊祀恩进封朝议大夫。
淳熙二年,以庆寿恩迁中散大夫。
四年八月几日,将启手足,与医者语相酢酬,晏然而逝,享年八十。
其年十二月壬申,葬于会稽县五云乡陶山之原。
初娶欧阳氏,朝请大夫恕之女,公之舅子也;
再娶方氏,朝请郎元修女,先公二年卒。
男三人:长玭也,今为承议郎、新通判明州;
琏,早世;
瑑,某官。
女四人,长适朝请大夫、直显谟阁吕正己,次适迪功郎舒康老,次适某官某人。
孙男七人:渭,迪功郎、常州晋陵县主簿;
溱,将仕郎;
温、汭、河、濂、湜,尚幼。
孙女二人,长适进士徐邦杰,次在室。
公为人温厚乐易,介然有守,笃于信行。
少事母孝,遭寇乱,与兄亲负其舆而奔。
吕安老之引公自助也,待公甚异,至相约同归田里。
安老不幸殁于事,公遂以女归其子。
为小官,尽职不茍,华亭增盐课至百万馀斤。
在邸院,值疆埸多事,书奏旁午,诏命不可稽,率未有条,公以法律定为程度,至今用焉。
持节湖湘,大抵抑豪强、惠贫弱,民至越境送之,恋恋不忍去。
其为诗文甚工,韩子苍、汪彦章皆称以为不下古人。
有文集三十卷,藏于家。
闻见殚洽,议论有据依,自其家传,士大夫多从之质问故实。
及将召归,议者谓宜优閒文史之选,非必劳其筋力之务已也,而竟不少见,呜呼,可胜惜哉!
始吾友苏季真欲志公墓,而自以病弱不能致思,屡以属予,未之诺也。
今季真亦下世,而公之二子又以为请。
追念季真之言与夫家世之契,而顷岁尚及与公周旋,悉其始终,抑又何辞?
铭曰:
世之大患,君子信谗。
譬彼烧城,孰救其炎。
嗟谮人者,豺虎弗食。
挤之下石,亦尽其力。
坠而不殒,是为有天。
人谅其冤,天与其贤。
显显魏公,天下中庸。
畴克似之,以亢其宗。
魏公不亡,有令孙子。
一罹于谗,不起于仕。
既诎而信,兹病以老。
上圣悯焉,其用不蚤。
文而蔚然,行而粹然。
黄发之询,奚又舍旃?
稽山之阴,铭以诏世。
植此百年,善其后裔。
方公墓志铭 南宋 · 韩元吉
敷文阁学士、右通议大夫致仕、桐庐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赠右宣奉大夫方公讳滋,字务德。
其先有名储者,显于汉。
至唐末,千以诗名江南,门人谥为元英先生。
七世而惟正,业儒以孝闻。
生子楷及孙蒙,相踵登景祐、治平进士第,始大其家,今为严州桐庐县人。
其讳楷者,公曾祖也。
仕驾部员外郎,赠中大夫。
妣吴氏,赠太君于咸宁、普安郡。
其讳蒙者,公祖也,任屯田员外郎,赠银青光禄大夫。
妣陈氏,赠夫人于永嘉郡。
考讳元修,任朝请郎,赠特进。
妣王氏,尚书左丞安礼之女也,赠夫人于馀杭郡。
公生十三岁,遭王夫人忧,已能尽礼。
宣和末,特进没于魏幕,群盗方煽乱,公号泣奉丧疾驰,夜则阙地以殡,与其家屡失,仅归祔于馀杭夫人之墓。
以遗恩起家迪功郎、江南东路茶盐司干办公事,改浙东。
故参知政事张守知绍兴府,辟为观察判官,委以裁决,一府尽倾。
