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邢邦用书(一) 南宋 · 吕祖谦
某自春来为建宁之行,与朱元晦相聚四十馀日,复同出至鹅湖,二陆及子澄诸兄皆集,甚有讲论之益。自此却无出入,可闭户读书也。前书所论甚当,近已尝为子静详言之。讲贯诵绎,乃百代为学通法,学者缘此支离泛滥,自是人病,非是法病。见此而欲尽废之,正是因噎废食。然学者苟徒能言其非,而未能反己就实,悠悠汩汩,无所底止,是又适所以坚彼之自信也。尊兄试深思之,以为如何?
与邢邦用书(二) 南宋 · 吕祖谦
比来为学,想益有条理。别纸备悉。大抵论致知则见不可偏,论力行则进当有序,并味此两言,则无笼统零碎之病矣。君举之归,固名下难居,然亦有自爱太过之病也。
与邢邦用书(三) 南宋 · 吕祖谦
某自五月间亡妇之丧,冒暑治丧,悲怆疲薾,殊无聊赖。祔葬甫毕,而闻张丈之出,又闻刘丈之讣。出处死生,固亦常理,然消长之势如此,可惧可愕。以是尤觉意绪忽忽,寝食殊少味也。
与邢邦用书(四) 南宋 · 吕祖谦
某自明招入城,复至衢、婺两境迓大人之归。弛担方半月,侍旁闭户读书,渐觉成趣。向时过从士子往来者,不过时有三数辈耳。累求祠未报,而有召试之命,已复申前请。倘得如志,得以一意休愒为学,侥倖多矣。
与邢邦用书(五) 南宋 · 吕祖谦
某屏居粗遣,但忧患相仍,意绪惨怆,殊不能堪耳。邦杰已遂襄事,深为之痛恻。志操如此,不谓其夭折也。拊育孤幼,其何以为怀!然似闻体候亦常失调护,切告宽抑自爱。春暖,能乘兴见过否?与朋友讲论,固可解忧,而去家稍远,凡百清简,亦深有助于摄养也。汪丈弃世,殄瘁之悲,善类所同。数日间即走三衢哭之,次第元夕后乃能还舍。它祈以时为远业厚爱。
与内弟曾德宽书(一) 南宋 · 吕祖谦
小三、六五、七四弟得书,欣闻侍履胜常。前此各在官所,今皆会聚膝下,此乐无涯。读书必渐见次序。某今年读书,方似渐见蹊径,方欲再将五经诸史以次再讨论一番。况如吾弟,妙年无事,尤不宜虚度岁月也。小三弟欲习宏词,此亦无害。今去试尚远,且读秦汉、韩、柳、欧、曾文字⑴,如总类盖是时文,近试半年旋看可也。向所送笔甚可使,然每尝拙于作字,佳者政无用,若贱而易得者,从便附数十管来为佳。它惟以时自爱。某答。
⑴ 四六且看欧、王、东坡三集。以养根本。
与内弟曾德宽书(二) 南宋 · 吕祖谦
小三弟、七四弟并收书,欣闻侍奉多胜。出仕之久,乍还膝下,当甚可乐。免于事役而就閒暇,读书亦当有味也。每思往年相聚时,为学既自未有工夫,而世事多未谙历,所讲论者多未当理。五六年来,方似渐知蹊径,念欲复款曲商搉而不可得,徒慨然也。大凡人资质各有利钝,规模各有大小,此难以一律齐,要须常不失故家气味。所向者正⑴,所存者实⑵,信其所当信⑶,耻其所当耻⑷,持身谦逊而不敢虚骄,遇事审细而不敢容易,如此则虽所到或远或近,要是君子路上人也。小三弟所说读书件数太多,今当只看一经一史为常课,而以诗文之类为馀课,乃是耳。相见之日尚远,故缕缕以代面言。他惟力学自爱。
⑴ 凡圣贤、前辈,学问操履,我力虽未能为而心向慕之,是谓所向者正。若随俗轻笑,以为世法不须如此不当如此,则所向者不正矣。
⑵ 如己虽未免有过而不敢文饰遮藏,又如处亲戚朋友间不敢不用情之类。
