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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花慢 岭南作 宋 · 朱敦儒
故国当年得意,射麋上苑,走马长楸。
对葱葱佳气,赤县神州。
好景何曾虚过,胜友是处相留。
向伊川雪夜,洛浦花朝,占断狂游。
胡尘卷地,南走炎荒,曳裾强学应刘。
空漫说、螭蟠龙卧,谁取封侯。
塞雁年年北去,蛮江日日西流。
此生老矣,除非春梦,重到东周。
醉落魄 泊舟津头有感 宋 · 朱敦儒
海山翠叠。
夕阳殷雨云堆雪。
鹧鸪声里蛮花发。
我共扁舟,江上两萍叶。
东风落酒愁难说。
谁教春梦分胡越。
碧城芳草应销歇。
曾识刘郎,惟有半弯月。
南歌子 沉蕙乞词 宋 · 朱敦儒
住近沈香浦,门前蕙草春。
鸳鸯飞下柘枝新。
见弄青梅初著、翠罗裙。
怕唤拈歌扇,嫌催上舞茵。
几时微步不生尘。
来作维摩方丈、散花人。
浪淘沙令 其一 中秋阴雨,同显忠、椿年、谅之坐寺门作 宋 · 朱敦儒
圆月又中秋。
南海西头。
蛮云瘴雨晚难收。
北客相逢弹泪坐,合恨分愁。
无酒可销忧。
但说皇州。
天家宫阙酒家楼。
今夜只应清汴水,呜咽东流。
采桑子 其三 宋 · 朱敦儒
一番海角凄凉梦,却到长安。
翠帐犀帘。
依旧屏斜十二山。
玉人为我调琴瑟,颦黛低鬟。
云散香残。
风雨蛮溪半夜寒。
乞命大臣提领详定官以利修法奏 南宋 · 汪大猷
太上皇帝临御之初,深究治体,首立详定一司,自建炎四年六月以前著为绍兴新法。建炎以后,续降几至二万馀条,其间轻重不伦,前后抵梧者,合行删削。乞命大臣提领其事,选廷臣同加讨论,庶几督课有程,可以速辨。
杂记 南宋 · 周南
太祖皇帝克上党,获北汉宰相卫融不杀,以为太府卿。乾德三年伐蜀,诏伪蜀文武官并赐装钱赴阙,治行请白者所在以名闻。开宝七年下江南,赦管内州县伪置文武官员,见釐务者仍其旧。大哉,帝王之度乎!国初人物盛多,以其能天地包荒,杂用江南、西蜀人材之众也。初,绍兴十一年,金人割三京五路以和。新界长吏有前秉义知拱州者,有前武德知薄州者,有校副尉而知县令者。汉仪初复,莫不怀惭抱恨,意沮词短,无颜以见新至官吏。朝廷降赦知州县者,许令依旧,复拘收伪补告身敕劄,许诣有司批凿用印。有伪齐补授者,亦皆授给官资。人人得以隐藏恶迹,除危疑之心,而洗羞恨之咎。其后将校以功名自见者,比比皆是。高庙中兴有以哉!孝宗在位二十七年,始终用人,盖尝三变。其始也,收召山林遗弃之老,尽起海内流窜之人,或当兵权,或列谏省,或在方面。其中也,不次而用。小臣一言可采,或得超迁;列曹一事可录,未几便用。凡此十七八年,宰相岂必尽得人,台谏岂能尽举职,百司庶府岂能皆无过,然而孝宗每事求功,士大夫久用不效者旋即罢去。故碌碌庸人多不得久在位,而奸邪小人不敢行其私。淳熙十年,以孝宗有倦勤之意,每事必求审熟便安而后行。如王淮庸懦,仅仅无大过,亦不得已而用之相位。
按景祐五年十一月庚子有事于南郊,大赦,改元宝元。按运历图,盖十一月十八日南郊也。是年既改宝元,作史者便以此五年为宝元元年,《长编》遂无景祐五年,即宝元元年也,今绍运亦然。按《长编》四年丁度为内翰,八月知制诰,谢绛为契丹生辰使,《通略》是年李淑、胥偃皆为内翰,元年宋郊、王举正、郑戬皆曾为知制诰,不知此词出于谁笔,以字画考之,盖欧阳书。然景祐四年,公方为夷陵令,五年为襄州乾德令,当庆历三年冬,方拜右正言、知制诰,其去景祐五年尚有五六年也。
治平四年,京师省闱以「公生明」命赋题,司马君实司贡举。襄邑人⑴许少张(安世)时为举子,诣帘前上请云:「公生明者,公正生明。公而自明,非自明之明」。主司恶其语赘,斥去之。君实走厕回,问诸公何为而喧,同列告以其故。君实默然,谓帘外官请适来上请先辈相见,再问之,少张答如前语。君实云:「诸公不晓先辈意,所说极当,当依次第为文」。君实退与诸公言。诸公谓:「此同人上请耶!诸人方诮其上请疏谬」。君实微笑曰:「是公非上请也,乃来考试吾辈尔。今日命题公生明冷淡无体贴,如用离娄之明则便是自明之明,吾辈可不领略而去」?及得许公程文,读至依违牵制云云,抚案曰:「此非作公生明赋,乃公生明断案也」。遂为南省第一。少张廷试,复魁多士,官至都官郎中、权中书舍人,与坡仙同时。刘攽因谬举,王介甫欲窜岭外,许公与坡共救之,贬衡阳。少张迁秘监,因李士宁责官利路漕,又迁夔漕,乞地及招安南兵官杀降,坐累贬房陵倅,后归至黄州不幸,东坡解衣赙之。
靖康元年,金人长驱,将逼京师,独蔡攸得报早,先期治装,命宋㬇为东南发运。㬇,攸姻家也。假其护送,遂尽室而南,虽赀用给使无不全济。初传两宫命京亦从上皇而东,京自以午夜出城,水涩胶舟,奔卫不及,遂过拱州,实父子参商,遂不同途云。按蔡绦记,实云京在拱州乞召,愿陈计议。《长编》亦参取其说,云是时敌退,京师稍安。京求见,欲口陈灭敌之策。上将召京,会京贬命下而止。然独不载京之策安出,其说云何。其后蔡氏外孙传得其说,盖京欲决阳武埽也。按阳武,汴之畿邑。邑有博浪沙、黄河、汴河、白沟,又有阳武埽一镇。按《国史》,金人陷阳武,蒋兴祖死之。兴祖治其县,县有古博浪沙,土脉脆恶,积雨湓涌,埽且溃,兴祖护堤以免,即其地也。京之说云:「诚用臣计,敌虽百万,一夫之力可却」。盖欲决埽以浸敌也。此虽小人诡为大言以自救,然京如老盗,宿藏狡焉,容有可施用者。第败国亡家之人,天道不祐,纵有奇画秘策,决不能复成功尔。然传者云埽去京城止一舍,今以《九域志》考之,县西北去京九十里,得非埽近京而邑治远欤!
姚平仲自劫寨而遁,钦宗遣使几百辈,竟不知其所在。高宗即位,尝立赏访求。《林泉野录》不知何人所作,谓平仲实已战死。或存或亡,其说多端。顷时或传有曾见平仲于蜀青城山者,山阴陆放翁尝作诗以纪其事,斯亦异矣,岂好事者为之耶?然平仲之逃实在城下,而宣和邸报、密院劄子乃云:「京兆府廉访奏咸阳县公文,盖据魏鉴状,随姚防禦往河北宣司使唤,今月一日到咸阳县安下。至四更有排军张岊辈称不见了姚太尉,鉴即时报县尉及亲随人并印记封全解府。奉圣旨姚平仲身为统制,弃印而逃,可先次除名,令陕西诸路帅臣及提刑司收捉」。观此,则平仲之逃乃在京兆府。咸阳,永兴军属邑也。平仲方自陕西来应援,初不曾有还永兴军事。又按靖康元年立赏,有能捕平仲者,白身补承信郎,赏钱三千缗,此月指挥也。而邸报云:「臣寮上言,近岁军政不修,刑赏失当,姚平仲欲以都统制处之而弃印逃亡,不畏典刑明矣。今缘自首止降一官,臣恐四方观望,军政未易修也」。二月五日奉御笔:「平仲除名勒停,枷项蕲州编管」。观此则平仲尝自首,又非不出也。然此二报不收于正史,得非实自城下而逃,但劫寨之举不欲明言,故讳其地。平仲实不曾获,又恐人无忌惮,故又设为自首行遣之报耶?
