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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德之南宋 1192 — ?
书定武兰亭后(景定二年) 南宋 · 孙德之
薛向镇定武,其子绍彭窃《兰亭》石本归长安,而别石于官库。
初,《兰亭》有「湍流带右天」五字损本与原本异。
尤延之、王顺伯、楼大防诸人,皆谓初刻本不损,独沈虞卿以损者为初刻,二说颇矛盾。
惟予谓绍彭既私为己有,恐他人得以为口实,故刊去五字,使与元本不类,则见者不复致疑于其间,以其缪巧也。
若留官库本,政欲与元本相类,则何用刊去为?
绍彭未镵换石刻,与再刻本精神风采固自不同,可望而知,览者详之而已。
辛酉,因定武石刻而书其后。
跋汤叔雅梅卷 南宋 · 孙德之
庆元中,予从母姨夫史计使相临海,得间庵《推蓬图》一轴,笔力劲甚。
史表兄以归内表郭材甫,材甫以遗予。
予主山阴簿,有赵录事者,年家也,颇好事,举以与之。
后见间庵所作,鲜有可人意者,尝念此本不忘。
去年官维扬,会子固出所藏一轴,与史本略相似,予扣之,曰:「此岂间庵庚申、辛酉庆元年间笔耶?
果也」。
子固以予具眼,辄以相赠。
其冬,天台惠先生之子到扬,复得此轴,盖间庵初离江右时名尚未著,故用意极精微。
及声价既重,往往不甚留意,或只布枝行枝,若花片则命女足之。
此二本,皆其得意笔也,特事珍尚。
间庵僦关姨夫屋以居,或乏僦金,则拿画以偿,故关氏所蓄最富。
间庵盖得于逃禅,世传为其甥者,非也。
书刘改之词科进卷 南宋 · 孙德之
绍兴罢诗赋,始立词科,举不乏人。
更中兴二圣,未之有改也。
独至庆元丙辰而始沮,又至嘉定辛未而大沮。
夫常常而取之,则上之予也不以为泰,下之受也不以为过。
倘龃龉,则皆有慎重爱惜之意,其势然也。
其间司文衡者,幸而得本科之彦,犹且鳃鳃然睽沮而无乐与善诱之意,况以不得意之人居之,则其不欲人之轧己也固宜。
穷其所不知,掩其所不备,聚消聚毁,如诘梦幻,不使之厌冠而反不止也。
然则人才之盛,常见祖宗天涵地育之时,而废沮摈弃,独见于权臣当国之日,其故可知也。
钱塘刘君一日相过,示予以词科进卷藁。
余读之,不觉击节叹骇。
夫文不难于工,而难体制之备。
魏文帝论文,以为铭诔尚实,诗赋欲丽。
陆机亦谓「颂优游而炳郁,箴顿挫而清壮」,兹体制说。
盖文之有体,亦犹人之有体也。
四体不备,不可以成人;
众体不备,不可以为文。
君之文不独辞藻之工,其大槩高以体要为尚。
其四六则雅驯而工,散文则雄深而清,韵语则清新而壮。
持此游场屋中,日可与渡江诸贤相角逐,馀子纷纷不足当立下风也。
青衫如败荷,谓低头筦库中,欲与常人而不可得。
吾党浩叹。
于戏,孰能为子产,而转以上闻也哉?
君名改之。
雪溪亭记 南宋 · 孙德之
自东晋以来,剡雪舟遂为一大议论,名公钜儒,骚人墨客,泚笔费吟,往往口相传以熟。
其尤好事者,则又入画图,坐对行赏。
非韵致之胜,安能使人景仰企慕至是矣。
尝评王、戴品目,歛约放恣固自不同,其风素自许则一也。
然朋从盍簪,岂无他时?
乘雪月之兴,小舟夜发,冒险盲进,殆几于狂;
幸已及门,一举武便可倾倒,翻然去之,若将浼己,又几于简。
且独不见士季之造叔夜乎?
亦既见,只犹谓其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况不见而去者乎?
此固子猷之所稔闻,何往来之飘忽也。
嗟夫,所贵乎度外之士,故以其卓越而不可羁也,倘局促如辕下驹,则亦庸人耳,奚以垂名于不腐?
安道矫矫高尚,弗受世俗薰染,固胜流之所望以为归。
子猷蓬首绶带,不事其事,拄笏看山,漫不酬答,视二柏无如也,讵肯低头入其笼络?
然其观也,径造而讴啸,遇主而引却,正与剡类。
不然则剡溪蕴秀异,渡江名胜之所聚,舫经艎纬,何可殚纪。
又王、谢诸人泛舟近郭,玩雪饮水,与子猷标致亦何异,世不传彼而传此,良以不见安道一节高出诸人之上耳。
县有戴溪亭,在南门外可百步,莫详其所以始。
翠岫清流,芊林占渡,蔚茂平衍,尽在几席,信绝景也。
某年中文昌芮公煇宪节经从,尝为赋诗,更其名为「兴尽」,旋则复旧。
今刑狱使者何公,前二年令其邦,靡废不举,独于斯亭未及料理,宜其不能忘情。
会逢使本道,乃撤而新之,未期而成。
土坚木好,至者改观,扁以「雪溪」,岷隐公之故也。
王、戴远矣,亭之创久矣,顾未有大书记其颠末,非缺欤?
公孤峭多大节,远辈晋人,故能举坠典于数千百年之后。
然则入公职业之内者,吾知其不出公思虑之外矣,可敬而仰哉!
某老矣,无复四方之志。
家近剡曲,溯娥江,登嶀浦,入沃洲,访戴公宅,眷焉有怀,未之能遂。
兹亭之成,其殆发予之覆也,故乐道其事。
某井里名氏,凡见所记剡平籴仓,兹不复再书。
嵊县平籴仓记 南宋 · 孙德之
东阳何侯治剡之数月,立仓平籴,踰两年而就。
其民乐而歌舞之,相与走邑西邻境,请某记其事。
惟魏之平籴,接乎春秋之末,最得古意。
汉常平,隋、唐义仓,不能如也。
国朝熙、丰大臣建置仓法,吏不堪其严,始苟媮以逃责。
扃蔽廪廥,递相付授,不敢訾省。
脱遇帐发,往往多腐为飞埃。
惠不下究,兹平籴之所以不可不讲欤。
剡居千岩万壑中,山多田少,食膳类多取给于舟。
泛溪流涔涩,至或不时,则负郭之民盻盻然无所得食,兹平籴之所以尤不可后欤。
侯下车之初,民以亟告,首捐公帑,转市侩负贩,一时藉以少纡,久则无策,于是平籴之议起焉。
樽节浮费,得缗钱为万者三,以时而籴,以时而出。
视其籴之直无所取赢,岁增月益,通至十万缗。
乃规治之南为堂三间,扁曰「存爱」,两庑倍之,即以为廒,标以春颁秋歛之号,门墉有严他屋,岁且费若干缗,而民不知役。
噫,亦可谓难也矣。
侯又惧籴仓有耗有费,取废寺与豪民欺隐官田地充之,以其羡置田,或以济穷乏不能籴者。
出纳之事,尽委乡之寓公善士,吏不得一摇手于中。
条疏密而防虑远,剡何幸欤。
某尝谓天下事无不可为,特以士大夫不以为家之心为国尔。
侯所节费用,多例册之所入,一切屏去。
跪重力难,以就兹绪,殆不翅如其家之为。
先是,学宫摧圮,栋梁岌岌,如坐漏舟中。
侯悉力整治,然后坚好如新成。
日食子弟员,转请上庠名流,迪以义理之学;
侯亦间至,据案抗声,衍析大义,士皆苏醒起立。
嗟夫!
