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黄林先墓记 宋 · 孙觌
曾祖职方没于嘉祐壬寅,明年癸卯,葬武进县怀德南乡黄林之后署。于是作室冢旁,自门徂堂,凡为屋八间,命僧守之。距绍兴庚午,八十八年矣。孙氏世家金陵,江左国除,五世祖讳潭始避地武进,葬于县之山林,祖母陈氏不祔,葬今后署。其后高祖职方、高祖母崇德县太君朱氏,曾祖职方、曾祖母嘉兴县君芮氏,先祖秀才、祖母张氏,先考通议、先妣淑人姜氏,凡四世皆祔。陈氏冢茔相望,远不过百步。嘉兴曾祖母先崇德高祖母一年没,既葬,从其姑。祖父先曾祖职方四年没,既葬,从其父。后十九年,祖母下世,别卜地,而叔祖从旁占留坤艮向一穴不果用。亡弟县丞觇,每指示觌曰:「他日幸得归骨于此,见考妣于地下,则瞑目无所恨矣」。曾祖生五子九孙,食贫无生业,家舍岁久摧败,殆不庇风雨。曾孙觌中忝侍从,三典大州,娄欲改筑,而拘讳阴阳家之说,久不果。一日,守冢僧命工登屋补罅漏,而桶瓦破腐,陷一足至股髀,皆流血。觌兄弟闻之,始决意改造。岁次庚午,鸠木瓦,庀工徒,尽撒而新之。为一厅一堂一龟头,两庑庖湢之属二十馀间,三倍于旧,坚壮深稳,可支十世;又即旁近买田百五十馀亩,岁入可得米八十馀石,具斋粥,输税赋,有赢矣。后二年壬申,亡弟遇疾不起,不忍负其言,举以葬祖母之次,即叔祖所留穴也。故事,寒食扫除坟墓。五世父祖凡九冢,其外叔祖十二秀才、祖母尹氏,有二孙,皆以贫困流落他州;亡叔廿七秀才,廿八秀才、婶沈氏,十五秀才、婶王氏,皆先考通议同产之弟,亦无主后,又七冢当展墓。时次第供祭,无丰俭小异。窃惧七冢觌身后儿侄辈以不逮事之故驯致废弛,今以茔田米给诸费外,专治上冢茗果牲醴之具,自五世父祖至叔祖、诸父、诸母、亡弟县丞、亡女安人,凡十八位,食一堂上,已事,遍诣诸茔,酹酒茗,从俚俗所尚,系楮钱于墓树而去,永为定式。窃惟孙氏起家自曾祖职方始。曾祖生丙申,才五岁,而高祖蚤世,去陈氏三步别为茔以葬。陈氏卒葬年月,已不可考记。高祖之葬,于今百五十六年矣。孙氏中微,茔屋敝漏,廪给不继,冢前石具亦已颓坏;子孙困绝,往往不能自有,然未尝斩伐一竹一木以资衣食之用,以故百馀年大松数十株翘然出于林表。至是筑石室,买田追营香火,增条故事,殆数倍于前。而嘉祐所营,梁栋楹桷,悉以朽腐,不堪为薪槱。尚馀四窗两门,四世故物,不敢加涂漆,留示子孙得加爱敬,知事亲念祖之意。于是砻一石叙本末,书而刻之。是役也,田庐器用之费为四千馀缗,皆亡弟一手所营,仅偿素愿而没,悲夫!子孙视之,当念百六十年坟墓、父祖凡六世皆在焉。中更百难,不绝如线,蒙天之祐,偾而复起,松楸郁然,延袤百亩。垣屋当兴葺,不可占居;器物当加护,不可移用;草木当封植,不可剪伐;田园之入,专留赡茔,不可分豁;坟墓四旁,篱落内外,当种莳,不可开凿;殡葬敬之戒之。有一于此,长幼奉先训聚而诘责之,至于再,至于三。又不悛悔,则持石本以告有司。州刺史、县大夫,风俗之首也。家有恶子,不畏官法,不顾义理,不遵父祖之训,固自不容矣。
宋故端明殿学士左朝散大夫致仕安定郡开国侯食邑一千户赐紫金鱼袋赠左中大夫胡公行状 宋 · 孙觌
曾祖㝝,赠太师沂国公;祖寔,赠尚书虞部员外郎;父宗旦,赠宣奉大夫。公胡氏,讳交脩,字己楙,常州晋陵县人。胡氏自公伯祖文恭公宿以枢密副使仕仁宗、英宗于嘉祐、治平间,任重道远,佐两朝,天下推为钜人长者。元祐中,脩简公宗愈又以尚书右丞参秉国钧,道大名播,具著国史,而胡氏始大。更四世百有馀年,仕于朝者,或以文章显名,或以治行著于吏迹,登侍从,践台省,典一州,领使一路,率尝数十人。朝廷推其贤,士大夫论其世,天下慕传其家法。建炎南渡,大家巨室焚剽之馀,转徙于山区海聚之间,殆亡几矣。而公与从子世将者,又相扳以起,更掌内外制,同侍讲读,俱为端明殿学士。父子同升,簪组蝉联,绅歆艳,为江左衣冠之冠,何其盛也!曾祖㝝,赠太师、沂国公;祖寔,即文恭之母弟,修简之世父也,赠尚书虞部员外郎;父宗旦,以公贵,赠宣奉大夫。公举崇宁二年进士,中乙科,授泰州军事推官。坐小法,与守将皆免。调高邮军司士曹,复以亲嫌避去。试词学兼茂科。时资政殿学士翟汝文以给事中同知贡举,读公文,以为胜己,擢第一,编修国朝会典所检阅文字。公文章宏赡有气,不喜琢雕为奇,词达而事称,无长语。自举进士至礼部试词学,皆一上中之,不再试。政和六年,改宣教郎,迁太常博士、都官员外郎,徙祠部。靖康初,宰相徐处仁当国,除吏先久次者,而公回翔省寺八年矣,擢左司员外郎,俄拜起居舍人、起居郎。昭慈垂帘听政,除右文殿修撰、知湖州。今上纂极,召试中书舍人,辞不拜,改徽猷阁待制,提举杭州洞霄宫。建炎三年,复以中书舍人召还。诏守臣敦遣就道,进给事中、直学士院兼侍讲。见上,首论天下之势曰:「淮南当吾膺,而将士遇敌先奔,无藩篱之卫;湖广带吾胁,而群盗乘间窃发,有腹心之忧。江浙肇吾基,而根本久未立;秦蜀张吾援,而指臂不相营。宜诏二三大臣修政事,选将帅,蒐补卒乘,以张国势;抚缓疲瘵,以固国本。此最当务之急」。上又出手诏问公弭盗保民、丰财裕国、强兵禦戎之要。公疏言:「天下有道,盗其先变乎!昔人常谓甑中有麦饭数升,床上有一故絮被,虽仪、秦说之于前,韩、彭驱之于后,不能使之为盗。惟其冻饿无聊,日与死迫,然后忍以其父母妻子所仰之身而弃之于盗贼。陛下哀悯无辜,下宽大之诏,而开其自新之路,禁苛慝之暴,而丰其衣食之源,则悔悟者更相告语,欢呼而归;不变者党与携落,亦为吏士之所系获,盗可弭矣。盗弭则可以保民矣。沃野千里,残为盗区,皆吾粳稌之地也。操弓矢,带刀剑,椎牛发冢,白昼为盗,皆吾南亩之民也。陛下抚而纳之,反其田里,无以急征暴敛启其不肖之心,而安于其故一亩之宫。上父子,下鸡豚,行相群,居相友,随田高下,杂植五谷无废壤,妇女蚕桑无懈人,谷帛不可胜用,而财可丰矣。财丰则可以裕国矣。日者翟兴连西洛,董平据南楚,什伍其人,为农为兵,不数年,积谷充仞,雄视一方。盗贼无赖朝不谋夕,为苟且之图,以纾目前而已,乃独能强水土之政,务农足食,屹然自立于虏巢之中而不可犯。以吾江东二百郡之地,欲强兵以禦寇戎,而不能为翟兴之所为乎」?神武军造甲铠,弗大农钱无艺,而有司不敢何诘,有旨罢之。未几复请,又予之。公曰:「将帅视诏书为虚文,何以示天下」?封还,遂已。乘舆还次会稽,内批取金以百计,绢以千计,银钱以万计,人言藉藉以为费。公曰:「予以驭其富,人主之柄也。即有赐第,诏有司奉行,无视人以私」。上欣纳。李成盗江淮,张甚,廷议欲亲伐。公曰:「群盗猖狂,天子自将之,不武不胜,贻天下笑,此将帅之责,何足以辱王师」?议遂格,而盗平如公策焉。周杞守常州,坐残虐免,众怒不厌,会大旱,上御迩英,问所以致旱之由,对曰:「此殆杞佚罚之故」。以杞属吏。杞疑公谗之,上书告公罪。宰相建遣所善大理丞胡蒙诣常按验,不如书,反复究穷,吹析毫毛,故群从多抵罪者,公独翛然无一发之挂。寻请宫祠,除徽猷阁待制,提举江州太平观,是岁,绍兴二年也。三年,复召为给事中,进刑部侍郎、翰林学士、知制诰兼侍读,拜刑部尚书。公言:「汀州宁化县论十人大辟,以狱上,而知州事郑强验问,无一人当死者。县令为民父母,而杀无罪十人,徼冒进秩之赏,不重寘典宪,何以慰塞天下之怒」?又言:「江东留狱传逮纷然,犹有六百人之未至者,若累累待六百人之集,桁杨之下,疾病饥寒,必有瘐死者。请予之以期,罪状明白论如律,疑则从轻」。诏下如公言。期尽,无一夫之狱。国论欲以两蜀交子行之诸路,以作水陆挽漕之费,公曰:「此治乱安危之机」。上疏力陈其害,以为:「崇宁大钱覆辙可鉴。当是时,大臣建议,举朝和附,无敢议者。法行未几,钱分两等,市有二贾,奸民盗铸,死徙相属,终莫能胜。今之交子校之大钱,无铜炭之费,无鼓铸镌磨锻鍊之劳,一夫挟纸札坐空舍中,日作数十百纸,鬼神莫能窥焉。偏州下邑,真赝莫辨,售之不疑,转手相付,旋以为券,抵触宪网,破家坏产,以偿告捕,祸及无辜,势必至此。岁月之后,公私之钱尽归藏镪之家,商贾不行,市井萧条,细民艰食,必无束手待尽之理,比及悔悟,恐无及矣」。人伏其精识。八年,以亲老丐去,章四上,除宝文阁学士、知信州。入辞,上眷惜不已,欲留公侍讲读,公力辞不可,曰:「臣母老念归,蒙恩守信,去乡县益远矣,愿奉祠里中,以便养亲」。上曰:「卿弟去,行复召卿矣」。改提举江州太平观。公端默寡言,喜怒不见,进止可识,虽对人主,必思而后言,言无文饰,洞见肝腑。上察其诚,特深信之。将相议大举,料兵算食,戒师期矣。会公进故事,遂擿汉娄钦语以讽曰:「高帝引四十万众攻匈奴,而遣十使为间,皆谓可击。钦独不然,以为两国交兵,宜夸矜见所长,而壮士健马皆匿不见。此必欲见短,伏奇兵以争利,不可击也。怒不听,卒有平城之围,而冒顿解鞍与城齐者数。所与十使,所觇老弱羸胔,为如何哉?妄言无行之徒,缘饰无根为迎合可喜之论,吾无以考验其实,而遽信之以举事,其为误国,岂不大哉」!上览之矍然。越日,出公奏示大臣曰:「胡某之言,一士之谔谔也」。已而四川谋帅,上问公,廷臣孰可将者?公曰:「臣从子世将可用也」。上即日命世将以枢密直学士为成都潼川府夔利州路安抚制置使。吴玠死,遂副宣抚。凡涖蜀五年,以资政殿学士卒于官。士大夫由是知公造膝之际,从容讽议,为上所倚信盖如此也。朝廷聚重兵梁、洋閒,以杜虏人窥蜀之谋,而饷道崄远,蜀人病之。先是,漕舟出嘉陵江,而春夏有涨暴漂溺之虞,秋冬有水落胶舟之患。至绍兴初,创行陆运,调成都、潼、利三路夫十馀万。县官部送徼赏,争先倍道而驰,昼夜不息,僵仆道路,十毙三四,蜀人愁痛入骨髓。公言:「养兵所以保蜀也。诛敛不已,人不堪命,财聚民散,腹心先溃矣。尚何保蜀之云?臣愚欲自二月解严后、九月防秋之前,除存留防关正兵外,其馀将士分戍它州,就粮歇泊。如此,则戍关之食,水运有馀;分兵就粮,陆运可免。此百世之计也」。上命学士院述公意诏吴玠施行。九年六月,召归,除兵部尚书,权翰林学士兼侍读。公进见,上必问世将守边状,少日当以签枢处之,公顿首称谢。会世将疾病,亟进资政殿学士,礼秩视签枢云。十年冬,复请补郡,除端明殿学士、知台州。领州才数月。遂感疾不起,实十二年正月丁未也。公不求磨勘者十五年,故官止于左朝奉大夫,转左朝散大夫致仕,爵安定郡开国侯,食邑一千户。遗奏上,进官四等,赠左中大夫。享年六十五。公两除词掖,三侍经幄,再入翰林为学士;经术通明,诵说有法,诏令简严,天下诵之。昭慈弃宫寝,近臣例进挽歌辞。上读公诗称善,尝以所御白团扇,书「相门韦氏在,经术汉臣班」之句以赐。自文恭、修简相继掌内外制,一时以为盛事。及是,世将又踵文恭入赞书命、直学士院,父子祖孙,皆以文章翰墨为邦国之华。公悉裒聚纪次为书,号《四世丝纶集》,以侈一门感遇之荣。近世所未有也。公事继母太淑人杨氏以孝闻。初,宣奉公元配姚氏、嘉祐名臣辟之女,有贤行而蚤世。宣奉公以文艺名场屋,累荐礼部,卒不遇,既没,而太淑人年未三十,外家镌谕俾更嫁。公再拜,秉笏而进曰:「某不幸,蚤失姚氏母,今又失吾父,诸孤藐然,恃吾母以为命,外家忍夺之?某虽不肖,所以事吾母,敢有不如礼」!太淑人曰:「然。践二庭非我志也」。公再拜,感泣而出。太淑人性刚严,治内事肃然如官府。他日,意有所不适,公必具衣冠立侧,踧踖屏气,候伺颜色,至日中不敢尝食。太淑人为改容,笑语如平日,然后返室。自筮仕致位通显,晨夕奉周旋,四十二年如一日。内外宗姻、里长老交口誉叹,以厉其子孙曰:「胡公真一世之标表也」。抚二弟充修、成修,尤友爱。遇恩,以次补官,而后任子。女弟适闽人杨氏而寡,贫无依,公具资装迎之以归。会公之子察当受室,诸豪贵争请昏,公曰:「聘杨氏女,俾察奉其姑以嗣吾意」。沂国公孙曾有困乏不能自存者,公捐橐金巨万为诸族倡,共买田赒之。其疏财尚义,盖天禀然。娶钱氏,封淑人,故知制诰公辅之孙,冰华居士世雄之女。二男子:曰岐老,蚤卒;次即察也,右承务郎、监潭州南岳庙。女嫁右承议郎邵及之。孙男曰立方,右承务郎。公乐易无适莫,不为节目崖岸,群居恂恂然。寒温粗接,臧否不出诸口;遇所厚善,论天下人物与古今成败之故,是是非非,如东西白黑,虽精练少年、专门名家所不逮;居官任职,不录细故,专务掩覆人过失;遇事可为,则慷慨自奋,亦不茍止而妄随。至论交子,则宣言于朝,曰:「此大事也」。义不与之两立,故极论无所讳。治天台,屏恶戢吏,持法律严甚,不受一辞干请之私,奏免上供非经数者万馀缗,州人至今思之。晚喜读佛书,不假师传,自然超诣。在天台时,与太淑人言,类多知死者。既属疾,却药屏医,湛然而逝。以其年四月壬申葬于武进县怀德北乡之原,公所自卜也。谨状。
宋故教授卢公墓志铭 宋 · 孙觌