有戍卒部曲谋变,公独从张公驱数骑诛其首。
朱丞相胜非继为帅,益知之,归即荐可用,就差浙东安抚司干办公事,除枢密院计议官。
侍从五人又荐之,赐对便殿,献筹合上意,改宣教郎,辟行宫留守司准备差遣。
进陈十事,复除计议官。
常同迁御史中丞,以亲嫌请外,除提举江南东路盐茶公事。
又言谋画不一,上下苟安,宜悉召廷臣,折衷一定之论,断而行之。
上欣纳,训奖甚厚。
绍兴九年,以言者罢,主管台州崇道观。
明年,知秀州。
转运使檄为他州输御马谷千斛,公曰:「郡输有常经,若为他州偿赋,当倍取于百姓,吾以罪去不能也」。
漕者遂屈。
既而又欲别取二万斛,公亦奏拒之。
贷常平米三千斛,以筑华亭禦海堰,至今为利。
除直秘阁,以言者落职,复得崇道观。
知楚州,民有与僧徒为佛会,怨家诬告以夜聚妖党,系狱数十人。
公杖其首者,啖以腥血遣之。
河南百馀家来归,公以民避苛政不可却,散之村疃。
部使者劾公擅出有罪,招纳敌人,朝廷为不问。
而公力请引避,除广南西路转运判官。
复直秘阁,知静江府。
猺人杨再兴叛服不常,丐遣鄂州军平之,以为新宁县。
有道士莫六名善走,能昼夜行三百里,数犯法亡命为盗,众且千馀。
以钱百万募武士缚之,数州遂静。
公方为漕,时行经界法,常论黎猺土旷人稀,难与内地匹,恐遂生事。
至是琼管骚动,啸聚迨八千人,入州县,劫囚徒,炽甚。
朝廷记公前议,为罢广南经界,且命公招拊,乃定。
进直敷文阁、知广州,放系囚七百馀。
会兼舶事,非令甲所当输,一切不取。
盗齐孙为害十五年,公疑有为之橐者,既而果得新州吏与贼通状,盖每调兵吏辄阴告孙,使得遁去,兵退则复出,果不能捕,一举获之。
移知福州,海寇犯境,公命水军能破贼,凡贼所有,官不问也,众争奋,海道肃清。
公在州,罢城郭保伍之禁,决私堰六十所以便民,兼主管崇道观。
三十一年,除京西转运副使。
时边事日闻,公见宰辅言备边计,不能用,复奉祠。
明年冬,知庐州,对于建康行宫。
公言金主已死,彼国方乱,宜经理淮甸以观其变,即具上数十条。
至则斩溃卒入人家者,收横涧民兵以置屯田,边境大安。
移知镇江府,献议者增沙田芦场租赋,公疏五说论之。
隆兴改元,以言者罢。
会王宣连岭右为盗,害雷州守臣,择静江帅。
公之去四明也,夺敷文阁,遂复旧职。
既召对,上曰:「朕知卿治绩,言者妄也。
岭寇方长,故藉卿以往」。
公请授方略,上曰:「卿旧治,待朕言乎」?
既就道,贼已平,改知鄂州。
步军司戍数千归自石城,总领所不肯任其廪食,公曰:「军虽无功,可乏食耶」?
自市刍粟与之。
事闻,朝廷命总领所偿公。
复知镇江府,其冬敌亦犯淮,淮民渡江亡虑数十万,公日走江滨劳集,为开旧港泊舟,使避风涛。
时他州流移,类多剽夺,独公境安甚,饥者皆得食。
比去,无不感泣。
大臣观师江上,欲五里置烽燧,公曰:「滨江犹有冈阜可举火,南则水乡汗漫,易失候望,一炬而两举,或且召乱矣,岂若严斥堠,不数驿可至都门哉」?