平籴以养民,兴学以养士。
养民,政也;
养士,则知教矣。
侯造朝有日,由是以致其用,其设施讵止如今所观哉!
侯讳梦祥,字视履,名家之子。
某同居里,知之详,故备书之以塞剡民之望,且以慰其去后之思云。
西山接待庵记 南宋 · 孙德之
东阳地与剡接,涉岭沿壑三十里之间,僧庐稀少,云水辈伥伥焉,无所栖止。
医僧行忠居虎峰之巅,乃即西麓排蓬藋,创庵接待。
屋仅三十楹,而堂宇、门庑、庖庾皆具,田不过数十亩,而地力肥饶,岁不至乏绝。
游息相望,种艺疏凿,各有位置。
凡北入会稽、钱塘,南入天台、四明者,皆望以为归,曰「增一寮矣」。
予与庵夹溪相望,故忠以记请。
予闻抚之僧可栖者,以医取赀于人,其创药园院也,自度用力不任,持簿抄注而后就,曾子固作记,称其用力勤,刻意专,故所为无不如志。
今忠不过痛自节缩,铢积寸累,辛苦数年,而底于成,未尝有所丐假,则其勤其专殆过矣,予又感焉。
《周官》道路有委积,而羁旅之供取之鄙野,此王政也,而汉以来犹不失此意。
而今世顾一切不讲,反使浮屠氏得借其名,以私惠其徒,则彼之所称,乃此之可愧也。
故备书之,将以为仁人君子之在上位者告焉。
东阳县道院记 南宋 · 孙德之
古汴郑侯治东阳甫踰月,即厅事之旁为燕息之所,扁曰「道院」。
夫以道院名公宇,自高安郡始也,而县则未有闻。
岂非郡县异势,繁简倍蓰,故名不得以槩施耶?
且东阳岩邑也,三阳并称,夙号难治。
侯下车属尔,安能遽以无事治之哉?
是不然。
自古躬行仪俗之本,清心率下之规,上下千古,同一符券,奚间于郡邑也哉。
均单父也,或戴星不给,或鸣琴而理;
均山阴也,或昼夜不得休,或帘垂阒寂。
是特在我而已。
今夫是邑之号为难治者,非以地广欤,俗劲而讼夥欤?
果若是,非吾所患;
吾所患者,特在本源之地未知所以用力耳。
彼世之善治办者,理文书,督赋歛,弊讼狱,严期会,终日皇皇,如建鼓而求失亡也;
而要诸揣本澄源者,未之有得。
则朝夕救过且不给,而于道乎何有?
此侯之所以不为彼而为此欤。
噫,高安偏于下州耳,俗险而健,一更贤守,不多令而民病慢,不设险而民病诈,则皆苏醒起立,革珥笔佩刀之风。
况东阳壮邑,山水刻厉,风气峻清。
一女子忿激,山为之寒;
孝廉至行感通,而异物胥然而应。
今其士者皆秀而文,其民皆勤而立本焉,可厚诬其俗,而使之有愧于高安也哉?
此侯之盛心也。
侯莅政且期矣,奏刀剨然,毋疾声,毋遽色,毋苛政暴令,人心感动之浅深,视牒诉之损益可考也。
于是父老赞叹,属德之为记。
抑闻之,盖公言治道贵清净,则民自定,曹参如是言,避正堂以舍之。
今道院之说,得无有曹参之意哉!
盖公为黄老言者也,不过道其所道,非吾所谓道也。
夫子之言曰:「君子学道则爱人」。
斯道也,即《中庸》「脩身以道」之道,非盖公之所谓道也,侯必知所择矣。
侯之先僖靖王尝有功异土,其大夫惠肃公与其先正皆典方面而立殊绩。
侯克济世美,以儒饰吏,宜其知本末源流如此。
父老曰:「然」。
书为之记。
绍兴府镇山楼记 南宋 · 孙德之
九州绵亘四海,而扬州为之首;
扬州包淮浙江闽之广,大山以千百数,而会稽为之镇。
郑康成曰:「镇名山、安地德者也」。
其发祥溃和,毓秀钟奇,讵可以限量计哉。
山之源泉,百道争出,既汇为湖,而长冈伏陇,复跨湖而北,以为会稽。
且郡治卧龙山,涌跃回翔,最称形胜。
三面皆切海,上方曰扬,诸山接乎江北,蔽遮其寒风,故其人意以安,气以和。
户部李侯厚斋□□本道,既悉知山川,而周知风土之宜。
及至为郡,而越有郁攸之警,诏侯以直秘阁领帅府事。
至之日,公私告匮,侯不饮食以经以礼,人苏醒起立。
侯深惟远计,匪今斯今。
一日,会僚佐,作而曰:「予州固范蠡旧规,起卧龙之头,地势西枕山,镇东军门襟袍颇亏疏,风气宣泄。
府南百步许,旧有闲地,欲楼其上,以增隩麓,可乎」?
众欢曰:「然」。
乃择能吏,召工师,增其基而累之。
度木于山,凿石于壑,取财于樽节之馀,役工于閒暇之顷。
瓦甓灰钉,髹丹黝垩,费皆从官给,幕府不下文书,县不被府帖。
甫踰三月,五楹屹立,挟屋旁周,崒如其高,窅如其深。
重栾杰栋,直栏曲槛,物物轩壮,闉阇崇严,与事体称。
昔散漫,今结密;
昔亏缺,今全就。
民雄和会,相与策老扶幼,争先快睹,如蹑太空而上也,如游化城之乐也。
旁皇倚徙,则山之巃嵷崔嵬,而严岑壑气皆呈献于几席之上;
水之渊沦浩渺,而风帆波楫皆出没于轩楯之前。
四时朝暮之代谢,日月风雨之晦明,人之接于耳目、通于心者,虽浅深高下之不同,亦各得其所也。
时霁秋半,皓月行空,侯设豆觞,盛延宾客,以落其成。
顾谓德之曰:「子以谋议名官,记,子职也」。
某曰:「事之远者难于言,事之大者不敢言,某庸于才而陋于文,夫何敢」!
