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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陶引辩 宋 · 晁说之
东坡先生《和陶诗》,「不见老人衰惫之气」,如何?
曰:孰敢以血气之盛衰而论盛德之士耶?
又「有拟古之作,而未有追和古人者」,如何?
曰:亦所未喻也。
梁吴均和梁鸿在会稽赠友人,高伯达和郭林宗赠徐子孺,和扬雄就人乞酒不得,作诗嘲之,唐李贺追和何谢铜雀妓,追和柳恽汀洲白蘋章,盖亦多矣。
虽然,和不次韵,奈何?
曰:时也,方观鸟迹时,可责以钟、张之法度乎?
又问:曹、刘、鲍、谢、李、杜诸诗人皆莫及陶渊明,如何?
曰:未之前闻也。
若其所闻者,梁钟嵘作《诗品》,其中品陶彭泽,出于应璩、左思,文体省静,辞兴婉惬,每观其文,想其人之德,世叹其直,如「欢言醉春酒」,「日暮天无云」,风华清靡,岂直为田舍语耶?
古今隐逸诗人之宗也。
如嵘之论,则彭泽为隐逸诗人之宗,而曹、刘、鲍、谢、李、杜者,岩廊诗人之宗也。
窃尝譬之,曹、刘、鲍、谢、李、杜之诗,五经也,天下之大中正也。
彭泽之诗,老氏也,虽可以抗五经,而未免为一家之言也。
嗟夫,应璩之激,左思之放,本出于刘而祖于曹,未易容后来者胜之也,又安得而措一言于李、杜间耶?
或以东坡之诗胜李杜而比渊明者,其言大可惧哉!
如以谓笃爱陶诗而服勤焉,唯见于东坡,则江淹之所拟,今泛滥入于陶之集中,未有辨之者。
韦苏州、白乐天之所效者,皆极闲远之所致,亦皆优于曹、刘、鲍、谢、李、杜耶?
又问:「区区之迹,未足以论士」。
如何?
曰:是心与迹判之论也,吾温公斥之矣,盖论士者必以区区之迹。
吾友有喜和陶诗者,因为辩之云尔。
扬雄别传下 宋 · 晁说之
刘歆闻雄作《方言》,移书雄曰:「诏问三代周秦轩车遒人使者八月巡路,𡨃代语僮谣歌戏,欲得其最目,因从事郝隆求之。
篇中但有其目,无见文者。
歆先君数为孝成皇帝言,当使诸儒共集训诂。
会成帝未以为意,先君又不能独集,至于歆身,修轨不暇,何遑更创?
属闻子云独采集先代绝言,异国殊词,以为十五卷,其所解略多矣,而不知其目。
非子云澹雅之才,沉郁之思,能经年锐精以成书?
良为勤矣。
歆虽不讲过庭,亦克识先君雅训,三代之书,蕴藏于家,直不计耳。
今闻此,甚为子云嘉之。
以今圣朝留心典诰,发精于殊语,欲验考四方之事,不劳戎马高车之使,坐知谣俗,适子云攘意之秋也。
不以是时发仓廪以振赡,殊无为明。
上以忠信明于上,下以置恩于罢朽,所谓知畜积、善布施也。
盖萧何造律,张苍推历,皆成之于帷幕,贡之于王门,功列于汉室,名流乎无穷。
诚以隆秋之时收藏不殆,饥春之岁散之不疑,故至于此也。
今谨使密人奉手书,愿颇与其最目,得使入箓,令圣朝留明明之典」。
雄报歆曰:「敕以殊言十五卷,君何由知之?
谨归诚底里,不敢违信。
雄少不师章句,亦于五经之训所不解。
尝闻先代輶轩之使奏籍之书,皆藏于周秦之室。
及其破也,遗弃无见之者。
独蜀人有严君平、临邛林闾翁孺者,深好训诂,犹见輶轩之使所奏言。
翁孺与雄外家牵连之亲,又君平过误,有以私遇,少而与雄也。
君平财有千言耳,翁孺略有梗概。
翁孺往数岁死,妇蜀郡掌氏子,无子而去。
而雄始能草文,复论思,详悉集之。
张伯松不好雄赋颂之文,然亦奇之,常为雄言其父及其先君喜典训,雄以篇目颇示之,伯松曰:『是悬诸日月不刊之书也』。
又言:恐雄为《玄经》,由鼠坻之与牛场也。
如其用,则实五稼,饱邦民,否则为牴粪弃之于道矣。
伯松与雄独何德慧,而君与雄独何谮隙,而当匿乎哉?