吾州有老儒卢公潜夫讳察,通经学古,以诗书教授里中,为人师。崇宁天子诏州县推行三舍法,而诸生之有籍于学者千馀人,潜夫为领袖。当是时,潜夫幼子习字择善方胜衣,隶小学,晨夕诵书,不去翁侧。大观四年,予偕潜夫随计诣京师,礼部奏名,为同年进士。其后潜夫卒官左宣教郎,予亦屏居村巷。择善已擢第,待次家居,予具书币延请,饬诸儿受业,而择善子申者尚在童丱,携以俱来。阅三岁,黄州候吏至,遂别。别去二十五年,择善以左通直郎致其事而归,年七十三,精悍不衰。一夕,置酒命家人环坐,顾其子曰:「吾将逝矣,汝于孙公有父祖之契,汝请公文志吾墓,吾瞑目于地下矣」。将葬,申过予,以治命徵铭。予以衰耄辞,而五反,请益勤,遂序而铭之。择善,范阳卢氏,在唐为甲族,避五代之乱,始徙建邺。李氏国除,又徙常州之晋陵,距今六世矣。择善以绍兴二年赐进士出身,授迪功郎、宣州宁国县主簿。丁母夫人强氏忧,忧除,调黄州录事参军,更滁州全椒、来安二县令;循左儒林郎,除随州州学教授。择善幼警悟,读父书,靡不记览;属文辞,赡丽详实有家法。性介特少与,不妄交,交合则久,要有终始。家傃贫,不殖赀产,屋庐庇风雨,藜羹粝饭,一饱之外,澹然自足。在黄州丧其配,贫窭不能归。或劝用浮图氏阇维之法,择善怃然而辞曰:「吾儒者,其可为是」!僦一敝舟,冒长江之险载其柩以旋。次九江,舟败,几不免。践艰乘危,閒关寸进,积数月乃得归祔舅姑之次。既竣事,叹曰:「殆有物相之也」。在全椒,一日盗群掩至,号红巾贼者。择善据便坐不为起,盗刃中首,流血被面,择善屹然不动,徐曰:「汝志在金帛耳,第敛兵,不纵火,不杀一人,吾帑中金帛可尽得也」。渠魁悔谢,投戈于地,奉盘水沃盥,佩囊中出药傅创,戒其徒曰:「如约」。择善指金帛所在,悉授之而去。越日,邑人之逃散者还复,家室按堵如故,推次甲乙,计所费金帛悉上送官,举邑晏然无一事。在来安,累岁不决之讼凡数十,断治立尽,竟岁无一夫之狱。随州学荐更兵乱,墙屋破露,州刺史春秋释奠,应故事而已。择善按籍访学田所在,募人耕种而薄其征,入取足以养士而不求赢。未几,师生之庐、囷廪庖湢皆具,而学者有自他州至者。汉东距乡州有重江复岭数千里之阻,始怅然有倦游之意。比代归,语其子曰:「七十致仕者,著于礼经,尚复蒙耻冒利而不知止耶」?即日上书告老。以隆兴元年五月授左通直郎致仕。二年十月二日无疾而卒。其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合葬于武进县怀德南乡周庄元配包氏之墓。生四子:男即申也。女适张铦、邹进修,次许嫁王大光。孙男女四人。予既铭其墓矣,复有一事可纪者。潜夫宣教与其配强氏同生于丙申,择善通直与其配包氏同生于壬申;通直之子生戊申,娶妇宋氏又生于庚申;已得孙又以甲申生。父祖子孙,四世七人,皆生于太岁之申,亦异矣。以经考之,蛰以存神,屈以求伸。卢氏种德累世,安贫守道,未享其报。今通直之子嗣守家学,以孝谨持门户,为乡县所推,卢氏之申,其在兹乎!铭曰:
卢出范阳,自鼻祖兮。族散徂迁,望南楚兮。有儒专门,卧环堵兮。抠衣执经,屦满户兮。繄君高蹈,踵前武兮。书破万卷,腹撑拄兮。引吭一鸣,鸿鹄举兮。弁星峨峨,快先睹兮。州县劳人,空俯偻兮。投袂而起,谢簪组兮。一蜕而逝,复于土兮。铭以哀之,亘千古兮。
大雪不出 宋 · 吕本中
五言律诗
晶晶日欲出,翻翻风自横。
近阶三尺雪,附火一杯羹。
老树春难别,深檐乌或(四库本作鸟欲)鸣。
新春第三日,坚坐若为情。
题蔡君谟与章伯镇书 北宋 · 彦远
予在会稽,尝玩其石刻,今此又见其真迹,颇识其笔法云。政和丙申岁二十一日,彦远书。
将去济阴寄泗上宁陵 宋 · 吕本中
五言律诗
淮海三年别,家山十日程。
时思一笑乐,转觉异乡情。
叔父勤相唤,诸郎许见迎。
浊醪行处有,所恨不同倾(按:此下原尚有《丙申正月四日大雪简府中诸公》一首,即卷七《雪夜》,今删。)。
按:以上《东莱先生诗外集》卷二
得扬州书 宋 · 吕本中
七言律诗
书来每恨日月晚,书去还忧道里(原校:一作路)长。
但得老亲常健好,不辞新岁且穷忙。
文章已受尘埃涴,禅观多为疾病妨。
趁得残春北归否,近箕临颍是吾乡。
寄江端太子之晁冲之叔用 宋 · 吕本中
五言排律
往岁孟秋月,我行东出关。
人烟眇(原校:一作满)归路,风雨转河湾。
别恨友游失,心成木石顽。
有随妻子叹,无语鸟乌闲。
曩事空回首,微官真(原校:一作直)强颜。
旧谙尘土迸,频辱簿书颁。
日月勤忧患,庭闱实阻艰。
自忘身窘束,时得泪潺湲。
疾病衰犹活,漂流老未还。
误沾文字癖,虚觉鬓毛斑。
苦语终难好(原校:一作就),芜辞漫不删。
绝(原校:一作的)知出意表,敢复见颜间。
二子今怀璧,群公时赐环。
寄书常恨草,雕句得无悭。
晚照云千叠,新凉月半弯。
相忘有道术,那得厌尘寰。
圣治光三辅,皇威极百蛮。
物能同应瑞,民自不藏奸。
薄技宁堪奏,馀光或许攀。
何须阳翟望,咫尺是箕山⑴。
⑴ 原校:一作相期下江海,不敢厌荆蛮。远树出头角,诸峰明髻鬟。与辞肥马健,且(原作目,据四库本改)就小船跧。松子犹堪拾,梅梢或许攀。不须阳翟路,咫尺自箕山。
念奴娇 春情 宋 · 李清照
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重门须闭。
宠柳娇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
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
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
楼上几日春寒,帘垂四面,玉栏干慵倚。
被冷香消新梦觉,不许愁人不起。
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
日高烟敛,更看今日晴未?
李方叔济南月岩集序 北宋 · 李之仪
吾宗方叔,初未相识,得其文于东坡老人之座。读之,如泛长江,溯秋月,直欲拿云上汉,不知其千万里之远也,为之愕眙久之而不能释目。东坡笑相谓曰:「子何谛观之不舍耶?斯文足以使人如是。谢安蹈海,至于风涛荡潏而不知返。徐问舟人曰:『去将何之』?子岂涉是境界以追谢公乎」?又曰:「吾尝评斯文如大川湍注,昼夜不息,不至于海不止」。余曰:「不腆所得亦几然」。东坡曰:「闻之欧阳文忠公曰:『文章如金玉,固有定价』。不能异人之目也」。已而曰:「或者患其多,子颇觉乎」?余曰:「觉则殆矣,惟其不觉其殆,所以为斯文也」。比从其游,稍吃,至于论事,则亹亹不穷,而语亦不甚才。信乎,其呐于言而富于文也。从容既久,赋目所更体制,不得而一,乃杂举而争长随定,若不出一人之手。伟丽璀璨,无异入秦府库,千奇万骑,目为之眩瞀而不能已。又若泛剡溪,交流竞秀,几应接不暇。退之谓「人皆劫劫,我独有馀」者,渠不谅哉!间与之即席分韵,余方点笔据纸,则已烂然满幅,倾坐赏叹,为不可跂及矣。未论其工,其敏妙绝伦,殆天赋也。方天下承平,讲明六艺,招来一时人物,宜得《过秦》、《罢击珠厓》之议论,《上林》、《广成》之赋颂,以绘藻形容,铺张扬厉,为一代之所华焕。昔王勮当仪具众集之际,五吏分授册词,灿然皆给。刘敞下直,且就马,命遽出,乃倚马却座,一挥九制。此皆方叔之任也。不幸不及禄以卒,天下知为文者,莫不惜之。柳子厚谪死穷荒,独退之祭之以文曰:「子之文章,而不用世,乃令吾徒,掌帝之制」。呜呼,后之视今,犹今之视昔也。当有读其文,或至掩卷流涕,重叹前人一何幸,而退之之言为不妄发也。方叔没后八年,其子颖秀川集其文为若干卷,号《月岩》,以书抵余曰:「愿有以序之」。余得方叔之文多矣,集之成,则恨未见也。姑道畴昔之所欣慕,与夫闻之先生长者之言以报之。秀川卓特英发,甚似其先人,盖骎骎其未已也。政和六年八月十一日,赵郡李之仪序。
天禧寺新建法堂记 北宋 · 李之仪
事正则能立,位正则能安,人正则能举。事与位相须,而惟其人之正,然后能举之而正耳。此物理之常,而苟不如是,则未有能成之者。故正者本也,本正则无不正矣。造物者以是付之人,而人由之以应于世,盖自然之理也。江宁府天禧寺及长于道场,旧葬释迦真身舍利。后寺废,至南唐时为营,庐舍杂比,污秽蹂践,无复伽蓝绪馀。国初营废,鞫为榛莽。久之,舍利数表见感应。祥符中,僧可政状其迹并感应舍利投进,有诏复为寺。政即其表见之地建塔,赐号圣感舍利宝塔。至天禧中,又赐今额。寺据山水形势,坐乙向辛,以越王台为案。塔之后,地势倾下,政失于迁就,不能培筑相因,始以北廊造院,为安僧之地。虽规摹仅足而狭,陋劣能庇风雨。事既不正,位亦不安,以故事不复振。元符二年,知府事温陵吕公升卿曰:「是一大丛林,特主之未得其人耳」。遂请于朝廷,改十方住持。既报可,即迎致大导师永公为初祖。永,法云圆通禅师高第,缘契都城,大作佛事,名震四方。朝廷赐方袍,加号慧严大师。慧严受请入寺,顾瞻太息,曰:「真福地也,所以不振者,正坐不正耳」。乃于塔后塔筑福增叠,凡下而上,积二丈三尺,深入四十尺,横亘二十丈。将建法堂,次第以正其位。已而,信士南昌魏德宝同其妻王氏,见而喜曰:「如此更易,方见形胜」。慧严因道历其详,而德宝顾其妻曰:「此地不植福,更将何之」?乃独许作堂,且曰不计其资,惟成是务。慧严即鸠材庀工。未几堂成,高明静深,万象俱发,宏丽雄特,为一方丛林之冠。俯视畴昔,无异发覆破闇,如出云霄之外。凡甓甃髹绘,总用钱五百万。慧严又建寝堂方丈,尽所增之深,资藉缔构。又建僧堂厨库,移经藏于故院,随向展衍,各适其正。焕然一新,直一大丛林矣。异时德宝再至,踊跃称赞曰:「非师正眼照彻,道力超异,则不能有举。非我信向经始,则众缘何从而应」?遂请僧众转《大藏经》,修水陆斋,落成其事。又曰:「丛林既新,将不下五六百众,其将何以备斋粥」?慧严曰:「子于此地信有缘,而我与子殆非今日相遇者。傥知斋粥必继,则功德图满,亦在子耳」。德宝曰:「请为师买田产,买芦场,收其所入之利以继之」。慧严曰:「子果有是愿,我将为子记之,以信不朽」。乃遣其徒道滋走太平,属余为之记。余从慧严游久矣,又始终亲睹其事,当抑扬表发,以侈其甚盛之举。而余老且病,文思衰耗,故直书以报之。自馀兴废本末,则有塔记存焉,兹得以略。政和六年九月十五日,赵郡李之仪记。
朝请大夫盛公行状 宋 · 沈与求
曾祖得中,故不仕。祖卞,故任漳州兵马监押,累赠右千牛卫大将军。父侨,故任左朝奉大夫、直集贤院、知越州,累赠朝议大夫。公讳允升,字德常,其先馀杭人。公之四世祖蟠仕钱氏,爵位通显。钱氏举国内附,遂徙建德。至集贤公,宦游吴兴,乐其山水,因家焉。公资禀端亮,自少小屏绝嬉弄,力学,问道古今,屹然如成人。稍长,喜为文,辞采赡蔚。一时贤士大夫咸称其能。元丰间神宗皇帝辟上庠,以经术造天下士。公挟其艺往试,率占上游,流辈多所降屈。已而更元祐,尚声律,公自度雕琢之学,雅非所好,去之不复问。三年,哲宗皇帝亲郊,诏五品皆得官其子,遂以集贤公荫补太庙斋郎,调开封府酸枣县主簿。未赴,会集贤公捐舍馆,护丧归葬润州。即庐次,哀毁癯然,杖乃能起。卒丧,尉润之金坛,哀弗忘也。秩满,奉太夫人还居吴兴。属岁饥,盗斥境内,州将病之。先是乌程尉阙正员,檄公摄领,且语之盗。公分曹督捕,择所胁从,纵使缘亩,而执其渠首械送州,一境帖然。州上其事,司勋以格进官一等,丞苏之昆山县。崇宁元年官制行,授登仕郎。公之丞于昆山也,事有便于民,无巨细辄举之;其非所便,不问久近,必去乃已。代有期,倾邑诣州泣留公再任。州不能夺,请于朝。时上方建乡校、复里选,欲得能臣倚以办事,有旨从之。邑旧有先圣庙,庳屋才数楹。公承诏一切更彻,根椽寸甓不歛于民,而落成先于诸郡。部使者才之,联牍言上。三年,召至阙,改宣德郎、签判杭州。未几代回,摄开封府司刑曹事。尹辟公,真命且下,公独念太夫人春秋高,不乐北宦,丐还旧职。是时东平吕公惠卿帅杭,被旨择才吏,访境内逸迹,备修《九域图志》。杭于东南为大,诠次居多,帅难其人。比公至,喜曰:「吾事办矣」。即一以属公。公搜抉无遗事。数月书成奏御,迁通直郎、通判扬州。大观二年,上躬受八宝,恩迁奉议郎。往岁淮甸小歉,春秋二租及官所贷缗钱在民者,诏悉阁之。而强家大姓夤缘为奸,其非所应阁者诡免甚众,岁且丰,犹抵之不以给上事。公具簿最,句稽得实,谕使偿,凡为钱数十万以佐外计。迁朝奉郎。太夫人寿且九十矣,念岁时姻族燕游之适,在官下,心未尝一日忘吴兴。公惕然曰:「吾始以亲故仕,今所居非亲所好,虽食万钱,谊不忍」。即解印韨致其事以归左右,就养惟谨。居无何,太夫人以寿终,公执丧如集贤公时,益不懈。政和二年,当路以公年未艾,才不宜遂休,表复用。训词褒许,即以旧领阶官司开封府户曹事。方朝廷考正徵角二声,庶燕乐以釐革郑卫淫哇之习。公上所著《乐书》数万言,论辨古乐,所以析用中正之法甚悉。上嘉用之,改仪曹兼大晟府制造官。三年,司勋奏公曩摄邑苏之常熟,捕获盗铸金钱,法应赏。由是累迁朝请郎。九月燕乐成,上命辅臣覆视,唯公所制精妙一时,特恩迁朝奉大夫。踰月,赐服三品,皆异数也。四年,营奉明达皇后寝园,与有劳,迁朝散大夫。俄得请知秀州。五年,公犹待次乡郡,以大晟奏功,迁朝请大夫。一日,忽语所亲曰:「始吾乞身强健,自谓终老里门,渠意及此?今而归,深足以侈上恩,可但已邪」。因复请休于家,理别圃苕霅之上。幅巾藜杖,往来其间,澹乎若与世无营者。阅秘典日数百纸,要以了达死生,人亦初未之知也。居数月感疾,命诸子具秘器,卜寿藏。既,乃曰:「后事豫矣,瞑目何憾」!即折简素所从游,告以逝日。至日,终于正寝,治命不乱。其悟解乃如此。实政和六年闰正月十八日也。公雅有策画,临事不为苟且之计。所至绩效蔼然,有闻于时。故所迁官率繇懋赏,独于荣利恬静。比再挂冠,年犹未衰。南州士大夫高其行,爱慕在色。使公彷徉以进,则其所施设何如哉?享年五十有八。娶孙氏,封宜人。子男六人:曰康,迪功郎、婺州兵曹掾;曰庋,迪功郎、坊州司刑曹事;曰庚、庠、庶、序,皆游乡校,为儒生。女七人:长适登仕郎朱德延,次适迪功郎钱均,次适贡士陈琦,次适贡士吴景信,次适太学博士钱圻,馀尚幼。孙男一人,女二人。明年三月十四日,诸孤奉公之柩葬于乌程县九元乡金盖山之原,先所卜也。某与公实同里,而公之子庋疏其治行属于不腆之文,且曰:「将求名世道德君子铭焉,以图不朽」。谨叙次于右端。谨状。