⑶ 谓以圣贤语言、前辈教戒为必可信,而以世俗茍且便私之论为不可信。
⑷ 谓以学问操履不如前辈为耻,而不以官职不如人、服饰资用不如人、巧诈小数不如人为耻。
与戴在伯书 南宋 · 吕祖谦
某到官垂两月矣。其初殊有龃龉处,近日稍稍按堵。大抵坐谈常觉从容,临事常觉迫切,乃知学问工夫无穷,当益思所未至也。吾友初官,又非此比,切须柔巽和裕而不失正乃善。尊长所命非甚害义,皆当曲从,然先须委曲几谏,必不得已然后斟酌曲从也(通家之类是也。)。上官招饭,则不可拘旬假,要之但守非旬假不作会,则与世俗稍通也。某所居乃在旧王承宣园(今号东百官宅。),政与张丈寓舍相望,于讲论甚便。行期果已定日否?它惟力学自爱。
居官临事,外有龃龉,必内有窒碍。盖内外相应,毫发不差,只有「反己」两字,更无别法也。
与学者及诸弟书(一) 南宋 · 吕祖谦
诸友来,收书,知比来为况安适。某官次粗遣,他无足言者。仲益送到《同窗录》,已收。课程只须如此。《中庸》且专看龟山解为佳。纯夫只就侍旁开会,甚得策。欲求繁冗中不妨课程之术,古人每言「整暇」二字,盖整则暇矣。颖叔在下塘,良便近,日玩绎何书?学问以致知为本,知不至则行必不力也。叔度兄弟,丧礼更与讲论,有疑即报来。元晦所干若毕,早趣装为善。少望临安之行在何时?经由毋惜为数日留。张守引进士子,孳孳不倦,又此间诸公问学者亦多。张守馆客吴翌晦叔,向与张守同师胡先生,不从事科举已二十年,议论操履甚平正,相处亦有益也。子先所问,已见叔度书中。来严陵受《葬仪》,本无嫌疑,盖叔度兄弟岂世俗富家比!况来此间又非往它处也。要先须遣人往张伯安处,取向日《葬仪》,携来参酌为善。《仪礼疏》旬日间有便先寄来,此间无借处也。天锡辞朱氏馆,量而后入,政当如此,今莫已有定所否?今岁曾作文字,因便寄一二篇,然为学要须日用间实下工夫乃得力。城中如叔度、叔昌兄弟,及颖叔、德奉、子先、仲益、季益诸人,皆可往还也。天锡如见叶秀实,为致意。近日读书不辍否?有近作亦可寄数篇来。今因人回,略此为问。它惟力学自爱。
与学者及诸弟书(二) 南宋 · 吕祖谦
学舍亦渐就绪,士人皆欣然为学,向来旧弊,已革去十之六,正官亦极相亮也。盖自到学皆不曾别立规矩,及有所改更,但辰入未归,以身率之耳。
与学者及诸弟书(三) 南宋 · 吕祖谦
官次稍安,学校事亦渐定。其间小节目亦稍变而通之,使人情相安,然后徐徐劝诱,恐却易入也。所疑各已批去。讲实学者多,则在下移俗,在上美政,随穷达皆有益,政当同致力也。
与学者及诸弟书(四) 南宋 · 吕祖谦
官所粗安,讲学虽不敢自画,但微言渊奥,世故峥嵘,愈觉工夫无穷尽耳。窃尝思时事所以艰难,风俗所以浇薄,推其病源,皆由讲学不明之故。若使讲学者多,其达也自上而下,为势固易。虽不幸皆穷,然善类既多,气焰必大,亦可薰蒸上腾而有转移之理矣。比闻诸友皆实有意于此,所以不胜其喜,非独私为异时有肄习琢磨之助也。虽然,此特忧世之论耳。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所性不存焉,此又当深致思也。颖叔所论谢语甚当,凡做工夫,皆宜精思深体,不可略认得而遂止也。德锐所问已批去。大抵为学,思索不可至于苦,玩养不可至于慢。纯夫所问,第能专心致志,久久自然,须渐有趣向也。叔源所苦已无事否?子复何时可来?告先一月见报,即当求檄送往也。仲益、德奉会间,切宜警策之,德不孤,必有邻若讲学实有次第,自然慕向同志者多。此亦自验之一端也。