建炎四年,巨盗钟相、孔彦舟、杨华相继蹂践荆湖间,环数州十馀县,莽为盗区。先是蔡守程昌禹提兵入援,行在道出湖北,会罢诸道勤王兵,抚谕冯康国因请以昌禹摄荆南帅。已而有诏改昌禹镇抚鼎澧,偏将邵宏渊者隶帐下,善用长刀,有关、马之勇,尝以百馀骑搴旗履锋为士卒先。是时贼党刘超自京西陆梁转寇而来,有窥伺湖南意,遂犯澧阳,逻兵四出。宏渊逼之于锁石冈,迎击走之。宏渊谓都监孙君:「今一击而却,后必再至,再至则来者必众。我军虽寡,然贼气夺矣」。遂授以己所持刀,令孙被甲驻马石冈以怖之。即驰诣昌禹,趣济师。无何贼大至,望见孙挺刀冈阜上立,东西指麾,以为实宏渊也,且惧有伏,果不敢犯,遂烧城北七里街,稍稍徙屯城西。薄暮,昌禹督众趋城。澧无守将久,百姓推慈利尉智从𤥺行郡事。诘旦,昌禹偕从𤥺自小东门乘城觇贼。贼出悍骑,舞槊诟之。昌禹失色,左右顾无应者。有桃源弓兵龚亨奋而出,众且属目,则已跃马赴之矣。昌禹遣亲吏语之曰:「汝忘器械耶」?亨振手不顾。既出,则贼策马瞋目,扬矛而前。亨出小蛮牌于髀间,槊正著牌而过。亨突身挟之而还。将士欢噪,褫衣就刑,则固一妇人,超长女也。亨自以独身挑战而得妇人,不足示武,手杀之。超愈怒,吹唇鸣鼓,尽锐攻朝天门,造钓桥高十馀丈,长二十丈。既成,引桥趣城,择死士之善战者系于其上。智从𤥺败,詈贼而死。贼蚁而登,昌禹与宏渊、龚亨自东角踏浅渡澧江奔武陵矣。贼虽下城,而民失耕凿,宿谷都尽,鸡犬菜茹无一存者。贼众饥馁,给人为粮,暴尸如京,头颅满野。惟李沙板者,乘沙板而济,因之获生者数十辈。贼既乏食,将趋桃源。未至数十里间有药山寺,寺之两旁十步一松,其大十围,夹道数里。宏渊单马间行,贼将张横适至。两骑相蹑,环松而驰。横不能得,则投以巨斧。宏渊格之,斧著木深不能出。宏渊负其多力,跃而前,欲生致之。横固壮猛,力钧敌,又不能得,则曳而俱坠。横以身压宏渊,且搦其阴。宏渊手攀拓桩,欲藉而起,相与力疲未决。宏渊亲兵至,擒之。宏渊患横凶暴,断其手而献于昌禹。横素以勇闻,昌禹命之酒,欲活而用之。宏渊曰:「贼无用」。遂杀之。自是超不敢复蹈武陵之境,卒全安常德一州之民,至今昌禹庙食焉。
高宗当郊,黄潜善为相,年代当考。前学士降御劄,循用旧式,以年谷顺成、兵革寝息为报天之祭,祀册亦用定本。叶梦得曰:「古之祭有祈有报。《周礼》大祝六辞祈福祥,求永贞居其一。今强敌内侮,盗贼尚多,二圣在远,四方未宁,与祖宗之时不同,宜改报为祈,专以寅畏惕厉陈情恳祷为主。祝辞当更赦文,历叙天下艰危,深自贬损,上帝不可诬」。上开纳。赦文叶梦得当制,无所讳。黄潜善乃取其词损益之,别自为手诏,言「行礼之夕,久阴忽晴,天示休应,以告百官」,与诏俱下。
绍兴和议初,金人以河南地归于我,士袅衔命道京襄宛洛,祗谒巩原。过南邓,大将岳飞曰:「敌无信,君道路宜缓」。士袅以上命有程辞,去不数舍,尘起,声甚嚣,导从相顾失色,南向而奔,力未尽,鼓声相闻,皆谓弗脱矣。忽报有王师至,望之岳帜也。驰就之,飞在焉。恚曰:「固谓君毋行,今董御带、牛观察已前交锋矣。兵胜败无常。君,王人,且近属,吾以兵自裹送君尔」。行数里少憩,两将以捷书至,盖士袅未至前一日出师也。十一年,臣寮上疏,论方飞进兵陈蔡间,尝密贻书于士袅,欲朝廷遣使应援,今必将有所营救。身为宗室,不应交结将帅。十一月,遂罢士袅宗司,提举崇福宫,申严宗室出谒宾客之禁。十二年十二月下飞棘寺,死狱中。子云诛于市。或云士袅尝以百口明飞之无他,盖亲见其兵事之神速,不止德飞之深也。
赵忠简。绍兴四年,伪豫引北骑大入,淮民南渡,人情大震。上趣召大将某人移兵过淮,某辞以疾,请他将往。上不得已,命至中书宣宴促行。时赵忠简以右揆兼枢筦,宣上意勉之,辞避如初。沈必先病之。公曰:「此事正坐吾辈不能耳。平时将帅藉国家爵赏,有兵有财,故能成功。鼎虽书生,若以见付,安知不能?且君数出劳勚,此行必非辞难。今敌报亟明,当自行耳,请以兵见付」。呼堂吏以纸授某官,促上交兵状。语未讫,将某人离坐而立曰:「如此,则某自去」。某自去,公不为之谢,但与之约师行不可过某日而已。是岁,王师大歼群敌,乌珠败而归,遂创艾不复犯塞矣。江左奠枕相安,忠简之力也。
宿师之出,欲乘敌无备,遂以五月进兵。督府在盱眙,淮地平旷,荫翳少,杲日烘炙,沙如釜鏊,不可驻足。谍报淮阳无备,魏公命戚方与列将及西北番官数十辈驾舟师往取之。戚方抵城下,立炮座,治攻具,独不令发一镞。敌有近城求打话者,亦不之对。麾下疑而问之,方曰:「诸君无扰扰,不三日,督府当有文字抽军回。今虽得城,无益也」。众愕然。翌日未暮,军士什什五五奔凑水际,皆曰:「班师矣」。近舟者争上,柂师以斧掠其手指,可掬也。老弱拖后弗得载者甚众,方乘大舠渡去久矣,实绍兴五年也。淮阳之役盖如此。
吴武安驻兵关隘,金人栅其上。一日,敌出骁将,垂青丝发,握槊策马,戟手詈玠求独斗。麾下两将辈出,皆歼焉。诟益甚,曰:「此犬彘,何足以辱我」?玠未以对也。有曹武者,位甚下,未尝以勇闻,请行。玠难之曰:「两将犹不能当,子毋重辱我」。武曰:「得公所常自乘马,则蔑不济矣」。问其故。曰:「敌诚骁果,然吾视其马于其回挽间微疵,此成擒易耳」。玠解以付之。武骑而出,与之两道驰逐,若无意于格斗者。忽跃身赴之,敌马力猛,骤前急回,不能如人意,迟一二步,为武所碎,持其首以归。三军大噪,敌震骇而走。
初,韩、张入觐,左仆射桧承诏集都堂问克复之期。曰:「上驱驰霜露十馀年,似厌兵矣。兵决在何时?迟速进退之计当若何」?两将对:「前提兵直趋某地,请粮若干,率裁量不尽得而退。兵出某所,某将皆坐视,不肯并力相牵恤。或申请辄不报,尝苦不能专力。如令文儒生不爱钱,武将一意轻生命,欲了即了尔」。桧曰:「有是乎?诸公今不过带行一职事,足以谁何士大夫者,朝廷不靳也」。岳最后至,意大略同而语微峻。桧颔之。于是三枢密拜矣,三人者累表辞谢。桧与上约,答诏视常时率迟留一二日不下,诸礼例恩赐为目倍多。桧别下诏,三大屯皆改御前军矣。始诸校苦斗积战,已为廉车正任,然皆起卒伍,父事大将,常不得举首,或溷其家室。岳师律尤严,将校有犯,大则诛杀,小亦挞鞭痛毒,用能役使深入如意。命既下,诸校新免所隶事,或许自结知天子,人人便宽喜共命。报应已略定,三人者扰扰未暇问也,得稍从容见桧,始以置衔漏夺兵职为请。桧笑曰:「诸君知宣抚制置使乎?此边兵官耳。今为枢庭,子司顾不能役属耶」!三人者退,怅怅然,始悟失兵柄矣⑵。