侯再请命,不敢辞。
盖自神禹会计江南,更三千年,而后高皇帝应天顺动,以迹禹之迹。
至今跂望属车之尘,一草一木,蔚有光辉。
古称东南有天子气,秦虽厌之,不能也。
千百年而真人应期,星电昭符,光于图牒。
轸念帝绪,敷锡湛恩,遴其守令,而政以修。
增其贡籍而土以肆,去烦苛而民以宽,信治平为天下第一,上副选抡,沃痍饮饥,靡惠不施;
栉垢爬疮,靡弊不革。
又于暇时,作为斯楼,使邦人得以同其乐,于以护郁葱之气,培众大之区,岂不伟哉!
然观《禹贡》九州,扬以居五,而《周官》首之。
盖《禹贡》以治水次第言,而《周官》言天下之大势也。
巽,万物之洁齐也,文明张焉,温厚盛焉。
于呼,勾践以禹裔,犹能虎视齐晋,而破河北百万之众,而复咸阳宫殿者,大抵皆扬州兵也。
孰谓东南不能应天子运耶?
圣上神武折冲,顾瞻代、华、沂、霍、北岳、医闾尚沦异域,眷焉有怀,歌《车攻》,诵《斯干》,职方所记,将尽归版图之旧,讵止如今所睹哉!
侯选褒有日,对扬洪休,以是复于吾君可也。
侯名镛,号厚斋,括苍人。
玺玉褒嘉,今再直宝谟阁云。
东涧吟所记(咸淳五年九月) 南宋 · 孙德之
子郭子家于新唐,屏石史君扁其书塾曰东涧吟所,请记于余。
余闻吟不待所也,旅泊蓬累皆可以处,雪屋萤灯皆可以读,困厄流离皆可以讲习,奚所焉?
必求其所谓「所」,则宝妆绮籍,插架垂签,博书短句,山聚林立,或敷陈于前,或枕籍于床,或聚之以藏,或栖之以巢,或登之以楼。
俯仰四顾,无非书者,而身若蠹鱼,不离其中,是皆吟之所也。
至其所造之高下浅深,则予有不能知者焉。
今夫子郭子材甚隽,年甚壮,气甚锐,书眼如月,一阅辄不再读。
一门父子,自相师友,以是取夫举子之名第,如寄之邻而取之耳。
顾歉不足,夜诵砭砭,以逮于晨,手抄满屋。
他日以文词名者,知其决不在他人下矣。
虽然,学有博有约,非博则无以穷神知化,非约则无以统宗会元。
称钧石者必以铢,会亿万者必以一。
子郭子倘然多读而不眩,记广而不杂,然后心形俱化,而造于道矣。
子毋谓有科举之事,而遽息焉。
子名补之,字进卿。
咸淳五年九月九日,东白山人记。
郭府君妻太孺人吴氏行状 南宋 · 孙德之
太孺人吴氏讳崇福。
曾祖光,赠中奉大夫。
祖行,宣教郎。
父良骥,朝请郎、江东路运管。
世为温州永嘉人。
初,浙右大家推东阳郭氏,且嫁女必择名人胜士,他日宜为大官者。
运管既中第,郭倩之孺人,运管之季女也,归于郭,是为处士良显之冢妇,东阁府君湜之妻。
明识强记,读书知大意,善笔札。
其归也,姑叶夫人已殁,身任阃事,随缓急为忖,节秩有条有序。
有事于时节,朝夕供宾祭奉养。
内外属人数千指,承上抚下,咸尽其意。
其舅喜曰:「吾不以家为恤矣」。
又戒诸妇曰:「事我者当如此」。
戒诸女曰:「事人者当如此」。
乾道初,二三先生以洛学倡东南,诸昆最先应和,创开义塾,聘名士硕儒讲道议德,挟策裹饭,相踵于门,亦延诸葛公于能、钱公文子主师席。
既为叶夫人作高塘庵,即以为肄业之地,著录日众,费且不赀。
孺人自出奁中物,裨助无靳色,人尤难之。
其得水心先生铭处士之墓,美其家用儒学,尊之至矣。
府君既当家,高塘生徒益集。
钱公得宰长沙,尚授业不忍去。
孺人尊礼儒生,始终如一,郭氏之誉日隆。
嘉泰末,府君即世,诸子未成立,女未遣送,门户几不克立。
孺人早夜治生事,而委诸子于学,不以丝粟外事累其志。
尝求师于钱公,钱公属之叶公味道,孺人所以待之者犹钱公也。
且辟危楼,扁曰「东阁」,宣献楼公庋书满屋,夜诵逮旦。
居无何,季子大璋升舍选,仲子救预浙漕计偕,伯子樗亦乡举,漕试选中。
报旗系道,乡闾歆艳,孺人慰意焉。
嫁遣四女,既得名公钜卿家,乃斥大室庐,崇饰馆舍。
绮窗疏户,朱绿焕霍,绣岭绀池,俯仰映带,意甚乐之。
暇时辄御软轮,约轻赍,寻访西湖,招集女子并逮族姻孺人,皤然发白,夷犹其中,亦知所以自娱其老矣。
不幸大璋垂解褐而卒,二女并卒。
救擢等入仕,将历任,遇疾竟卒。
樗亦相继而卒。
孺人畴昔间关而使之有成者,皆如花卉,先后凋零,一无可把玩。
人谓其悲忧牢结且不能释,而以理宽譬,不乱其志。
閒过别墅,行垄亩,省廪廥,忘其为逆境也。
平素无疾疚,耳目聪明。
虽老,食生饮冷,如少壮时。
属疡作于乳,治不良愈,遂以淳祐六年九月初六日终于家,享年八十有四。
用庆寿恩封太孺人。
子三人:樗;
救,迪功郎,监行在文思院;
大璋,国学内舍奏名。
女四人:长适朝奉大夫、江东提举兼知池州卫樵,大参文靖公之嗣子也;
次适承议郎、新通判兼州钱释之,宗卿白石先生之嗣子也;
次适朝奉大夫、行右正言、赠直宝谟阁何万龄,伯仲俱以《周官》魁两省者也;
次适进士吴铨,运官之孙也。
今惟适吴氏女及钱释之无恙,馀皆先孺人没。
孙若干人,孙女二人,曾孙四。
先是,府君葬绍兴府嵊县,太孺人常游十八坞,爱其山水融液朝聚,乃卜寿藏兆域,庵庐手自经理。
诸孙遂遵先志,以某年月日奉柩葬于其地,盖东阳县瑞山乡云。
太孺人于事迎刃立解,其局干有男子之所不及者。
晨起,检料内外奴客门生,趋步约束,不失尺寸。
卜至种莳微艺,亦暗与《齐民要术》合。
然富而好礼,能于世所尤尊尚者尽心焉。
为妇则事其舅,为妻则相其夫,为母则成就其子女,用能日大其家,所以自处于通塞休戚之际者,无不当其理。
是其知慧材术过人远甚。
昔巴寡妇清之事微矣,始皇既褒□□之,太史迁传之于《货殖》,百世之下,如见其人。
使其目太孺人行事,宁不为之击节嗟叹也哉!
