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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贡院记 南宋 · 程珌
新安贡宇灺于宣和,嗣建未遑也,岁宾兴,则假诸宣庙州庠,盖是时试艺者少。
绍兴浸盛,庙学无以受。
乾道戊子,邦君郏侯升卿始规庙东閒地,及增市于民者,凡六百二十丈,为屋百楹。
今六十年,士五倍,门迸入,躏践屡惊,屋不足芘,盖以芦苇。
上下交病者,三十年于此矣,更十数守,咸睥睨莫就。
今侯来,首垂意焉。
乡校献议,谓前地可拓,侯乃偕别驾洪君侃、博士王君日新,率履相攸,果可焉。
于是括馀閒,平阻险,因高下,且徙教官之舍而他之。
前日之湫蔽者,一旦地辟天开,改貌易视,是断是虔,功成不愆。
昉事于丙戌之冬,休徒于丁亥之夏,新者以间计一百二十有七,旧者百楹亦再缮之。
潭潭沈沈,林郁云屯,五门洞开,东西径可入,中坐万士裕如也。
自是父兄之遣子弟者无争门叠趾之忧,而群试之吐英奇者有畅目爽心之助,侯之惠多士为如何邪!
且是役也,亦有数焉。
初,郏侯之始创也,岁为戊子,是秋即试士。
明年冠南宫,占鼎魁,联翩上第者,两倍他时。
今侯之增广也,来年又为戊子,则己丑胪传之盛,亦当增广于乾道矣。
虽然,数者天也,成之者人也。
今侯之来,固天所以佑此邦而成此数邪。
初,议者以地褊欲迁之城外,某驰书于侯曰:「徙非便也,役艰大必堕因循。
且潮阳可监也。
岁在甲戌,潮之士尝首南宫矣,已而以选场陋迁之,其后凡再举,寂无奏名者,今又复故焉」。
侯信其说,乃躬行度之,议乃定。
兹大役也,非仁且勇,安得不摇于异议?
盖新安为畿辅,凡分左契者皆朝廷推择而来,故多得良牧,彼怠而荒政、刻而苛歛,才一二计。
今侯之贤也,冰雪其操,襁褓其民,堂皇其属邑,符移不繁,财用自裕。
而又振丙戌之水,代秋苗之输,新川驿之桥,建休宁之寨,凡可以便斯民者靡不力焉。
可不牵联书之,以告后之为政者乎?
新天子明德日升,垂意吏治,每临遣守臣,丁宁戒饬,用是陛辞而退者莫不震竦,知所趋向。
先朝苏公洵之论曰:「近之守令贤邪,民誉之歌之必传,传则必达于朝廷。
若夫遐陬僻壤,虽使盗蹠为守,梼杌饕餮为令,郡县之民群嘲而聚骂者虽千百辈,而朝廷不知也」。
顾新安在国门之西三百里,有此良牧,岂不上彻明目达聪之朝邪?
虽然,侯之所以望于多士者,不惟计偕而已,道之所在,始于修身事亲,终于致主。
矧吾邦碧嶂峭立,水清石凿,历数先贤,皆卓然以忠义风节名世,盖其毓于山川者然也。
唯多士勉之,以无负贤侯兴起之意。
侯天胄,名希齐,诗书传家,父子兄弟十馀人踵取儒科,其行治为金华公族标表,故其见之政事者若此。
朱惠州行状 南宋 · 程珌
本贯徽州休宁县千秋乡千秋里。
朱公讳权,字圣与,年若干。
朱氏出颛帝,周封于邾,其后子孙出邑氏朱。
世居沛国相县,唐末有避地新安者,居歙之黄墩。
十六世祖春始家首村。
父朝议慷慨有尚志,尊礼名儒,笃意义方。
公生而岐嶷,童丱若成人。
六岁入小学,一日偶失所业课册,先生颇有愠色,曰:「毋多虑,某能尽默记」。
乃追写之。
他日得故帙,一字不舛。
八岁能属文,读书率夜以继日,寒暑不少替。
乡之南有山曰颜公,其高三十里,上有精庐,馆其上,手编诸家《易》说凡百馀万言,作为文辞,自成机轴。
淳熙庚子秋试,遂魁乡荐。
十四年登进士第,授迪功郎,调隆兴府分宁主簿。
未赴任,丁朝议艰。
服阕,调福州连江县主簿。
须次间,工部侍郎朱公睎颜帅广西,改辟象州连山县尉兼主簿,留摄干官,尽忠毗画,多所裨赞。
庆元五年,以举主关升从事郎,调绍兴府会稽县丞。
邑当东浙会府之下,三司委送纷沓,判决昼夜不倦,前后连率如辛公弃疾、李公大性、李公浃,皆敬赏之。
开禧元年,调泰州如皋县买纳盐场。
考举及格,嘉定七年改宣教郎,知饶州馀干县。
邑当孔道,败阙不可为之数。
其至也,适当灾歉之时,极力抚字,虽上司督赋急于星火,而以身当之,不忍一毫扰民。
百姓感之,相与绘像立祠。
十一年,转奉议郎,赐绯鱼袋。
十二年,秩满赴部,朝廷以作邑有声,差监行在左藏东库。
时金虏渝盟,岁币积于左帑几二百万疋,寖有损腐,公条具上之庙堂,变通辟阖,因时制宜,朝廷从之,民以为便。
金鞑相攻,山东归附,方讲备边之策,遂陈七事。
一曰用人望:「夫一世人材自有公望。
如汉用赵充国讨羌,羌人已知其善为兵;
唐用郭子仪屯泾阳,回鹘见之下马罗拜;
我仁祖用范文正公帅陕西,西贼破胆。
大抵人望所属,遐迩具孚,虽不劳设施,人自悚畏,以其信服有素也。
方今荆襄制帅,众望所归,则敌人不敢犯其境,间常窥伺,旋即败退。
蜀道前此绎骚非一,及朝廷扬制命,起已试之旧人,付以宣司之柄,则转乱为治,易于反掌。
是皆朝廷之上处置得宜,则四方万里,莫敢不服者也。
今两淮重地,防秋及时,倘图任威望素隆,不减蜀荆宣制之材者,授以制使之权,委以藩篱之重,则九重之顾忧可宽矣」。
其二曰计战守:「自残虏游魂,困兽犹斗,谈者每以战乃危事而讳道,以守为全计而同辞,是固爱国保民之善意。
然自古对敌守境,未有不能战而能守者。
孙氏保有江东,以周瑜能战而败曹操于赤壁也;
刘氏全有巴蜀,以诸葛亮出师而魏人畏之如虎也。
前者残虏寇蜀,尝入兴元至大安矣,以我师剿其类而后止。
又尝寇淮,犯濠梁、逼安丰矣,以忠义兵擒其首而后退。
则是能战而后守之明验也。
宜明饬宣制司、沿边诸将,整军经武,缮甲治兵,如汉将之行必为战备,如唐将之练卒常若寇至。
平时则防关隘,谨烽燧,明斥堠,固不轻举以徼战功。
如或虏人犯塞,必更相犄角,设伏掩击,出奇制胜,使匹马只轮不返,则虏必惩创缩畏,不敢轻于窥边,而后可以言守也已」。
其三曰讲备边之至计:「前者残虏寇淮,守臣率多闭壁不出,是致丑类横行肆侮,旁若无人,驱杀人民,残破乡邑,劫掠积聚,焚荡庐舍。
为守将者如越人视秦人肥瘠,未尝过而问焉。
迨夫封豕长蛇盈餍溪壑,徐徐引去,亦不闻出兵追蹑。
问之则诿以独力不支,是以若此。
呜呼,是可不深惩前失而亟为后计乎!
当苏秦之为从也,约六国连衡之众,以抗强大虎狼之秦,秦兵不敢出函谷关者十五年。
夫六国至难合也,苏秦掉三寸舌犹能合之为一家,而获效若此。
今以我国家自有之天下,而行吾所得为之事,宜无不可者,矧残虏垂亡,不足以望强秦之万一乎!