其劳戎马高车,令人君坐帏幕之中,知绝遐异俗之语,典流于昆嗣,言列于汉籍,诚雄心至精之所想讲也,死之日则今之荣也。
不敢有贰,不敢有爱。
雄少而不以行立于乡里,长而不以功显于县官,著训于帝籍,但言词博览翰墨为事。
试崇而就之,不可以怠。
即君必欲胁之以威,陵之以武,此又未定,未可以见。
今君又终之,则缢死以从命也。
而可且宽假延期,必不敢有爱,唯执事者图之。
长监于规绣之就,死以为小,雄敢行之」。
时歆为王莽国师,威权可畏,而雄之辞如此,盖明其心不与歆也。
然当其时,士皆言符命,劝莽代汉,唯恐其晚。
前后封侯者百数,其不附丽者,莽辄杀之。
雄为朝廷闻人,既不言符命,然不可以默。
逮莽既僭,乃奏《剧秦美新》一篇,剧秦之惨酷,而美诸新,待新犹甚秦耳,莽方自圣而弗寤也。
先是建国五年,元后崩,莽诏雄作诔,有曰:「汉庙黜废,移定安公。
皇皇灵祖,惟若孔臧」。
其言亦无阿倚,特以耆老久次为中散大夫。
雄见莽更易百官,变置郡县,制度大乱,士皆忘去节义,以从谀取利,乃作《司空》、《尚书》、《光禄勋》《、卫尉》、《廷尉》、《太仆》《、司农》、《大鸿胪》、《将作大匠》、《博士》、《城门校尉》、《上林苑令》等箴,及《荆》、《扬》、《兖》《、豫》、《徐》、《青》《、幽》、《冀》、《并》、《雍》、《益》、《交》十二州箴,皆劝人臣执忠守节,可为万世戒。
先是雄在蜀时,尝著《蜀王本纪》、《蜀都赋》,以极其山川地里人物之实;
又尝录宣帝以至哀平纪传皆备,其后班固因之。
严遵君平,高蹈之士也。
雄仕京师显名,数为朝廷在位贤者称君平德。
杜陵李辟彊素善雄,久之为益州牧,喜谓雄曰:「吾真得严君平为吏矣」。
雄曰:「君备礼以待之,彼人可见而不可得诎也」。
辟疆心以为不然,及至蜀致礼,与君平相见,欲屈以为从事,卒不敢言。
乃叹曰:「扬子云诚知人,可谓哲矣」。
雄同郡里中田仪与雄幼稚交,后雄举之于朝,久为五官郎中,以私得罪。
时举仪者皆怀赧低眉以自恐恨,刘歆亦为雄云云,雄曰:「仪举至日,雄之任也。
知人之德,尧舜犹病,雄何惭焉」?
议者终多雄之知君平,而不以田仪累之也。
孔子元者,孔子十七世孙也,为郎校书七年,官不益,或讥以不恤进取,独雄与善。
山阴陈嚣有义行,名未振,雄上书荐之,于是声名粲然传世矣。
仕至太中大夫。
潞水伶玄好学知音律,善属文,然无所矜式。
雄独知其才,而病其学之不适正,知之而弗好也。
盖雄之好恶不苟如此。
及于《法言》,称谷口郑朴子真、蜀人李弘仲元与严君平。
蜀人闻之,有愿载名于《法言》者,雄谢之,虽林翁孺犹不得与也。
甘露元年戊寅鸡鸣雄生。
天凤五年四月乙丑晡卒。
葬安陵阪上,侯芭、桓谭共为治丧,朝臣郎吏及诸公遣世子来会送甚盛。
谭为敛赙,起祠置茔,芭负土作坟,号曰「玄冢」,与谭守坟如子礼。
雄有子曰童乌,九岁与《玄》文,先雄卒。
雄比岁亡一男,竭力归葬于蜀,雄由是益贫。
及雄卒,不能归葬,而妻子孑还自长安。
嵩山晁说之曰:扬子传孔子之道,立言明教,宜其行事甚大,昭著无遗。
而有不见于本传者,得之于诸子书传记,因次第之,为《别传》焉。
有与本传异同甚者疏之。
雄为郎,不愿受奉,以视无仕进心。
幼子卒而必经纪反葬于蜀,以视不终长安。
故守一官而阅三世不迁,观其人,岂诣行在献赋者?
而本传言奏《甘泉》等赋。
蜀人杨庄诵雄文于成帝,帝因徵雄待诏,而肯为王音门下吏耶?
至于投阁事,余亦疑焉,而世已有辩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