德之先妣宜人,处士女也,诸孤以德之熟知外家事,故使状太孺人行善。
感今怀昔,为之怆然,乃述其大略如右,以告于世秉笔者选焉。
检正韩公神道碑(淳祐十年十二月) 南宋 · 孙德之
绍定初,逆全反。
李全号飞铁枪,后为赵葵所收,谋益急,当国者讳其事谋,养如骄儿。
三年,殿撰检正韩公以枢承对,首论边备,指全为反复,数千言深刻腧体。
赵公某于维扬而难其代,咸曰韩监丞论事有方幅,可当是任,公亦慷慨请行,曰:「予世受国恩,誓以死报。
且韩家军素雄京口,诚得而用之,犹廉颇之用赵也」。
时维扬围亟,公大为防扼,声震江北。
荒溪绝岛,匹马先至,惊涛骇浪,扁舟夜发,人心泰然。
然后听讼断狱,晏如平常。
江淮大使治舟扬馆,诸军猬集,仓卒百须,动以乏告。
公从容供亿如素办,百姓一毫不知。
未几全授首,天子增秩褒表。
既满,复因治疗具有方法,当国犹以为过是名。
全遂躏海盐城,犯盐陵,朝廷始下诏讨贼。
移京口,因其任,及总领财赋,仍兼。
即事首尾六载,治平为天下第一。
后至复坐文法,上终念之不忘。
嘉熙改元,边虏大举入寇,齐安围久不解,命公察防江。
即日就道,驰至武昌,上流州县有不知使客经从者生事。
入奏山川之险夷,将帅之勇怯,敌人之情伪,为上累言之,瞭然如指掌。
君相大喜,深欲用公,而媢嫉者益众,迄不至于大用。
此余二十年间目击也。
公讳某,字某,其先汉封为韩王,子孙隶延州武阳,凡一千三百馀年。
至忠武以元勋盛烈复王于蕲,讳世忠,肤施县人,太师、镇南武安宁国军节度使,侑食高庙,忠武其谥也。
长子户部尚书、赠少师,谥庄敏,讳亮,生枢密副承旨、赠少傅,讳某,武永王居广女,封东平郡主。
公,少傅子也。
幼而知学,口诵心惟,不待程督。
邻州辅先生广,朱文公弟子也,公从之游,凡开物成务之学,尊主庇民之方,不以语他人者,独以语公。
其后与少傅洁斋袁公燮为僚,复以所得于辅先生者质问,顿悟捷径,伦类通晓。
袁公叹曰:「韩氏有子哉」!
承务郎、监建康府粮料院,江西、淮西运司干官,俱以内外及所生艰不赴。
干办江东帅司,制使李公大东材之,辟倅制幕,弗就。
佥判镇东军,帅汪公纲尤厚遇。
公目如电闪,笔如川决,望倾一府,争誉交荐。
官满,除吏部架阁、大社令、军器簿、将作丞、直秘阁、知镇江府。
楚气浸清,首捐囊金新郡学,斋房靓深,俎豆孔时。
政尚简静,尤务廉勤。
省燕集,却币交,勤恤民隐,单骑行阡陌中。
俸廪当得,苦谢弗受,谓公独饮京口水而已。
财馀于库,粟馀于廪,士歌于学,民诵于涂。
升宝谟阁,再任,除户部员外郎,淮东总领,郡如故。
端平元年,何公处久涖郡,始专饷事。
饷使久不更代,欺弊山积。
公解落整比,吏民苏醒,怨讟朋兴,始杌󷽥矣。
先是,防江军与尉卒有违言,尉沈元兼佥署,颇右弯辈,军士不率。
会禁旅盱眙,相观而动,何公未及为之所,匆匆去。
公暂摄郡,闻焚掠弗戢,曰:「是将走矣」。
亟议水军无纳贼。
贼至,不得船,遂奔茅山。
枭其渠魁蔡福与,其党益携,民无一人死于乱者,公之力。
言者欲以为罪,主管千秋鸿□观,继而事大挺,起加金部郎官,迁将作监。
犹有摘指前事者,再奉祠。
嘉熙改元,复以金部召,兼删修敕令,迁军器监。
二年,察访来归,即日兼正中书省公事,提督财用司。
四月,复为将作监。
阅数日,直除检正。
其为二监及检正也,皆兼司。
公至,剔弊源蠹,冗苗薅而发摘之,吏帖首奉要束,不敢弄以事。
然洗手奉职,日夜与势要为敌,踪迹危甚。
屡抗章请去,不报。
明年乞罢财用司,又不许。
版曹阙,议将除公,忌者滋众,复以言去。
寓霅之平山,读书赋诗,与客把酒为乐,若将终身。
夙苦足恙,察访时政,跋履冲冒,病益痼。
有旨知平江府,度势已不可疗,亟请老。
除修撰右文殿,遂以四月终于北关居第之正寝,年五十有九。
积阶朝奉大夫。
呜呼!
公以才集事,而不以事挠其才;
以学用才,而不以才废其学。
有文有武,粗细并入,可谓国之宝矣。
每朝廷议理财行边,未尝不以为称首。
然方起而亟仆,乍用而复置,曾不得久安于其位,而卒赍志以殁,此其病自有在,于公何慊哉!