翟忠惠家传(绍兴十一年十一月) 宋末元初 · 翟耆年
公翟氏,名汝文,字公巽,润之丹阳人。翟受姓于周,有封国曰翟桓,世居北地,后为晋所灭,徙于西河。周景王时,翟偻新居宋,宋元公无信,大夫华氏谋弑元公,国人与华氏作乱,偻新战败华氏,脱甲于公所而归。璜佐魏文侯,以得士显名诸侯。汉高祖总帅群雄,剪灭项氏,即帝位,盱以功封衍简侯。文帝时,廷尉居下邽,太史公所谓自书其门者。牧、况父子,并以《易》传世。方进以儒术饰吏事,号通明相。子东郡太守义举兵谋复汉室,为王莽所杀。酺以道术政事高第第一,拜尚书。超,山阳太守,齐名李膺、陈蕃,号八极。坐没入中常侍侯览财产髡钳输作,后同膺死诏狱。高士汤与其子庄隐居寻阳,五徵不起。永嘉盗贼闻汤名德,皆不敢犯,乡里赖之。孙矫、曾孙法赐,世有隐行。世言率左右羽林兵讨武氏,期迎复中宗。长孙弭贼薛仁杲之乱,泾州赖安。良佐宋州刺史,璋虢州刺史。自周迄国朝,代有显人,明德伟烈,踵武相望。由廷尉至刺史,子孙散居陕、虢、颍、洛之间,翟氏之胄,始分南北,居陕虢者曰北翟,而居吴越前楚者号南翟氏。公之宗自高士以来,世居寻阳。五代秦宗权之党刘建封陷长沙,公五世祖避乱迁润之丹阳,以孙权常射虎丹阳之庱亭,又自别曰庱亭之翟。始祖显,越州山阴宰。高祖玭,故汝州太守,非礼不动,与人交必以身下之,汝、颍间所谓翟古人者。曾祖涛,知苏州长洲县,赠太子少保,通三《传》,专于礼乐,一时之硕儒好礼者推之。祖从,故扬州通判,赠太子少傅。父思,故秘书监,知应天府,赠少师。公年十四举进士,试《孔子集大成论》,词旨赡博,老儒不过也。以书谒南丰曾巩子固,子固立言窥制作之奥,负大名,简宾客于造语,少印可,喟然曰:「吾道不坠,繄子是赖」。及请退,三留更仆,徒御改观,士林传耀。既登第,十年不仕,曰:「亲老,可远乎哉」?崇宁壬午,先少师捐馆,公庐墓三年,还舍,毁瘠不胜衣。除丧,干禄京师,大臣一见奇之,曰:「王佐材也」!除议礼局编修官,荐于徽宗。帝召对,谓蔡京曰:「翟某器识深远,议论通明,可储东观」。拜秘书郎。公父子踵武蓬山,缙绅荣之。馆中谋白宰府,请议登封以彰洪烈,公言:「治贵清净,柳宗元犹知封禅之非。今不劝上三代礼乐以文至治,而启上师秦汉之侈心,惧王通之讥也」。白简论公诋忽治功,讥侮盛典,责监宿州税。大观丁亥,除著作郎。公九流七略靡不该贯,率语成章,事以类举。一日,馆中群集,问植柏于墓何义。公言:「任昉云地中有兽名弗述,好食亡者脑,铜铁击之不死,柏插其脑即毙,前汉黄肠题凑,盖以禦之。汉制:主第树柏中庭,取松柏之茂也」。明年秋,迁左史。渊圣皇帝出就外傅,择一时人物为官僚,首命公劝讲储宫。冬,诏试词掖。徽宗皇帝务述熙、丰政事,士夫学宗王氏,以通经为要,史学无介意者。言官媢公负材骤进,论公少从苏轼、黄庭坚游,学术不正,不可当内史赞书之任,除显谟阁待制、知襄州。未行,再论,降直龙图阁、知齐州。郡圃旧引舜泉为流水周台榭,前政贪墨无艺,淤之,植泽泻私己。公命导泉如初。或谓使君有拔葵之风,公曰:「郡圃与民皆乐者,而渎利自污,惧民之弗率也」。未几,言章再论,落职知唐州。坐谢章自辨,言者挟忿,肆攻不已,罢郡符畀祠禄。政和壬辰秋,复职知陈州。明年春正月,诏还西掖。公以天子修明礼乐,比隆三代,王言非深厚尔雅不足行远,乃师盘诰以敷辞令,震耀中外,明并日月,四方传诵,咨嗟太息。夏,除修哲宗皇帝国史,提举京畿常平。范慎奏:「陛下执大象以抚域中,天人和同,幽明感格,奠九鼎,作晟乐,受玄圭,行冠礼,祀圜丘,祭方泽,协气横流,珍祥沓至,天神降,地祇出,皆甚盛德事,旷古所未闻也。然未有显大之举,以荣天休,以彰美绩。愿诏儒官,制为乐章,荐之郊庙,以传无穷」。奉旨委公修制。公奏:「古者登歌在上,乃播八音,声依永言,始协律吕,虽有《韶》、《濩》之作,必先《雅》、《颂》之正。所以《猗那》、《长发》,光祀成汤;《清庙》、《我将》,周人用享。其上推本有娀、姜嫄受命之始,其次备载太任、太姒作合之德。爰暨武丁、成、宣,褒大其子孙;下及周、召、山甫,显扬其佐命。圣君贤臣,勋德光明,更历千载,震耀如初。体大事重,苟非其人,孰敢轻议?陛下肇新晟乐,天地顾答,改作礼器,比隆商周,宜得语言文学之臣,付以声诗郊庙之奏,荐功皇天,明诏万世。乃以臣愚讨论,是使蚊虻负山,气力几何」?不允。冬祀圆丘,帝出郊,有人物车马空峙云端,时谓天人相与、白日显行云。宰相蔡京请率百官庆贺,诏「表非翟某莫能昭明嘉祥,叙侈神贶,其俾视草」。冬十一月,除给事中。京兆投事使臣、吉州防禦使窦鉴强买市人张顺女为侧室,顺不从,诬顺京城杀牛,白昼集群不逞劫其家,掠女以去。顺讯冤阙下,诏鉴夺爵为士伍。未几,诏刊丹书,许用郊恩荐其子昌。公言:「鉴招合亡命,白昼肆掠平民,昌聚众杀人辇下,父子肆行凶威,无所忌惮,纵未即肆市朝,岂可蒙被世赏,重污爵列?如此,则小人无所惩艾,刑法无所施用矣」。诏格前旨。鸡林遣使入贡,诏元宵观灯,班侍从上。公请对,言:「《春秋》王人虽微,序诸侯上。圣王之制,先诸夏而后外域。廉陛崇峻,则堂皇尊严;轨物凌迟,则国威顿损。今岛夷细介,奉琛而至,一旦升法从上,是中国自卑天子近臣,而尊显陪臣之小物。若遂行之,贻辱朝廷,有无人之叹」。帝矍然曰:「非卿不及是也」。命如旧制。政和间,内外乂安,百揆时叙,诏儒臣修明典则,肇新宋礼,以训四方,除公礼制局详议官。明年,天锡帝簋,帝承天休,诏礼官革汉唐诸儒臆说之陋,宪三代稽古象物,昭德于彝器。凡祀圜丘、祭方泽、享祢宫及太室诸器,专命公监三代,正轨则,制器铭功,以格神祇祖考。于是宋器大备,匹休商、周。楚庭傩,上命公作《傩师逐疠词》四六韵语凡三篇,辰受命,午即上。帝读之曰:「班、马才也」!内侍梁师成宠冠一时,位兼三事,画旨和买百姓墓田,增辟园地。公言:「昔郑简公葬,欲毁公族之庙与司墓之室以行,子产不可,君子以为知礼,曰礼无毁人以自成者。今近幸之臣假诏平人之墓,以广游乐之所,非所闻也」。梁怒,讽宰相黜公守宛陵。郡山崄民贫,酒坊课额夥大,月入稍亏,或负沽过界,常平使者径遣官封坊场,籍家财,充逋赏。公奏:「前后征系,为户一百三十有八,为钱三十六万八千有奇。穷民较沽,规利养生,坐不售,或系累致荡产,复逮系不聊,且非无良故犯者。今责必不可得之逋,使朝夕愁叹囹圄,上累至仁。请一切贷贳,以洗疮痍;裁减岁额,以省刑罚」。诏悉除负,额减旧半。明年秋,除吏部侍郎,未拜,改帅合肥。踰月移守密州。密负海,盐课甲诸郡。崇宁初,宰相蔡京废平准为榷货,饬为新法茶盐钞,俾商人先输钱请钞,赴产盐郡授盐。始严刑杜绝私市,欲囊括四方之钱,尽实中都。意欲帝谓非相市,他人莫能给用,则己可固位肆奸。常使见行之法售给才通,辄复变易,欺商贾以夺民利,名对带法。客负钞请盐,扼不即畀,必对元数,再买新钞,方许带给旧钞之半。季年又变对带为循环法。循环者,已买钞未授盐复更钞,更钞盐未给复贴纳钱,然后给盐,凡三输钱始获一直之货。民无资更钞,已纳钱悉乾没,数十万券一昔为败楮无所用。富商巨贾,朝为猗顿,夕至殍丐。盗贩衡石者,推原经历,穷治党与,追逮迹捕,狴犴充溢,死亡道路。重抵黥配,轻辟至徒即狱,更累政不敢纵舍。公曰:「祖宗法,获私商不诘所由,以靖民也。今麇集不逞苛刻之,一旦亡命,是树寇也」。悉纵之。卒公代,无以盐犯禁者。宣和初,朝廷兴燕山之师,诸路税帛,指会须给。版曹言:祖宗制,卫兵以八月授衣,请夏赋六月毕至。诏诸路促输。上下相承,催督峻急,富室乘时射利,匹至倍值。公曰:「今四月蚕未簇而督绢,殆如缘木求鱼」。命匹纳见值之半,遣官贸易京师,从容告办。东武多牛,朝廷岁须牛黄,牛失黄辄瘠死,民坐黄破产者相属。公曰:「守劝民耕者,而督黄致毙其牛,此孟子所谓以政杀也」。天府药物所聚,宜易致,遣牙校往求以献。公言:「黄以享上,臣敢有辞?请岁输钱,就市辇毂」。徽宗皇帝大德至仁,降旨直免。明年赋花罗颁六宫,户部言:「胶西丝帛所产,请不敷给」。公曰:「此定、润物,邦人虽莫娴,当经画承命,茍复抗请,蔑济也」。遣吏走两郡,佣工以教织纴,甫期自集。冬请宫祠以归。又半岁,有浩然独往之志,乃上章谢事。踰岁,帝闻公精神强固,诏复奉祠。明年,诏还东省,旋报罢。渊圣皇帝即位,以东宫旧臣,召直翰苑。公以时事俶扰,即日造朝。既对,请遣使北人,立其裔结林牙伊都,以寻旧好,与为唇齿,以抗金兵。力言:「金人盟好难信,今倾国内侵,茍不厌志,其肯徒回?若倚和缓备,使得逞其间,非计也。且中国久安,兵不习战,是我力已不敌。顾今无策,惟分促勤王之师,速会畿甸,散屯以多其应,持重以老其师。诏诸将审用间谍,互为策应。彼野无所掠必携,携而久留必怠,怠而击之,庶几或济。今日之事,非老臣无敢尽言者,惟陛下深计社稷安危,无忽大事」。时耿南仲及其子延禧以潜邸调护恩,言听计从,坚请和戎。公言不用,请去,除显谟阁学士守会稽。先少师凡再牧越,公继为郡,邦人美缁衣之荣。下车专以仁政,赋讼有更数政不决者,公一语开晓,咸得其情,皆悦伏而去。公闻二圣出狩,集本道兵五千人援京师。时上驻跸畿甸,遣官走帝所,请即帝位,以慰民望。复请纠合义师,追贼鏖战,以张国势。帝至广陵,公以牧守不得诣见,乃遣上佐及其子耆年奔问官守。建炎二年春、夏淫雨,蚕麦告病,公言:「浙东和预买帛,岁九十七万六千匹,越二十三万五百,以一路计当十之三。郡三邑,经方贼焚劫,户口彫耗。总萧山一县,家业钱一百七十缗,民力困弊,于此可见。陛下即位元年赦书,『祖宗上供物帛悉有常数,熙宁已后,献利之臣奏请增扩,不胜其弊,其议裁损,以纾民力』。六月甲子,制诏『赋敛之厚,其痛蠲除』。臣谓与其尅剥穷民为朝廷得少缣帛,不若敷君父实惠,使百姓咸知爱戴。臣已体赦敕恻怛之意,将第三等户以上减半,第四户以下权行住罢。及百姓身丁盐钱,祖宗皆有定制,其后始于折米,今悉为帛。臣已令只纳见直」。制曰可。转运使吴昉劾公擅放钱帛,诏降官两等。公表言:「臣叨临剧郡,实任牧民。当上圣总戎之初,属二圣蒙尘于外,遐方俶扰,众志易摇。西有倪贼之未诛,东有方寇之馀党。征徒溃散,群盗繁兴,若催科之不聊,则环视而俱起。臣所谓轻捐州郡之租赋,乃以重保朝廷之土疆」。明年饥,公问策于寮佐,咸请诱富室出谷以赈。公曰:「今盗贼方兴,诱劝之利未及贫民,而诛求之祸首及上户,殆断屦补履也」。即捐两岁圭租散给。已而发郡廪、截上供以济,民免流殍,赖活者数万人。秋八月,杭卒陈通婴城以叛,公曰:「远人猾夏,东南国根本。盗贼肆发,吾莅方镇,贼在邻境不讨,吴越环视为盗区矣」。即提兵七千渡涛江,与贼搏战。公奏:「浙西屯兵进退不一,莫肯用命。乞暂付臣节制,以毕臣功」。朝廷方以专军委宪臣高士曈,士曈戚里子,必欲招携以幸功宠。公复言:「今兵势已盛,诛戮已加,而宪臣欲释贼纳降,意在党贼,固沮军兴。昨严贼倪从庆跳踉山谷间止十数辈,朝廷不深责帅臣诛讨,茍就招安,致人心无所惩艾。今复许招降,是朝廷专以官爵诱人为盗,奖其叛逆,非所以训也」。及士曈为贼欲诱质,始专用兵。后文臣提刑周格继至,复逗留,士曈竟为贼掳,而格被杀。贼志既得,分遣间谍,散诱官军,党附滋众。公复乞济师,朝廷遣辛道宗将西兵五千为援,至嘉禾,肆掠而溃。十一月,帝遣殿帅王渊统王师收复,言章论公总兵临城,不肯会战,有旨令公具析。公言:「臣奉诏旬日,不知所对。自杭贼叛乱,独臣首提孤军与贼鏖战,诸将悉为宪臣抑制,不许会合,无一人肯应臣者。臣累奏乞暂付臣大将旂鼓,庶无汩挠,得以讨贼。臣日夜策厉痍伤,枕戈待命,不旬日王师荡定。若责臣不武,不能破贼,则臣无所逃罪;若以臣不会合,则无单车一介与臣犄角,不识使臣与谁会合?臣前后乞讨贼奏牍具在,非可诬也」。奉旨特降充显谟阁直学士。富民诸葛氏即居为楼,临通衢,岁久为鬼物所据,白昼显出,夜明炬如墟野间,人莫敢登,因塑像其上,往来或不致严,即祟苦之。公命辟楼为酒肆,名曰和旨,取课入以资军储,徙像丛祠中,神无闻焉。左辖叶梦得闻之,曰:「是肯受令翟公,信有德君子哉」!