宜行下两淮帅司,疾速契勘诸将屯戍之兵,覈其事力方略。
有如他日虏或犯淮东,则使某处兵制其左,某处兵禦其右,某处兵当其前,某处兵掩其后,既以遏其剽掠,且伺其可乘之时而击之。
其于淮西亦准此规,专命制帅司主其事。
设有缓急,立以羽檄调发所合应援之处,遣兵会合,如逗留不进者,国有大刑,必罚无贷。
规画一定,则长淮之势如常山之蛇,首尾相应,虏苟送死,破之必矣」。
其四曰兴屯田之大利:「盖千里馈粮,士有饥色,输边一石,费三千钟。
我国家中兴,高宗尝因营田官候对,曰:『营田就绪,庶可以宽民力。
朕顷在会稽,尝书《赵充国传》以赐诸将』。
孝宗乾道中制曰:『欲营军食之储,必讲屯田之制。
尺籍所隶,日有增加,邦赋所入,岁有定类。
既不可剥下以取给,固不若兴田以杂耕』。
此圣明留意屯田之家法也。
今戍边之兵连年不解,转饷不已,民疲可知。
况两淮荆襄素多旷土,宜明饬制帅司及州郡,并开屯田,张官置局,专庀其事。
相地势,辟草莱,具牛犁,办粮种,各修实政,毋得具文。
春则具垦辟顷亩、耕作人徒,秋则具稼穑登成、收穫斗斛,详悉申上,朝廷考其绩用之成否,岁入之丰耗,而行殿最赏罚之法。
庶乎屯田之利可见,而军食自此裕矣」。
其五曰收民兵之用:「人皆谓自民兵之分,而民不可使为兵。
殊不知此可言于安宁无事之时,不可言于有警多事之日。
如汉晁错所论、唐李抱真所行,今不必缕数。
我真宗时,陕西岁取边力人为弓箭手而无所给,曹玮以塞上废地募人为之,皆为精兵。
仁宗时,元昊叛,范文正公知延州,点集乡兵,令刺其手。
此我朝用民兵故事也。
盖沿边之民风声气习,刚悍果敢,驰马荷戈,乃所素习。
彼其久居土著,家室坟墓,牛羊耒耜,皆为子孙之计。
愤疾胡虏之心,人皆有之,特患莫为之倡率纠合耳。
官司倘有以一其心力,作其志气,互保乡井,谁不乐从?
宜明饬制帅司,于荆襄两淮州郡皆团结民兵,用三丁择一之法,联为队伍,择其首长,授之器械,教之战法。
仍行招诱激劝之道,使乐为吾用,则其人皆良农也,皆精兵也。
不廪于官而数十万之众可具,何惮而不为哉」?
其六曰坚忠义之心:「夫中原遗黎皆吾赤子,彼见天亡残虏,襁负来归,国家抚之以恩,结之以信,莫不感激思旧,志灭雠虏。
或者乃以来归者众,粮饷难办为虑。
殊不知古人惟患人之不吾归,未闻以归我之多为病。
秦民归心于汉祖,所以创大业,汉民归心于光武,所以济中兴,故曰得其民斯得天下矣。
今来归者皆山东人,迫于残虏之虐,为避灾之计,吾惟有以为之主宰,治有政令,宽其刑役,反其田里,安其生业,何患衣食之不给哉?
今忠义之将功效既著,宜以所得城邑悉使领之,彼得凭国家之威灵,非特建功于一时,且将宣力于后日,垂勋名,保富贵,固所乐为。
其忠于国家,永无穷矣」。
其七曰定乘机之策:「尝观战国时魏使庞涓伐韩,齐遣田忌将兵救之,孙膑教田忌引兵疾走大梁,庞涓闻之,去韩而归,齐遂大破魏兵,而庞涓自刭。
古之大梁则今之汴也,古之齐则今之山东也。
使残虏不敢为寇则已,如敢入寇,第使山东忠义之众疾走大梁,冲其方虚,攻其必救,虏人乌得不速返以护巢穴?
返则如庞涓之败,明矣。
此安边破虏之奇策也」。
十三年正月,差充省试中门官。
四月差充御试对读,仍兼初考官。
十四年三月,转承奉郎,监行在都进奏院。
八月,转朝奉郎。
十五年正月,差通判常州,未赴,差知惠州。
五月,转朝散郎。
初抵郡,飞蝗甚炽,乃默祷诸神,且深自刻责,乞以身代百姓受害。
是夕大雨水涨,明日忽有鹰隼鸟雀以千万计,相与喧噪,驱蝗赴江而毙。
其为政崇正学,奖善类,先教后刑,劝农宽赋,凡利民之事知无不为。
一考之后,郡计稍宽,即损己俸以助公帑,自城壁仓库廨舍桥梁祠庙皆一新之,百度脩举。
是时东广诸州寇贼啸聚,劫掠乡井,或数百为群,或数处俱发,凶焰所至,村落为墟。
其渠魁曰曾官、苏况等,皆骁勇,一可当百,朝廷屡放省札,下本路重赏收捕。
公察僚属中可委任者,密授方略,且多予金帛,使遣间谍,务知其踪迹,设伏掩捕。
果生擒渠魁数十赴帅司,枭首传示,馀党悉平,一路以安。
广帅应公纯之上其功,得旨褒美,转朝请郎,诰词云:「尔之为州也,政以安民,兵以除盗,恩威之施,各当其宜。
帅臣谓不一之盗,发之他州,而尔能悉取之,使滨海以南,今皆晏然。
则尔之功,实被乎数州矣,岂止一境之清哉!
姑进尔阶,以俟明陟」。
公拜命曰:「戢盗安民职也,其敢言功」?
十七年龙飞,覃恩转朝奉大夫,解任而还。
郡人惜其去,为之攀送者数百千人,至有泣涕者,其得人心如此。
是岁年七十,叹曰:「吾少赴举,不减年以欺君。
今当谢事,岂宜复入修门」?
即上章乞致其事。
宝庆元年七月,差主管绍兴府千秋鸿禧观。
三年六月任满,再乞致仕,又差主管成都府玉局观。
绍定二年,累章力伸前请,九月得旨,特转官致仕,进朝散大夫。
因言素癯瘠,间关踰岭,每自揆不能久于世,今年踰七十,泽及三子,足矣。
举家务以付诸子,所居前挹清溪,乔木脩竹,隐映绿秀,乃即其地筑室曰芳洲,楼曰景星,亭曰濯缨,曰拂云,日与宾客徜徉酬唱其间。
四年正月,覃恩转朝请大夫,赐紫金鱼袋。
五年五月下浣,忽感胃疾,时长子官浙东,次海陵,季待铨中都。
家人招医,不许,曰:「脩促数也」。
作三书以报三子,不及其他,惟勉以廉洁公勤而已。
投笔瞑目,时六月朔旦也。
公天性纯诚,表里若一,处己接物,正直而谦和,内蕴聪明,不自表暴。
居官清介,常俸之外,毫发不取。
讼牒纷至,裁决如流,不可干以私。
服食器用,取其仅足,不务奢华。
虽仕至五马,人以为荣,其自处无异寒素。
训诲子孙,惟以循理读书为急。
人有嘉言善行,称之不容口,未尝言人过失,喜愠不形于色。
枢密程公卓除工部侍郎,时举以自代,其词曰:「朱某为士时,尝读书萧寺,寺居深山穷谷,人迹罕到。
攻苦食淡,如是者数年,出其所学,遂魁一郡之士,继取科第。
后生晚进多师承之。
迹其居乡,心恬气和,未尝讼人于公庭,亦未尝谋利于私室。
乡之老稚,起敬起慕。
逮试邑鄱江,以诗书行抚字,无迫切峻厉之政,有宽裕优游之美。
邑人相与安之,为立生祠。
其古之所谓循吏者欤。
乃今分职在帑,出纳惟谨。
臣知之既详,信之甚笃,举以代臣,实允公议」。
平生大略可见于此。
嗜学,迨致仕不废方册。
待次,学者来从,不远千里,率百馀人,随材诱掖,后多知名之士。
每言人心不可一日无用,昔贤运甓,可以为法。
平生著述,有《纳言》十篇、《末议》四篇,《默斋文集》二十卷,藏于家塾。
初,朱氏聚族甚盛,然未有以儒学起家者,公始入太学,登儒级,已而分符竹,列班行,由是族之子弟益知向方。
侄申、从侄况,相继登科,而诗礼之风衍矣。
公生于绍兴乙亥十月十日,终于绍定壬辰六月一日,享年七十有八。
娶程氏,先十五年卒,累赠恭人。
子男三人:长沂,儒林郎,辟差监绍兴府石堰盐场;
汶,从事郎,监泰州丁溪刘庄盐场;
沫,将仕郎。
女二人,进士吴去非、程明其婿也。
孙男七人:锡、钥、镇、铸、钺、鉴、锜。
女七人,未笄。
期以绍定六年四月二十二日归窆首村西山之原,一子复居故里,皆治命也。
珌方营卜松冈,而孟季朋来示以行述,顾居同里,仕同朝,谊不容辞也。
乃因其辞,列其状于右,俾来者有考焉。
松阳县经界记(绍定五年十月) 南宋 · 程榆
松阳旧号乐土,闾井周联,风俗淳厚,大家以赋入后期为耻,役则趋就之,鲜萌幸免心。
有田数亩者劬其力足以自给,乡啬夫若以当输不敢后至,戴白不识官府。
岁时欢洽相往来,隐然友助遗风。
仆儿时已识之,今老矣,所见大不类。
昔县每选里正长吏,持簿进曰某当事,某当舍,漫不可考核,既而谰辞相讦,十有六七,眤比为仇,诡挟相尚。
穷村瘠亩,以负租逮系累累然,问之,则曰:「吾罄吾产而税在也」。
俗薄而益艰,民窳而益戚,岂时异使然耶?