公娶王氏,国正次春女也,有质行,封宜人,后十年卒。
子某,文林郎。
女适将仕郎张某,循忠烈王玄孙。
初,少师、少傅墓在长安之许藏,至公雅爱平山,因葬其下。
淳祐十年葬宜人,卜从先世之兆,龟筴袭吉。
十二月庚午,遂迁公合祔,礼也。
公忠孝廉俭,出于天性,少傅同居许藏山中,朝夕侍侧,务养其志。
有疾,夜不解带。
居官冰檗自厉,自奉简淡。
无罗纨之饰。
惟酷惯索,倦以为枕,食以饱口。
尤精《文选》,故吟咏皆有古调。
书得张长史、怀素笔法。
抵掌论天下事,自视以为一世之豪。
骑射说剑,皆得家传。
第宅前洋衙,嘉定初始葺斗城北新居,名竹池屿,位置得要,堂曰高寒,庋书万卷。
又辟乐寿堂,洁斋记之,故自号曰乐寿道人。
诗三百馀篇,一一可传焉。
尝僚于越,宜人隧上之石,不揆为之铭,由是又以公为请。
昔韩昌黎记马北平世裔,谓庄武王犹高山深林、龙虎变化不测,魁杰人也。
少傅翠碧梧桐殿中,少监兰茁其芽,噫,此谓之世禄,非不朽也,昌黎盖靳之也。
若公之乃能世其家,则所谓不朽者,于是乎在。
铭曰:
韩氏在昔,克存赵孤。
宣惠遂王,天道不诬。
秦废韩祀,汉复起封。
粤繇阳翟,徙上郡中。
千三百载,忠武欻起。
存赵之功,献子是似。
庆绵演迤,是生曾孙。
曾孙甚贤,有武有文。
谓不用耶,出入中外。
谓尽用耶,方起忽仆。
乍用亟置,曾不展布。
彼用者天,彼成者年。
天与年啬,公何疾焉。
赡彼许藏,水绕山围。
我作铭记,展我哀思。
黄韦斋先生妻吴氏墓铭 南宋 · 孙德之
吴氏名凤,义乌南山人,同邑黄穮母也。
初,韦斋名士儒素,母太令人在堂,其吴宜人居冢妇,具盥栉,羞滑甘,虽亵事亦亲之。
吴氏未笄在左右,井臼盘筵,粗针细缕,克意任劳,由是吴宜人安之。
韦斋性严,委曲讽劝,多为之霁怒,寿登期颐。
吴氏终顺如一,未尝忤色惰容。
其子毕力为学,穮驰声京庠,殊慰意焉。
踏槐黄或失利,则勉之曰:「得失常事,要在穮蓘不废辍尔」。
天资慈俭,乡邻有急,周之惟恐其后。
衣服多浣濯,俨然洁新。
穮娶妇生男三女二,时节庆贺,妇孙罗拜,白发皤皤,欢如也。
淳祐丁未仲冬癸酉,以疾卒,年六十有六。
某年月日葬于某乡之原。
招僧某某后伯父知县。
长女适厉某,次适宣某,皆宦族。
德之先君通议与韦斋游太学三十年旧,某以通家子供撰杖,故穮以吴氏铭为请。
某尝观天台王棐为生母乞铭于水心先生叶公,惧不应铭法,弗获于传。
公以其教子有成,亦为之抑扬而咏叹之。
穮虽未即取世科如棐,然自进诸子于学,其家之兴未艾也。
铭曰:
闻诸苏子:生有以养之,不必其子也;
死有以葬之,不必其生也。
若吴氏,养子葬于里,其身已往后方起。
临浦徐通判墓铭 南宋 · 孙德之
初,偃王诞治国以仁,天启厥后,徐氏十望,其九出焉,尤著于姑蔑。
有名某者,绍兴初,始徙山阴之汀,生子璋,以三舍贡。
子璋生恂,进义校尉,上皋酒人。
恂子端臣,魁磊多奇节,爱潇山临浦之胜,徙居浙之左,大家推甲乙焉。
子贵,累阶宣义郎致仕,赠光禄大夫。
公讳普,字叔平,光禄之子也。
少刻意举业,及著文端戴公录牒,学始超迈,其舍不敢雁行比。
光禄乐施,乡里怙赖。
淳熙七年东中荒劄,发粟佐常平调度,赈恤尤厚。
朱文公为庾使,行部得之目击,亟约越帅请推赏,辞焉。
绍熙癸丑,越复大侵,光禄下价周亟,台府义之,荐之丞相赵忠定公汝愚,堂召公,与检正徐公诹议,公益出奁中金成父志,补迪功郎,非愿也。
庆元初,铨中主义乌簿吏玺,循从事郎,监惠民、和剂局。
开禧边事起,虏突两淮,公义激气勇,募衢(下阙八字。)用助军需甚夥,特改合入官。
嘉定初,知严州桐庐县。
咸宁郡夫人服阕,知扬州泰兴县。
光禄服阕,佥书高邮军判官。
制使贾公涉材之,为辟权通判海州。
俸入一钱不受,创官府,造军器,筑城壕,修石湫河,费皆自备。
由通直郎转奉议郎,磨勘承议郎。
绍定初,差福州帅司机宜文字。
汀郡寇作,势张,公久在边头,老谋祖识,一道倚重。
招捕内翰程公珌委入廖洞抚谕,帅李公某、王公某继委筑漳、泉关隘,平巨寇严用。
最后宪使招捕陈公韡请于李公,特荐之朝,又列荐,乞用军功超转。
史丞相当国,少好牢笼士,谩以甘言留连,实靳不与。
端平改元,始得通判招信军,改添差扬州,至是再入淮东。
拳拳之抚国,白首不逾。
耕屯淮北,自出牛具粮种,当路累以为言,庙堂深知其忠勤,竟不能用也。
公亦久厌兵事,秩满赋归,读书手不释卷,细字蝇头,后生不逮。
时往东湖山,与宾客赋诗饮酒为乐,尽忘世故。
救荒一事,乃其家法,不容不为之怛心恻意。
庚子旱,萧山、诸暨尤甚。
朝命一下,公收籴归官所给直,尽发廪廥,不足则卖白金、鬻田业,取之浙右,军民幸济,而公之家罄矣。
或者颇疑其干誉,岂知施仁一脉,实源流于偃王,受教于严父,如痛在身,救之不及瞬,夫岂有所为而为哉!
会帅赵公性夫入居法从,诵言于朝,特转为朝奉郎,淳祐壬子。
明年改元宝祐,八月十八日也,以微恙终。
母宜郡夫人洪氏、咸宁郡夫人丁氏。
娶丁侄女也,封安人,先卒。
继室王氏。
子男四俱卒,免解进士某,礼部正奏名。
女一人,适朝散大夫、知兴国军事叶德新,已卒。
孙男四,女三。
以宝祐四年某月日葬公于山阴县新安乡东湖之源,与安人合祔。
于乎!