绍兴三十一年,王权失律,刘锜自真扬迤逦退师。朝廷知事亟,命叶审言以知枢密院督视江淮荆襄军马。审言辟辅逵为行府统制。十一月驻军江皋,引诸将入问计,逵立侍。贾和仲最先对曰:「请纵敌得渡江,我严兵以待。俟敌登岸,纵缇骑蹙之江流中,蔑不胜矣」。次米忠信。忠信请募没人凿沈其舟,顾谓逵:「向与诸公平湖寇杨么,实用此策。统制亦在其中,颇能记忆否?此策已试,尝效也」。最后李横。横曰:「今不得瓜洲则江面不可守,愿得四军人直渡与敌战,据瓜洲以拒敌」。三将对毕,审言顾问逵:「诸公策孰长?统制意如何」?逵言:「和仲老将,计良是。第国家治战舰棹卒凡几年矣,今遽舍此,则是先置水军一项工夫于无用地。且纵之渡即能支固大善,万一拒之不能止,如国何?何不且用水军合战江中,战而不捷,半渡急击之耶?忠信谓凿舟策曾收效于杨么,时则又不同。么驾大舟泊洞庭湖。湖水无潮,人持枘凿匿伏舟底可以施力。今大江湍流,瓜洲暗潮急如箭激。虽善泅者立见飘溺,尚能施刃凿耶?前日刘太尉军十二万冲突而退,今四军仅可得万二千人尔。刘太尉不能扼之淮浦之口,而横乃欲逆战于江干,恐未可往也」。是时,虞彬甫以中书舍人参议军事,洪景卢自密院检详为机宜,皆在坐。彬甫默然未有言,景卢独激昂鼓勇,谓逵沮横绝江之请为无勇,怒曰:「兵将官平时受国厚俸,今又说怯语,怕不肯去耶」?逵曰:「不然。今去不难,去而能保全人马归,方属难尔」。景卢又怒曰:「败则截却驴头尔」。初,瓜洲虽未有城,亦略有短垣,四围列植为鹿角,独中留出兵门。既战,胜负未决,横引军归营稍休息。士卒方解鞍啜食,敌骑忽驰而至,驱所掠百姓,倏忽壕堑皆满,拔植三面而入。我师于是尽为敌歼焉。自横流军渡江,审言谓可无虑,即移幕府过建业,明日至东阳,见隔岸火起,知已失瓜洲。审言中涂舍车惊遽。有刘锐者亦督府偏将,瓜洲败书闻,审言震惧,议移督府毗陵,以议拒守。劄子今犹藏锐子路分家云。
绍兴辛巳,金亮侵淮。刘信叔以三万人屯清河口。金人数万为连珠寨。日暮,锜选壮士五百人绝淮捣栅。敌方解衣盘薄,不虞我师之至,杀数百人而还。军中无知者,闻击钲声,挥朱缨芾,始知得捷收兵。是夜,锜复犒士,选千人,皆身首长大,翌日晚再劫之。敌有备,我军歼焉。得脱者三数辈,乱流而济。锜叱之曰:「何不尽死力」?犹欲用军法。明日,锜命以三千骑扼淮与之交射。敌以生牛革蒙粮舟缘北岸而过,飞矢勿能及,军士望之怅然而已。薄暮,我师伤者半。锜著褐半臂,踞胡床,抚案而视。战酣,麾左右使就战。然军士夺气矣,犹终夜击柝呵号,振鼓严更,若将警备者,虽帐下趋走亦不知军之移也。达旦,万骑已去。问之,幕府过维扬,将李横与数校殿而已。敌疑有伏,日已晡,火起,犹未信。真扬之民遂得预避,而我师成皂角林之捷。
绍兴十年,金人以河南之地归于我。三月,命济州防禦使、龙神卫四厢指挥使刘锜为东京副留守,发临安。五月至顺昌,不旬日,金国韩、翟二将军与乌珠大入侵。锜命清野以待,近城民皆徙入之。先是,属邑警报至,锜下令命军士及徙入百姓人持荻煤纳于州之佛寺庑下,密遣小校碎以臼杵,囊盛而积之。数日,入者填满,勿能容。有番欲出城避寇者,因命人授一囊以归,且禁勿开视,曰:「汝归视汝冢墓,于其井坎四旁沟涧遇有水则投之,敌当不敢近」。且戒以勿泄。时出者既众,一二百里内投者殆遍。敌以五月出兵至顺昌,涉六月自陈蔡而来,地多瓜桃,非北人宜食。入境捕生口散鞫之,所言人人同,汲于井间得渗沫。敌唶曰:「吾固疑吾军多腹疾,且马亦多毙」。盖锜寘毒于水也。始命军士掘地而饮,遇天雨则以杯勺承以饮马。人马燥渴,皆欲速战,故锜得因城守以破之。
锜自皂角林得捷,即称病求解印符,肩舆过京口。金骑将至江浒,督府惧失江面,且兵形背水为置之死地而生,迫诸将瓜洲迎敌。诸老将皆难之,遂相率就锜问计。锜病卧萧寺,令伺于户外以待移。顷呼入告之曰:「今取百馀舟凿其底,覆以篷席,藉以版干维楫,外设帆樯,度不能一二里沈者,鳞次于岸步,复取坚致可战之舟舣泊于岸,夙戒军士交锋勿及则徉败而疾趋坚舟,委泊岸者勿顾。敌气锐,必乘见舟以逐我,谓可直渡。度敌毕登放舟离岸,即回戈以赴之,乘其没溺,可以得志」。诸将皆谢非所及,拜受教去。午夜,密使移舟而前,时督府驻金山,望瓜洲如对面。迨晓,见南舟舣岸,欢曰:「是欲遁尔」!亟呼舟止。诸将位卑,无能以利害争者,皆恸哭云必败。于是刘汜先遁。李横不能支,失统帅印章。敌骑蔺藉我师,皆一壅入江而死。暮夜,有把芦苇而过者,实丧师八千人,横仅以身免。今沿淮州郡印章皆冠以绍兴,镇江戎司亦然,以此。
金将败盟,朝廷移刘锜为荆南帅,张真父以司业佐郡,盖不欲以民事烦之也。锜悬赏招效用甚重,然无如效用逸何,遂下令逃者斩。一日捕两卒,至未及问。真父趋而前曰:「杀之而逃不止,孰若生之以观其后」?锜奋而起,指其颈曰:「司业今何等风色?设有缓急,此非锜所能保,而顾惜若曹耶」!命牵出斩之以徇。自是义勇成军矣。先是公安白昼剽劫,撞钟鼓以过市,至是军声震叠,子夜开户无盗,至今义勇效用犹可用云。刘汜者,锜之犹子,衣褒博近文墨。锜一日责数之,令易楚制巾帻从军士。汜好论军计,锜犹信之。瓜洲之败,汜为提举军士云。
西蜀之兵分为三路:金州当其东,兴元制其西,兴州当其北,各据一面。三路之中,兴元最为要害,盖进则当寇之凤翔,退则据蜀之咽喉,故重兵不可不置于此,事势不可不力于此,大帅不可不设于此。以地理考之,敌人犯蜀不过三路:曰岷凤,曰兴元,曰金州而已。然自兴元而至兴州百三十馀里,自兴元而至阶成与凤远,亦不出三四百里,是兴元而应接西路不为甚远也。自兴元而至于洋七十里,自洋而东至于金州二百五十里,是自兴元而应接东路亦不为甚远也。是以南渡之初,国家深知其然,镇以重臣,开宣司于汉中。夫使朝廷择才智之臣,据根本要害之地,平时得以考覈将帅,蓄积财用,一旦有事,得以专制二道十万之兵,东西应援,不出于三四百里之外,而敌人不得一蹑吾咽喉之地,岂非固国之善谋哉!