粤绍兴经界今八十年,吏去其籍,弊极至此。
令吾邑者孰不欲迹旧图新,弱者不健于为,畏者不竟于为,吾党之士相视太息而已。
吴门王君圭为丽水簿,以廉惠称,秩且满,来摄邑事,人便安之,相率请于郡,愿得为真。
郡上其状,有旨曰可,民大欢。
君喟然曰:「今县政所宜急,非经界乎?
吾苟辞难,如民何」?
于是谨官守,立程度,联什伍,表界分,会郡邑已行而择其善,诹乡耆老旧闻而酌其宜。
经始于绍定二年冬十月,讫于四年之夏五月,版籍具备。
凡田原陂塘、廛市庐田为二千六百二十有七顷亩四十有五,以丈计者一千二百有奇,盖尽复绍兴之旧焉。
噫,经界邑之重务,经界正则税课定,无复侵渔逋负之患。
昔孟子尝以劝滕国君臣勉而行之,非可易言也。
今王君行之吾邑,知之审,察之详,经理纤悉各当其所,且朝斯夕斯,一以勤恳之意倡率之,群讪窃议弗顾也,岂非云称有胆识才略者耶?
君谂予当记之,余始实赞其决,今乐其成,不得辞也。
绍定五年十月辛丑记。
曾文昭公祠堂祭田记 南宋 · 曾㬇
邑迎旴水,悠悠东流三十里,溁洄为唐源之梅潭。
据潭之上游,竹修林茂间为吾家别墅。
其下有院曰皈信,建自吴乾正初年。
逮皇宋至道间,我四世祖太师密国公鼎新院宇,严佛事,以资太母周氏夫人寿。
至我曾祖曲阜文昭公尝爱其山水之丽,益加修饰。
大观丁亥,文昭公薨,我伯祖越州公绲、通直公纵、提举公绚、我祖修撰公统、叔祖常州公緎、承议公纬、舍人公续、舒州公纁,封茔兆于院左。
政和己丑,建曲阜祠堂于茔之前。
绍兴甲寅,立杨文靖公所作神道碑,以别墅之田十五亩归诸院禅,俾供香火时祀。
顾地利少而品仪不丰,诸子孙拜祭祠墓者日众,饮福受釐或未足,于是八支宗长各捐己赀,复置田二十亩附益之,以充其费,定为祖宗同堂共享之仪,以司空、常侍、沂国、密国、鲁国为五祖而陈于上;
进士茂叔、中书安仁、湘潭、文肃、文昭诸公为六宗,序昭穆而列于旁;
越州等公凡八位,以次相侍,而从祀于其下。
若夫诸祖太君夫人,则惟分祭于墓,而享胙之情亦洽。
是举也,敬所尊,爱所亲,而得萃涣合离之道矣。
后之子孙入此祠者,既知其祖之所自出,又知其宗支所由分,不惟敦一本之思,而世德作求之志自不能已焉。
所系不亦大哉!
惟时兄炎公新拜江州之命,㬇则委身浙西,屡疏解官未得,不及即事其间,为甚愧。
侄远、迈辈以诸父命来报成事,则甚喜,故直记之如此,以示永久。
他日得致政归省,尚当与诸宗别图之云。
按:同治《南丰县志》卷三七,同治十年刻本。又见《曾文定公年谱》(十五家年谱本)第三七页。
送程叔运高不妄西归 南宋 · 魏了翁
平生为人谋,必以正学进。
必以直道行,闻者或相靳。
子以正教我,而子坐排摈。
跕鸢伴羁酸,再见渠阳闰。
吾心固晓然,其柰无以训。
绍定二年夏,临轩策群俊。
似闻甲乙选,参错吐忠荩。
其间亲与友,斯得及叔运。
俱负康时略,耻为谐俗韵。
后先来过我,双璧堕清峻。
从容扣所言,何以承大问。
听之不尽篇,胠口复缩颈。
予方以是黜,子乃以是奋。
靳者姑勿道,而予益自信。
人能位天地,人可为尧舜。
气合如涂涂,道同如印印。
勿忧人不知,长恐己难尽。
春情撩客梦,归思不可忍。
各趋青油幕,新发苍梧轫。
正学予所知,申言以为赆。
荐三省元奏状(1234年) 南宋 · 魏了翁
臣窃惟国家以进士科得人,视前世为盛,数其上之三人,则尤多显著。
南渡以来,进士道梗。
又俾四川类试第一人,视恩鼎甲。
至绍兴五年诏书,又申言之。
绍兴十七年,类元何耕对策,忤宰相秦桧,此例中废。
然而诏免策士之岁,则四川首选,虽列之第五,而用三名恩例,则犹如绍兴五年诏书也。
且如故相赵雄,绍兴三十二年冠类试,明年乾道元年赐第,视第三名恩例,初任文林郎、潼川府节度推官,任满改宣教郎,免召试,除秘书省正字。
自是以后,每举临轩。
直至庆元二年诏免策士,宋德之以类元视第三名恩例,初任文林郎、山南西道节度掌书记,任满改宣教郎、除国子正。
又至嘉泰二年,诏免策士,何应龙以类元视第三名恩例,初任文林郎、潼川府节度推官,次任自请剑南西川签判,在任被荐,召为学官。
载在故府,前例甚明。
今伏见宣教郎、前利州路转运司干办公事文复之,始以明经为四川类试第一。
绍定二年诏免策士,复之遂以前例置之进士第五,而视恩鼎甲,实与赵雄、宋德之、何应龙事体一同。
复之恂恂守道,安于平进,自初任文林郎、安德军节度掌书记,任满得替四川制司,辟利州路转运司干办公事。
已准省劄该差,寻于吏部陈乞京官印纸。
吏部以为改官人,不应尚带运司职事。
复之既无阙可入,又耻于自列,屏居家山,二年于兹。
躬耕养亲,若将有终焉之意。
臣近以书币招来本司,泸州有五峰书院,俾以所学训导生徒。
经明行修,多士归向。
臣愚以谓朝廷既以科举取士,则以科举用之。
中兴百年之间,前例甚明。
矧如复之,实足以副其名,学足以施诸用,而能守道自信,不求人知。
臣待罪师帅,部内有人,而嘿不以闻,将有蔽贤之责。
欲望圣慈诏省部检会自来体例,将复之特畀一合入差遣,庶及盛年,有以行其所学,不失祖宗取士之意,不胜幸甚。
〔小贴子〕臣职在守藩,何敢踰分荐人?