公从大儒先生游,其品目岂不素定哉。
一从宦辙,世遂得以务法限之。
且公三膺荐选,皆在高处,使策名进士,何患不取显官美职。
而他人之夷俟而裁量者,我且以是而裁量人矣。
今毁家纾国,举世所难,而员外之郎乃刓忍而不予者,馀二十载,岂天下员郎以公而冗哉!
昔汉司马相如以赀进,而文明一世。
至卜式输家财之半,遂为三公官。
家财之半,视百役之无不兴者何如也;
三公之官,与一员外郎之秩,等级又何如也!
汉世不靳于式,而朝廷乃靳于公。
虽本朝用人涂辙与前世异,然有人如公,乃不能略破拘挛,俾之展布四体,建侯立功,此则为当世君子有职位而宜为国家惜人才者愧也。
公有至性,事亲先意承志,愉娩天至。
光禄得疾危,惙进汤药也,肤体无所爱。
疾愈,更绵帙,永慕尤笃,一饭必先荐而后食。
岁时祭祀,辄泣下。
移孝为忠,其尽瘁于国也宜哉。
若勤俭谦敬,可记者甚多,兹特著其忠孝之大节,而故略书。
初,光禄寿八十三,公寿亦八十三,天之报应不爽如此。
天固报之,人之报之独有慊者焉,于公乎何损。
某识公四十年,又与德元同为南省进士,德元来请铭,不得辞。
铭曰:
繄昔偃王,仁义其德。
世胙于衢,徙越无籍。
猗欤外郎,严父是则。
委身诗书,靡自封殖。
如楚令尹,毁家纾国。
输财助边,奚翅卜式。
其忠其勤,其报犹啬。
人故啬之,天则靡忒。
公与严父,俱寿九帙。
子弟进士,倩二千石。
庆事方来,有隆无斁。
支水湜湜,西山奕奕。
石坚有泐,铭坚无惑。
虞德永墓铭 南宋 · 孙德之
先君子与国录虞公同年进士。
先倩郭氏,嘉定初为寮胄学。
辛未春,国录下世,先君哭之增恸。
越三年,邂逅公之子德永于都城,匆匆相劳苦而别。
契阔二纪,今便章在朝,德永馆焉。
某忝学官时,获登门。
庚子秋,某去国,德永亦侍便章而西。
更十载,便章开淮阃,某在扬,与德永共处者连岁。
壬子,某入闽,暨来归,而德永下世矣。
某谋议淮西,德永之子中官仪真,屡以铭请。
嗟夫,某惧夫文不令以为神羞,而曷能不诺。
按虞氏世系会稽,世南之后。
徙居四明,有名午者,始徙天台之宁海。
曾祖也生显,承奉郎,是生国录,名某,终宣教郎。
德永名某,国录长子。
少驰隽声,作文自出机轴。
国录爱之甚,携之官。
蜀易帅,宫教刘公炳有盛名,德永受业其门,深造壸奥。
刘公叹曰:「吾道东矣」!
不幸失所怙早,母儒人郭氏亦逝,中间又丧其中馈。
忧患摧缩,间关营葬,须发大半白。
乃谢之场屋,以诗文自娱,尽交名士。
贾公知之尤深,补将仕郎,校书秘府,其子若婿悉与以官,十八年之间如一日也。
德永心事调直,交道虽广而不杂,奖善好义,人以是多之。
德永稍倦游,辞贾公东归,执手不忍别。
得上气疾,就医在所。
越五日,集乡寓诸人酌酒话平生事,以棺衾自随足矣。
以书达其弟采,越三日而逝,乙卯五月二十日也,年六十七。
娶郭氏,先卒。
明年四月癸酉,奉柩安厝于县西北凤泽壶丘山。
中今为文林郎、淮东转运司造船场。
女三人,某、某、某其婿也。
德永读《易》,于《益》之义有得,以名其斋。
诗词杂文四卷,号《益斋》云。
铭曰:
虞校勘应龙,雍公曾孙也,最精史事。
尝移书李骘曰:「虞氏遍天下,若夫文懿之后,会稽、天台、霅川、建宁及蜀东西川,馀皆强附。
中少年未悉,宜使熟知,得姓名本末」。
呜呼,其所望者远矣哉!
丁适道母墓铭 南宋 · 孙德之
萧山山川演迤,于中必有大姓多士,而不及访,况丰储葬焉。
始邻丁氏,有适道者,好脩文,而余间过之,每为余治具,酒殽错出,屏内无咳唾声,余心异之,亦未知其慈母之教也。
一日,适道走书东阳曰:「某生不幸而孤,母氏守节自誓,以长以教,至于成人。
今母又不幸以往年逝,葬且有日,大惧泯殁无传,以重不孝。
君素辱知,愿哀而赐之铭」。
夫人讳某,陈氏,世家越之诸暨。
曾祖某,祖某。
夫人幼有异质,听诸昆诵言,辄暗记上口。
其父授以《女诫》及讲《语》、《孟》,皆通大旨。
择配必以名门。
年二十四,始归同郡丁君某。
敬奉尊嫜,叶赞夫子,一于曹大家手法。
视絮汤剂,积久不懈,春秋祠祀,必敬必豫。
平居言不出口,而阃内区划咸中节。
会戊午,君挟其弟仰赋归,语夫人「吾幸中选,必以属吾弟,庶几得嘉耦,为二亲欢」。
夫人勇赞之,卒如其言。
未几,丁君即世,子周甫睟,人谓夫人且奈何,夫人曰:「若知有卫共姜者乎?
吾不践二庭矣」。
为抱婴儿以虞水火,身教意饬,日化月成,或为手抄,夜分不寐。
曰:「此子而克有立,则其父不死矣。
幸无疾」。
淳祐五年七月望日,寿七十五而终。
男即适道,免解进士。
女适忠翊郎、监镇江府都作院赵适夫。
淳祐七年十一月十一日庚子,葬于桃源乡曹山之原。
夫嫠居三十年不嫁,难也;
子在孩,难也;
重以内外姻党之胁诱,倍难也。
夫人秉一节以抗三难,冰霜凛凛,终始无替,殆天启其丧以寿丁氏欤!