吏部尚书黄裳,道山前辈也,叹曰:「翟公能使鬼神知畏,是难能也」。后月入丰衍,朝廷置官莅沽,以佐经费。公为郡,军士以事远适者,必计道费、具药物,审视遣之。既行,经理其家,靡有阙遗。计杭贼之乱,管置邮传,通息耗,委官抚孥,咸怀忾敌,无私顾忧。军行,与士卒同起居,次舍庖爨无异具,时叹以为古贤将所不及。公牧越,始至,营无屋,军士僦舍,与民杂处。公曰:「帅职不修至此,其能责士用命乎」?即废基创屋三千楹。既成,躬按行庐舍,为办服用,微至匕箸杯盂,靡不备具,然后以次授馆。士卒咸感涕稽颡,谓抚士恤隐,昔所未闻。然有犯必诛,人人畏爱,莫不自尽。浙东副总管杨应诚累历廉访使者,以下除簉牧,怫郁不平,数诋时政。惧公不能自安,谋为保全计,乃欺朝廷称尝随其父任边吏,熟知敌情,及自高丽至女真径道,请身使三韩,结鸡林,图迎复二圣。公奏:「应诚欺罔君父,自为身谋,实无奇计可返翠华。茍应诚至高丽,高丽辞以大国之使,假道以问行所,敢不承命。或金人闻使人至自敝邑,请问津以窥吴越,则将何辞以对?决辱命,取侮远人。臣已檄四明,茍应诚至毋济其行」。应诚闻之,自临安登海舶以往。既至高丽,果如公言,气索而返。郡僚听讼有不能得者,众以谒公,语未既,已洞始末,片言折之,群疑涣然,罔不叹伏。公既去,邦人塑公像于郡之龙瑞宫能仁寺,咸以公射弧之日修梵供,以伸善颂。户绘公像奉祠,画史至摹本立直以售。邦人饮食,必祝公而后食,闵闵焉惟日夕望公复至。公莅郡,或细故而置理,或重负随释遣之,然咸得其情,众始腹非,卒皆心服。后政师公行事不当也,既而访其迹,则厚贷者果善良,而吏讯者凶人也,已而曰:「无以为也,是得于心,不可学」。建炎四年冬,以疾力请挂冠,章十上始得去。明年,金人南渡,避地闽峤。绍兴初,天子驻跸山阴,诏复以翰林学士起公,未至,除承旨兼侍读,命所寓郡守即庐劝驾,敕使人颁诏,须公启行以闻。既对,帝顾公进趋雍容,议论英特,谓中兴人物之表。殿庐御士见公步武温丽,音吐畅润,论事切要,咨嗟改观,曰:「今日岂止复睹汉官威仪,是学士位庙堂,中兴必矣」。每制诏上,帝读之,恨起公晚。踰月,除参知政事。公力辞不得命,公亦以经世为己任。天子虚心听纳,倚以图治,海内引领尅复。二圣狩金国,议臣言:「三韩距金境密迩,请取道以迎兵卫」。高丽随遣使造朝,帝令止行人于四明,俾其属进。及堂参,公适在告,宰相出笏逆之。公闻亟出,谓丞相曰:「三韩国陪臣,藉其主来,犹班两省下。今使人之属至,仆射以汉相之尊,与为客礼,是自贬以伤国体,非所谓折冲禦侮者」。及再见,公命吏谕之曰:「宰相出笏见使者,以恭问二圣行跸。今竣事矣,其以吏见使人」。既进,加恭畴昔。秦桧为相,四方奏请填委未决,吏并为奸。公语桧专责都司程考吏牍,稽违者峻惩之。公当印,凡讼诉直送所属,会六部者不得过一日,吏惧自力,无复滞事。同列诮公非堂牒典故,公曰:「天子蒙尘,四方奏报利害,间不容发。若用承平故实,则玩时废日,不唯事失机会,举有滞留之叹矣。方时艰棘,圣贤驰骛犹不给,吾侪可惰而任吏耶」?公因对,乞治堂吏受贿者。桧面劾公擅治吏,公言:「臣位执政,按吏而宰相见劾,岂可无耻居位」?即力求去,帝挽之不可。公言:「宰相既不许臣预政,臣岂敢茍偷荣以误国事」?退复坚请。言官方孟卿逢桧意,抗章论公不合与宰相不协,因防秋,欲以细故去位。诏以散官就第。公表言:「臣昨陪国论,误简圣衷,不量孤独之交,欲济艰虞之会。谓蒙全度之见察,岂料同列之不咸。而虽号参知,了无关预。人材除擢,但见画于录黄;政事施行,一视成于牒检。忧心自念,负愧益深,若蹈渊冰,不能朝夕。与其雷同充位之无补,莫若洁己求去之为宜」。又云:「爵禄非事君之本心,所怀经世;去就乃□臣之大节,安敢辱身!使臣得辞宠利于圣朝,是亦能识廉耻而为国」。既归,谢宾客,以道、释书自娱,曰:五千言守恬淡、合虚无为先,金仙氏明空寂、觉妄幻为本,旨趣玄远,自非上智默识,无自而入。然有无之相资,如形影之相随,初不独立。谓无上普度天人,莫尊于《黄箓大醮著盟真玉检》十卷;如来升济六趣,莫大于《冥阳斋作净供普济仪》三卷。皆裒晋、唐以来郊天奉佛之典,丹章绿字之书,稽据参考,创成一家,轨量宏深,广大悉备,真前古之所未有。欲使修真之士知非勤功行、严斋戒、尽诚恪、躬礼容,不足以格上帝、感大雄、济群生。其立意陈辞,贯通坟典,合六经之实旨,阐玄教之至言,非叔世谄道佞佛狭隘之所窥识。冬十月,丁普安夫人忧,哀过而礼不踰,士之好礼者式焉。又明年,徒行扶护,自台归祔先少师之茔。子弟谏公六十不毁,《礼》经所著。今老人血气已衰,跋涉千里,日又摧伤,脱冒霜露,将谓卒大事何?公曰:「荼毒至此,吾忍以年不自尽乎」?是岁,金人复窥江表,军行不得进,乃葬湖州之官宅村。既复土,留湖以奉松楸。服除,泛恩除端明殿学士。刘豫挟金人临淮,师退,诏前宰执议禦敌善后之计。公言:「朝廷无远略,无定论,无腹心谋议之臣。三者不立,何后之善?自金人躏藉中国,乘舆越在裔土,虽西晋刘、石之祸,唐室安、史之乱,不至于此。自建炎俶扰,今九年矣,天下日苦于兵,而战守之计初未定也,经国规模初未立也。将相大臣每至防秋,则豫谋避地之计,至春则泰然安肆,如无事之日。敌至与众同惧,适退与众同喜,如斯而已。所谓禦敌者,臣不识也。昔晋武帝欲平吴,得张华、羊祜、杜预以赞其计;唐宪宗讨淮蔡,武宗伐泽潞,赖裴度、李德裕以成其功。今群臣泛泛然如河中之木,则陛下谁与权事揆策,以图今日之事乎?臣愿择大臣有深谋远略者任之,责其恢复。拔用能将,必以却敌。合天下之英杰,相与讲谋立国之纪纲,规模先定,然后可为也」。公以湖去行朝一舍,冠盖旁午,乃迁寓平江之常熟。绍兴七年冬,以郊恩除资政殿学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金人归地之岁,自沂、密来者,言京东、西人怀归之心,朝不能夕,约王师至则倒戈相应。既闻公登廊庙,曰:「庶抚我乎!茍朝家命给事⑴收复,我必死锋镝以报公德,朝廷无遗矢亡镞之费,京东、西可一日复也」。既闻公去国,咸蹙然曰:「莫有推诚轸物、忠实无私可与成此功者,吾其为异域鬼矣」!京东、西人谓公政通神明,旁郡之不伸者咸即公求成,公笑遣之。举陈牒部使者请送公理正,曰:「公不吾与,吾无憾也」。大观末,三代礼器稍出,学士大夫获识全古,渐迹先秦科斗字学。公建言:「古者班诸侯宗彝,使镇抚其社稷,以世守之。当是时,咸受彝器于王室,而后能国,抑为宝重矣。圣人制器尚象,载道垂戒,寓不传之妙于尊彝,使人即器以求象,即象以求意,心悟目击命物之智,晓礼乐法,而不说之秘于起居饮食之间,朝夕监观,罔有逸德。此唐虞所以画衣冠为纪而民不犯。盖牺象、尊彝、鼎罍、豆笾所用不同,为礼各异。周人小宗伯之职辨六尊六彝之名物,又专设官以司其用,刻铭皆科斗文字。圣人作经以载道,经非字莫成文。《周礼》保氏以六书教国子。其后官弗修方,罔知迹于籀古,至谓小学,不复经意。栒鼎悝铭之窾,羽陵汲冢之书,曾不耳闻。周宣王时,史籀变仓颉之法,作大篆,总天下字,一以会意。书法之坏自籀始,其书俗恶已不可言。秦又恶大篆之烦,务从简易,李斯、赵高、胡母敬变为小篆。程邈起狱隶,创为隶法,始皇谓便于迅急,行之不疑。四人胥吏之资,臧获之见,挟秦刑杀之威,钳天下儒术之口,必欲显名不朽。斯因奏罢天下书不合秦文者尽除之,焚烧先典,殄灭籀学,而古文绝矣。汉去周为近,习于秦隶,不识籀古。唐开元间,又变汉隶为今文,人至不识隶书。今字学举宗许氏。方东汉和、安永元、建光间,先秦古文已绝,许氏但袭秦隶,悉从转声,野陋浅薄,缪妄斯甚,其害至于错乱经旨。错乱则事君训民,何自而正?聂崇义集腐儒之说,著《三礼图》以误后学。今商周礼器、科斗文字灿然毕出,陛下方绍稽三代,光明典礼,此独郁而未扬,疑有阙也。愿诏硕儒博闻之士,稽正六经,考礼于夏商之器,正字于鼎彝之间,刬革缪伪,搜访失绝,使六经尊罍牺象之用,六书象形科斗之书,昭明炳焕,与六经相表里,以教后人,天下幸甚」!上大喜,诏礼官即议以闻。有司谓事大功夥,旷日引时,继罹金人之乱,竟不克成,识者太息。公为郡,必稽公帑之逋于民者,罢宴集,绝馈饷,储月廪偿之,曰:「瘠民以适己,白取以称客,吾不能也」。凡朝廷与郡市民物,必面给直,曰:「守不亲畀,则为吏豪夺,所得无几矣」。公奉先严恭,著《享礼》一卷,节朔按以行事。每祭必先扫除,内外宿设筵几,率族属告于祖庙。既夕,迎主就位,戒内外无或謦咳及闻履声者,以谓祭求诸阴,故昏而行礼,屏气山立,馈尊拜祝,如闻叹息,如见所祭。质明竣事,奠币燎瘗,奉祏返室,再拜绥神乃退。自少至老,虽甚疾,必自力。公言:「范晔《后汉书》语近词冗,事多注见。其《自叙》云『笔势纵横,比方班氏,非但不愧』,今丛陋乃尔,岂笔削未定,缘事被诛,遂传之耶」?乃删取精要,总合传注,作《东汉通史》五十卷。谓儒者道不行,立空言无补也,著《圃学》五卷、《广闻》三卷、《人物志》五卷,曰亦足以遗人矣。公藏金石刻千卷,心画妙天下,用笔窥六朝书法之秘,尽沉著痛快、遒丽劲逸之美,虽一点一画,不妄下笔。米元章、蔡天启见公行笔,惊曰:「非唐贤所及」。张文潜赠公诗称「颜筋柳骨世不闻,翟公笔力回千钧」,盖实录也。公心印刚正,讼牒押尾,吏悉截取以怖疟。蓄六朝至唐名画甚富,洞晓画法,自画《三境高真图》、《十极列圣图》、《九天朝元图》、《四圣降魔图》,凡六十轴。《三天云辂图》、《九天乘龙图》、《七佛图》、净土弥陀观音势至像、著色《楚山春晓图》。又妙于刻塑,授法工师,刻三清玉帝真武像于会稽之告成观,尽端严温慈之相,神气虚闲,如与人接,见者肃然,郡人谓之木宝。常州广孝寺僧伽留衣化也,公以旧制不工,亲为易塑,得如来悯世援溺之状,虽戴安道、杨惠之复出,殆无以过。既成,五色光出窣堵波,烨然高数十丈,有目咸睹。公知人之鉴,世服其明。尝相吴敏、范宗尹,自布衣期以远达。秦桧为密州学官,一见知必为公辅,执政、从官或援于场屋,或自僚属荐于朝者一百三十五人。程俱、陈橐、韩驹,皆门生也。公喜治药物,裒方之经验者为《肘后秘书》三十卷,施药济人,四十年未尝少怠。炮炙和剂,必躬必亲。为守日,遣医历民居及军伍视疾苦,坊置病历,遣官检校,具增损以告。贫者赒恤之,死亡则给槥具,赗其家。先祖帅商丘,遣公应贡松榆。至盱眙,宿普照寺,寺僧伽真身所舍塔也。主僧子英设食腆而恶,公曰:「一齑面足矣,奚以是为」?英夜梦紫衣僧告曰:「翟公须齑面,宜亟设」。英素凶德,诃遣之,逮晓复梦僧至,曰:「客须齑面,师勿靳也」。英惊寤,见僧反手扃户而出,惕然悟为塔中仙。迟明过公语故,公留行致谢曰:「弟子敢以口腹累和尚耶」?公至朝,以力请复北人之裔、修好以禦金人不合,求去。是冬,京师陷,独脱围城之祸,始悟其请出也。太夫人吴氏润人,享年八十有八。自归先少师,至公位执政,岁时奉祀,治家咸有典则。妇德母仪,时称阃训,贤夫令子,世为名臣,四方荣焉。翟氏内外宗族以百数,举无间言。轸姻党之急,甚于己私。居先少师丧,贫悴不聊,有相资者,夫人笑曰:「吾贫暂尔,吾儿岂资人者」?初不屑也。公俸稍奉亲赈施外,未尝妄费。买田于高邮及乡里,谓子弟曰:「吾岂老而悖谬,置多田遗子孙争端哉!盖欲创道宫曰仁靖,佛庙曰植德,徼福老、释,升济考妣,少伸风树之悲尔」。公捐馆舍,耆年营靖馆于襚之阳,创梵宫于公墓之右,卒父业也。治家鞭挞臧获,必正衣冠拱立,曰:「五刑,天儆怠荒,今私用之,复惰肆,吾惧不敢,所谓非礼威严不行,圣人教人先自肃尔」。公奉养未尝过量,曰:「吾寒儒,敢易天禄以肆志哉」?至于竹头木屑,未尝蔑弃,曰:「暴殄天物,用不以道,是殄物也」。及义所当施,虽黄金百镒,举犹鸿毛。金人至中原,衣冠厄兵火,十室而九,惟公独免。公与人交,必诚必信。前后为同列中伤,不遗馀力,直道而行,恬然自信。庸人狡夫,欺以百数,或请闲之,公曰:「不诚无物,尤而效之,又可乎哉」?与人期,虽虎豹在前,烈风雷雨,不变也。每戒子弟曰:「汝宁容人欺,毋以不诚待物」。尝言快意事勿为,为必有悔。又言:「麟凤,人虽不识,闻其名者莫不耸悦;枭獍,虽不害人,见者莫不憎恶。士人不师德麟凤,而为刻薄,使人如见枭獍,是自弃也」。宣、政间,士夫咸附北司,以图进宠。及二圣出狩,汩丧忠赤以茍活性命,独公以道自守,进退光明无垢。公言:「三代人攸好德,叔世禀性不善,刚戾暴恣。先师、老、释更出而化导之,使依仁宝慈,以自免于戾。惧其顽弗格也,又申言福善祸淫以教诱之,冀其知畏而惩焉。三圣者哀伤谆诲而莫格,甚矣,人之难化也」!公济物之心,须臾不怠,故赋政以惠民为本;祗畏之心,日省夕惕,故行事以远悔为先。尝言:「人生于忧患,故《易》称『履虎尾,索索,终吉』,此圣人教人儆畏以远祸也」!公清明垣夷,表里洞达,口未尝言人过。笃于行义,奏补先甥侄而后子孙。乡人贫不克婚葬者,辄为主办。录旅榇之无归者千七百函瘗之。为郡必搜境内之在殡者,具费使复土,曰:「掩骼埋胔,王泽也,守可壅乎」?晚年数梦释迦佛,教工刻制,极华饰崇奉之严。公薨之岁,自正月上日,金碧顿昏,如烟雾所曀,日现颦蹙之容。仲秋晦,公忽弃世。