顾如文复之者,生长合州,在臣本路,本路有贤,知而不举,是为失职。
又见四川类元久例,鲜有不立朝者。
今姑以十数年言之,如赵大全、冯履、宋德之、张方、何应龙、李鸣凤、张已之、王万、刘炳、家𢴍,悉蒙召用。
赵载、唐季乙、唐应龙,不幸早卒。
其未蒙召用者,今惟文复之、王辰应、潘允恭三人。
如蒙圣慈特垂访问,并赐收用,不胜幸甚。
〔又〕照对一路帅臣,荐人召用,虽罕前比,然臣今所荐,乃是循名按例,乞合入差遣,非敢踰分妄请。
且如先朝潼川运判赵善誉荐张伯源,亦是以进士第三名为请。
朝廷既为之召伯源,又并召第二名王奭。
虽明以一路监司之请,特召二人,然其实则以科举取之也。
伏乞睿照。
申省论龙飞鼎甲人初任堂差(1234年) 南宋 · 魏了翁
伏观盛明之朝,粤自改元更始,尽扫累年汎滥之弊,凡系堂除及吏部外铨,各存旧法,不许妄有奏辟。
仰体盛心,禀承维恪。
然其间有关涉事体者,既以近比为嫌,无路自达,敢冒昧为一陈之。
窃见宣教郎杨栋,中绍定二年进士第二人,以龙飞恩特授承事郎,堂差签书剑南西川节度判官厅公事。
正待阙未上间,适丁母忧,至今年四月除丧,未有新任。
栋天姿醇静,好学不厌。
见侍其父武德郎、前知施州致仕杨端仲,里居食贫,守道自乐,不求荣进。
照得本官系龙飞鼎甲,考之旧例,初任当是堂差,而四川合入之阙止有剑南、东西川签判两阙。
今服阙从吉,合入签判。
若止就外铨,既非格法,亦无初任人注签判之例。
若令干堂,亦无初任人纳劄于堂之例。
况是进士三名,今又视恩首选,事体所系,难于自陈。
仰惟国朝以科目取人,养其资望,以备采用。
凡自媒干谒,前辈羞之。
所以待天下士,至不薄也。
今来栋既未有阙可入,且不敢自列,某亦以新制所拘,不敢冒昧奏辟。
惟乞自庙堂于东西川佥判内,取次誊那一近阙以处之,庶几全护事体,不失祖宗待进士之厚意。
虽自知僣越有请,无所逃罪,然以滥分阃寄,知士之守道自爱,耻于干进,而不为一言,非所以涵养士气也。
答袁衢州(甫)(1229年) 南宋 · 魏了翁
静寿杰作,义味渊永,又以觇深造自得之趣。
所存若此,则施诸有政,盖可想见。
况絜斋、慈湖训语,朝夕左右,所以舆卫此心者至矣。
何当簉顾、诸贤之列,相与共讲?
山囚濑絷,瞻晤亡从,祗有悢悢浩气说剖析精详,皆不易得,惟以三勿为二勿,稍似欠阙耳。
某山间三阅寒暑,于六经名数文义上重下钝功夫,的然见得古人所志所学,历战国暴秦以后无传焉。
极于五胡之乱,影灭迹绝。
岂无经生学士,随其才分,有所建立?
然骛于高远者,惟欲直指径造,以步步而行,字字而讲者为卑近;
而安于卑近者,则又以区区记诵,小小词章为学问之极功。
所谓合外内、贯精粗者,百数十年间,始有人讲寻,以发汉唐之所未讲。
又苦于实未有所见者,剿说雷同,为声利计,以为斯道之病。
方欲通古今为一书,使后之有志于王道者,犹可以推原寻流。
而学未能信,不敢容易下笔也。
近又有数篇,不得已而为之者,谩录求教。
其视高文,犹禅律之不相伴也,望为过目,以一语可否焉。
委作「静寿」字,当更增一「堂」字,方为稳实。
盖去「堂」字,特数十年间事耳。
三衢为舟车之冲,而广微以静镇之,曾无留难。
又以暇日与士友周旋于义理之会,乃知清心寡欲,何事不可济,安得百子骏布在天下,使万物吐气邪?
东归故庐,外事一切不复与闻,虽足以见深识远览,无愿乎其外,抑不知何者为外?
国事济否,民生戚休,恐亦非于我全不相关。
况东归之地,今为天下剧乎?
《论语》于「不在其位」之下,联书「思不出其位」一语,每疑下「位」字当是正位居体之位,盖因下语而推广及此。
然因此二语相连,后世遂有以分所当为而疑于出位者。
此其差亦在毫釐之间,高明以为如何?
答巴州郭通判(黄中)(1229年) 南宋 · 魏了翁
某囚山恰三载,温寻旧读,书味隽永,益觉从前涉猎疏卤。
今已迈始衰之年,方粗见端绪,而岁月易得,义理无穷,深惧因循玩愒,以贻无穷之悔,昼抄夜诵,迫之不置,又惧有欲速助长之病。
大抵此等事姑以世间习读,善记览,为词章,亦云可矣。
要一字一义不放过,则面前何限合理会处!
且如先王礼乐刑政,始变于厉、宣、幽、平,浸微于春秋,浸灭于战国,大坏于秦,不能复于汉,而尽亡于五胡之乱。
今仅从残编中搜讨,于孔、毛、王、郑、伏、杜诸儒对注中,参求古今之物,称谓各异,风气亦殊。
汉去古未远,诸儒已是臆度悬料,其大者如郊丘、明堂、庙祧、尸主、田制、邦域,往往一人之见,一时之意,遂定为不可易之制。
其不可忽者,音训、声韵、偏旁、点画,往往诸儒所未及。
今骤然理会,人亦惊怪。
不知要作穷理格物功夫,无三代以前规摹在胸次,只在汉晋诸儒脚迹下盘旋,终不济事。
程、邵、张、朱诸公,亦皆由此而充者,方叔以为如何?
山中日永,方欲专心于所当事,而四方之知旧间亦以文字相挠,有不得不应者。
时一下笔,亦欲藉此与朋友讲磨,谨摘数篇求教。
生日谢守倅以下惠诗词启(1229年6月8日) 南宋 · 魏了翁
止《离骚》之国,三阅流年;
诵「皇览」之篇,四惊初度。
于焉信处,岂不怀归。
深虞罪罟之靡夷,复念劬劳之罔极。
有来善颂,垂贲孤踪。
烂其朝采之贻,记此门弧之始。
今朝五十初过二,正哦苏子之诗;
明年半百又加三,徒重白公之叹。
更期终诲,益厉后图。
书魏少申谟仲碑阴(1233年11月) 南宋 · 魏了翁
少伸予所厚也,今其没十有七年,始克葬。
先事之月,伯衡以一编书视予而言曰:「昔岁将葬吾父,前礼部侍郎曹公器远为志其竁。
寻以史巫拘忌,志所书岁月丘封与今不合。
且始卜日于嘉定十七年五月甲子,今卜绍定六年十二月乙酉;
始卜地于盘石县高荣山震冈,与先母裴氏合葬,今卜泸州县天柴山巽冈,以继母张氏祔。
夫子为我书之,以辅前志。
且母裴之卒庆元二年五月庚子,母张之卒绍定二年二月乙酉,志亦未之书也,为我并识之」。
呜呼!
墓之有碑,虽汉、魏之末造,而人子报亲之心必诚必信,于此亦可槩见。
乃为勒其语于碑阴,以备来者之参考云。
高不妄字说 南宋 · 魏了翁
兄子高斯得本名斯信,故吾兄字之曰不妄,言斯之未能信则不敢妄谓自信也。
宝庆元年更名斯得,补博士弟子员。
绍定二年举进士甲科,授文林郎、利州观察推官,过我于靖。
一日从容问予曰:「夫名以制义,字以配名。
今更名,则夫字也改诸,已乎」?
予曰:幼名冠字,所以共天命而视父志,由周以来,未之有改也。
春秋二百四十二年,诸侯大夫之更名者仅有楚二君、赵鞅,夫皆有为而然,外此则虽臣同于君亦不之避。
乃若字之有改,则又所罕见,如叔向而又云叔誉,子产而又云子美,此莫可考。
虽然,考诸义而协,虽毋改焉可也。
且合《乾》、《震》而为《旡妄》,《乾》之刚自外来,而为《震》之主于内,初九实当之。
其爻曰「旡妄往吉」,其象曰「旡妄之往,得志也」。
夫以阳变阴,以刚立柔,以实主虚,以天用人,此纯乎天地之动,至诚而不妄者也。
是惟不动,动则得其所愿,故程氏传曰:「诚之于物,无不能动,以之脩身则身正,以之治事则得其理,以之临人则人感而化,无所往而不得其志也」。
呜呼,若是者,使有一毫之妄,能尔邪?