吾知其子孙之兴未艾也。
考今古所传烈女,芬芳简策者,夫人过之无不及焉,而余莫之知,铭之亦可识吾过也。
铭曰:
昔韦氏,女尚寡。
作《女训》,传天下。
归墓攒,大字写。
唐史臣,其训也。
我铭之,诏来者。
宋赵国太夫人王氏墓铭(景定二年) 南宋 · 孙德之
景定二年辛酉,皇兄利州观察使、赠少傅、信国公之配福国太夫人王氏,薨于越之里第,诏迁其国于越,仍给赙赠,所以宠绥者备至。
居两月,权沂靖惠王令孟得以行述踵门,告之曰:「孟得不孝,祸及所恃。
忍死卜以季秋之朔,安厝于会稽县五云东馆之椒山,从先君之兆。
惟吾母之行事,实应铭法,君尝秉笔东馆,愿哀而赐之铭。
由此不腐,惟吾母之幸,抑不肖孤实嘉赖之」。
某曰:「本朝睦族,近亲初逝,皆菆佛刹,候亲属举葬,则偕之巩塔,然后翰林学士分为之志。
其事体之重盖如此。
今虽旷典,顾某何人,安敢犯不讳以识诮」。
孟得号恸,请益力,用不得辞。
王氏讳真祐,其先开封府人,南来著籍在□。
厥父显祖,武经郎。
生而悫淑,及笄,归少傅天官贰师之孙,父子班重侯累圭,族望赫奕。
太夫人祗敬以事上,冲厚以字下,凡内外属亲疏远近,各尽恩意。
少傅历州县二纪,入仪班列,罗沂国禄食,尅终永誉,太夫人实相之。
嘉熙三年、淳祐十一年大礼,封令人、硕人。
宝祐甲寅,免少傅丧,特封兴新郡夫人。
景定元年大礼,进封信国。
建储,封福国。
明年,家集欢洽,甫顷,忽眩晕不乐而逝,年五十有七。
太夫人动止有仪度,人罕见其喜愠。
少傅薨,悉力送终,礼无遗者。
聘请名师,俾孟得毕力于学。
翻葺旧第,婆娑自适也。
讵料至此极耶?
子三人,长孟得,皇侄,右监门卫大将军、复州团练使、提举祐神观、权沂靖惠王园令,会稽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
次孟㴰,上命出入仲父申恭和王,又赐名乃献,皇侄,蕲州防禦使、奉沂靖惠王祠事;
次孟渘,成忠郎,已卒。
女二人,俱入道,长孟澄赐紫演寿大师,孟净先卒,孟澄遂归奉香火。
尝闻太夫人奉佛老学,斋房不杀生,用能得其传。
其终也,委顺坦化,宜有异于人者焉。
铭曰:
处富贵兮若无,祐显达兮匪孤。
惟子于学兮,为君子儒。
性知虚静兮,耽佛老书。
岂其天,抑人矣乎!
石夫人墓铭 南宋 · 孙德之
婺州推官介之,实生善士,以婚于石氏。
自御史风节闻天下,台从不绝,蔚为文献名家。
有讳美瑞者,生绾,绾生嶅,克斋先生𡼖之弟也,实生质女,以配于德门。
君讳秸,字某,生长与礼法俱,能尊贵其身,不使一日怠于学也;
奉持其心,不使一事失其度也。
尝忆南渡后大科亡闻,家声弗绍,且庶士将不得祭于庙。
刻厉名扬,期自表见,其志弗酬。
及退而博延师友,训迪子弟,讲贯敷绎,自乐也。
晚更慕空寂,凌晨辄诵《法华经》,积至五十遍不倦。
嘉定乙卯八月十八日,盥栉易衣,悠然而逝,年五十有一。
其先自天台徙剡,葬桃源乡海洋原。
夫人世居越之新昌,年二十四而行,敬事尊长,顺承妯娌,苦节春秋,视涤濯,羞簠簋,克尽妇道。
嫠居早,幼稚呱呱。
夫人守良人之志,撙节调度,而生理不乏,辟馆宾师,而诸子有成。
婚嫁既毕,诸孙竞爽,晚年殊慰意焉。
子出继者陛朝,将以郊禋推恩本年,掉头不许曰:「吾已寿矣,何用恩焉」?
年八十有六,以某年月日卒。
男五人,某、某、某。
女三人,某、某、某其婿也。
以明年五月某日,奉葬祔于府君之兆。
元凤,某之子也,以妇翁之意谒铭。
某居迩越,习知家事,用不敢辞。
昔穆叔言世禄不朽,而后世犹有以门阀相偶如崔、卢者,盖专以世论,而尚□之意蔑矣,独不惧穆叔之笑乎?
今视钱、石二姓之合匹,柳子称其伯祖以宗胄硕大而济其德厚,夫人以族属清显而脩其礼范也,所以请士者荣之者也。
铭曰:
桃源之乡,福溪之沚。
同穴而藏兮承灵祉,公侯之子孙兮复其始。
临浦徐公中纯墓铭 南宋 · 孙德之
予道临浦,必过益斋徐公,见其子中纯眉目奕奕,音吐寥亮,心爱之。
益斋御子严,中纯朝夕据案几,吾伊不辄声,犹程督不置。
予间语公,是子他日能自成立,盍宽诸?
公颇谓然。
其后中纯屡摈名场,年甫四十三而卒。
后两载,益斋亦逝,予能铭其墓,而中纯之子顺孙复牵联有请,铭焉得已。
中纯名琚,有异质,读书迎解。
尝习童子科。
徐氏望族,所请多四方知名士,中纯能自刻厉,委己于学。
随宦淮北,积阅补戍级,弗受。
聘荣文恭王侄女,特封硕人,中纯当得官,耻以士人自陈,其抱负耿耿如此。
然遇秋试,悉在次列。
恩沾再踏省门,不得第名于进士,无以略答父意,居不自得。
特其年尚壮,气甚锐,科名官职尚可随例取偿,讵料其解后得疾,赍志而殁耶!
殁以淳祐辛亥十二月二十七日,葬以明年十二月初十日。
子二人,长某,母舅承宣提举任以郊霈,铨曹难之,上旨特放铨中,授承信郎,庆元秘官;
次某。
女三人,长已卒,次未行,次奉老子法。
孙男三人某、某、某;
孙女一人,尚幼。
中纯质敏锐志,遇事辄发,然亦乐易可亲者。
惟喜宾客,倾资贳酒,拊髀抵掌,欢如也。
丁酉夏,京城大火,民徙观宇,益斋入天庆观,中纯见瞽者稚子中谒,发钱亟市药治疗无靳。
是心所发,岂有为而为之哉。
此予所以惜其不少槩见也。
硕人名某,先四年亡,中纯葬之于山阴县某乡禄料山,葺庵其下,手植杉竹。
每花香鸟鸣,必邀客往游,醉则曰:「乐哉斯丘,旦暮即此无憾矣」。
予谓其酒后耳热,未甚异也,孰谓遽践其言耶!