有旨是公议。
乾道改元,除两浙转运副使,罢敌使夜行火炮,去二十年之弊。
又论湖州丁绢最重,至生子不敢举,请输旧制额钱。
除权刑部侍郎,刑法用例稍弊,已诏自是不得奏裁,公谓奏裁有定法,愿依建隆旧制,若法所不可,勿许滥奏。
上从之。
吴郡所全宥盖四十人。
又祖宗朝,士大夫为台谏论列,监司按劾,若事涉赃私,必加考覈。
近年不复行,皆罢免。
至干官任子,刑寺约以罪,无不拘碍。
请自今虽有论列按劾,而未经鞫正者,免约以法,遂为定制。
兼权户部,有请贫民贷富家粟第偿其半者,公曰是使富家不肯贷,而贫民亦无所资食也,议不行。
假户部尚书,充贺金国正旦使。
公襟度坦夷,吐论平正,敌人有所指谕,公应答无留词,敌亦用是推重。
他日吾使至敌中,犹问公安否,为何官。
久雨,应诏论辟境罢沙田芦场之赋,与执政主旧日之议。
试户部侍郎,未几罢。
俄除敷文阁待制、知建康府,请现钱五十万缗,增置会子务,以安人情。
上以出内府白金十万两,付总领所以为称提。
权拜吏部侍郎,假吏部尚书,馆伴金国贺生辰使,加敷文阁直学士、知荆南。
且命至襄阳视城垒,与军帅议边事,条上甚悉。
增置巡检官,以消沌中盗贼。
移疾,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八年,知绍兴府。
公初为府从事,且佐帅幕,已四十年,吏民犹识公,喜甚。
公亦用知其私病,遂力请蠲羡馀米四万斛、钱十六万缗,以宽民力。
收贫民之未葬者百九十殡,刻石为义藏,远近称焉。
以疾丐免,不许,徙知平江府。
既入见,上曰:「卿为佳部多矣,平江久弊,其为我整之」。
公犹言会稽和卖之弊,上嘉纳,且命毋下拜。
公惧而下拜,不敢辞行。
至郡数日,疾果甚,进敷文阁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八月丁丑十二日,公竟奄然逝矣。
当时士大夫闻其议,莫不咨嗟悼恨,谓公之用犹未究也。
盖公为人惇厚长者,该洽旧典,论事知本末,贯穿古今,务有用之学,不为虚文。
仪矩丰伟,望之若不可亲,从之久亦不可得而疏也。
遇事敢为,苟利国家、便百姓,勇决不顾外议。
平生三为监司,五为郡,七领帅节,二广则皆任经略,建康兼行宫留守,鄂州亦特置管内安抚使处之,扬历几遍天下。
罢免、夺职、奉祀者数四,气不少衰。
所至孜孜尽其职业,发奸擿伏,严而不苛,经理财赋,缓而不弛。
绍兴中,以才谞膺上任使,用事者虽厚公而阴忌之,故周流远近几二十年,曾不得一觐阙廷。
然公在二广,遇迁客流士,众方倚据,视为奇货,而公独与周旋。
病则馈之药,死则治其丧与护其家以归者甚众。
其在闽,有以口语忤大臣系廷尉狱者,下郡索其家文书,公得辄焚之,人为公惧,公亦未尝恤也。
在庐,求包孝肃公孙于民间,请于朝,得齿一命。
再为镇江,策敌志在和,以告庙堂俾决。
及敌使至江上,较宴设旧仪,公方领漕事,虽非其职,为之区处成礼。
所荐引多为当世显人,闻人有一善,汲汲称之不容口。
岁时为书问,亲旧必遍。
晚居秀州,稍治居第。
于宗族尤孝友,郊奏之恩,先以与孤弟侄而后其孙。
呜呼!
以公之已为著见如此,则其未为而为士大夫所嗟惜者可既耶!