扬子云谓「处仁宅,由义路,正礼服,明知烛,执信符,君子不动,动斯得矣」,亦此意之推。
然而《旡妄》之繇、彖、爻、象更相发明,自一卦之号而言则往乃有妄,故曰:「旡妄之往,何之矣」。
自六爻之主而言,则以旡妄之道而动,故曰「往吉而得志」。
别文申义,凡以贯动静之几微,发诚明之分际,其示学者复性之要闳远而切近,不若子云之混而无别也。
斯得归,试以白其大人,相与审订焉。
湘乡县褚公洗笔池记(1229年) 南宋 · 魏了翁
唐永徽六年,褚公以尚书右仆射谏立武宸妃,几为所杀,赖长孙太尉一言以免,犹坐贬潭州都督。
一日行县至湘乡,距县治之北数百步,有僧寺曰感应,公尝涤笔池上,若有浮云滃然,人异之,即其地祠公。
岁久弗治,藩拔碑仆。
绍定二年,邵君自言为宰,即故堤遗址封略而浚治焉。
断碑所勒,有「远山崷崒翠凝烟」之诗,乃为亭其上,榜曰「凝烟」,为大门,榜曰「唐都督褚公洗笔池」,更为堤以环之。
灌木脩蔓,蒙茸蔽亏,涟水衡陈,凤山对峙,实为是邦胜处。
书来,命记成事。
余惟《咸》以无心为感,《艮》以不获其身为明。
盖感于所不系,感以虚也;
止于所不见,见以理也。
此人心之良感而实见也。
方褚公之俟罪长沙也,枭妇之势如燎方扬,而辙迹所繇,豪端所沾,湘民之爱之殆与屈潭、贾井俪芳齐荣。
况笔非有灵也,水非有云也,即思而成,致爱而存。
世之相后今六百载,尚懔乎如在也,是又奚感奚见而然哉!
许敬宗、李义府诸人挤善逢恶,固无足言,李绩何为者,亦迁延独对,故陈丧邦之言。
自一忤一合而升沈立判,升者信乎为得矣,岁月慆迈,事与时逝,浮荣急景何翅朝菌莫蕣,而是心之昭昭可以建诸天地、质诸鬼神者,亿万人而一心,千百载而一日,著在史册,寓诸陈迹,是非邪正燎如目睫,彼所谓得者初无毫发加益,徒起秽以自臭,而忠臣良士流风所渐,则虽残堤断碣,过其下者屏营徬徨,周视太息,莫敢剪拜,甚则尸祝而社祠之。
呜呼,是所谓良感而实见,非可以幸而致也。
敬宗既陷忠良,复专史笔,变乱白黑,类非敬播之旧,如谓刘垍之死,褚公有力,且垍子讼冤之事,义府助之,而敬宗书之。
公之大节如此,人将公之信乎,抑许、李之信乎?
然则士大夫以万物皆备之身而不以古人自任,不以千载自期,则亦自遏其躬耳矣。
邵君金华名阀也,习闻诗书之训,故为政知所先后,其必谓余言然也。
宝庆府濂溪周元公先生祠堂记(1230年9月13日) 南宋 · 魏了翁
宝庆府府学教授梁君士英遗了翁书曰:「自治平四年周元公先生迁郡学于牙门之东南陬,绍兴二十有五年,又迁之神霄废宫,乾道八年复其旧而奉先生之祀,以张公九成侑,绍熙四年又更以特祀。
嘉定十有三年,迁学少城之西,旧址荒茀不治,先生之祠虽寓新学,而仅寘诸堂隈。
士英请于赵侯善淇,以旧址隶学;
请于李侯大谦,即其地而祠先生。
自守贰僚佐、乡之荐绅韦布各捐金,以溃于成。
绍定二年之冬,讫明年之夏。
凡为堂四楹,祠居其一,东西又为斋庐以翼之。
士谓是不可无记也,以惟子也请」。
了翁虽不佞,而于先哲言行概乎有闻。
且学之始建而用币于先圣、先师者,先生之文也;
记学之改作者,五峰胡子也;
记学之复故者,宣公张子也;
记先生之特祠,文公朱子也。
四子之文日星垂而江河流也,而奚以尚之?
敢辞。
梁君又曰:「先生之没百五十年,未有所易名,子为之请,宁远、营道,皆先生故里也,子为之记其祠,郡国之祀先生,子之记亦巳多矣,而奚独遗是哉」?
了翁曰:非敢遗也,而难为言也。
虽然,请为诵先生之言而申三子之撰,可乎?
盖自孔、孟氏以来,为五百年者三矣。
圣远言湮,俗沦士散。
求道者离乎器,而不知一理二气之玄根;
言性者离乎气,而不知元亨变化之实理。
知刚柔之为善恶,不知刚不一于善,柔不一于恶也;
知阴阳之为动静,不知阴不一于静,阳不一于动也。
先生始为图书,贯融而劈析之;
二程先生亲得其传,道日以章;
迨胡子、朱子、张子,推衍究极,亦几无馀蕴矣。
然而论说益明,适以为藻饰词辩之资;
流传益广,适以为绐取声利之计。
故胡子曰:「弃不赀之身于一物之小,其不仁莫甚焉」。
张子曰:「学校所讲不过缀缉文词,规取利禄,非先生所以望于后人之意」。
而朱子亦曰:「程氏既没,传之者不能无失,流为老、释而世莫之悟也」。
呜呼!
邵居重湖之南,地阻且右,而先生之遗风馀化、三子之格言精义。
洋洋乎斯人之耳目,使为士者目击而心惟,气感而机悟,则将有惕然于衷而不能自已者。
予无所措其词,请以是识诸石。
绍定三年秋九月辛丑,临邛魏了翁记并书篆,广平李大谦立石。
邛州白鹤山营造记(绍定二年四月)(1229年4月) 南宋 · 魏了翁
临邛虞侯叔平以书抵靖曰:「州之西直治城十里所,有山曰白鹤,林麓苍翠,江流萦纡,蔚为是州之望。
山故为浮屠之宫,自隋庙迄今,庵院凡十四所。
远有胡安先生授易之洞,近有常公谏议读书之庵,泉有滴珠,树有木莲,白鹤有台,玉兔有踪,中峰信美、平云之观,西岩翠屏、万竹之境,皆山中胜处。
壁间绘像率范琼、杜措、丘文播诸人名笔,虽丹青剥落,而笔法具在。
山门之外有明月桥,两山对峙,危磴矗立,阁道周复,大殿中峙。
方等院之应真殿踞其后,与山门直如引绳,半有覆坏之忧。
郡人郭侯起镇兴元,同游兹山,相与浩叹,若有所属。
予乃僝功鸠材,败者易之,坚者因之,又将拓而大之。
或以谂予曰:费大役劳,君将悔焉。
予曰:节用而不歛民,虽费无伤也;
庸工而役民,虽劳无怨也。
于是寺之后殿欲压,更其不可支者,翼之修廊,达以复道,前为法堂,后为飞阁,旁为丈室,僧庐庖湢次第为之。
寺在唐名鹤林,乃更为鹤林禅寺,请于今部使者厉公题其颜。
经于八月日,讫于明年月日。
昔者吾友苏和父过我,尝为我叙所以作,今以属记于子」。
某执书慨然曰:世无不可为之事、不可为之时,顾无必为之志、能为之才耳。
且儒流而墨习,若非其事;
时屈而举赢,若非其时。
而侯定规于立谈之顷,复言于期岁之间,侯之风力亦可概见。
然而侯非若世俗之溺志于异端以徼福规利者之为也。
侯始守长宁,崇学校,缮宫宇,甓修涂,矼四溪,清盐筴之弊,创贡士之宫,陶覆茅之庐;
其守普也,缮馆城郭,皆为一新;
其守蓬也,自学校至于桥梁靡不毕举,而抑豪夺,戢谰辞,境内肃清。
又以馀力为池台,与民乐之。
盖侯视荒茀必除,颠危必支,苟可以从民欲者率勇为之。
今卷卷是山,亦曰一州之望,而庸僧败屋,污秽杂袭,风气壅底,山川弗宁,吾可坐视而弗之恤乎!
推是心也,见善而迁,有过而改,必将如风厉雷迅,不晷刻安也;
匹夫匹妇有不被泽,必将如救焚拯溺,不斯须舍也。
忠肃公当金炀之变,不过受督府记,犒师趣将,无与乎战守也,而奋身顾行,以社稷为己任。
其后并唐、邓、海、泗与陕西新复诸郡,公守外藩,亦无与乎朝论也,而以死争之,多者至有九疏。
呜呼!