予自惟登公门俯仰四十年,见其三世,而再铭其墓,则予亦老矣,其辞悲焉。
铭曰:
天乐之邦,禄料之山。
君其室人,手植桧杉。
胡弃禄养,遽从其间。
庆源演迤,秀出庭兰。
君门方丈,我得不刊。
深居冯公墓铭 南宋 · 孙德之
南康冯氏,世以儒名,至厚斋始得朱文公而师之。
公初抵郡,一见赏异,自是出入直节堂,凡经传命脉不以语人者,皆以语之。
间讽以持厚之说,故名其斋曰「厚斋」。
讳椅,进士起家,官虽不遂,所教授常数百人,诸子皆传。
长素餐,庚辰甲科,知温州;
次去非,辛丑进士,知兴国军。
次去辨,庚戌进士,分司干官;
次某筹,积阅知通州。
去非字可迁,幼有异质,而伯氏共业,短檠竹几,吾伊尝至夜分。
稍长,义理融液,文思泉涌。
嘉定癸酉、乙卯,乡书俱第一。
岁丙子,主文王公遂得其卷,寘之魁选,以联事江君沆误起封黜,乃升次名补处,则分司君也,人以是屈冯氏。
公方捷应举,已而腐馀之习,博书怀传,穷搜恣观,不究其端极不止。
诸公倾搆重币,聘请为白鹿书院山长,与后先升堂,复分金陵讲席。
其发明《易》、《书》、《诗》,经师多未及。
夙受知赵公葵、吴公渊,二公分江淮浙阃,多往来扬、润、吴门。
中第,注滁州户曹。
某年余公玠宣谕四川,辟准遣,随司罢,郴州桂阳丞,东淮漕辟运干。
其年改宣教郎、知会稽县,未上。
今丞相镇淮南,改辟宝应,寻通判寿春府。
公虽转职州县间,一时钜人如程公某、许公某、王公某、王公野、董公自然,交口吹送。
王公遂、李公性传、江公万里荐之尤力。
董公槐、程公元凤继相汲引。
此自进由发运司主管移两浙转运司,除宗学谕,人谓自此升矣。
会三学叩阍攻排丁大全,朝家将行法,公诵言其不可,遂可以伸气矣。
其馀党犹在要路,竟遭挤排,无以为归,留湖浦。
言者复不置,杜门尽谢人事,图欲休息晚景。
监司有隐憾,徙居瑞阳,景定元年也。
相率具冤状,亟请放使,主管仙都观,知兴国军。
马光祖涖临沿江,赵公亦寓溧阳,公推故人,千里命驾泛宜,扬帆而东,相得欢甚。
咸淳改元,微恙终于寓舍。
马公、淮阃李公各致丧费,李公又为具舟楫,始得浮柩以归。
年七十有八,阶某官。
公世为都昌人,曾皇考某,皇考某,世赠宣教郎。
考厚斋也,终通直郎,江西运干,累赠通议大夫;
妣唐氏,赠硕人。
公前娶王氏,赠安人;
继室蔡氏,朱文公高弟蔡聘君元思之女,封安人。
子三人某、某、某。
女五人,修职郎、泰州如皋县主簿魏公挺,其婿也。
孙男三人。
卜某年月日,遵治命安厝于草塘之青坑原。
公天资轩豁,不设岸谷。
嗜书如饥渴,手不停披。
厚斋本朱文公《易》而伸之,公研穷反复,精通先天之数。
作文有根柢,丰腴典实,自成一家。
马公建祠青溪,自吴泰伯以下凡四十一人,公以其关于教事,人为之赞,闻者兴起。
尤工诗篇,下笔立就。
作字得西台体,每一篇出,士友争取去。
在漕幕时,黄漕涛议毁东园为浮屠居,同列熟视莫能为,举头吐气。
公力争不获,则归所举剡椟求去。
制使丘公岳高之,随为补发。
其临事有守类如此,不独争三学事也。
性好宾客,未尝一日不共饭,或至并日留夜。
异色人接纳不厌,遇乏则尽费无难易,为之尽力,虽以是得谤,弗顾也。
初,厚斋筑庐草堂,扁曰「冯氏隐居」。
公屋其后,为深居,更辟屋道南,号深居道人,藏书万卷。
诗三百篇,定为三稿,他文共数十卷,编辑未就。
德之同堂兄房教与温州俱隶立礼斋,某由是获教厚斋翁,交其诸子,而于德之尤厚。
公留湖滨,尝往从之,一日至门,则公行矣,追之北关弗及。
今官维扬,闻公至金陵,可谓良晤,岂料遽隔生死耶?
致大以其行述介其季父通州请铭,追惟大雅凋零,风流不竞,俯仰感忾,其辞悲焉。
铭曰:
匡庐岩岩兮,公之学与之而颉颃;
左蠡淼淼兮,公之文与之而汪洋。
百君子推挽如不及兮,无奈憸夫之谤伤。
公之精爽兮岂其閟于草堂,想与庐君兮时游乎帝之旁。
思其人而不见兮,但见山之高而水之长。
虞君墓铭 南宋 · 孙德之
吾友三如吴公应松,称其共学生虞公天祐者不离口,曾愿识之,未能也。
一日,怀刺往,顾视之,虞公屐迎尔。
见其服色有异,进而问之故,则出虞公所状遗事一通,示曰:「天祐不孝,往岁滥刺博士弟子员,先子携之斋舍,归未息肩,而有大戚。
今远日薄,念欲少伸罔极之痛。
为不腐之托者,惟铭是赖。
先生号为能古文者,故牵联有请,愿哀而赐之铭。
倘不哀而赐之铭,犹不葬也」。
予衰耄,每运思,耳辄如附蜩,以是绝不敢亲砚席。
及阅其行状应铭法,予又其何以辞?
君讳秀芝,字某,世居越之暨阳,曰某、曰某、曰某,其三世也。
君天资颖异,事经目辄记忆不忘。
方弱冠,生理调度,朝夕急,细故未能脱于胸中。
君求其所以佚其亲者,苦力程督,以身先之,未久纾怀,以为如是不已,则将以财自殁,去儒远矣。
课子弟于学,积积不废,诸子密房坯户,一灯荧荧,吾伊不绝声。
君盖三十而孤,一门之中,凡十七年不别槃案而饭,修儒术之外,他无所用心,故皆能崭然见头角。
家法成熟,宾顺穆雍,而宗族慕焉;
和气陶染,斗阋稍弭,而乡党化焉。
可谓父之谊子,弟之任兄,乡之达人,出而游宦,国之修士也。
其子方收文字之祥,人谓天之报应不爽,其家必大,而君之福禄未艾也。
讵料其年四十有九而遽逝耶?
娶叶氏,男某、某、某,孙某。
君以某年卒于正寝,某年月日葬于某乡松山之原。
铭曰:
义而聚,而不校。
仁而富,而必教。
我为铭,纳诸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