与学者及诸弟书(五) 南宋 · 吕祖谦
别幅所谕向来工夫,如所谓毫釐或差,而反为随之病,所谓向之多涂于此乎息,而领略之病始生。此非身亲足历,用工之实,则不能知。殊用敬服。但论天尊地卑之义,谓明乎是则复无可复,而随不失其宜,颇似畅快。此两句虽在颜子分上,犹未易言之。盖知至至之,知终终之,阶级历然,非一步可升,一言可断,若看得溥博亲切,则始知工夫之益无穷。仁者,其言也讱,良以此也。「顺以循序,乃体其全,利而为之,靡或不偏」,此四语工夫甚正,易所谓序者,正当精察耳⑴。洙泗言仁,《语》、《孟》精义,常玩味,工夫自不偏。但《易传》精深稳实,孟子之后方有此书,不可不朝夕讽阅也。长沙张丈常得书,每见其退然知难,收敛笃实,与前此相聚时大异。朱丈遣其子在此从学,音问常相闻,比旧亦殊精切也。叙邹伸事,甚有补风化,文字亦无不稳处,但「萤窗雪案」四字颇未典,易之为佳。
⑴ 「为之蹄筌」,此句有病。末句「庶可与权」,亦似太快耳。
与学者及诸弟书(六) 南宋 · 吕祖谦
承上接下,最是亲切工夫。吕与叔所谓「严而不离,宽而有闲」,此两语殊有味。大抵《壸范》一书,须常置几案,时时观省,所补不小也。持养之久,则气渐和,气和则温裕婉顺,望之者意消忿解,而无招咈取怒之患矣。体察之久,则理渐明,理明则讽导详款,听之者心谕虑移,而无起争见却之患矣。更须参观物理,深察人情,体之以身,揆之以时,则无偏弊之失也。
与学者及诸弟书(七) 南宋 · 吕祖谦
持养察识之功,要当并进,更当于事事物物试验学力。若有窒碍龃龉处,即深求病源所在而锄去之。
与学者及诸弟书(八) 南宋 · 吕祖谦
知犹识路,行犹进步。若谓但知便可,则释氏一超直入如来地之语也。
与学者及诸弟书(九) 南宋 · 吕祖谦
所谓无事者,非弃事也,但视之如蚤起晏寝、饥食渴饮,终日为之而未尝为也。大抵胸次常令安平和豫,则事至应之,自皆中节。心广体胖,百疾俱除,盖养生、养心,同一法也。荀子言喜事至则和而理,忧事至则静而理。理者,有条理而不乱之谓。
与学者及诸弟书(一○) 南宋 · 吕祖谦
大凡亲戚或有未中节,正当尽诚规劝,不可萌责望心。若胸中有一毫责望,则声色之间,必有不可掩,而忤人者疾,此尤是紧切用工处。
与学者及诸弟书(一一) 南宋 · 吕祖谦
大抵房族间事,只要消平收敛令小,不要展转蔓延令大。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所谓人者,指他人言,若亲昵则孟子所谓涕泣而道之,不可以已正而勿问也。政当尽诚委曲晓譬感切之,尤须防争气。若有毫发未去,则招拂激怒,所伤者多矣。若事果不可回,当体「不可贞」之义。
按:此必诚意已尽,自反已至方可。
与学者及诸弟书(一二) 南宋 · 吕祖谦
凡事有龃龉,必在我者有所未尽,此其形而彼其影也。于此观省,最为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