以其事则非己责,以其时则莫我知,皆无一可为也,而义理所关,则利害祸福有不暇计,是所谓必为之志、能为之才,故愿侯之充拓以用之于所当事者,而后为无忝焉。
此忠肃公传心之要,而亦吾州之民之愿也。
予为浮屠氏作记实昉乎此。
《诗》曰「维桑与梓,必恭敬止」,言父母之所植不敢忽也,是用敬恭以承侯命云。
侯名方简,郭侯名正孙,厉使者模,和父名君钟,予则古鹤山魏某也。
绍定二年四月甲子记。
中大夫秘阁修撰致仕杨公墓志铭(绍定元年十二月) 南宋 · 魏了翁
上践祚之元年,杨公子谟与蜀士五人咸被特招。
公自嘉定八年累疏乞身,书祠官之考,考满不复以请,间二三岁朝廷必时其满而申命焉。
于是卧家十有一年矣,闻诏辞不就。
士为公出处谋者不一,今屯田郎度君正移书强起公,公于屈伸之分察之已审,固谢焉。
二年九月寝疾,遂致其仕,己卯属纩,年七十有四。
先是公于县之南山筑室聚友,号云山书院,尝曰:「我死则葬于是山」。
至是,孤仁举卜日维四年十二月庚申食,则今绍定元年也。
乃以书谂某曰:「维我先君子经德履道,克纯厥终,海内知心宜莫子,若幽宫之铭,敢以烦执事」。
某执书泣曰:今复有杨公邪!
士不幸而不生于三代之前,师异指殊,无所统壹;
其亦幸而生于国朝诸儒之后,理明义精,有所据依。
虽然,抑又有甚不幸者焉。
阴阳鬼神之赜,性命道德之奥与夫为人为己、成己成物之理,先儒之讲析既精,后学之诵说滋广,士习其读,玩为常谈,甚者托之以饰词辩,假之以猎声利,反以为学术之累。
有如明辩而笃行、纯德表里、令名始终、人无知愚皆曰「浩斋先生」者,则走也虽藐焉罪疚,宁敢以他为辞!
谨为叙而铭之。
杨氏世居华阴仙谷,至唐太保汉公之曾孙庭辉入蜀为普安令,后居潼川。
五季时,有为银青光禄大夫、潼川讨击使者,徙飞乌。
生鲁珣,鲁珣生延秀,延秀生惟广,惟广生士达,士达生南重,南重生裕。
裕生四子男,其仲曰知章,该累举恩不复仕,自号云山老人,累赠至通议大夫。
妣同郡何氏,以淳熙庆寿恩封太孺人,累赠至令人。
公字伯昌,自幼孝友端悫,能诵书属文。
通泉王晋卿教授诸生,为第五等,公时年十六,受学旬岁已辈行高等。
既冠,有大虑。
周、程子诸书虽传于蜀,于时未广,通议游广汉,得张宣公之学以授公,且诲之曰:「欲造圣门,先从此入。
若造深养熟,内外合一,治己治人之道备矣」。
公朝夕究图,凝然一室,往往踰月不出户。
自是默识圣贤下学上达之序,动静语嘿不违乎诚。
淳熙四年,以词赋举于转运司,会父卒。
七年,就外省试,文靖胡公得其文,以为有格君气象,置诸优等,入对大问。
方阜陵锐意于治,发策数十条,公对略曰:「帝王躬行之实莫大于学,学者政事之本也。
虽然,欲极乎学之用,不可不求其要。
何谓要?
行之以至诚、要之以不息是也。
《大学》之道自正心诚意以至乎平天下,《中庸》之道自尊贤以至于来远人,皆不外乎至诚之一言。
臣不知陛下之躬行果诚欤,抑未欤?
臣试以天人之应而卜陛下之诚,则知容有未至也」。
又曰:「臣闻之道路,谓陛下左右近习之人虽无显然害治之迹,而謟谀欺矫,实繁有徒。
故凡求于速售者,率造宦寺之门,珠玉锦绣以充苞苴,络绎于道,而陛下有所不知,此非细患也」。
孝宗嘉其直,擢寘甲科,盖自乡举至是三试,皆第八人。
历绵州、广安军教授,调崇庆府录事参军,茶马司改辟干办公事,未报,堂差成都府教授。
以举主改通直郎知隆庆府普城县,通判成都府,权发遣黎州,兼管内安抚司公事,敕差四川类省试院考试官。
召赴行在,除尚书吏部郎中,迁军器监,仍兼郎。
宣差御试详定官,迁大礼少卿,主管右治狱。
累请补外,除直华文阁、成都府路提点刑狱公事,兼提举常平等事。
凡再兼知嘉定府,又累请归田,进直徽猷阁,凡再任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
差知隆州,辞不就,直显谟阁主管绍兴府千秋鸿禧观、提举亳州明道宫。
召赴行在,控辞未报,乞守中大夫、飞乌县男致仕,诏除秘阁修撰。
公始职教二郡,皆以义理训迪诸生,成都学官盖四蜀之士咸在,公之馀论渐被滋广。
在普城,纯用诗书,不杂他术,为诸邑最。
岁旱,捐县帑之赢为民代输者几万缗。
李公壁除兵部侍郎,举公自代,公未尝有书尺之素也。
成都帅守谢公源明绳下苛急,幕府惮之,公于事无巨细,劈析是非,虽逢盛怒,率为公屈。
后尝语人曰:「吾几失杨公」。
碉门蕃部寇边,宣抚司辟公之黎,务以恩信羁縻,且樽节浮费与边民代输。
二年,又请于朝,降缗钱,厚储峙,广土丁,省戍卒,增义勇。
患士子闻见寡陋,休沐即学官诲之,士咸知趋乡。
逆曦僣叛,诸蛮将伺衅而动,边民皇皇,公誓以死守,饬家人毋轻去,以为民望。
移书方伯监司,起义讨贼,愿调禁军、义勇为先驱。
戍将张燧将所部五百欲为乱,士不从,号呼诣郡。
燧策马随至,公麾郡卒缚燧,归于制置司,以张昙次补,士俯伏听命。
未几,逆党董镇至成都,陵逼蜀帅,分遣裨将雷珂径至郡交昙所领军,祸且不测。
会安静寨谍羌出没,公即遣珂军二百乘边以携其党,而令义勇军还郡以张声势,贼气顿索。
曦寻遣校王安国犒军,安国持郡吏,欲以留令诛之,公义形于色,安国不敢动。
文移迁延,以厎贼平,人以是服公应变之略云。
主四川类省试事,兼监试事,公以取文之要五、校士之目七示同事者,大要先义理而后文采,虚心从众而不断以己见,且专以论策定去取。
公故为点检官,及是典领,咸谓得人。
蜀帅杨公辅遂以五要、七目闻上,且刻诸试院。
寻即院拜召命,控辞不获。
秩满去郡,郡人象而祠之。
申诏趣发,入对便殿,首论:「权臣误国,叛将干纪,陛下不动声色,诛此二孽如戮狐兔,而臣愚犹有忧者,鉴遄往之已事,开惟新之令图,在陛下审处而已」。
其二论:「皇太子既正储宫之位,宜使亲正人,授正学。
王者之学果何学也?
《大学》之所谓正心、《中庸》之所谓谨独是也。
惟辅导得人而后有所受」。
三乞招填黎州土军,分番上寨,岁循旧比,给缗籴粟以备缓急。
典铨二年,不徒例之拘,必权其资望而予夺之,吏道无壅。
因转对,请于淮上荆襄、关表、汉中空閒之地招募军民杂耕,以省饷运;
节滥赐,捐内帑,以充籴缗,以收末楮,严责州郡实常平之储,归广惠仓元蓄以备凶歉;
罢军兴一切科敛之法,复师旅饥荒之地,以纾民力。
又曰:「民之困苦极矣,不可以其屡经兵荒而不离。
夫易失者人心,难谌者天意,修人事以符天意,其要在养民」。
除军器监,寻复兼侍左郎官。
轮对,申言权臣叛将之弊如初对。
次论:「学术乃国家之寿脉,公论乃天下之元气,所以扶持皇极、主张国是者必归诸此。
更化以来,众正之路方启,而群枉之门渐开。
善类虽进而忠鲠之士有相继引去者矣,奸党虽斥而寅缘势要有抆拭叙用者矣。
夫君子小人如薰犹之不可同器,今顾欲调停参用之,几何不为君子之仇而基国家之祸欤」!