陈箍桶。方腊之乱,初因盗犬系狱,其徒不堪,遂破械出之。初犯缙云界,自黄墓岭过止六七人,至崇善寺纵火杀掠,自号圣公。阴兵执镜照人,谓凡用心不臧者皆照见之。百姓窜走,方伏匿于山林,其徒持镜四出,谓人曰:「我已尽见」。愚民畏惧,皆出就擒。邑民盛九、沈五各立党伍,起而应之。括苍素无城守,遂被剽掠。其后腊就擒,童贯问腊:「谁为谋主」?腊以陈箍桶对。贯捕获之,问:「君教方腊反,何耶」?对曰:「正坐腊不受某教耳」。又问:「汝所以教腊者云何」?曰:「杀徽严以示威,长驱渡江结人心以入长安尔」。又问:「何以箍桶为名」?对曰:「天下之势犹桶板耳,能箍则合,不能箍则离」。其不韪如此,贯诛之。
绍圣中,余见刘莘老蕲州,因问公:「自中执法为执政,拒绝交游,独听一王岩叟语,悔乎」?莘老默然久之,曰:「惟蔡持正事过当,离青州时固悔矣」。又云:孙升为选人时,梦僧指府界提点蔡持正曰:「此本朝第四人过岭宰相也」。自卢、寇、丁三人,蔡谪新州第四人也。又云:刘拜右仆射之日,一小仆仆于堂下,呼曰:「相公指挥头𨃚往新州去」。已而诘之,悟曰:「莫知其言之出也」。
开元中,终南山竹开花结子,绵亘山谷,大小如面。其岁大饥,其竹并枯死。后汉襄楷云:「国中竹柏枯者,主当之。人家竹结实枯死者,家长当之」。终南山竹花枯死者,开元四年而太上皇崩。《朝野佥载》,见《广记》一百四十卷。唐天宝后甲子三年,自陇而西至褒梁数千里内,民相食,忽山中竹无巨细皆放花结子,饥民舂食,与红粳不殊,自此千村万谷并皆立枯。出《玉堂清话》。《广记》百三十二:竹花,六十年一易根。
按《渚宫故事》,长沙有阿育王像,相传至齐末常夜行,每南朝有大事及灾疫,必先流涕数日。
邵伯温父邵康节,河南人,熙宁丁巳卒于洛,程明道志其墓。伯温、仲良其子也。伯温字子文,传康节《易》学,节行尤高,以经明行修荐,授大名助教。初,温公之子公休卒,温公之后再绝,独公休之妻张夫人无恙,遂复立族子为公休后。朝廷遂除子文教授西京,经纪温国之家属,任之意略亦可见。其后章子厚欲用之,子文不求进也。徽宗即位,日食求言,伯温坐上书斥几四十年。建炎初,没于利路转运副使。绍兴七年,赵忠简当国,上其所著《辨诬》,乞行追录,始赠秘撰,诏藏其书于史馆。子文本末备载于忠简一疏,其守道行己可谓始终无愧于师友矣。然贤者遇非其时,顾亦有重不幸者。先是堂吏魏伯刍尝知石泉军,宣和中,蔡京用伯刍变盐法,帑藏骤增,擢伯刍为外府卿,提举榷务,其后除伯刍徽制以赏其功。故事从官除拜得自举代,伯刍状卷:「伏睹朝奉大夫、权知果州邵伯温识量渊明,学术该博,外寄远邦,吏民畏爱,傥置要途,必有异能。臣实不如,举以自代」。伯温早登富公、温公、小申公、二韩、忠宣之门,荐之者乃持国、范纯夫。伯刍小人,据非其位,乃自诡荐贤而不揆其不韪,不知谁实教之?虽子文名德皭然,彼安能浼,然亦可谓贤者之不幸矣。
种师道本以文资换右列,后为名将,其抚士卒最为有纪,然不特皆以威云。初,师道为小官,冬夜赴尝寮之集,衣笥中尝置薪炭白粲而去,家人辈笑之。既至,会饮之家或侵夜仆隶多寒,或给散俭薄不能满适,则群聚喧嚣,冀得声达于内,宾主各不自安,早罢酒归。主人或欲延客,客饮兴或未阑,无如人从之不肃何,以故多不得从容散去,独师道部曲所至,竟夕常无一人喧哗者。或怪而察之,乃知师道自始入席,即以所携付之众卒。众卒深夜得粥,既宽饥馁,已而爇薪炽炭,相与附火,不忍舍去,是以不暇为嚣,忘其为夜艾也。然其用兵持重,出没变化,人莫能测。师道于果肴喜啖榛实,每与诸将谈论,置榛于前咀嚼之。一夕坐久,食之尽,适有军议,沉吟未得其说,则时时引手就碟撮取之,不悟其已空也。左右谓其乐嗜未已也,取他器满饤,俟其顾盼有间,潜置之,易取空器而去。师道觉之,恶其揣度窥伺,立命推问诛之。
崇德人吕援,字权仲,居南场,营治圃垒湖石山,植海桧五六十株。大者盘枝如凤面二丈,又屈其上,小枝如倡乐杂戏,尤婆娑可爱。朱勔起花石纲得直达,檄秀守周审言,封以黄衣帕。援知不可得,匿其事,走汴都投京尹宣和殿学士盛章,请以园归上,方以恩换右列,后为忠翊郎。援亦稍强直,家富得官,里中稍推之。建炎改元,杭卒陈通叛。福建经略鲍贻逊至,方总枪杖手驻崇德。通劫围城中前某路漕俞䀭仁达、秘书监李光泰发、主仁和簿吴括子,直之嘉兴,约提刑高士曈、漕尉顾彦成求和。通诛在十二月。是冬雪踰月,三人者在崇德不得其日,尤记䀭衣单,求絮衣于援,二使者亦舣援岸,强使援摄尉,摄酒税。时兵自杭败还者日数百,援阨市南包角堰,设钓桥,谕使纳兵器,旋以小舟济渡,藏其械于县庑。败兵道饥,委仗得食,皆无事去。知县事邓根失赏,巡司寨卒有怨言。援以告根,出缗钱分之,卒尽醉之。又悉其家市酒,一釜不留,指市井谓人:「此旦夕吾所有也」。有得其要约文书者,始知将以五鼓集县治,约以声喏为节。初谢犒赐,次取兵械(即败兵所纳者。),次杀官吏。援诣根谋,先十刻率保甲袭之。卒尚醉,多就歼,余四十人,首领都头者甚健,彀射保甲,尽济四十人,手覆钓桥奔去,众卒趋许村,都头窜落县南田父家,绐谓田父送迎,饥渴索浆饮。田父逆知之,为具酒饭,已乃熸汤请浴,遂即浴床反接以献。根戮之市,沥其胆于酒,书「食胆将军」于旗下,令以五十万钱捕一卒。未几,许村尉执四十人为一舰至,取赏镪实舟而返。讫通诛,崇德无恙。援后辟都监。未几,虞兵徐明反,谓人曰:「我蓄反久,以吕都监故迟之」。因囚太守赵叔瑾,荷筒其项,叛卒张设列饮州治,牵使叔瑾行酒,曰:「常日汝饮燕,立我脚,直一脔,汝必尽之,我恨今当偿」。遂取所余肉与之。邓根兵至城下,明拥官妓乐饮西楼上,根募射生手弩射明,矢着胡床,与妓俱仆。明乱二十日王渊兵至,不施梯冲,卧桅竿于堞上,数人蚁而登。守城者皆散去,明遂诛。方明作乱,援去州方一宿云。根字深伯,昭武人,登进士第,治剧有风,力射命中。根父及弟皆能兵。一仆矮小,尤蹻捷。根以功改秩贰郡,为秀守。方根上功状,父子兄弟咸在,独不及援。援子恕,字子齐,年八十矣,为予言之。长老尚有能言其事者。子齐又云:陈通独不杀僧,士大夫持精缣易坏衲,自髡剃以避难,至暴其额于日中。首乱者通,次王贵。通诛,杭人有云:「脱通换通,罪过陈通。换对着对,罪过王贵」。通剐肉尽,犹索水饮云。
范觉民,襄阳人,美如冠玉,有经济大略,尝诘伪楚之立,邦昌辞以渐远则归节。时大盗纵横,桑仲、李横、霍明蹂践京西,朝廷力不能讨,耕凿尽废。觉民置镇抚使,于是桑仲得襄阳,霍明得郢。分地既定,盗贼渐不能相统。仲虽兵众而无器甲,欲叛入川,为王彦所败。已而徵兵于明,不至。仲自襄阳一日疾驰数百里至郢。明知其已疲,出迎之,使人为握发,以铁锤击杀之。李横复以兵至郢,声言为仲复雠,围之几年不下。明自水窦出走行在所。自是虽不加殄戮,而蜂屯之寇离析矣。建炎初,觉民首建择宗室子之请,实基重华揖逊之举,皆大议也。邦昌初立,同列皆在,莫知以何服见,且称谓何。觉民奋然以背子直入,呼邦昌子能而已。吕成公长觉民二十许岁,觉民书「顿首元直丞相」,止十数语。今书尺俗缛自谄秦氏始也。李伯纪与觉民皆有党。局务官叶审言上书攻觉民,或云主伯纪云。觉民生于己卯,以三十二入相,罢相居天台,得痢疾,误投热剂,薨,年三十八。始擢第,直言有议行遣者李士美,丞相救之。士美,京师人,事近习,因此稍盖前愆。