累阶右通议大夫致仕,爵桐庐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赠右宣奉大夫。
娶李氏,封硕人,右朝请大夫文渊女,先公二年卒。
公葬于临安府临安县灵凤乡归长山之原,至是十一月丙申合祔焉。
男三人:导,承直郎、两浙西路提点刑狱司干办公事;
燮,将仕郎,蚤世;
諠,承务郎。
女三人,长适苏琏,次适安丰军判官王明清,一尚幼。
孙男二:叔恭,登仕郎;
叔宽,承务郎。
女孙三。
文集、奏议二十卷,藏于家。
公既葬,导等请叙次为铭。
某少闻公事,及客于丹阳,官于朝,漕于江东,知公出处为详,故不复辞。
铭曰:
若古有言,黄发是询。
更于万事,系老成人。
猗欤方公,谏达疏通。
恢乎有容,退然在中。
仕于四方,使节州麾。
有仁有威,有猷有为。
众方疾驱,我安而徐。
众摈弗睨,我收而视。
其在蕃宣,几半天下。
政平而良,号公长者。
其在朝廷,翩然羽仪。
才无不宣,号公吏师。
凡士之为,得一可喜。
公实兼之,其誉则伟。
木之就绳,金之在甄。
既曲且直,能方而圆。
公踬屡伸,公藏屡试。
虽有知者,莫得而器。
晚遇上圣,谓公其归。
一疾不瘳,天子用嘻。
七十之龄,古亦云寿。
惟德不亡,益昌厥后。
中奉大夫提举武夷山冲佑观王公墓志铭 南宋 · 韩元吉
隆兴改元,天子登大宝,恩沛天下,全州守臣独失抚驭,赏赉不时给,军士李明等怨愤唱乱,盗库兵,辱长吏,伤其家属。
通判州事到甫数日,力不能制,则以姑息好语谕之曰,朝廷知曲在太守矣,若辈非得已,必不加罪,幸毋杀人、毋纵火也。
于是明自号提举都官,胁都虞候邓福为之长,假犒劳以取帑廪,假质贷以取民财。
而选其桀黠,阴伺邮传,凡递角至,先发之,而州县以事报上者,追吏窜易,悉如己意。
内外恐恐,诸司不能制,湖湘之南,骇愕倾动。
已而朝廷既罢守臣,欲择知略可倚者善其后。
时中奉大夫王公待知全州,素有能名,磊落喜任事,尚一政未当赴命,越次官之,众以为危。
公慷慨就道,道中廉知贼情始末,连三具奏,且乞以偏将部兵三百取市马于广西为名,路由清湘,庶得备患,而无张皇骚动之扰。
会参知政事汪公澈督视在荆襄,上以付督视府,俾如公谋。
公比至州,偏将牛信者部兵亦至。
公与之约,日以数十人次第过郡,潜舍近郊,而密召邓州一二以为腹心,从容治事如常事。
一日禽明等倡乱者三人,鞫问具伏,枭首于市。
又七人杖脊配岭表,揭榜通衢,馀置不问。
一州之人,上下驩然若更生。
当是时,微公谋虑周密,奠而后发,不苛不扰,则军与民殆将均被其祸也。
士大夫始服公之才为可用,名声喧传,而公推功其下,被赏而官者三人,有旨加秩一等。
任满升擢,公则又曰:贼之不杀不纵火者,倅韩悫胄游说力也,愿以予之。
悫胄由是亦受进官之赏。
其忠信不伐如此。
未几,除湖南路转运判官,移湖北路,兼知鄂州,主管台州崇道观,知徽州。
陛辞,上记之,曰是有功于全者也,即改授江南西路转运判官,得提举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者再。
淳熙八年七月一日,以疾终,享年七十有四。
累阶中奉大夫,会稽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
公讳次张,字汉老,世为济南长清人。
父讳衣,尚书刑部侍郎,赠少师。
祖讳宿,武学博士,赠宣奉大夫。
曾祖讳异,中散大夫、直史馆,赠太师。
妣何氏,赠魏国夫人。
少以侍郎恩补承务郎,颖悟有知识。
喜法令,习之,遂中刑法科。
历浙东及湖南提刑司检法官,覆狱事号平允,不务刻深。
郴州以三重囚来上,公反之得不死。
负其才气,勇于有为。
耒阳群盗充斥,使者檄公合巡尉兵讨除之,辟广西经略司干办公事。
帅胡舜陟节制三路,平寇贺州,公密赞其画甚多。
安化蛮贼蒙自由鼓万众破宜州镇宁寨,公督战破贼,斩获甚众,遂复镇宁。
即通判宜州,继通判肇庆府靖、邵、融三郡。
尝言小使臣诈冒之弊,请身故即批其付身。
又言溪洞蛮诈为汉官士子,带家属止铺驿,以诱市吾人,一为奴婢,用以祭鬼,请严为禁。
州县失察此,当官之赏悉不与。
为转漕,锄奸剔蠹,事加约束,纤微备举,至罢曲引印卖官纸钱以纾民力。
朝论欲募敢勇千人屯豫章,公率诸司条陈甚切,以谓江右盗贼多凶恶逃亡辈,复置以为军,岁久连结窥伺,可不虑?