公以熙宁九年丙辰九月十一日戌时生,绍兴辛酉八月二十九日薨于平江府常熟县寓舍,享年六十有六。前三日,群鸟集正寝,号鸣不止,夕有大星陨于室。父老叹曰:「公其殆乎」!公疾革,命耆年凡故臣恤典之例锡者,悉辞于朝,曰:「吾生无益于国,死不敢重为君费」。《遗表》言:「今国步方艰,人危未靖,将帅骄惰而不能复尺寸之地,仓廪空虚而至于无岁月之储,士有沟壑之忧,民怀杼轴之叹。致睿躬之尝胆,期励众以止戈。所愿益慨圣衷,诞恢远略,思为君之难而慎于出令,钦惟刑之恤而审于用刑。懋终典学之勤,以广生知之圣。清心省欲,崇简易以经邦;务俭宝慈,敷柔惠以怀众。修已以安百姓,耀德以绥四方。旌谏以来尽言,营田以期足食。重名节以激媮弊,信赏罚以振纪纲。减冗食之吏以靖民,清入仕之源以省吏。镌任子之令,使知学古而入官;严荐举之科,敷求实材而授职。赫然复古,继周室之中兴;力致郅隆,使汉仪之复见」。语皆救时之弊,极言无隐,人所不敢及者,君子谓至矣尽矣。自得疾至易箦,惟饮水自洁。及属纩,无一言及家事,卧左胁沉然以没。非平日于性命道德所悟入,孰能视死生如昼夜至此!始娶吏部尚书原武邢恕之女,邢惇夫者,其弟也。夫人词学辈惇夫,而识过之,享年三十一,赠鲁国夫人。继室赵郡太守汝阳王纯之女,封魏国夫人。夫人事先君谨而甚至。子三人,长即耆年,邢出也。耆年自少知友,皆天下有名士,丈人行也。刘器之所甚爱,而以著骚见称于张文潜。养志自修,好古文及黄老言,介褊不茍合。质不任吏,自谓为吏必以戆罢,少日即退休,著黄冠服,放浪山谷间,以著书自娱。宰相范觉民语徵君苏养直曰:「翟子清浊太明,善恶太分,此张惠恕之所以不能取容当世也」。既老,居于家,环舍植桐百本,自号老隐。次鈜,右朝奉大夫、通判严州。次绂,右朝请大夫、权发遣南剑州。孙十人:畋,右奉议郎、监登闻鼓院,赐绯鱼袋;略,右从事郎、淮南东路提举常平司干办公事;𤱍,右承事郎、监建康府榷货务都茶场门;畯,右承奉郎、两浙路转运司干办公事;畴,右承事郎、福建提举茶盐司干办公事;𤰩,承奉郎;疄、㽧,皆承务郎。曾孙五人:襄、忞、裒,皆将仕郎;交,未官;次未名。女三人。公病痔,痛苦不聊,仲女慈忍者再刳股杂剂进,公赖以少损。以其年十一月二十六日葬于润州之丹阳县九灵山。耆年裒公平日著述,为《翟氏家集》三十卷,系除官制诰于后,欲后世考公行实,知家传之实录也。孤耆年曰:先君平昔言:「吾死无志墓,无请谥,无立墓隧之碑。自古有死,疾没世而无称。太上立言,惟托名为不朽。吾三朝遗老,进退不疵,应传太史,若无求事刻画以誇流俗,茍平日不为人信,是直资镇石耳」。惟公能足以康天下,道足以经百世,穷居约处,欲以一身支大厦之将倾,障狂澜于既倒,言未发而众先喻,功未见而众先信,力不及而世与之。其宣于事业者,万不一试而彰焉,犹为一世之所甚重;使出其二三以安利乎人,则泽之被世,其何涯也!孤耆年惧无以光昭先君之令德,传于永世,故追纪平日语言行事为家传,以备史氏之求。而其质固陋不足以识立身行道之大方,其辞鄙拙不足以述致君泽民之万一,适足以玷累光明,芜秽盛德云。既葬,孤耆年再拜稽颡请于宾曰:「先公有治命矣,敢请所以信于无穷而昭其德者宠嘉先人,而庇其遗嗣,是先大夫之没不朽,而不肖之孤犹可以释憾于九原也」。宾拜稽首曰:夫子纳君于善,终食不违,嘉绩协于师言,是不亦忠乎!夫子济物之心,坐以待旦,不亦惠乎!故谓夫子「忠惠先生」。
⑴ 公自给事中出守密,故民云。
跋鱼计亭赋 南宋 · 周必大
徽宗皇帝宸文天纵,最重内外制官,非词学俱优不在此选。蜀人宇文公黄中以政和六年自右史除中书舍人,既兼修《国史》,又兼修《详定九域志》,又修《神宗宝训》。八年,言者疑公学术渊源苏氏,奉祠而去。宣和二年秋,上思旧人,复还词掖,方且进用,而公疑不自安,明年以显谟阁待制出知陕州。又明年二月,为荥阳赵公睿作《鱼计亭赋》,引物连类,开阖古今,深得东坡、颍滨之笔势。适有天幸,出入侍从,身名俱荣者,值好文之主也。赵公字彦思,熙宁六年进士。当元祐初,英俊聚朝,以奉议郎、礼部编修贡籍,首为孙逢吉彦同作《职官分纪序》,后数年,秦观少游方继之,才名亦可知矣。寻自秘阁校理迁太常博士,知登、随、商三州,召为郎,出提点京东刑狱,摄帅青社。年五十九奉祠就养,闲居二十五年。其子讳旸,字乂若,绍圣元年甲科,大观三年为郎,宣和四年知同州,靖康中除少府监、左右正言、秘书少监,建炎间直龙图阁、提点江淮路铸钱。子泽,终朐山簿。簿生涣,终奉议郎、通判沅州。二子:蕃,学问过人,恬于进取,连任岳祠,居以诗名;弟藏,亦嗜学好修。有子曰适,庆元己未擢第,距熙宁已百年,而家学不绝。今藏得宇文公墨刻于兵火之馀,求记本末。于传有之:「五世其昌,并于正卿」。又曰:「世济其美,不陨其名」。请以是为祝规。嘉泰二年九月辛亥。
台州黄岩县昭应庙记 北宋 · 盛某
韩昌黎论龙之异则曰:嘘气成云,茫洋天地间,薄日月,伏光景,感震电,神变化,水下土,汩陵谷,依凭风云而能神。陆天随论龙之功则曰:其形则冠角而被鳞,其德则□□而□□,其灵则嘘云而乘风,其职则抑骄而泽枯。观乎无极之外,息乎大荒之墟,穷□□□□□化。呜呼,二子之说,可信于天下后世无疑也。邑有方岩山,直东南隅,而屈蟠□□□□□百里许,三潭居其中,实龙之所窟宅也。康定庚辰岁,尝有白龙蜿蜒于岩上,□□□□□潭,到今称焉。岁或告旱,人必蒙其福。嘉祐辛卯岁夏旱甚,学究赵思礼率乡□□□□□而未应,人惧祈请之弗虔也。夜分有大呼于野者,曰龙已居西矣。诘朝□以□□□□□波□□□□若披省其疏者,顷刻如卷,有白蛇跃出,傍涯吐物,十目所瞻,相与敬□□□□之,即咸平元宝。众哗曰:当大有年。兵民有赵酉刲股于岩隈以祭者,烈日高□□□□车,飞雪飘堕,继日以雨,岁大登稔。酉等状其事,诣县乞敷奏。由是封爵以□□□。政和丙申岁夏六月旱,大田龟坼,民且忧。宰邑鄱阳黄公畋、赞府会稽黄侯涛□□□□□祀事斋祓款祠下,礼毕而倾霔旬浃,道已病涉,其灵贶如响。越明年丁酉□□□□□□止,公复具牲牢,从事且恭,云阴解駮,日光穿漏,民不病饥。戊戌岁春正月,□□□□□□以状闻州,许之。是岁八月上可其请,赐庙额曰昭应,因其故庐□□□□□□欲也。富者输财,贫者效力,丹雘告备,百用具修,盖能回枯槁为丰年,易愁叹□□□□□熄灭,霪涝不作,而龙之功利博矣。宜乎民请之勤,而有司严奉之不懈也。且□□□□□力所不能堪,岁方艰食,而环境之内弱者为殍,壮者为盗。方发廪以赈恤之,□□□□□午,豪右闭籴,公私焦劳,而龙独尸民忧,雨旸愆期,民号呼求援于龙,大小旋踵□□□□熟,民免凶荒之害,岂非阴功冥德,奄忽于无极之外,嘘云气而神变化,抑骄阳□□□□者,其能如是乎?民之报事虽甚侈,龙无愧焉。余既考韩、陆之论,□□之实,利□□□□□之多,又嘉令丞感格之速,而享上之赐为宜,乃叙其□□□□□□□□□□享,送神之引,以遗邑人,俾岁祀必歌焉。其词曰:
仰方岩兮郁而岑,俯重渊兮清而深。朝八极兮暮千寻,嘘风云兮障□□□□□□□□而繁,风摇崖谷兮嬉鼍鼋。载阴载旸兮民哗諠,脩祀事兮雷雨奔。擢□□□□□□□,千仓万箱兮羞牢珍。吹击管鼓兮,侑桂酒之芳辛。保此山于不磨兮,将□□□□□。
从政郎、县尉、管句学事王仲贤,从事郎、知县丞、管句学事黄涛,迪功郎、主簿、管句学事叶永,奉议郎、知县、管句学事、管句劝农公事黄畋。
按:光绪《黄岩县志》卷三四,光绪三年刻本。
宁海县题名记 北宋 · 楼府
政和六年,余自连山仪曹用还堂阙,改差四明仪曹掾。是岁孟秋,假道兹邑,遇青田刘侯倚友之为丞也。宣和二年,自明州昌国县令改秩,堂除越州馀杭县,东归待次。是岁季秋,假道兹邑,遇剑川沈侯贤佐之为宰也。二侯乡曲亲故,皆得以宾礼叙旧。每遇僧坊,一宿而迈,见其市井萧条,人物稀鲜,官舍卑陋,山岭崎岖,无一事之可人意,誓断不复过此。洎凶贼沴灭,汎海之官至越,而旧物已为有力者夺,徘徊未知所向。朝廷不忍无罪报罢,忽降御笔,易地于兹。顾虽有平昔誓断之言,而君命不敢逡巡,遂以宣和三年季冬二十六日赴上。始即奥席,窃叹三至皆有为焉。治事旬浃,四壁萧然,独有题名一记,以木为之,龛于厅角。余又叹前贤制此,将以为名也。殊不思邑之穷僻,既不足以得名;木之易朽,又不足以久其名。政宜付樵苏,不若已之之为愈。逮考其姓氏,同桑梓者二人(杨祖光、沈贤佐。),有雅故者三人(吕康卿、孙大廉、敖知言。),常半面者三人(史邈、殷季、陈预。)。或以政事称,或以文章显,其声称藉甚,固不俟龟附王箸,已自流传于无穷矣。然念古人好名,尚有沈碑江水,俟千岁之后,谷变为陵,庶几可见。余又安敢以邑之穷僻,木之易朽,以废前贤为名之心哉?于是砻石移刊,以成其美。
按:光绪《宁海县志》卷一七,光绪二十八年刻本。
泛舟游山录① 南宋 · 周必大
① 三 起乾道丁亥十月,止是年十二月。
乾道丁亥十月乙未朔,早,自白沙入小路数里,游云光寺。寺亦华焕,登阁望六山如围屏。欲少留,而提举常平李察院领客将至,留二小诗戏之云:「来如负弩先,去为乘骢避。江祖一片石,留伴幽人醉」。又云:「作者正七人(宾主正七人。),饮中空八仙。长斋讵容醉,晋也合逃禅」。遂同赵生过江祖兴道院,主僧行馀置酒。访李白祠堂,但有废碑在壁角。令行馀导至石边,攀缘而下,得小舟同泛清溪(《图志》云清溪自此方成溪。),水正碧色。下浅滩数里至玉镜潭,水自南来,触岸西折,弯环可喜,深才二三丈云。李白诗云:「江祖一片石,青天扫画屏」。又云:「溪水正南奔,回作玉镜潭」。皆实录也。途中占小诗云:「清溪水色胜于蓝,祖石移舟下镜潭。妙绝画屏并碧玉,谪仙不见与谁谈」?晡时回至弄水亭,以五杯酌赵生,遍饮其从者。晚闻赵守在九华楼上梁,就见之⑴。
丙申,赴州会。
丁酉,时侯、李仓再醵会。
戊戌,欲解维,会大风雨。汤侍郎之子新行在排岸文林君涛、江西运干承奉君灏相候。侍郎,辛未同知举也。
己亥,大风雨,夜行甚险。
庚子,早起四望皆银山,初不知夜雪如此。诸公访别,已撑舟数十步,而风大不能进,复泊亭下。叶江州经过,诸公强欲同会,遂冲浪解去,薄暮仅至清溪口巡检寨前。连日本皆便风,但舟不可出溪,遂尔阻滞。
辛丑,雪晴。早出江转至池口,即梁昭明太子所谓食贵池之鱼者。有庙甚雅,而俗呼郭西九郎。终日牵挽,夜泊戚家港。
壬寅,东南风大作。辰后牵挽至李王河口,久之风定,抛过北岸,入长风夹而止,风色却转北。此去皖公山百馀里,天色晴明,方见今为石龙山所隔。
癸卯,早至宣城洑抛江,午后入雁汊下口,遇二兄、十三弟、资上人,维舟置酒。
甲辰,为兄弟留一日,再置酒。北风甚熟,溯流之帆如箭,予固应留也。夜大风,极可畏。
乙巳,早与兄弟别。北风粗可挂帆,才至上口遽止,牵挽过赵屯,望见皖公山。夜泊汲阳洑,四无人烟,止可避东北风。
丙午,南风鼓浪,去留不可,迂二里入泊横峰港。风益高,不徙则今夕殆哉。
丁未,早风静,抛江中流,望皖公山如狮象,戏作小诗云:「大婆岭独高秋浦,皖公山正望龙舒。端如牛女隔天汉,不似彭郎近小姑」。夜泊望江夹。
戊申,早行数十里,日欲晡,至孙公湾止。登岸半里有数居民,地名九铺冈,去望江县十五里。米尽,潭州客舟张氏送数升,以果实答之。
己酉,昧明抛江,已而北风作,过马当、烽火矶、小孤,扬帆甚驶。午后风益高,晡时至交石夹上口而止。是日凡三抛江,最后摇荡骇人,终夜波涛拍枕。
庚戌,风益横,白浪如山,夜不安席,仆樯以杀其势。既而徙寓民居,终夕不交睫。
辛亥,风正北,以舣泊未安,趠白浪至湖口县。县港仅能容舟,水稍落则不可泊。主簿刘迪功绛、监税蔺成忠汉杰、权监鞠承节□、彭泽丞黄宣义炎、彭泽簿鲁迪功唐佐并相候。黄丞,季文通判之子。鲁簿,己卯年宣城所解进士也。问渊明遗迹,云旧县有祠,去今县二十馀里。唐末五代时徙今县,惟祠狄梁公,公亦尝令彭泽故也。登岸过上钟石,至崇寿院,有澄轩下临钟石,而为张巽县尉所占,约寺僧访之。山久榛芜,张自云近稍芟治,岩洞间多熙、丰、崇、观以来士大夫题字,其中一石高四尺,扣之硿硿然,东坡所笑者此也。江水北来而浊,湖水南出而清,合流仅五十里方混。无为子杨次公一联云:「浊浪自分清浪影,真山徒作假山看」。语殊中的。盖山前数石绝奇,巧而宏壮,全类假山耳。张生饷㓠剁酒一杯,不能饮。命车登岳庙。岿然山之上,前列五峰,殿宇数层,殆百间,高处可望淮南五祖、二祖山。次至下钟石、广福院,山路梗塞,攀缘而上。亦有一石阔丈馀,可扣击,他石则否。然则李渤所谓南声北音,亦未为无根。向者齐山众石中独一石声,此磬石相应,东坡辨之详矣。闻水涯尚有一响石,而线路临深潭,蔓草蔽之,予步往,几堕不测,当咋齿镌铭以为戒也。山陬地稍平处,前临江湖,面对庐阜,左映井邑,右带淘河洲,若创一亭,当为湖口绝景。江行望上下钟石皆截苍数十丈,及游其间,则岩穴亦有幽邃处。晚留张巽饭,酬杯酒之惠。
壬子,风平而雨,扬帆掠大孤。午后过长岭十馀里,遇盐船坏于岸,前日同至交石夹,商贾贪程,夜冒大风至此,遂触石,可为无厌之戒。晡后次南康军,水殊未落,入泊寨中。太守史硕夫奉直、签判赵无悔宣教及杨德起解元日新相候。杨君,伯母尚夫人之从甥孙也。终夜雨。