建炎三年,高宗复辟,苗、刘拥众南走,犯富阳、桐庐、寿昌,遂至三衢,檄守臣胡唐老应办。唐老谕众曰:「檄用明受年号,我知建炎而已。讨叛可也,何以应办为」?贼遂攻城,唐老禦退之。未几,韩世忠兵至,遂连败傅、正彦。唐老移守镇江。是岁秋,隆祐过江西。上幸吴越,拜杜充右仆射、江淮宣抚使,尽护诸将兵十馀万以备敌。戚方者,本教骏兵士,军兴入贼党,后杀贼首以众归,充留为帐下小校。十一月,敌挟李成入寇。充败,诸将皆溃去为盗。镇江本倚制置韩世忠为重,世忠在江阴。方迫城,唐老度不能当,出金帛牛酒犒其军。方纳其善意,为之罢攻。唐老又请曰:「晋陵,吾父母邦也,愿将军舍之」。方许焉,遂去不疑。有刘晏者,初隶苗傅麾下,统赤心队,至浦城谓众曰:「我岂从逆者」!以其所统归世忠,共破傅兵。朝廷授晏朝散大夫,时驻兵马迹山,有兵八百人。晋陵守周杞闻方将至,邀晏共城守。毗陵小郡,方易之。晏素号知兵,能以少击众,自西门出数十骑大歼方军。方败去,以唐老为绐己也,复从故道收唐老,束缚之,剥其肤,乃害之。方迤逦遂犯宣城。李泰发不能却,诏晏领巨师古兵往援,且解其围。晏恃勇先犯贼锋,冀生得方,遂殁于阵。唐老,晋陵人,世将族父也。晏,辽人。泰发上其死事,赠统制,泽及四子,庙食其所号义烈。今毗陵亦绘其像于烈帝庙,庑下有碑志其事。或云晏以明法入官云。周杞字子山,缙云人。苗、刘变作,汤东野为吴门守。张、吕檄书周杞、汤东野控扼于要衢,即其人也。方时扰攘,杞植白梃数十于庭下,百姓有犯令者辄击杀之。人不堪其酷,然亦赖以镇压。后缘坐下吏以预复辟,卒得释。弟绾,南渡后初除祭酒。绾尝为监司,有风力,不识学省事体,遇监学官如州县属吏,士论讥之。
赵令畤,宗室近属,安定郡王犹子,好学有诗声,著《侯鲭录》行于世。元祐六年,签判颍上。东坡出守,爱其公姓而有文,一见待以文士,赋诗饮酒,尝令属和,别去怀思,形于篇咏,字之曰德麟。其后张文潜书《字说》,谓德麟与韩子苍诸人名振一时。东坡领郡时,表上其才,明年去颍,又力荐之,至器其人为清庙之宝。东坡既谪,德麟亦坐废十年。绍兴初,始以正郎为宗司,方拟上除目,高宗谕宰相,谓德麟尝事谭稹,不当齿士大夫,竟易环卫。后得宣和邸报,始知德麟事为有实,得处右列已为侥倖矣。按宣和年,以太尉遂宁军节起复稹宣抚河东燕山,稹辟置议幕管句凡九人,德麟时为泗州倅,辟置盖其一也。是役也,实攸、稹首祸,不待明智,谁不寒心!如侯益辈与之为属,固不足道。观郑望之城下之盟,犹能略与敌争而面责郭药师。望之以身从稹已为可惜,况德麟号识理通文,反而自污谬迷至此,得罪于九原多矣。乃知高宗圣训盖指其实也。
李士宁,羽流也。许少张安世任省官,扣门求见,云:「闻秘书有剑,上有鳅文,得之可用煮丹,能惠我成药乎」?少张与之。未几,士宁者谋逆。少张外补利漕,复徙夔,忽乞地反而召复之。后为二兵官杀已降,乞地再寇蜀,少张坐责房陵倅。房陵复有道人三朵花者,知人兴废,能自传神。少张以书荐姓名于东坡先生,故东坡先生答以诗云:「学道无成鬓已华,不劳千劫谩蒸砂。归来且看一宿觉,未暇远寻三朵花。两手欲遮瓶里雀,四条深怕井中蛇。画图欲识先生面,为问房陵好事家」。
李柽,字汝几,牛渚人。略有权数。营卒郭通作乱,守将避去之。民居扰扰。会乡老有请愿李通判出计事,贼许之,亟遣邀汝几。汝几不为惧,登车而往。既至,不得已与讲均敌礼,且诘所以乱故,曰:「衣粮不给尔」。汝几曰:「既如是,非朝廷负若辈也」。欢曰:「然」!即请寓公列于朝,贼赖以是安,得不生事,其后就戮渠首一二辈而已。秦氏当柄,自江以东皆待以乡曲,独不及柽。柽学邃于医,心悟针法,铸铜为人身,具百脉,幕楮施针,芒镂不差。蓄一龟,寿二百岁,暇日寘香奁,自随出守上饶失之,及还牛渚,启合俨然。年九十,著《幼幼新书》,尤知养生之学云。
范寥,蜀公之后也。初张怀素与吴储、吴侔有异谋,寥知之,将告之,惧莫能得其情也,遂以仆役投募于怀素。怀素问寥识字乎,曰自小力农,不能识也。怀素固未之信,则命掌一书室,室中皆四方达官贵人书,尽堆积案几,封题固在,皆密为识认,以测其移易取视。寥才入,则困卧榻上,鼻息沸然。使人穴壁窥之,则固农夫也。
千之学于六一先生。千之一日造公是刘贡父,公是问:「永叔《五代史》成书耶」?千之对:「书将脱藁矣」。公是问:「为韩瞠眼立传乎」?千之默然。公是笑谓千之:「如此亦是第二等文字耳」。按《国史》韩通为周朝亲将,尽节于所事,俗号韩瞠眼云。近时陆放翁作《南唐书》,文采杰然,大得史法。予尝扣放翁曷不传徐骑省,放翁笑而不对。然骑省卒于国朝,放翁不为无说也。
古之帝王一岁而四巡狩,后世巡狩之礼废,然事有缓急,无有人主跬步不得去王室之义。臣于经筵尝论魏惠王迁都于梁之事矣。王者无故而迁都固不可,若唐明皇以安禄山幸蜀,代宗以吐蕃幸陕,德宗以朱泚幸梁,僖宗以黄巢再幸蜀,后日皆保安全。晋成帝不避苏峻故危,梁武帝不避侯景故亡,靖康谋臣以固守京师而大误(《山房集》卷八。)。
年:原无,据文意补。
⑴ 本开封府襄邑县,蔡京改四辅拱州,后复襄邑。
⑵ 韩仲通尚书,桧时从官,尝为人言。
与方嘉谋判官帖 宋 · 孙觌
连雨,伏惟尊候胜常。某少意,自罹大罪,寝惊梦愕,至今未已。一吏追其门,便为之悸动。二税科敛,责干人先期输之,私家多故,岂无一事求伸于有司?竟不欲姓名著于公私讼牒之閒。某建炎初尝投买无锡靖教寺回法田土,已数年矣。而某斥岭外,寺僧乘势欲诬夺。某既徙逐,阖门危不自保,岂敢求辩,只乞桩收田入官,候某之归。今屏迹田閒,一切置之,而寺僧复投牒。况此田原系本寺以违法陈告,遂拘籍出卖。借令某承买不当,今自系官田,寺僧固无预也。然某种种吹齑,岂复以毫末与此曹较曲直?一牒供呈,乞以四年桩收米麦约二千石更不争占,悉以充军资。元田八百亩,亦乞别行榜买,收价钱入官。区区之意,且图一静,因閒为五马言之。今桩收米麦等共八百亩,所在第符县句集佃客供出,可纾州郡一月之费,而诸非意之干,可以两忘矣。干叩死罪。
静素法师郑君祠堂记 宋 · 孙觌