始公奏陈,先帝蹙頞颔首者久之,权倖侧目。
公谓同列,纵以此得罪,其甘如荠。
乃力请补外,朝廷不欲以言罪人,进介卿以留之。
棘寺有坐伪告者,株逮甚众,公酌情为三等,奏闻决遣。
事连钜阉郑氏兄弟,乃移文内侍省索粥告之赃,小人由是益怨,在寺仅半年而去。
公自念非达贤无以报国,会免朝辞,遂荐蜀士四十馀人于当路。
公之规摹识量盖若此,世论方隘,不足以知公也。
过家上冢,历所部郡邑,屏厨传,广咨访,奖静退,抑躁竞。
既抵所治,绝请托,却馈赂,审彰瘅,一道肃然向风。
嘉为并边郡,公为筑堡寨,结土丁,岁给衣装,春秋阅习焉。
刑狱司旧有备边库,自比岁利店之扰,储蓄几尽,公节缩冗费,补还其半。
又上诸朝,乞给缗钱,为新丁衣廪之储;
拨还常平免役宽剩等钱,为水旱不测之备;
恩收耄疾之人,毋得注狱官、县尉。
被命兼权嘉定府,嘉之中镇寨控扼虚恨之境,自北二既诛之后,虚恨疑不受犒十馀年,公遣吏往沈黎互市所说谕。
虚恨酋领如约诣寨,寨将马槱利其犒赏,擅杀数人。
公怒,缚槱下吏,窜徙之。
巡按属部,剖决滞讼,惟成都以制阃所治,典臬者例不敢孰何,公曰是之不究,何以厉馀,乃随事平决。
新繁民曲防蕴利,岁与新都相雠讼,公临视,度其地多寡,聚石为象鼻堰口以均水利,两邑便之。
嘉定守洪偲报罢,公再兼府事。
偲窃用府缗,公督还其半,黥窜其嬖吏,以其状上之,一郡称快。
然自是得请以去,不复出矣。
即云山书院讲授后进,吉月月半诵《论》、《孟》、《中庸》、《大学》,语或至旰,听之者各充然有得。
呜呼,自井田、封建坏,君师之职分不明,六经之道千数百年几为未试之书。
国朝自周、程、张氏及近世朱、张、吕氏相与扶持绵延,斯道复明,于是百数十年间,往往有闻见而作者。
然而依世则废道,违俗则危殆,使浮湛州县,出入里闾,以其所独得私淑党类,则国人化之而仁逊,子弟从之而忠孝,乃犹有以行其志。
况如公之宽和质实,发于精神,动于气貌,能使人鄙吝销释。
至其阅事久而烛理明,视精粗表里真知其为一,公私义利实见其为异。
故虽即温爱汎,而检履金石,仪观山河,世所谓可悦可慕者一无以动其心焉,又不知观而善、闻而兴者复几人也。
未尝有所著述,惟欲使人精体实践以造于得,故其遗文仅有《浩斋退稿》若干卷。
尤笃于伦类,塾居必属其亲族子弟聘士而教之。
从弟子谔自幼受学,登庆元五年进士第,甫调官而卒,终身念之,以上宗祀恩官其子仁任,登仕郎。
族之孤孽不能自立者,为办丧葬婚聘。
乡邑尝有旱,劝分赈粜,不遗馀力。
取勾龙氏,封恭人,先四年卒,加赠令人。
子八人。
四男:传孙、绵孙,蚤夭;
仁端,尝与宾贡,终儒林郎、小溪县丞,先一年卒;
仁举,再举于乡,今从事郎、顺庆府团练判官。
四女:长适从事郎、新井县令何叔丁,次适奉议郎、知平泉县费法,先十年卒,次适儒林郎、签书普州军事判官冯仲烨,季女有痫疾,未嫁。
孙男义质,以致仕恩当补官。
外孙男女各二人。
铭曰:
血气之知,哗世取妍。
岁月慆迈,志随气迁。
卓哉杨公,植基盛年。
騑騑翼翼,陟巘自原。
知行互发,华皓益坚。
虽挠弗夺,虽诱弗挻。
云山之颠,巽后丙前。
有郁者仟,公归其全。
郁林州佥书判官陶君墓志铭(绍定三年三月)(1229年) 南宋 · 魏了翁
始予闻诸柳文惠侯,曰「楚之南少人而多石」,而欧阳文忠公亦曰「蛮荆鲜人秀,厥美为珍怪」,心窃异之。
五方之民虽气禀有清浊,而降才非殊,亦系乎风化何如耳。
姑考诸近世,倡明正学以绍孔、孟之传者前后迭出,率在湖湘间,至于登朝著、仕州县、奋科第者,又不可胜数,然后知柳、欧之言固不尽然,抑亦风气有时而变移邪!
予识陶宗山崇于南宫,于策府,于经筵,博览强记而娴于辞,固疑全虽楚南小郡,不为无人。
及迁靖,又多识全士,其间如滕谨仲处厚、蒋成父公顺,辱从予游,皆通经穷理,益信士之贤不止此。
谨仲陶甥也,一日以书抵予曰:「吾舅郁林君将葬,敢以铭请」。
且状其事曰:君讳薰,字南仲,全州清湘县人。
陶氏系自柴桑,避乱南徙,乐湘中山水而居焉。
有弼者为东上閤门使,有几先从山谷学文,皆寓零陵。
全旧隶零陵,今之居洮村者乃其派也。
远祖硕,尝游太学,仕至将作监主簿。
曾祖镕,繇舍法升胄庠,仕至浔州推官,以承奉郎致仕。
祖宰,不仕。
父森,修职郎、监衡州耒阳县酒库。
妣唐氏。
君自幼资禀轶群,淳熙间程氏之学盛行,君得诸师友,口诵心惟,期达诸德业。
既再冠乡举,会学禁事起,退而教授乡里。
嘉定弛禁,君之志少伸,乃举七年进士,调昭州平乐县簿尉,改注浔州司理参军。
浔乏官久,始至无居,捐奉以筑室,辟轩于圄之侧,扁曰「明听」,卧兴其间以察囚情。
摄桂平县,县彫弊,科罚烦,请于州,曰如是则可为,否则有去耳。
州将从之。
居八月,州无逮吏之扰,民无滥罚之怨,事亦以济。
洞寇为扰,有妄获平民为贼级,欲要改秩之赏,刑狱使者命君核实。
君为伸其枉,使者荐诸朝。
在浔四年,以举主三员关升,授主管邕州溪洞司机宜文字。
邕当南蛮之会,控㧖诸洞,异时居是官者为洞酋所饵,贻轻纳侮。
君一切谢绝,归橐萧然,远人畏慕。
寻有被帅檄主互市,擅杀人于边鄙,传闻失实,使者虽命君究诘,实以书请属。
君持不可曰:「所杀二人耳,馀皆不实」。
使者大怒,寮吏亦有先同后异者,君不为改。
使者寻亦悔悟,就任辟昭州教授。
君在邕凡三摄州,摄教事一年,皆善其职。
至昭视事阅月,丁母忧。
服阕,广右台阃交辟,佥书郁林州军事判官。
过期乃往,仅四舍,若有所感而反。
寝疾三日,召仲子建付以家事,屏艾却药,以绍定二年十二月癸亥晦卒于家箦,年七十有二。
公为人神整而裕,节安而和,一介不妄取与。
燕处无惰容,临事有大虑,为文尚理致。
宗山位于朝,家问往来必勉以名义。
予阅其状而叹曰:楚之南而有是人邪!
谓人少石多,既诬其邦之人;
谓人之秀者鲜,则湖以南不为无士。
且吾所见于全之士不为少,况如君之言德,其在浔在邕,皆以畏知谨独、达枉疏滞为职之先务,既非文俗吏所敢知,状所谓神整而裕、节安而和,又非阅理多而蓄德久者不能。
然则予虽未与君接,而其内外亲友所逮见闻者若此,予曷敢不铭?