癸丑,欲游庐山,值大雨。教授沈迪功元宪、录参吕从政竣、(吉甫曾孙。)司户□迪功汝舟、司理丁迪功惠乡、司法张迪功绍、星子令京文林镗、新武宁主簿陈迪功准及其子新上元尉矩、添差都监刘修武政、赵从义伯益、监赡军酒库孟修武允武及其子孝纯并相候。刘政,处州人,尝为御龙直供殿伞,云在殿陛间识予。晚赴军会。
甲寅,早,杨德起同其妇来,留食。访星子令京,观三不欺堂。京,豫章盐铺子也。二十登科,初任临川主簿。尝至民家,昼寝,梦若老媪祭己者。既觉,则媪方祭亡子,视其貌与食品良是。问媪子死之年月,正令生时。此事盛传,而镗讳之,后询郡人,云果无此。又过陈准主簿宅,登楼望庐山及星湾,有甲秀堂(用白乐天语。)对瀑布、香炉峰,其家藏黄太史绢写《金刚经》十七分。
乙卯,拂旦出西门,过开先路口数里,由别径入简寂观,宋陆修静先生故居也⑵。其傍有岳庙,守者云先生炼丹井也。已过,回步访之,深三尺,在田间,酌讫乃至观中。陈贤良《记》云:观在白云峰下,其间一峰独秀,曰紫霄。其北又有屏风山(今日云气未收,不能细览。),其前一里有鸡笼山(今俗呼鸡笼峰。)。观门有朝真阁(今废。),殿前有先生醮石,亦名礼斗石(今有为石陛以登。)。道藏石刻、铜天尊像、石磬、白云楼(经兵火,今皆亡。)。西涧悬瀑落于庑前(佳甚,庑亡。)。甜苦笋间岁一生,相传先生手种者。邂逅章缋,自称官人子平状元之曾孙,知予中外族亲甚详,岂诈妄乎?与之同过度仙桥。《记》云许坚𣉜衣石在涧中,问道士则云沙石堙埋久矣。进观连理树⑶,次至先天观⑷,次至祥符观。旧名灵溪,《记》云三武士尝栖溪侧,汉武赐名,齐朝修创,南唐重修。今石衢甚广,而屋宇极不振。自此数百步即归宗禅寺,枞老来迎,饭而后行(馀具三月《记》中。)。道中有三军别祠,即所谓三武士,其名曰唐建威、李德殳、宋云刁。正庙自归宗登山才里馀。又其上八里则紫霄峰,峰顶有铁浮图九级,藏舍利,远望如枯木,而晋梵僧邪舍亦有坟在其侧。又三里有谢景先草堂,乃杏林故地。天气未佳,且无乡导,不果遍游。杏林者,后汉董奉治人疾不取赀,使愈者人植杏五株。然奉自有太乙观在山北,或曰杏林在此,而上升太乙观耳。《记》又言归宗后峰半右石室中,有夏禹刻字,仅百馀,人无复至者。过归宗,望紫霄峰亦有瀑布。行官道约三里,入小路,访栗里,求醉石。土人但云此去有陶公崖,无栗里。屈曲行三里,遇数道人草庵,过庵背有崖占涧,醉石在焉。仰视飞瀑披大石而下,甚为奇观。石有坳处,俗云陶公枕痕也。又指若虎迹者,其说尤荒唐。尝记前人题诗云:「五字高吟酒一瓢,庐山千古想风标。至今门外青青柳,不为东风肯折腰」。惜乎不记其姓名。馀具《记》中。久之,复出官道访谢康乐经台,或云地属皇甫道人,已樊之矣。次至黄龙灵汤院,败落特甚,而汤泉固自若,或题东坡和可遵绝句于壁间。又十五里落路数百步至康王景德观。观对天柱峰,倚凌云峰,兵火后殊草创。其西有四庵一院,相去不远,而《记》中无所取,故不往。夜宿山月轩,下临大溪,帘水所注也。终夜如大风雨声。
丙辰,会庆节。烧香毕,早同道士乔太和渡溪入谷五里至旧观基(《记》云隋开皇徙。),今为菜圃。又半里至龙泉院,破屋数间而已。又十里至董氏茅屋,疏食毕,望帘而进,此陆羽《茶经》第一水也,熙宁元年七月夏倚所记,信而有徵。倚言过石磴路甚危,盖鸟道缘崖,其下即涧壑,又草木蒙密,须尽芟去乃能徐步尔。倚所谓平石可坐数人者,正与帘对,过此则大石散乱不可行。予跳跃其间,从者皆惊,逼帘溅沫噀人如雾雨,毛发凛然。水初束于石峡,势犹未广,既而散布倾泻,虽冬深水缩犹为十馀派。闻山后乃开先路,岂非与山半之瀑同源耶?谷中若用两壮夫挟山轿则可代步,然屡涉溪流,春夏涨溢,亦未易进也。今日予皆徒行,幸天气晴和,归路方有微雨。回至山月轩,道士乔太和犹未饭,且言尝有雪霰谷中,不知也。去观五里至荆林市,是为山北江州境,大风,人不能立。晡时至侯溪市,入圆通崇胜禅院。古有侯氏,故以名溪。长老不在,首座祖胜潼川人,可与语。同过旻古佛塔,谒西堂修谊,故人惟讷之兄也。东塔广福院相去二里,寒甚不果往。至磨院,风益甚,或云寺前水中有风穴,故多风。饭罢,登至乐亭(在法堂后。),观李后主及昭惠后画像。访清音亭,兵火后偶馀此亭,乃摧坏弗葺⑸,惟石渠二百五十丈尚无恙。夜宿寺中。
丁巳,早谒圆通殿⑹,会食于东轩,殆因慎老与东坡兄弟唱和而建欤?出门望马耳、石耳峰方出。昨夜疑大雪,今天气乃稍开晴。过甘泉市至七里冈,落路饭广福庵。庵前水即石门涧也。同主僧惠辨行百馀步访尊胜庵,下有大石高数丈,长如之,中若剸裁,可过二三人,谓之石门。相传古有僧诵尊胜咒而石开,遂以名庵。庵对仙步峰。又数十步至保宁庵,三面皆山,其南石柱峰在焉⑺。次度桥上双龙庵,双龙谓锦绣涧及庵旁之小涧也。过此直上天池凡十五里。或云两旁通谓之锦绣谷,盖春时山花盛开,望之如锦绣云。山路峻甚,每三四里辄为亭以憩,凡五亭。第一亭跨涧,颇雄伟。行至半山,有处州道人草庵在锦绣峰下,指其旁以为竹林隐寺,游人或闻钟鼓声。按《山记》云香像冈北名阿那卫,内有寺基,时闻钟梵,而寺隐不见。其旁半里有罗汉岩,亦阿那寺之类,而近世误谓之竹林耳(山南有竹林。)。由道人庵而上路愈峻,每数十步即回视,江湖无遁形者。过第四亭,有大石淩虚而出,可坐数十人,一目千里,略无蔽障⑻,平视一峰,上有巧石⑼。亭午至天池禅院,虽凿二沼,其涸可待,所谓天池,今不可到,号曰龙潭。又铁船峰下亦有黑龙潭,祈雨则至焉。长老不在,同首座道彻登文殊亭,下视铁船峰、望石涧。涧自山委蛇而出,直达于江,然则尊胜庵之石门非水源矣。院有崇宁间西天僧金总持像及贝多叶梵书数片并佛牙。观毕,同道彻谒隆禅师塔,其旁即定心石也(《记》中一名望仙台。)。道彻指其前一峰为十八贤台,未知是否。新罗岩草深路迷不能至。归院日方斜,复度岭行二里许至主簿塔⑽,洞视空阔,又非第四亭而上可比。东西二林历历在眼,而江州屋壁已可辨。有九十九峰栉比磬折如城堵然,王韶观文葬其下,此登眺最佳处也。稍前至佛手岩,雪花满树,庵门尚闭,乃知昨日大雪,今日骤霁。望南山云气犹未散,赋小诗云:「十日顽阴不见山,山中一夜雪封庵。伊予的有寻山分,日照北山云在南」。闻每岁自九月便有雪,至三四月乃消云。岩石空洞不止容百人,下有泉水。道彻云岩上五峰如指,故号佛手,近为野火焚裂矣。缘岩后细路数百步,东望一峰即旧峰,顶院今废。或云其间方是锦绣谷,达于平田。又下视磐石,相传远公讲经台也。由佛手岩二三里度小溪,乃至大林寺,遭野火仅有基址。其额为冯教鍊者徙寘坟庵,并令一僧据其田,人无知者,予按白乐天「诗心实慕之,物色乃能至」。其旁小径即下山南栖贤路也,地在山顶而反平衍,谢灵运诗云「冬夏共霜雪」,其高可知。予作《吊大林诗》云:「上尽诸峰地转平,天低云近日多阴。古来南北通双径,此去东西启二林。虞世南碑从泯没,白居易序合推寻。匡庐第一金仙境,忍使如今遂陆沉」?黄昏归至天池礼文殊,求灯闪烁合离,或在江南,或在近岭,高者天半,低者掠地,又赋小诗云:「代马腥膻暗五台,南方世界且徘徊。一灯便是真知识,不用奔波学善财」。是日云散日出,寒燠适中,甚惬素志。山中薯蓣花全类蝴蝶,又有万年松、罗汉线、菩萨石,即《记》中所谓白石英也。
戊午,早,同道彻望罗汉岩即下山,山上微雪,山半乃为雨矣。由石门侧出官路,稍前即岳家市(岳飞葬母于此,故为市。),自此可上化城。不惟足力有限,又《山记》止言石盆之美,而楼阁已非昔,遥睇而去。回视文殊亭渺在峰顶,主簿塔仅如枯木,佛手岩屋仿佛可辨,始叹昨日登涉之不易也。午时至林口市(谓二林之口。),过香谷慧永禅师塔(义熙十年化。),入西林寺,即慧永道场也。流水㶁㶁,循阶除赏玩不能去。寺不经兵火,但不葺尔。牛僧孺书寺额,佛像独被冠缨。访水阁院,已废,但存浮屠七级。次至东林晋慧远法师道场。法师雁门人,于是寺前方兴雁门市,虎溪在寺门之外。《山记》云清溪有亭(今废。),牛僧孺太和四年书神运之殿(今殿非其旧。),南唐元宗题神运木(今亡。)。流泉匝寺,下入虎溪(如故。)。殿后白莲池(如故。)、晋辇⑾、经藏院⑿、白公草堂⒀、双玉涧⒁、明皇铜像、⒂唐壁画等(今亡。)。上方舍利塔(有南唐保大碑在门首。),颜鲁公题名(与古碑多在者。)。上方之北虎跑泉(深八九尺。)、五杉阁、⒃甘露戒坛(今亡。)。其西石磴三百级(岳飞拆砌母坟。)、滴翠亭(今亡。)、殷仲堪聪明泉(在寺中。)、佛影台、(今亡。)晋朝三杉(亦为岳飞取去。)。是寺最为古刹,而兵火中岿然独存,入门楼阁华焕,宛如仙宫。长老本然,自号浑融师,宦族也。共饭毕,同访远公塔,郭功甫作重修碑。次至照觉、佛海二塔。归登五百罗汉阁望诸峰,阁下即内三门也。由东林二里至广福院,本大明公庙(保大五年陈元裕撰记。),靖国元年封靖明真人。《记》云真人姓匡,名俗,字君孝,出自殷周之际,居此山。或云受道于仙人,共游此山。人谓其所止为神仙之庐,因以名山。或云匡俗汉人,汉初封越庐君,故曰庐山。次至太平兴国宫,街衢门阙,气象清华。刘越石高三四尺,根植地中,在宫门之外,仙乡亭废矣。宫倚圣治峰,正殿惟设采访使者像。其后乃太上本命殿,两层,绘使者变相仪卫,次以五百灵官。又其后有云无心堂,临流水,可爱。道士皆星居,有刘烈者号虚谷先生,尝进《易解》云。知宫留宿不果,登新创钟楼而行。楼名景阳,华丽殊甚。日落,至清虚道人皇甫坦庵,饭罢馆焉。坦被遇太上,结庵拨云峰下,自言兖州瑕丘人,久在川陕,尝遇朱桃椎,善布气,时时书字,决人祸福。或云年七十二,山中道士言其颜貌已不逮二十年前矣,近损足,未能步。而茅山张椿龄亦被遇太上,今年亦得此疾,异哉!庵侧有泉,太上题曰神泉,又为阁以藏御书及像设。
己未,早,皇甫道人再具饭。饭讫,行数百步至云溪庵⒄。自此若出官道,则过妙智院及蛇冈(即䢼亭湖分,风神化身之地也。)。予欲趋太乙宫,或谓小路差近,乃过击牛墩,皆茅峡峻岭,亦六七里方至(真宗赐名大中祥符观。),即董奉上升之地。大概二十一日已记之,其事出葛洪《神仙传》。观在莲花峰下,不经兵火,有升元六年韩王知證记,是时犹谓之庙,保大十二年记则为观矣。宣和二年封奉为升元真人。观中犹种杏,前殿一株甚大,其后又有种杏轩,春时不妨宴游也。老道士萧惟亿,年七十馀,未尝出门,视其貌盖有所养者。自观五里至禅智院⒅,以其为旧屋,故游焉。《记》言院后有绿野亭,忘记询问。进至双溪宝严禅院再饭,同长老世显步过云庆庵。《记》言因流泉为池,多畜鲂鲤,今仅存坳洼耳。假世显之𩦺,令庵僧致康前导,过宝积庵,殊不葺治,但有程公辟师孟诗刻。访白云亭,已为王秀才治冢,其上披荆棘。寻所为磐石鸣泉,久之方见。泉石诚佳,而又北望湓江,宜陈舜俞以为山北最佳之庵。此去江州才二十馀里,山北之境尽矣。跨𩦺五里上吴章岭,乱石聱牙,颇亦险峻。岭脊分江东西两路界。过界便见五老峰,是为山南。岭下有小路至智林、净慧院、昭德观。会日斜仆疲,乃由官路过大富庄。至相辞桥⒆已昏黑,秉烛行至寻真铺,风大作。入小路二三里敲观门,道士疑为盗,久之方出。《真诰》言庐山乃元辰福地,而此观为第八咏真洞天,五老峰正在其后,而倚香炉峰。《记》言南北山各有香炉峰。
庚申,登采访使者阁,望五老峰。《记》言汉武筑羽章馆于屏风叠,下临相思涧,今五老之峰垒石如屏障,盖其故址,自阁而望,相去若在百步间,庐阜之甲观也,为题其榜曰「云锦阁」,取李太白「屏风九叠云锦张」之句云。五老第二峰即狮子峰,与九叠屏相连,山无草木,晓日照之,殆如赤城,自廊庑望之,则奇姿巧势尤不可状。龙潭在观后一里,水作琉璃色,其中数尺正黑,知观汤善翔云深数十丈,盖洞天之门云。潭上有龙王祠,疑即《记》中所谓绿净亭也(神庙朝阳,庙额曰灵泽。)。巳初借善翔小驴,令四明徐道人前导过永福院,旧名云龙,煨烬之馀,方稍葺治。次至垒石庵,盖近世僧德止所创(德止乃徐稚山侍郎之弟。)。门外大石长数丈,复垒一石,前眺江湖宛如池,庵背即五老峰,乃几案间物,陈舜俞以未见,盖后来庵宇之绝景也⒇。次度华严石桥,华严院今废。次至折桂院,今名證寂,折桂因唐李逢吉得名。《记》言山名幡竿源,而土人不知。登南唐惠济禅师石塔。有巢云轩,而《记》不载,不经兵火,气像便可爱。前有僧房,可望湖而不见山。次至解空院,其旁圣果院已废。次至谷源庵,地形甚高,面对重湖。《记》言叠石奇伟,岂谓德止之庵耶?后有幽泉,但屋敝无足观者。自此而折,小僮指路迂枉,忽下峻岭,木叶被霜滑汰,几不能移步,至云台庵乃得平地。庵后石岩如《记》中所载。次至净妙院,《记》云古名青牛谷,即杨衡所谓随云步入者,俨然如造仙境。门外数十步,回望五老及他山如图画。凡此寺观庵宇,大抵环绕五老峰。每至一处,山色峰数辄不同,造物之无尽藏也。狮子峰尤肖,今日但少云气饰之。次至承天白鹤观,唐混成先生刘元和故居,旧屋偶存,独无廊庑。唐杉围二丈,在门内。问东北木瓜岩,道士不知。观前百馀步出官路,过三峡桥,遣从者先入栖贤,独与徐道人携二仆复由小路为卧龙之游。初过中兴庵,即旧禅静院。次宝庆庵,近各有一道人主之。西涧即刘凝之庵,无知者。既过涧,徐道人迷路,度岭踰栈阁,遇炭窑,方知路穷。得一夫引至上偃台,即祖教院,亦无僧。行至此,又盘一岭,至卧龙新庵,有江州蔡道人主之。复行半里,过旧庵基,沿涧乃至其处。苍崖之下,怒瀑淙击,高十馀丈,与九华上雪潭争为长雄。凡陈舜俞所记一无夸词,今日不惮崎岖险阻,凡以为此。未至而悔,既至则乐以忘劳焉。旧庵隔溪,崖石层出,粲如百叠之云,中有流泉注于涧,亦一佳处也。望五老峰甚近,香积院在其下,业留从者于栖贤,遂问归路。数里至幽邃庵,今为尼居,主者觉殊,郓人。壁间旧刻冯京诗,盖尝读书于此。庵前度溪至上塔,《记》所谓拭眼禅师,石像如生者。屋甚整洁,大竹成林。酌飞锡泉,登环翠阁,望五老峰背。自此下山数里即栖贤,徽老不在。藏主可升,眉州人,予与同庚(辛卯戊申丙辰。),出程子山诗、泉老颂,且求一语,为占两韵云:「我比同年百不能,只馀霜鬓愧师兄。殷勤觅句无言说,共拨寒灰听水声」。寺比今春稍葺,但残僧四五辈,不称大刹。饭罢,同可升上人过五老、玉渊二亭,山水不辜老眼,而足茧矣,遣人至军城招妻孥来早会此。