政和八年,有旨下平江府,以处士王兑之故宅建崇真寿圣宫,命道士冲和静素法师郑君知微居之。宫未成者十五,会靖康诏毁天下神霄宫,与凡苑囿仙佛、塔庙土木营造之工皆罢。建炎三年,余守平江,出饯使客,还过其处,而斧斤丁丁然。大屋数十区,高明钜丽,雄视一方。余四顾而惊,问费所从,君曰:「宫未成而中止,橐中有赐金,尽出之以佐材费,一簪不留也。即之移时,神宇澄穆,意象萧散,有出尘之姿,余固异之。明年,大盗入境,州人奔散,群弟子亦襆被请行。君坚坐不动,言笑如平日。是夕,解衣就榻,晏然而逝。越日,仓皇制一轊,藁殡西庑下,而盗浸逼,遂弃去不复顾。比乱定,访故宫,已为墟矣,而君一殡岿然在灰烬瓦砾中,独无恙。道士叶宗妙者,改棺易衣以敛,而举体如生。后二十二年,知临安府延祥观通妙大师刘宗亨过余,知其为君之高弟也。余曰:「大观、政和时,海内无事,天子辑瑞应,兴老子诸祠,为百姓请命上帝,而其徒怙贵骄蹇犯法,州县吏不敢谁何,士大夫遇之如避垢污。然众不可盖,乃有郑君者一段奇特,见于死生之际,吴门父老至今能言之」。于是宗亨曰:「方师解化时,适当兵乱,焚剽中不克志其葬。今筑一堂,画像祠之。公知师者,愿得公文识其事,归刻之」。君字先觉,处州遂昌县人。郑姓,知微其名也。自童幼时,端默寡言,已有出世间意。当是时,妙静先生项举之以法箓符水治疾病,人趋归之。君曰:「是吾师也」。遂从之不去。大观初,偕举之被召至京师,一人入见,内殿问治道之要。君曰:「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徽宗异其言,赐号冲和静素法师,知九城宫。不数年,累迁紫虚大夫、蕊珠殿校籍、知上清宝箓宫。晨夕燕见,眷礼恩遇,宠绝一时。而君性冲澹,不乐居京师,故诏营别宫于平江,以便其私。呜呼!人贵爱其身如金玉,而无主于其中,于是忽焉与发俱白,与齿俱落,与草木俱焚矣。君视财如粪土,视死生之变如夜旦,方众人逝死奔命、颠倒失据之时,而泊然委蛇一榻之上而去,非有道者耶?宗亨亦静者也,学道之馀,嗜古法书、图画,尤得琴中趣,终日抚弄,不知向人所在,盖进乎技矣。它日得道,必自琴中入。绍兴岁次辛巳,九月日,具位孙某记。
华阳集序(绍熙二年三月) 南宋 · 洪迈
《华阳集》四十卷,故参知政事、资政殿学士章简张公所著也。始大观、政和间,庠序宏盛,汇四方俊造于京师。公起朱方孤生,持经术骧奋,声高一时,儒先仄足敛衽。比三冠伦,遂策崇政,名为第一。天子当扆挹叹,有旨隮用矣。老蔡方颛国,挽使听己,倡富贵有命之说,连拄之。且雅憎王黼为邪,勿忍识其面。擢才学馆郎官,坎𡒄过十稔,澹然无嗟悔意,独玩心于内,不肯顷刻辍为文章。每一落纸,都人即日传播,至汗漫栋宇。建炎庚戌,家乡厄敌兵,箧积贮藏,六丁下取略尽,煨燔所存,仅逮百一。既桧相得志,齮龁知名士恶子组织人语言买进梯祸,公在睥中,又为之阁笔袖手。秦亡公亦老,故历岁久,著录不能多。薨之明年,嗣子户部郎中坚蒐拾论次,合八百五十九篇,将刊镂垂世,未克而没。后二十三年,嗣孙池州使君釜乃出捐家赀,板寘郡学。迈首得其书,伏读之,大抵制词严而缛,表疏卷卷主敬。虽莫齿退休,未尝以一篇倩人代作。而讲筵故事十九章,剀切明白,如《仁宗得君人之道》、《舜不穷其民》、《光武开心见诚》《、唐太宗察上封者之奸》、《宪宗御下有术》、《文宗不能正陈夷行唯阿之罪》,皆反复致志,因事纳忠,非若等辈区区备课程而已。池州以书索序,顾晚出辽绝,欲谢不敢,念昔者辱与户部游,而伯氏文惠公奉使淮东时,筑亭结楼于官舍,公为赋两诗,「酒盏摇江,波吞翠璧」之句,至今讽咏在口,辄藉以自怨,然甚惭。公自称曰华阳老人,集用是以名。绍熙二年三月十六日序。焕章阁学士、宣奉大夫、提举隆兴府玉隆万寿宫、魏郡公洪迈撰。
宋故太子少师巫公墓志铭 宋 · 孙觌
故太子少师巫公讳必,字子固,建康府句容县人也。曾祖逊,不仕;祖褶,故太子少保;父峻,故太子少傅。公有五子,伋最幼,绍兴中被遇今天子,擢谏官御史,言治道中上意,遂跻法从、本兵柄,以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始用故事,褒赠祖祢,为东宫师傅,而句容之巫氏始大。公气质沈毅,有大度,以博学善属文知名里中。崇宁初,州县学推行三舍法,月有试,公与诸生角一日之长,常出其上,无与抗衡者。每至岁升,辄不偶。久之,舍法罢,复科举,一时有司皆新进少年,公叹曰:「吾老矣,尚裹饭待旦,决得失于一夫之目耶」?尽焚弃所治举子业,益读书,考古今治乱、人之贤不肖、与事之当否得失,著为论,以见其志。与人交,不以贵贱贫富为戚疏厚薄,亦未尝降志折节以屈于一人。性嗜酒,客至,随有无治具,尽醉乃已。群从之豪挟长负气,数使酒侵公,公一语不雠,引满自罚,拱手危坐,使之意消,往往愧谢而去。喜蓄善药,赴人疾病如不及,多所全活。见贫窭不能自存者,则怀金夜抵其居,置户下去,不以告。里人闻人氏请公数千缗为子母相权之法,不问出入。会朝廷更钱币,改当十为五,已复为三,闻人尽易大钱贮帑中,以折阅告公,笑曰:「孔方兄遂羽化耶」!众怒,为公不平,公置不校,惟晨夜课诸子于学。而枢密公方束发受书,颖异秀出,落笔有惊人语,自老儒宿学皆论以为国器。开府蔡公元度次金陵,阖府诸生拜其门,时枢密公甫十六岁,在稠人中。见而异之,问,而为公之子也,以字命公曰:「公老于场屋,不得一第;有子且大贵,可无恨矣」。公退而谓夫人曰:「吾爱伋甚,它日必亢吾宗。今蔡公亦云。通儒大人,所阅多矣,第识之」。已而果然。嗟夫!市人锢百货之利于锥刀之末,一钱气不直,有持梃起而斗者。公损数百万,若弃涕唾,然横逆之来,自敌以下所不能堪,公视之如虚舟之触,不为之变色。惟是植德艺善,躬行仁义,以为子孙无穷之赖。于是枢密公起家为名进士,遍历省台、侍从之选,进服大寮,典司密命,赫奕显融为巨室。天子推功,追赠三世,以公为宫师;下其书告第,又副其书焚之墓上。里父老聚观太息,犹能记公行事如状所云者,可谓盛矣!公晚学佛,诵其书而有得于死生之说。病且革,顾谓家人曰:「吾行在日中时」。已而日亭午,宴然而逝,实宣和二年七月癸丑也。寿五十六。以其年十月丁酉,葬于县之望仙乡西阳村之原上。枢密公既贵,请于朝,建佛刹以荐冥福,诏赐明庆报亲禅院云。夫人刘氏,淑慎慈祥,相其夫,教其子,遇内外属人皆有仪法。后公十一年,当建炎四年五月壬寅以疾终,寿七十二,赠普安郡夫人,诸孤以是月己酉合祔于少师之墓。五子者:长曰俨,以公喜方药,始学医,遂通其术;曰休,曰僎,曰仅,皆以文行为乡县所推;季即枢密公也。三女,皆嫁名族为士妻。孙男五人:公允、明允、忠允、成允、清允。明允以太学生连荐礼部,今为右宣教郎、淮南路提刑司干办公事。孙女五人,尚幼。余闻王文正公之父种三槐于庭,曰:「吾后世子孙当有为三公者」。欧阳文忠公之母守四岁之孤,忍穷耐老,以待公之贵。盖为善必报,如种杞梓,由一寸之萌而剑拔十寻、干霄蔽日者,非一日之故也。今公道积于厥躬,责报于天,如符节之合。克生贤子,光辅中兴,名位通显,为世称首。是故不可以无铭也。铭曰:
贪夫徇利兮,日孳孳而蝇营。登垄断以左右望兮,曾一瞬之不停。哀大氓之溺货兮,牛腹尸而不盈。繄达人之远抱兮,种德以厚其赢。弃千金而不顾兮,奚坠甑之足惊?空四壁其无有兮,独家传于一经。彼何物之阿堵兮,有吾儿之宁馨。贮九畹之华滋兮,芝兰蔚其青青。挺一干之昂霄兮,表独立而无朋。轮囷万乘之器兮,抗承露之金茎。署通德而为门兮,陋区区之满籯。纳兹铭于幽竁兮,尚有老成人之典刑。
能仁寺钟铭 宋 · 孙觌
太平兴国之初,平江军节度使孙承祐铸大铜钟于能仁寺,为楼三成居之。后百五十年,当建炎庚戌,盗入平江,能仁大火,一夕而烬。又四年,绍兴癸丑,寺僧行和募众力更铸钟成,为铜万二千斤。晋陵孙某为之铭曰:
法音无碍,遍满大千。际天轶海,无量无边。众生执迷,驰走空聚。听蚁为牛,梦春作鼓。矫乱颠倒,妄认前尘。色声交鹜,不守其真。粤有大士,修三摩地。出大音声,而作佛事。燧木革金,以燔以镕。铸此东序,千古之钟。蛇以目开,猪以足听。水鸟凤林,更相和应。除聋破聩,一击而通。八方上下,地狱天宫。一切满中,十类四相。凡厥声闻,俱證无上。