君积官至承直郎,以引年致仕转奉议郎。
取唐氏,再取王氏。
生四子。
子男三人:圻,继卒;
次建,次垍。
女子子一人,嫁进士宾庾。
孙男女四人。
建等将以明年三月壬辰葬君于栗山阡,君所自卜也。
铭曰:
厥昌厥丰,而啬其逢以独善厥躬。
亦或庸之,则日昳而途穷。
扬清风兮浔邕,识遗恨兮幽宫。
朝散大夫知眉州王君墓志铭(绍定二年三月)(1229年) 南宋 · 魏了翁
王君讳其贤,字能父,系出太原。
其先京兆万年人,十世祖某仕唐季为果州刺史,因家于蜀,今遂为广安右姓。
曾祖考裳,不仕。
祖考濆,以子贵赠奉直大夫。
取陈氏,生子寿嵩,登乾道二年进士第,历官至朝请大夫,累赠通议大夫。
其季子曰寿庚,赠朝奉大夫。
通议取杨氏,继张氏,君盖张出也。
少颖异,言动如成人。
通议服母丧,太师安公丙来吊,见君而奇之,曰:「是儿骨清形秀,必为远器」。
会季父大夫无子,以君为之子。
通议致其仕,君以恩补官,安公以女女之。
试吏为盐亭尉。
丁母安人周氏忧,服除,调凤州比较务。
会逆曦以蜀叛,安公既仗义反正,于是乘胜尽复关外已弃四州。
所与大将李好义商事期、审贼势、画粮饷、布裨佐,今往来书尺藏于好义之子懋者,皆朝发夕报,不翅口讲面授。
盖先是君仕凤州,习知人情,安公乃檄君周旋其间。
归疆振凯,特命改承事郎,充四川宣抚司准备差遣。
羽檄稍宁即引嫌,两易利路转运司干办公事。
未几,通判西和州。
安公既倚君为助,乃檄兼议舍。
仅成资,以大夫卒去官。
服除,通判绵州,与州长争公事,执不变。
会承诏赴都堂禀议,未至阙,特差权发遣岳州。
制词称其才业,勉以良牧,君益思奋厉。
郡之吏奉军廪皆仰给舟楫,君节用爱人,商贾阜通,不扰而集。
未几,改知渠州。
未上,申命安公宣抚四蜀,改辟君知果州。
创夷之馀,极意摩抚,毫发不受私事,有当义勇不可移,郡人号为铁军。
又能节缩浮费,以少府之馀财佐边需、代民赋。
差知嘉定府事,制辞略曰:「尔西土之彦,屡分符竹,是能仰体德意,抚柔斯民矣。
勉思报称,无有遐心」。
君节用爱人,视前为郡不懈益勤。
提刑司以凌云江悍数触舟,开支流以杀其怒,役烦费广。
州奉例惟谨,而一毫不以取民。
秩满知眉州,以通议君尝所憩茇,益恭厥事。
眉士大夫郡,可以理服不可以力操,而称君无异词。
方期年,属疾请去,未遂而卒,实宝庆三年正月辛未,年四十有六。
使假以岁月,历变久而阅理多,其所就顾止是邪!
安氏封宜人。
男一人,岦,将仕郎。
女二人,俱幼未行。
孙女二人。
岦扶丧至泸川,哀毁成疾,后一月亦卒。
安宜人请于君之兄前主管绍兴府千秋鸿禧观其恕,取族兄前通判利州其然之子时为之继,从子岩之子为岦继。
时以致仕恩当补官。
绍定二年三月□□日,葬新明县明□震山之原。
先事之数月,鸿禧状君之行,走书于靖曰:「呜乎!
季第已矣,其生平设施简而非傲,直而非矫,视全德之君子固若有间,然循性所安,不为物移,亦可尚已。
其恕于弟为同气,敢以铭请」。
而时又申以母命,且安公之子癸仲亦以书来曰:「时之请也廑,其谨毋却」。
呜呼,余曷敢不铭?
铭曰:
予之资不假之年,厚其遇不永其传。
俄挽之前,俄㧖之颠。
振华短世,埋恨幽阡。
从义郎胡君墓志铭(绍定二年三月)(1228年) 南宋 · 魏了翁
绍定改元之冬,余放靖未还,金华胡潜介其妇翁通判靖州邵伯方笥以书来曰:「潜不天,以祸吾父,宝庆三年九月己亥弃诸孤。
绍定二年三月乙酉,既即金华县之从善乡上高原葬焉,墓道之铭莫夫子若,而潜也无以自进于门墙,傥因其舅以及其甥,诸孤之幸亦云从也」。
试摭其状,胡氏自安定先生世居海陵,后徙婺之金华。
宣和间,清溪寇起,剽掠乡邑,五世祖友闻战死,合葬于清塘,遵古制以昭穆葬,今称胡家大墓,山阴陆务观游尝为之铭。
君距大墓五世,讳大异,字同之。
少自克厉,冀大厥绍。
儒科不达,勉就右选,初调宁国府旌德酒官,部使者见知,委摄县事,讼清政平。
监行在激赏西库,会遣使金国,君以才选为介。
讫事,诏增一秩,再调台州兵马监押。
秩满,堂授提举邕州右江兵马,母卒不行。
服阕,授行在侍卫步军司医药饭食,俄寝疾以殁。
君为人沈毅而宽,明桥梁堤筑之事,凡以利人,无不为也。
婺多富人,里正长募役,吏舞文为奸利,君捐田为义役倡,规画井然。
嘉定十六年,诏修复经界,是役几废,君力持之,又赖郡侯相与共守,廑廑勿失。
余每惟王制既坏,民散而无所系,仁鄙寿夭、贫富强弱,为吏者弗及问也,甚则有罔而夺之者矣。
幸而一乡一闾犹有忠信诚悫之人,耸善扶谊,以维持保爱之义,则毋问其所及之广狭,人而术斯也,不有裨于政教乎!
呜呼,君之铭也,余曷敢曰不可!
君享年六十,官至从义郎。
取范氏,文正公七世孙也。
三子男:潜、渭、渐。
三孙男:似、儋、圆。
二女子,嫁承信郎、新监潭州南岳庙赵希遦,文林郎、新池州司法参军赵与珀。
铭曰:
匪仕之荣,而志之施。
匪誉之要,而义之为。
匪铭之美,尚嗣人之诒。
朝奉大夫知荣州蹇君墓志铭(宝庆三年十月)(1229年) 南宋 · 魏了翁
潼之通泉蹇氏系出浔阳,伏羲时曰脩,秦穆时曰叔,世久莫可考。
唐禧宗时曰元盛,扈驾为排顿使,后居盐亭之白马,葬射洪之果园山,则入蜀之始祖也。
五世祖隽民,生二子,长曰颀,次曰颐。
颀举元丰五年进士第二人,掌武信军节度书记。
四传曰享父,生五子,其三人举绍熙元年进士,后以升朝恩累赠奉议郎。
颐以文学补官,是生常通,常通生利用。
利用生南运,累赠朝请郎,踰冠而卒。
治命以奉议之季子为后,是为君,讳君章,字晦卿。
方十岁,执丧哀甚,事母王安人孝谨。
未几安人卒,孤苦自持,垢衣粝食,澹如也。
庆元元年,以词赋擢四川类省试高等。
明年视进士乙科赐第,调青石县尉,历渠州司法参军、利州路提刑司检法官、凤州司法参军,以举主改宣教郎、知温江县,通判南平军、重庆府,知茂、荣二州,荣未上。
在渠事吴晓,晓骄恣不迪,察君非附己者,临之甚威,卒无瑕可指。
为检法官期年,曦叛,晓据兴元,衔前事停检法奉。
君将去之,会本生母卒,乃行。
在凤日,宣抚司经量关外田,受命者率加赋以为功。
君往真符,索夏秋岁输之数,以田均税,豪发无所益,民至今利焉。
治温江,府督宿逋甚峻,君从容干理,宁其稽令,不以病民。
谕学积颓,巴县亦久不治,君以节缩浮费,府有馀财,各发泉二百万助之。
茂之属县曰汶川,当威、茂之冲,土人汤彬豪于财,啸呼夷獠,武断豪夺。
铁邪蕃虽隶威,而市于永康,必道汶川,彬父子数禦之,为二州患。
君调军禽而戮之,繇是徼外无敢哗者。
节用丰储,卒以春夏之交损粜直以赈贫。
夙有胃疾,既去郡,行至汶川明窄馆而卒。
语不及私,唯曰:「贫者士之常,死者人之终,吾何求哉」!
当宝庆三年八月庚午,年五十有九。
取刘氏,东溪先生伯熊之孙也。
男森之,举嘉定十年进士,前为蓬溪县丞。
女适高斯得,举绍定二年进士,授文林郎、利州观察推官。
森之既以母命卜遂宁府长江县甲山,以今年十月己酉举君之丧即窆。
前之月,以君之同年进士冯君邦佐所状事实属铭于靖。
会斯得亦自都城来靖申其请,呜呼,余知晦卿已久,冯公辅余所善也,斯得吾之同产兄之子也,况又以知晦卿居家涖官之实,余曷敢曰不可?
铭曰:
人莫己信,唯贵是师。
冥升为能,昼攫为奇。
孰知古之人,为吾分所得为。
虽所居无赫赫名,而所去见思。
吾晦卿父,其尚有闻于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