辛酉,拂晓,自寺后渡涧。行里许,过百药滩,石崖坡陀,道人于此晒药。陟小岭,度茅冈,约四五里,并五老峰至明真尼院(21)。冰霜满履,扣门久之方开,盖旧屋也。同尼师登凌霄岩。岩在平地,奇石如岩,古有僧坐禅其间。绕洞别过石门,谓之喝石。其前一石甚大,即《记》中所谓对五老如宾客者。傍有石屏,亦可爱。出门数十步,望宫亭湖横出,而扬澜、左里左右相对,落星仅如叶舟,惟军城为紫荆山所蔽耳。回过百药滩,分路行三四里入楞伽院,亦古屋也。正依朱砂峰,旧号白石佛殿,创于保大中,释迦像与西林同。李公择尚书藏书阁在东偏,元丰以后留题皆存。有赵天启者历叙公择作中丞劾蔡确,故改户书云云。西庑有东坡所作山房碑,又刻南唐佛像。野夫、公择及黄鲁直皆有题字。崇德君墨竹高下三枝在钟阁,盖公择妹、鲁直母也。寺门外即上天池、大林路,至为险峻。老僧惠宝生于元丰八年,云自此别有捷径。约一二里,过涧,入栖贤磨院,院在石人峰侧。又里许遂至栖贤,骨肉方来,同观玉渊。先是涧水奔冲,遇大石上侈下敛,悬瀑潨射,极其雄壮。涛头瀵涌,散为玻璃色。《记》言沙石万数,古今不塞,诚下通于海矣。相对有寒泉亭,泉自山出。又按《记》文访罗汉岩、宝陀岩于僧堂之后,皆无知者。山上竹树间多崖石,其下有观音泉,疑自宝陀岩而出,稍加刜治必得之。其南有小径,疑白云庵路也。饭罢,徐道人乘驴归咏真,同骨肉再过三峡桥,徘徊久之,始知过桥之泉为陆子泉,其旁有沈锡大书「庐山」二字。行小路,望五老峰了然,便道入高遥景德院,亦旧屋,有元丰间无为子题字。老僧年八十,云李徵君书堂去院仅一里,今废,但刻其名衔于石,洗涤乃可见。进至万杉院,上滴翠亭(馀具三月《记》中。),又二里入开先,登漱玉亭。度桥俯涧,涧中石含云母,如《记》所云。天寒甚,太守适致馈,遍饮从者而行。涧外招隐桥,近为寺僧徙数十步,而招隐泉无人知者。物色久之,得于二百步外丛筱之后,石井依然,三酌而归。路口有披云亭,稍前即古杨梅亭基,又稍前当四达之冲,即古四会亭,而俗子改曰屏翠矣。回望山色奇甚,倒载而观之,紫霄峰剑立众峰之间,铁塔仅如一线。将至军城一里,有承天院临溪湖,僧尝被盗杀三人,今遂不振。入西门,日已暮,闻新成都漕郑少嘉察院相待移时,留书而去。昔白乐天记匡庐奇秀甲天下,诚非虚语。陈氏《山记》北起江州,尽圆通,乃转山南,起康王观迄于吴章岭,其序如此。予今自南而北,与之相反,故问津多误。然《记》中指名奇特处十得六七,其馀当路者游,迂曲者略,异时再以旬日穷探极览,可使无遗蕴矣。初,南唐元宗赐田给诸岩庵,故所至有产业。中经李成焚荡,十存一二,又税重租薄,僧道往往逃移,寺观日以摧毁。近虽稍修复,而废绝为多。惟旧屋则气象终可爱。舟中赋四韵云:「南北周庐阜,东西遍九华。宴安无酖毒,痼疾有烟霞。淡泊村村酒,甘芳院院茶。驰驱君莫厌,此出胜居家」。
壬戌,五更雪打篷。平明出,别郡官。望庐山已横白练,欲解去,而南风作。章得象《游落星诗》云「来游未尽登临兴,且喜南风阻去船」,殆为予设。饭罢,遂携家棹小船往焉。寺去军城仅五里,水乾则路通,今岁尚深丈馀。按图经石高五丈,周回百五十步。《九江记》云:寻阳湖内陨星化石上连彭蠡,下接寻阳,其石圆洁,不生草木,峭然孤峙,独出波际。兴于唐景福,天祐二年赐额福星龙安院,本朝祥符二年例改法安。南唐戊辰岁(即本朝开宝间。),宣义郎汤净撰记云:保大中寺僧修葺,元宗尝临幸。僧齐己、范文正公、章郇公、王介甫、平甫、程公辟、蒋颖叔、黄鲁直父子、郭功甫、洪驹父皆尝留诗。又龙图阁学士吴仲庶中复酷爱西轩,更名曰「岚漪」。鲁直诗云「龙阁老人来赋诗」,谓仲庶也。山色满眼,湖光千里,真世间之绝景。又尝有玉京轩,今皆废,但存清晖阁(或云保大中命名。),西对庐阜,如青天翠屏。初至,白云英英起山腰,少焉散漫,俄复退歛,已而山披絮帽,变态不常。举酒赏之,不觉径醉。午后移坐佛屋之前,东南观巨浸,右为扬澜,左为左里,其中两山如门,是为鄱阳湖。由寺门而望,则东北直宫亭湖,西南轩窗对流,清山其胁,亦有湖汊,西北则军城也。再举酒归。晚自舟中望山色,不胜眷眷,再以小艇入西草湖。过东古山下,观钓鱼台,鸿雁鸥鹭遍野,见人惊飞。转而之流清港,上流清庵,在凤凰山,古殿残毁,慨想承平之遗址。回棹已曛黑,过落星,闻钟声,往复殆二十里。
癸亥,早发南康。北风微作,已而转南。过左里、扬澜,泊珠溪,而北风复作。去军城八十里有巡检司及小市,登岸北望庐山。
甲子,南风。晡时行四十里至吴城山,谒庙毕,登望湖亭,犹见庐山也。殿左有穴如井,异时湖中或损米舟,则见于穴中,谓之神仓云。
十一月乙丑朔,风顺,行百三十里,夜宿连前渡,雨。
丙寅,日南至,享考妣。雨作而风顺,未后抵豫章,泊南浦亭。亭在洪乔门,《职方乘》云对岸即殷洪乔投书渚也,亦见《水经》。帅沈持要、漕汪养原及府官相候报谒。边倅维岳同登拄颊亭望西山,以阴雨不快心目。又有可斋,陆务观所立也。宋晋裕来,知其叔嘉正今夏不禄。
丁卯,三倅、(22)转运司主管官汪朝散迈、帐干许承直可久、干办公事周文林闳、黄吏部然及其叔季文、李常州安国、司马总领倬、李靖州汉英、王提举瀹、王南剑冈、向郎中汸并相候。游铁柱观。柱在小池中,高二三尺,状类假山。道士云每岁池水溢则江涨,枯则江落,今岁反是。旁有铭,绍兴五年帅胡世将为之。张法师者年八十馀,健甚,弈极高。晚易漕舟,置酒留孟周叔、宋晋裕、益师。
戊辰,安抚司机宜梁承事季琦(仲谟之子。)、司法王修职中复、新建丞诸葛从政、馀庆监税詹迪功华、蔡承事嶒及其弟嵘(宋景融之婿。)并相候。赴府会,登子城南楼,望江心小山。
己巳,赴漕司会于观风堂。周将仕郎可,抚守之子,同其妇六娘来舟中(六娘,陈德夫妹。)。终日雨。
庚午,早留刘篯寿知县、陈希鲁教授饭。未后赴边倅会,登拄颊亭望西山,子夜方散。家人招孟宅安婆来舟中。
辛未,上蓝长老了贤携素馔来,留孟周叔共享。洪驹父《职方乘》载寺有蛟井事,以问贤老,具说无据。谒前京西运判韩宣教晓子东,其高祖盖忠献王之兄弟。久阴可厌,至是晴。
壬申,赴府会于滕王阁。天气晴爽,得西山之胜(23)。
癸酉,致政赵通直昌相候,同年也。赴刘、胡二倅会。胡倅送步障式,俗名画师,盖胡人饰以毡毬而画狮子形,故云尔,或云名挂罳。
甲戌,阴。总管刘源相候,即金陵旧都统也。出北门过天宁寺,同长老登列岫亭,得西山之面。又过大梵寺,登秋屏阁。《职方乘》云不知谁所立,但引曾子固云见西山正面如画者此阁耳。又过荐福寺,观浅沙泉、马跑泉。寺有钟,光化三年节度使钟传造。访黄超然,求观山谷遗墨,但有《枯木道士赋《、》寄老庵赋《、》煮茶赋》、《(埋地中,已漫。)薄薄酒诗》;又永州化光仁老画水石二轴,其一题云:「湖北山无地,湖南水接天。云烟真富贵,翰墨小神仙」。复有跋语,韩子苍各题一诗。晡后至上蓝,寒甚,食于贤老之室,担拔道士来谈命。次至观音院,即杜牧为韦宙撰文,以石亭覆之,因号石亭者(有铁罗汉五百。)。是日既报谒,复游览终日,甚劳。
乙亥,阴。修武郎、使持节南丹州诸军州事、武骑尉莫延廪与兄弟争州来奔朝廷,寘之长沙,会亲兵欲挟延廪叛,故徙豫章。庐陵进士徐允武、前知柳州林奉直振并相候。赴汪漕会于列岫亭,酌浅沙马跑泉。程公辟尝作双泉堂,潘兴嗣为记,其旁即清源真人祠,所谓灌口二郎也。旧皆在城内,李伯纪绍兴初为帅,损城使可守,遂在城外,然其阔亦未易守也。
丙子,赴沈帅会于孺子亭,亭在东湖,陈阜卿所创,四围皆荷也。徐宅名见《水经》。又有徐贤亭,《职方乘》详载。
丁丑,早别帅漕,人事扰扰,午时方能定,以小舟绝江为西山之游。初至沙井口,按图志云在章江西岸石头之上,许旌阳谓吾升天后一千二百四十年,豫章江心忽生沙洲,掩过沙井口,是八百人得仙时也。今相去者尚数十丈。陆行二十五里至贞观院(旧名福林。),登阁观禅月罗汉摹本(真本在云堂。)。又五里入上蓝庄。又五里至吴靖州伯思慎之坟庵。又五里而远至鸾冈,三徐盖葬其旁。三徐:卫尉卿延休、骑省铉、内使锴也。元祐八年,张商英作祠堂记,今有画像。或谓其基为耕者所坏,犹存齿发。或云徐氏墓在博士墉,去此犹数里,而翠岩寺以鸾冈为案山,恐村民锄掘,托言徐墓,商英为实之云。稍前即翠岩也,栋宇深隐,气象闳壮。南唐保大间有澄源禅师无殷住此山,李主甚敬之。既死,祭以文,时本朝建隆元年也,韩熙载为之铭。其后死心居此,而云峰晚亦悟道,故江西号为胜地。饭罢,同长老子坚步观洪崖,井深不可测,旧有桥跨其上,今废。寺引崖水以给用,又汇其流激大轮为磨院。去崖数十步有奉圣宫,今曰紫清,徐铉为记,有唐肃宗像,道士仅数人。归宿翠岩方丈,观李主赐无殷诏书,皆用澄心堂纸,每画日后即押字,印文如丝发。近世自王汉之而下留题甚多,予亦题云:「李氏世敬桑门,其赐书遍江左诸刹,至于不失旧物如翠岩者鲜矣」。又有郡人潘淳奉议以其祖侍读所藏太宗、真宗两朝御书墨本数十轴寄寺中,又有程公辟与南禅师唱和,皆取而观之,惟所谓唐人写经则非也。
戊寅,早,乘小车循溪依岭行一二里,望所谓药臼者,在石涧湍流中,如石盆然。次度牛栏岭、茶园岭。最后度汤家岭,回望生米洲,乃至香城寺,榜曰「咸通香城兰若」,八年镇南节度使严景书。东晋隆安中安昙显肇居此山,尝与陆修静榷论,见北齐《高僧传》。今长老如晦,妙喜弟子也。方丈侧婆罗树两株,叶皆下垂。又有罗汉菜,尝以正月生。饭罢,杖策登山。初过榧林(或云榧有雌雄树。),其间一株最大者围丈五,号将军树,相传近千年矣。程公辟诗云:「金锡云中若有声(24),野僧同我上山行。千年大榧婆娑在,老似将军拥万兵」。次至旧院基。次至砚石,长一丈四尺,阔六七尺。程公辟诗云:「石头如砚贮寒泉,今古无烟水自闲。待把万松烧作墨,大书长句满西山」。次至灵观尊者坐禅石。次至屋坛,高六尺,阔七尺,是为香城绝顶。灵观者,隋开皇初新罗沙弥也,为此坛行道求戒,寻偿夙仇而终。自寺至此五里积雪犹未消,远眺章江,略见府城,山后即江东建昌县界。周览移时,复至寺中读顺禅师碑、二苏诗刻、潘兴嗣记文、《慈顺塔记》。遂还翠岩,日方晡矣。同坚老登愈好亭,在寺后,前长老了因取《寒山颂》中「微风次幽松,静听声愈好」之句而为名,自作记,粗可观。望寺场左右山环抱,而鸾冈正当水口,即三徐祠堂也。方丈之右有半月轩(池如半月。),蒋颖叔有诗。又有听松堂,熙宁间潘兴嗣尝作《寝堂记》。澄源塔在寺右,大竹成林,围丈五六。旁有齐王庙,即李主弟抚州牧景达也,亦署澄源,敕尝舍田入寺,故庙祀之。法堂左阶花砖犹是南唐旧物,隐起之纹皆踏平,向来僧徒大集故也。晚再同坚老及西堂三人过洪崖,俯视深潭,草木蒙蔽,埼崖峭绝,不容侧窥。而水声湍洪,疑其有异,乃并涧十馀步披草而入,始见硖中石数十丈,飞流激浪,数节倾射。而左崖悬瀑数道,相去三丈,妙绝不减栖贤之三峡。又其右多磐石可坐。前此僧道皆不知,但窥井而已,若非再至,几成徒行。主僧善权巽中旧题诗云:「水发香城源,度涧随曲折。奔流两崖腹,汹涌双石阙。怒翻银汉浪,冷下太古雪。跳波落丹井,势尽声自歇。散漫归平川,与世濯烦热。飞梁瞰灵碧,洞视竦毛发。连峰翳层阴,老木森羽节。洪崖古仙子,炼秀捣残月。丹成已蝉蜕,井臼见遗烈。我亦辞道山,浮杯爱清绝。攀松一舒啸,灵风被林樾。尚想骑雪精,重来饮芳洁」。亦佳作也。前登云长老应通,庐陵人,过其寮饮汤。
己卯,拂旦游洪崖资禅院,去翠岩十里而近。道中石涧湍流,淙激可爱。度落马岭,乃至长老法遵单丁住持院,本白石道者智新所居。殿宇甚小,法堂已摧,寝室窗外对梅岭如屏障。真宗尝御制歌诗四篇赐智新,有「明珠为戒曾无玷,拳石充粮永不饥」之句,谓其煮白石而食也。其馀敕劄皆在。又有小金龟重十一钱(25),沉香刻三教像一龛,人物极小。又佛像一龛,金字《法华经》七卷(26),银字《法华经》七卷(凡佛名卷名之类则金书。),《夹颂金刚经》一卷(间以金字。),菩提叶四片,文殊像(破碎不可舒卷。),罗汉十六轴,佛一轴,道者真冯极赞一轴,皆赐物也。智新又尝住西京应天院。归饭翠岩,同坚老及二三同游再过洪崖,芟草开道,坐岩石汲泉烹茶,纵观飞瀑而行。坚老遂别。三徐祠下至江头仅三十里,昨日盖误而迂也。新昌尉周迪功承勋希稷留刺。夜来大风,归舟犹未息。晡后挂帆,汪养原运使飞盖崖边,不能留也。行十六七里泊石州夹,李全持永和书来。