宋故扬武翊运功臣太师镇南武安宁国军节度使充醴泉观使咸安郡王致仕赠通义郡王韩公墓志铭 宋 · 孙觌
建炎三年冬,金人合诸种数万骑,绝淮溯江,鼓行而南,如践无人之境。一时将吏望风逃散,窜伏草莽閒,无一人敢婴其锋者。当是时,太师、镇南武安宁国军节度使、咸安王韩公,以两浙西路制置使提孤军驻扬子之焦山,募海舶百馀艘,具糗粮,治器械,进泊金山下。连舻相衔为圜阵,东向邀其归路。植一帜,书姓名表其上。金人望见,大笑曰:「此吾机上肉耳」。平旦,拥千舟噪而前。先是,公命工锻铁相联为长绠,贯一大钩,遍授诸军之伉健彊有力者。比合战,分蛮舶为两道出其背,每缒一缏,则曳一舟而入。大酋立万马江上,锐为救,孰视躁扰,莫能进一步。曾不逾时,掩获数百舟几尽,遂大败,闭壁不敢复出。已乃并治城西南隅,凿一大渠,亘三千里,欲潜师度建康,而地势高仰,潮不应。一日,乘南风,纵火千馀筏抗吾师,破巨浪,冒百死趋瓜洲渡。公曰:「穷寇勿追」。纵使去,于是录俘囚,束之,沈江中,金帛尽分麾下;赆遣吾人之被系执者,书妇女州里姓氏,揭诸道,以访其家。然后献捷行在所。是后,两淮交兵,伏尸流血,千有馀里,而虏人卒不能饮一马于江者,繄公扬子一战之捷也。公讳世忠,字良臣,绥德人。年十八,始隶延安府兵籍。剽悍过绝人,不用鞭辔,骑生马驹,挽彊驰射,勇冠军中。家贫无生产业,嗜酒豪纵,不治绳检,间从人贳贷,累券千数。遇出战,则跃一马先登,捕首虏驰还,得金币偿之,率以为常。尝从统制官党万战银州,方解鞍顿舍,而贼骑出间道,直捣其营,万狂顾不知所为。公袒裼持一戈,率其徒战却之。万兵来援,殿而还。又尝遥见一酋,金甲朱旗,护兵,意得甚,公驰一骑刺杀之。后谍知为贵将驸马郎君兀謻者。大帅张深表其功状上之朝,而宣抚使童贯怒不先己,黜其功不录。宣和初,妖人方腊起青溪,不旬朝,众数万,破衢、婺、杭、睦、歙五州,江淮大震。徽宗诏诸将发兵捕诛,时公隶统制官王禀。行次浙河,别将王渊驻兵在焉。公扣马而进曰:「公领骑兵,而战非其地,奈何」?渊矍然问曰:「汝为谁」?答曰:「韩世忠也」。渊善其言,移屯据便地。翌日,纵骑搏贼,公率所部突其旁,贼惊奔,追杀无噍类。渊喜甚,饮公酒,悉举饮器授之。会禀卒,遂从渊不去。方腊授首,例补承节郎。河朔山东群盗蜂起,大者攻犯城邑,小者延蔓岩谷,多者万计,少者千百为聚。魏博则有杨天王之流,青、徐、沂、密如高托山等,至不可胜数。公方从王渊招捕于两河之间,而捉杀制置使梁方平又请公自副,除山东之盗,公皆次第讨平之。以功,累迁武节大夫。靖康末,金人围太原,枢密使会诸道兵赴援,而张师正统胜捷一军,号精锐。尚书李弥大素不知兵,欲诛一二裨佐,立威以彊军政。会太原不守,师正遁归,弥大斩以徇众。反侧汹汹,又不时抚定。一夕溃去,所过焚掠,官军莫能抗。渊圣皇帝诏公讨捕,公晨夜兼驰至宿迁,单骑扣其营,大言曰:「我辈山西良家子,好勇尚气,岂肯作贼?此李公缪妄,使若等求活于草閒耳」。众素伏公勇,相视慨然,投戈免胄,请从公自归。公杖马箠护之而还。渊圣召见嘉奖,面赐袍带,正受单州团练使。今天子以兵马大元帅驻军济州,群臣劝进,公偕诸将陪扈至南京。上即位,进嘉州防禦使、御营平寇将军。再幸维扬,又负櫜鞬以从。建炎二年,统制官苗傅、刘正彦扈隆祐太后驻跸临安府。明年春,乘舆亦自维扬至。傅、正彦辄起异图,拥众伏阙,杀枢密大臣,与中军统制吴湛通为囊橐,裒凶聚慝,视君父无如也。于是观文殿大学士、特进张公浚,以礼部侍郎、御营参赞军事檄召诸将除君侧之恶。公时以所统军承宣使,自淮阳繇海道来,舟次平江境上,檄书适至,公读之,怒发冲冠,椎床大呼,雪涕誓师,共除凶逆。人人感厉,争先请行,遂偕丞相张公、故太师张公俊、故少保吕颐浩,合兵倍道而进。苗傅弟翊伏赤心军伺击于临平山下,公曰:「乳臭儿敢尔耶」!一战驱之,直抵北关,而傅、正彦已拔栅宵遁矣。越日,公入见曰:「主辱臣死,臣誓不与之俱生,请缚二凶以快中外之愤」。上壮其言,酌巨觥劳遣。公即日就道,至建州浦城追及之。傅等阵而待,正彦突一骑拒战,其锋剽甚。公手格正彦,禽之,吏士欢奋,傅亦就缚,卒槛二凶以献如言。上亲御翰墨,书「忠勇」二大字赐公,制除检校少保,武胜、昭庆军两镇节度使。四年,金山捷书至,除检校少师,改武威、感德军节度使。制曰:「屯兵要害,邀击其归,大振军声,杀伤过当。犬羊震叠,知国有人」。至今天下诵之。金人退舍,群盗尚猖獗如故时,范汝为据建州,曹成、马友、李横众数万,转掠湖南北,而刘忠者,冠白毡笠自表,最彊盛。上面命公副参知政事孟公庾为福建江西荆湖南北路宣抚使。公次建安,傅城而阵,汝为虽不敢出一甲,而婴城固守,弥月不下。公周视城堞,一日,伺其怠,梯而上,将士随之,尽夷其党,而建州平。遂卷甲循江西路入湖南。公语其下曰:「成等乌合无斗志,非汝为比。迫之则并力,玩之则生奸,一谕以招抚,一戒以剿除,俾自择已」。后其徒更相猜贰,倒戈相诛,或畔散,或伏降。惟白毡笠者,负山阻水,旅拒自如,欲老我师。公曰:「忠作贼耳,欲何待」?一夕,部勒诸军,分数道并进,忠大穷,驰小舟跳出。有顷,徒中持忠首至,湖道亦平。旋师建康,是岁建炎四年也。除淮南东路宣抚使。方宣和末,金人犯京师,议者皆谓:彊胡不量彼己,昧死一来,忽见天子宫阙、苑囿、城池之大,愗愗然莫相知,而五路之师日至,间其疑惧,压以重兵,而与之讲,庶几景德澶渊之盟,足以为德。无何,劫寨一跌,始有轻视中原之意。积五六年,举国大入,超邑越都,通行无所累。南至潭湘,东暨吴粤,皆罹其毒。诸将按兵坐视莫与校,惟公自负其能,独与虏角,何其壮也!北方之俗善骑,壮士健马被铁衣数重,上下山阪如飞,矢刃不能伤,故常以骑兵取胜。公在建康,蒐东南恶少年敢死士为一军,教以击刺战射之法,号「背嵬军」,如古羽林、佽飞、射声、越骑之俦,履锋镝,蹈水火,无不一当百。于是胡马牧淮楚间,公至天长之大仪,与之遇。虏酋孛堇挞也拥铁骑奔突而前,背嵬者人持一长柄巨斧,堵而进,上揕其胸,下捎其马足,百遇百克,人马俱毙。又自出新意,创「剋敌弓」,斗力雄劲,可洞犀象,贯七札,每射铁马,一发应弦而倒,虏大震骇,若有鬼神。捕获千人长、万人长,铠甲器械甚众。又转战至高邮,卒擒挞也等,具舟载俘获献之朝。至是,胡人一再败衄,稍知沮畏,虽时时小入盗边,无复跳梁不制之患矣。进少师、横海武宁武安军三镇节度使。公生长兵閒,习知戎事,而天资拳勇,未尝以一毫挫于人;临机制胜,一出于意造,故能以少击众。刘豫聚兵泗上,公戍山阳与之对垒,屡战破之。尝乘胜逐北,踰淮泗并符离,径淮阳之宿迁。豫亟召北军四面而至,围之数重。公按甲不动,俄麾其众曰:「视吾马首所乡」。奋戈一跃,已溃围而出,不遗一镞,按辔而旋。公曰:「虏易与耳」。益治兵赴利,进攻淮扬。虏酋挞里孛堇者,骁勇盖众,独出跳战,不胜而逃。有马太师,亦号勇将,欲乘两虎相毙之势,奋迅而出,亦重伤败去。退而太息曰:「名不虚得矣」。师旋,斩捕首虏过当,封英国公。会虏主遣完颜乌陵孛堇来聘,请以太上皇梓宫、皇太后銮驾来归,除前事,复故约,上曰:「诚如书,吾能忍诟以从」。使驲五反,岁行两周,而和戎之议定,两地宴然解兵彻警。公自山阳造朝,拜枢密使,貂冠赤舄,入侍帷幄,极人臣之道。