及相度于九江、兴国之间松山口置寨,驻兵百人,绝茶商啸聚之路,则曰此所急也。
朝廷皆是之。
大抵兴利除害,常切于心。
而仕多在湖,熟于事宜,方畔兵鸱张,莫敢问诘,谈笑指挥,不见难色。
被命江西日,条上六事,则乞守臣节制驻劄军将,进纳人押纲运始许注授,郢州置转般仓以贮荆襄粮运,籍竞渡游手以备水军,极言纲马致毙之由,上悉开纳。
而兴国守者告公移书问事为私,朝廷虽以镌官罢守,而公亦因是退閒,自颐其老。
曾未数年,疾不复起。
呜呼,可胜惜哉!
子男五。
延年,通直郎、知临江军新淦县;
延寿,通直郎、知邵武军秦宁县,皆前公卒。
富,从政郎、抚州临川县丞,后公半月亦卒。
独第三子从事郎、静江府临桂县丞延之,与幼子登仕郎延嗣在。
女四,朝奉郎通判明州汪懔、通直郎知岳州华容县郑景山、奉议郎通判房州赵伯厚、迪功郎新临安府司户参军赵师周,其婿也。
孙男七:久大,从政郎、新都大提点坑冶铸钱司检踏官;
至大、保大,皆将仕郎;
功大、弥大,皆登仕郎;
宏大、亨大,尚幼。
孙女五,长适迪功郎范子永,次适进士张蒙,馀在室。
曾孙男二,均、埙。
曾孙女一。
公尝寓衡山、会稽,而买宅于信,爱其风土,家焉,遂葬于上饶县乾元乡官源之山。
娶李氏,封令人,前卒于靖而寄于衡山。
延之从公治命,间关奉其柩以合祔云,淳熙八年十月庚申也。
铭曰:
士之遇事,每辞于难。
利器所施,节错根盘。
有如王公,毅然可观。
谈笑临危,懦者汗颜。
其在小官,执法言言。
人皆刻深,我独恕宽。
其为长吏,廉而有制。
匪利之掊,惟民是惠。
既寿而臧,子孙满门。
得无阴功,逮其后昆?
自济之阳,来家江东。
息焉藏焉,宁为不逢!
祭曾吉甫待制文 南宋 · 韩元吉
南渡衣冠,流离抢攘。
有赫一门,兄弟相望。
德谊之美,政事之良。
玉节虎符,八座丞郎。
公实其季,发为文章。
粲然一时,圭璧琳琅。
曾未试之,白玉之堂。
徒昌于诗,韶钧锵锵。
琼弁珠缨,貂褕绣裳。
俪吕轶徐,追陈媲黄。
从衡蹈厉,世莫敢当。
而公之学,肆其汪洋。
执德不回,用心允刚。
本于六经,蹈乎大方。
中婴险巇,澹然则藏。
晚生有逢,乘风而翔。
孰又惎之,俾脱其箱。
公虽在远,告猷益臧。
道山曲台,典型有光。
谓公百年,其寿而康。
衋不见矣,我涕用滂。
呜呼哀哉!
我初拜公,灵山之阳。
继见于台,从容豆觞。
我来过苏,公病在床。
如僚十年,义何敢忘!
公今将葬,禹穴之冈。
执为邦国,老成而亡。
嗟嗟后生,莫知我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