庚辰,五鼓雨雪交作。乘风而行,辰时至生米镇(27)。玉隆人轿未至,以小舟游至德观。观在洲上,四面皆水,相传施肩吾钓台,唐则天时胡慧超置观。兵火后重造,尚未备,惟坛上柏一株甚大,云慧超所种也。有轩临江,可观。命二道士弈,谬甚,取酒饮之,并饮知观胡天常。午未间玉隆人轿方至,不果行。刘信自府中来。
辛巳,黎明携家登岸。雨虽止,泥淖没骭,肩舆者甚劳。约四十里乃至玉隆,是为道家逍遥山福地。前有胡詹庙(汉州二吏。),次度龙冈桥。按玉隆在西山之南,初不见西山,惟此桥略见之。而言西山则起于玉隆,终于吴城山,其间寺观约数日可周。又有天宝洞,在三十里间云。次有龙冈亭,八月一日开观,则以七月二十八日于此设净坛醮。知宫熊师古、副宫熊大正来迎,馆于逍遥阁下。宫本金氏宅,许旌阳来得之,晋宁康二年八月一日受命,十五日上升。初名游帷观,徐铉篆额。大中祥符间改为玉隆观。政和二年封神功妙济真君,六年加玉隆万寿宫之号,仍缮修之。东为三清殿,次真君殿,次道馆,皆横列为屋数百楹。真君殿前古柏围丈五尺(《十二真君传》云施真人手植。),其半已枯。每岁八月开观时,四方之人纷至,采其叶以疗病。左有丹井,已眢。右有药臼、石函臼,亦裂矣。又有修行钟,刻姓名甚多,止曰戊辰岁,疑本朝开宝初也。宫门外有《大周洪崖山洞真先生胡尊师碑》,司马贞撰(其文称名处曰利真。)。碑言尊师名超(即胡慧超。),长安三年葬旴母靖之西合里山。道言靖,犹释氏精舍也。今旴母靖在逍遥阁墙外,亦有巨柏围丈五而不枯。旧有亭,今废(旴母盖超之母。)。此去筠州及奉新皆六十里。
壬午,早,焚香毕,再周览而行。宫西面百步有小观,榜曰太虚,周真人上升于此。旧名宣诏府,有保大五年丁未岁陈元裕记。治平四年赐今额,政和癸巳李山为之记。龙冈相并有彩鸾冈,以吴彩鸾得名(彩鸾遗迹在奉新县。)。未后复至生米镇。监渡使臣下班祗应张宏者,河间人,辛巳岁隶大汉军,李宝自海道俘以来。承议郎新指使张玠求附别舟,许之。解维牵挽才十馀里,宿下石溪。
癸未,无风,行甚缓,晚泊市汊。筠河自此出,人烟甚盛,号新义镇,闻岁有火灾。
甲申,无风。晡后过抚州河口,夜宿栗丝湾。
乙酉,雨,粗可挂帆。早至曲江镇,赵常熟无咎来迎,同至其所。寓正悟寺,有板碑记寺兴于隋而葺于伪吴乾贞中。殿背两壁分画骊山、华山图,云是郭熙笔。临流有内观阁,程子山尝留诗。无咎云对岸渔者近获古器,有双鱼洗,镂「石尤巧」三字,又有器刻「阳燧富贵」等字。午时次丰城,李宰愿、冯察推师直、吴宰千乘并相候。祝南安深罢归,继至。略登宝气亭。夜留冯推饮,雷电作而雨。
丙戌,风顺,冒雨行四十里,厨船触大舟,几覆,与去岁遇风涛之地相迩也。晚未至樟镇七八里宿。
丁亥,午后至临江军,太守李仲权、通判赵奉议伯濠、录参靳迪功师益、司户章迪功子获、知清江县张宣义陶、丞赵承事彦礼、主簿桂迪功随、主管玉隆观任朝奉诏子严、新知兴国军向朝奉澹伯海、新通判邵州向奉议浯伯元、军学教授唐迪功友闻、新吉州教授杨从政愿谨仲并相候。唐、杨皆同年也。访王元老寺丞之妻宋五娘家。元老郑人,宋即先妣外家,其子坪权新州阳春令,已死。泊舟行衙,即贡院也。
戊子,早至军学观石刻,赴李守会。军治据富寿冈,后圃有清江台对阁皂山。山虽小,颇类匡庐,江心又有萧渚。晚别任子严同游盘园,饮于喜归堂。二鼓归,大吐。
己丑,军中以久雨祈晴。赴向伯海兄弟会,芗林益葺。归已日暮,移舟光孝寺下。是日欲留两同年饮,客众不暇,以酒果遗之。军治侧有中大夫曹戬家,因锄地得古墓,椁朽而棺如故,其中皆清水,遗骨具存,木梳犹在。验塼志,云开宝年葬筠州某乡村,盖此地初隶筠,后方置临江,城郭迁徙如此。江涨。
庚寅,早,移舟慧力寺下,携家往游,去岁至此亦是日也。巳初解去,风稍顺,至石口亦暮夜,距清泥尚数里,离军才四十馀里耳。终日对阁皂山,闻自永泰陆去可三十里,来岁当来游。
辛卯,风正。巳时至新淦县,宰陈通直浃、临江判官张文林权立之、新吉州永丰尉谢迪功承休、蔡秀才焕、(28)谢生铸、致政杨宣教扶图南并相候,馀客皆去岁相见者。报谒过市中,谒陶母墓,有徐锴碑。陈德夫侍其母及妇妹来舟中,具饭待之。杨图南送所编《玉笥山宝箓》。
壬辰,庐陵丞胡从政思成经过相候。辰后解舟,晚泊峡江滩下,非风力不能至也。
癸巳,早上峡江滩望玉笥,晚将至桐江宿。
十二月甲午朔,午后,十四弟、平上人来迓,得邦衡梅字韵诗,答之。过元潭,登崇玄观。观有许旌阳剑,其长不盈尺,未必旧物也。殿对大樟,或云旌阳手植。其上数十步,江水盘涡,潭在其中,或云封蛟之穴也。望山顶有石,相传旌阳试剑石也。晚过元石滩,宿劳桥。
乙未,长道及永和相识皆来迎,同至吉水县少泊。知县左奉议郎杨獬、太和主簿右迪功郎王正之、监酒税陈承节邦杰、尉祝迪功邦基、万安主簿朱从政霖、新郢州长寿尉马之任、赵监庙善绎、承信郎彭思元并相候。午后与长道、陈立夫小酌。乘风解舟,晚泊梅林渡。
丙申,早乘风至霁虹亭,守倅及郡官来迓,弟、侄、甥自永和来。邸报:十一月四日行朝大雷电以雨,五日降诏责大臣。九日宣麻,左相叶颙、右相魏杞并以本官宫观,陈俊卿迁参政,刘珙除同知。
丁酉,雨,赴州会。
戊戌,腊,大雪。巳后至永和,归家饭讫,胡邦衡相候。招季怀,以小舟置酒,同至值夏报谒。已二鼓,复饮三杯。欲顺流归,以月黑而止。
己亥,早还舟中,具饭留长道七兄及乡人孙次山、司法甫、蔡伯高兴伯。
庚子,同老妻□至寺居,以经水柱朽,稍葺之。
辛丑,阴雨不已,七兄来舟中小酌。连日遣数处投书,人颇劳。
壬寅,奠长冈。赵从政彦侁自城中来,留饮。
癸卯,前宁都宰周通直绘、朱浒、朱岑兄弟并相候。
甲辰,马伯达相候,清之子也。两日方晴霁,晚复雨。
乙巳,午后迁入旧寓。
丙午,家集。遣漕舟还豫章。
戊申,早至长冈赴长道会。晚雨寒,天气殊靳晴。
己酉,早留武次韦饭。晚待陈平叔。
庚戌,早令照老待隆庆达老,又待本觉僧本崇及青原行者祖稔。崇将守罔极庵,稔干庄也。晚饯七兄。
辛亥,早至江头送七兄及嫂如衡阳。具饭待长道及孙大同司户。
壬子,立春,举杯应节。
癸丑,晴,崇上人过罔极庵。
甲寅,早留葛德源饭。午后小儿医范世事来,亦饭之。
乙卯(佚。),
丙辰,早微雪,旋霁。招长道饭,赵从义适至,同之。午后头痛甚,以昨夜久坐感寒也。
丁巳(佚。),
戊午,乐顺之自青原来,因招长道共饮。得武义兄十一月十六日书,闻未得代。
己未(佚。),
庚申,季怀以小诗送六出梅一枝。自归今日方到西庵,梅已烂缦。
辛酉,闻大兄为婺守劾不督财赋,恐得祠。
壬戌,昆山遣徐兴至,闻外舅以十月二十六日葬。
癸亥,黄昏雨霰,享外氏(《杂著述》卷七。)。
基:右引作「暮」,属下读,当是。
⑴ 秋浦发源自江祖来,二水在池州城外及石埭、清溪、齐山之间,涨潦则合而为一。
⑵ 中道有栖隐观,乃梁昭明太子书堂,忘记询问。
⑶ 乃黄连树,甚大。又有一树,亦大根抱巨石,鼎足而分,傍附于石,与黄连树连理。
⑷ 去官路里许,兵火后破屋数间而已。
⑸ 东坡诗云「梵音堂下月临泉」,不知即此亭否。询寺僧乃云无梵音堂。
⑹ 旧但樟木观音,今亡,乃设释迦、观音、文殊三像于中,而环以二十五圆通。
⑺ 此三庵皆沿石门涧激水嵦茶,资其利。记中石门恐非此涧源。
⑻ 俗呼四望石,以《山记》考之,亦非是。
⑼ 俗呼香炉峰,以《山记》考之,乃东林化成路。
⑽ 顷有主簿于此遇文殊胜境,立石塔,遂以为名。今秋雷击其尖。
⑾ 或云政和间太守焚之。
⑿ 经卷尚存,古经生所写。
⒀ 《记》云非元和故基,今又焚毁,但存阶墄。前对两大流池,左对香炉峰,其侧则,鸡冠峰,右望天池,四旁多水。
⒁ 《记》云草堂半山二泉出石间,故曰双玉。寺僧无知者,予按记而得之。此处望见莲花峰、双剑峰。
⒂ 今作傅大士装饰,观其丰下,真明皇也。
⒃ 阁后作释迦入灭卧像,十大弟子环立。
⒄ 即莲花洞也。侧近亦有数庵,闻不甚佳。
⒅ 对双剑峰稍偏,正对山之外有小石榴峰。
⒆ 俗云蔡、李二真人相别于此。
⒇ 《记》中于谷源庵载路左叠石,然相去数里,未知是此石否。
(21) 亦是惠济、拭眼二禅师道场,绍兴初尼居之。
(22) 边朝请、刘敷文尧佐、胡奉议俦。
(23) 《职方乘》引《水经》及《十道西蕃志》,云西山一名厌原山。
(24) 寺记有罗汉四十九人持金锡见云中。
(25) 背刻「司命大帝圣祖宝」,腹刻「大中祥符神丹化铁」。
(26) 后有唐大中八年比丘绍安记并抄写倪德言,未知便是元本或德言所抄。
(27) 一号西岭,旌阳之仆许大遗米得名,见《十二真君传》。
(28) 字克明,郡人也,尝为宋景晋门客。
祭西禅隆老文 宋 · 张元干
谨以香烛、伊蒲塞之馔,致祭于某人。呜呼!顷之识师,临平始归。退处彼庵,钟山其西。粤时宣和己亥季夏,圜顶加冠,以笑以语。伤今念古,师适我同。由尔定交,有孚于中。别曾几何,乱起方腊。克勘南征,爰奋北伐。四海横溃,我还旧庐。忧患荐罹,独师悯诸。师生丙申,阅世烂久。吾闽有禅,师必称首。百年老榕,忽仆道周。此木其坏,职师是忧。我来哭师,本安用哭。聊慰后人,示激颓俗。尚飨!
陈氏考妣墓铭(绍兴二十五年) 宋 · 张九成
绍兴二十五年六月二十有二日,余同年友陈开祖有书来,余喜甚,及阅其封缄,曰「孤哀子」,余投袂而起,曰:「呜呼!开祖孝于其母,今母氏不幸耶?不知其何以堪之」。洒涕开缄,曰:「一鹗不孝,慈母弃诸孤,日月有时,将葬矣。呜呼,尚忍言之耶!吾母有贤行,法应铭,愿先生铭之」。又曰:「一鹗不孝,蚤失所怙,未铭也,敢并以请。先生知我深,今辄以行状闻诸下执事,惟先生悲哀之,使吾考妣受先生赐,而不肖嗣如一鹗等所以受赐于先生者,亦岂有纪哉」!今读其状曰:「陈氏世为闽人,先祖来游永嘉,因家焉,遂为永嘉人。先考奉议风姿粹美,襟度夷旷,见人倾倒辄尽,喜宾客,笃故旧,口不言人过。閒居葺屋榭,莳花木,与朋友赋诗饮酒,无虚日也。乐赒人之急,求则与之,不留为后日计。友爱二弟,如同母生。平居笑语怡怡,终其身未尝失色。年才四十而卒,里党莫不哀之,实政和五年正月乙亥。明年正月己丑,葬于郡之吹台乡干屿之原。绍兴丙寅郊祀,以一鹗升朝,锡恩赠右承事郎,三封至右奉议郎。娶同郡潘氏,封太安人。太安人曾祖大方、祖宗臣、父叔齐皆隐德不仕。寡居时年踰三十,诸子幼,太安人独当家务,经纪有条理,历艰难辛苦,无厌色。日遣诸子就学,寒暑不少懈。性严重,不妄言笑,处事有体,议论时援经旨以喻。从二子赴官,常在窗隙视其决事,杖有罪者或过,太安人则怒而诘之。事有不如意,未尝形辞色间。有疾,惧贻家人忧,隐忍不以告。诸婢有过,不施鞭朴,以理训饬而已。平生不奉佛,不信阴阳方术之书,不惑荒幻奇谲之说,毅然若笃道君子也。生三子:长一鹗,左朝散郎、通判绍兴军府事;次亨朝,左奉议郎、知福州长溪县事;次一夔,业进士。五女,长适乡先生沈琪,次适进士郑熙绩,次适左奉议郎、通判宣州军州事沈大廉,次适进士王宗彦,次适进士刘源。孙十人,自强、自存、自诚、自修、自治、自明、自牧、自省、自胜、自得,皆业进士。孙女八人,长适进士沈辰,次适进士章谌,次适左迪功郎、婺州司户参军郑伯熊,馀在室。太安人之在长溪,一夔留永嘉,一旦得暴疾以卒,诸子念曰:『一夔,安人素所钟爱,倘以实告,必悲苦,将有意外忧泣,戒勿言』。呜呼,天夺吾母耶!踰年忽闻之,竟忧泣成疾,以至不起。呜呼痛哉!绍兴乙亥二月己丑卒于官舍,享年七十有六。临终精爽不乱,笑语如平时。二孤护其柩以归,将以明年二月合葬焉。初,先祖来永嘉,生事微甚,已而积累,至于温暖。既捐馆,奉议年加长,疏财重义,日与贤士大夫游从,延师教子弟,聚书籍以自娱,又散其馀赀与道人释子辈,率以万数,繇是生计不复如昔矣。太安人区处尽力,躬以俭约,力教二子,见其成就。内外亲党五十许人,诞日奉觞上寿,环列左右,肃雍可观,享其佚乐者二十馀年」。余读已,乃叹曰:「呜呼!陈氏夫妇亦贤矣哉」。退而考其祖,盖讳晞颜,字某。奉议讳豫,字谦仲。吾开祖博极群书,而一意于圣学。平居睟然,遇事辄断,不可屈以势,其亦有自来矣。铭不可辞也,乃铭曰:
种德惟宽,歛德以勤。宽积诸幽,勤更孔艰。猗欤奉议,宽而教子。勤哉安人,淑谨且均。施也必报,厥命日新。鹗倅畿甸,腰银服茜。朝宰大邑,金闺通籍。并登贤科,学准圣域。安人享之,歛种以德。凡厥有家,其谨视之。谓予不信,考此铭诗。
近体乐府跋(绍兴元年二月) 宋 · 朱松
政和丙申冬,余还自京师,过歙州,太守濠梁许君颂之席上见许君举荆公所记三句,且云:「此词才情有馀,它人不能道也」。后十二年,建炎戊申,偶得此本于长乐同官方君。后四年,辛亥绍兴二月朔,自尤溪避盗,宿龙爬以待二弟,适无事,谩录于此。吏部员外郎朱松乔年。
按:《文忠集》卷一三二,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