阅数月,思避时柄,上书解机务,不许。章累上,且曰:「臣蒙国厚恩,誓捐躯战场,效一死以报。今以非材承辅枢极,进陪国论,实怀危溢之惧。所冀天慈,俾解将相之官,以祠官奉朝请。日望清光,不胜区区至愿」。上不能夺,加太傅、镇南武安宁国军节度使,充醴泉观使、咸安郡王,恩礼褒崇,度越前比。公受命已,杜门谢客,绝口不论兵。时跨一驴,从二三童奴负几杖,操酒壶,为西湖山水之游,解衣藉草,命酒独酌,兴尽而返。平时将佐部曲,皆莫见其面。以二十一年八月四日薨于私第之正寝,享年六十三。方公被疾,上饬太医驰视,问劳之使相属于道。疾益侵,始用公请,册拜太师致仕。讣闻,不视朝,赗赙加等,遣中贵人护丧事,赠通义郡王,官其亲属九人。呜呼!靖康、建炎,戎狄内讧,天下多故,公起行间,忠愤感发,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建阳之役,手擒二叛;金山之战,酋渠奔命,仅以身免。然后驱攘群盗,四封之内埽荡无馀。方是时也,诸宿将便屯江左,公独留戍山阳。孤垒块然,旁无蚍蜉蚁子之援;蔽遮江淮,屹然如金城汤池之固。中兴之烈,公为第一。主上英武,所以驾驭诸将,虽隆名显号,极其尊荣,而干戈鈇钺,亦未尝有所私贷,故岳飞、范琼辈皆以跋扈赐死。惟公进而许国,杖一剑戡除大憝,为社稷之臣;退释兵柄,以功名富贵始终。官一品,为公师,持三镇戎节,累封大国,进爵称王,赐号「扬武翊运功臣」,食邑一万三千七百户,实封五千九百户。泽流子孙,书勋竹帛,追配前哲,可谓贤也已!曾祖则,赠太师□国公;祖广,赠太师□国公;考庆,赠太师□国公。元配秦国夫人梁氏,今配魏国夫人茆氏。四男子:彦直,左朝请大夫、行光禄寺丞,兼权尚书屯田员外郎;彦朴,右奉议郎、直显谟阁;彦质,右奉议郎、直徽猷阁;彦古,右通直郎、直徽猷阁、充两浙西路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八女:右朝散郎、通判饶州曹沾,左迪功郎、充广安军教授冯用休,左迪功郎、充详定一司敕令所删定官王万修,左迪功郎、新授福州怀安县主簿刘苢,左迪功郎、新授婺州东阳县尉胡南逢,右承事郎、充秘阁修撰张子仁,其婿也;二人奉道为黄冠。孙男四人:梃,右宣议郎、直秘阁;杕,右宣议郎、直秘阁;格,右承事郎;栩,右承奉郎。公御军严而有恩,纪律修明,不以赏罚佐喜怒;藜羹糗饭与众均,士以故乐为用;摧锋陷坚,百战不殆,威名凛然,天下想见其风采。太母行殿归次国门,将相大臣班迎道上,太母坐帷中,顾左右曰:「韩某孰是?虏中皆知其名」。既而嘉叹久之。间遇朝谒,传呼道涂,老幼夹路,倚舂释担,聚观太息。上所赐诏皆亲札,云章宝墨,奎壁之光粲然,集而录之,为若干卷,锦囊玉轴,子孙世守之,为希代之宝。公病且革,故时将吏问疾卧内,公曰:「某历事三朝,大小百馀战,冒白刃,中流矢,未尝退衄,瘢疻尚存」。发衣视之,举体皆是。「赖天之灵,得全首领卧家箦而没,诸君尚哀其死耶」?彦直等以其年十月庚午,举公之柩,合祔于平江府吴县胥台乡灵岩山秦国夫人之墓。于是寺丞过余请铭。某曰:「太师咸安王,中兴名将,盍奏乞本朝有名位、能文章名公卿大夫功德者为之辞,以诏后世?余方以罪斥,辞不敢」。距今七年,韩氏书谒无虚月,请益坚。会余蒙恩除罪籍,遂不辞,乃即平日所见闻,志其大者,而系以铭。铭曰:
炎正中否,有来天骄。牂羊之首,坟犬为妖。万骑控弦,鼓行而至。诸将按兵,拱手坐视。暨暨韩公,山西之雄。赤心许国,谊不营躬。群枭噪欢,伏阙称乱。奋梃一呼,奉头鼠窜。手格二叛,槛载而归。磔之东市,封为鲸鲵。胡马饮江,千艘北渡。公挺一身,塞其归路。犬羊胆落,江水为丹。电埽霆驱,威憺八蛮。移屯楚甸,坐镇千里。长城隐然,彊寇气死。释兵十万,归居庙堂。玉带金鱼,异姓之王。麒麟图象,中兴第一。巍巍堂堂,莫与公匹。国恩粗报,哿矣归休。奉身而退,以老菟裘。大雅君子,明哲是保。一马二童,担夫争道。乌乎逝矣,生虽有终。与宋亡极,惟公之功。阖阊之西,灵山之麓,有坟岿然,过者必肃。
十一日夜云月点缀山气如海羁雌暗嗥倏忽东西因诵王摩诘云夜登华子冈辋水沦涟与月上下寒山远火明灭林外深巷寒犬吠声如豹村墟夜舂复与疏钟相间往往摩诘诗多描模此境界余更掇拾遗馀耳 南宋 · 舒岳祥
孤舂出苫盖,远火翳层矶。
云月光涏涏,露叶净辉辉。
此时正寂默,沙禽鸣且飞。
朝奉郎吴表臣可除监察御史制 宋 · 綦崇礼
敕具官某:文昌万微所会,而御史六察,分纠列曹,非学足以知今古,识足以明治体,不在兹选。以尔智术疏通,更练世务,才猷之美,趣操之端,见推士论,达于朕听。耳目之任,尔实宜之。自兵兴以来,事多从权,取便一切。典章堕紊,荡无纲纪。绳治振肃,要如平时。庶几艰难之中,犹有朝廷之法。往践厥次,毋违朕言。可。
扈从书事 宋 · 綦崇礼
五言排律
扈从官班近,艰难报效微。
又同陪法驾,复共著征衣。
举目江山好,伤心井社非。
何当戎马定,却作故乡归。
负郭田园美,迎霜雉兔肥。
风尘嗟澒洞,梦寐怅依稀。
圣主兴皇祚,群公翊政机。
时平当自劾,还采故山薇。
朝议大夫试中书舍人李公彦可转中奉大夫守中书舍人致仕制 宋 · 綦崇礼
敕:侍从之臣,朕所优遇。矧上还于官政,宜加厚于宠章。具官某久以艺文,历居华要。藉其素望,擢在近班。既观润色之能,方伫论思之益。属往从于行省,乃奔避于征尘,未即遄归,遽兹引疾。念艰难之际,虽切于用贤;矜确苦之辞,勉从于谢事。其陟文阶之峻,以为故里之荣。尚勤药石之功,永介寿康之福。可。
朝请郎监察御史林之平可除右司员外制 宋 · 綦崇礼
敕具官某:文昌万微所会,而都司分纠六联,维时官曹,最为要重。非学足以知治体,识足以达时变,不在兹选。以尔奋繇儒术,列属宪台。庀事远行,克中机会。载嘉才谞,宜有褒迁。进畴尔能,俾从宰士。勉佐尔长,以举厥官。尚有宠章,待尔成绩。可。
朝散大夫直秘阁苏迟可除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制 宋 · 綦崇礼
敕具官某:朕于故家,积习名教,更练世务,见谓老成。曩陟郎闱,尝联宰属,惟朝廷之事、台阁之仪,其知之详矣。宜还朝著,往践此官。尚既乃心,以佐而长。可。
宣奉大夫提举亳州明道宫朱胜非可除观文殿学士充江西荆湖南北路宣抚使制 宋 · 綦崇礼
敕:经体赞元,入则秉钧衡之重;折冲禦侮,出则宣军旅之威。维兼资文武之臣,宜迭任安危之寄。我图故弼,兹焕宠章。具官某敦大而刚明,深沈而和裕。镇群情之疑畏,屹如鼎鼐之安;裁庶事之纠纷,判若蓍龟之决。顷罹变故,实赖弥纶。驯暴虎而卒无所伤,扶神器而终能返正。逮从去位,旋坐黜官。虽身远于朝廷,亮心存于王室。惟边尘之未靖,念国步之方艰,非时旧人,孰任吾事?是用宠班秘殿,往总行师。抚江湖三道之遥,临荆鄂上游之镇。庶资宿望,式控中原。昔谢安起东山之游,以苍生之所系;而裴度委北门之寄,由朔寇之未宁。尚勤绥御之方,克副忧劳之托。维吾元老,岂烦训辞。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