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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儆南宋 1125 — 1183
论恢复大计 南宋 · 吴儆
臣窃惟陛下英略神武,度越高、光。
粤自龙飞,锐志恢复,忧廑宵旰,十有七年,算计见效,邈未有期,皆由前后将相之臣为陛下建恢复之策者,初未尝知天下之大势与天下之大计。
故其进也或失之太锐,其退也或失之太速。
进退迟速,屡失事机,驯至自沮,以至于今。
间有言恢复者,或笑为疏狂,或指为迎合,虽陛下十七年之锐志,未必不厌闻而逆轻之。
臣本书生,岂足以言恢复之策,然臣尝深究自古英雄所以争天下、混区宇之计,试为陛下陈之。
臣闻天下之大势有二,取天下之大计亦有二。
有纷纭未定之势,有立国相持之势。
纷纭未定之势利疾战,立国相持之势宜缓图。
利疾战而缓图,则有养虎遗患之祸;
宜缓图而疾战,则有丧师自蹙之灾。
自汤武以来,英雄之所以争天下、混区宇者,虽所遭之时不同,所成之功或异,而其大计未有能易此二者。
国家靖康、建炎之初,纷纭未定之势也;
绍兴治定之后,立国相持之势也。
粘罕、兀术不能得志于靖康、建炎之际,而逆亮乃欲大举于绍兴治定之后,敌人之计既已失矣。
方逆亮之就戮,中原之势几至纷纭;
迨葛敌之定位,南北之势复成立敌。
逆亮就戮之初,诸将不能渡淮而发一矢;
葛敌定位之后,张浚、虞允文乃欲长驱而定中原。
前日之计又已失矣,今之议者不深究前日之失而审察天下之势,故持苟安之说者则姑欲保守江左,为欲速之计者则便谓中原可平。
臣愿陛下考自古英雄所以取天下之势而决一定之计,公择将相而久任之。
君臣相与,日夜为谋,治兵积粟,涵勇韬力,以俟彼之势。
若彼之势寖以陵夷,则以舟师出其东,以蜀兵出其西,且战且守,稍稍前进。
东自齐以图晋,西自陇以图秦,使之见可而进则得以争利,知难而退则可以固守,为祖逖、谯梁战守之计,而无桓温、刘裕深入远斗之患,则中原固在吾度内矣。
若彼之势遽以坏乱,则纠合诸路之兵,水陆并进,陛下身将重兵,以天声震之,则一戎衣而天下可定。
若彼之势未至陵夷,未至坏乱,则吾一兵一骑未可轻动。
然自逆胡乱华,甲子行一周矣,彼之陵夷之形已见,坏乱之期可必,惟陛下日夜图之。
若厌迎合之论,置中原于度外,徇苟安之说,姑为保守之计,臣闻有志于上而止于中,有志于中,下焉而已。
臣草茅贱士,非所宜言,惟陛下幸赦其愚。
上蒋枢密书 南宋 · 吴儆
某闻天下之大势有二,有纷纭未定之势,有敌国相持之势。
纷纭未定之势利疾战,而敌国相持之势宜缓图。
利疾战而缓图,则必有养虎遗患之悔;
宜缓图而疾战,则必有丧师自蹙之灾。
何者?
纷纭之初,国无定君,君无定臣,胜则鸱张,败则瓦解。
故于此时,利疾战以决一胜,缓则敌国之形成,割据之患生,势无及矣。
敌国相持之后,上有君矣,君有臣矣,人心既附,则不可以遽离,形势既固,则不可以遽夺。
故于此时,宜缓图以待万全之举,而欲侥倖于一战,幸而或胜,必至于败,不幸而败,必至于亡,古之知兵者之所深忌也。
自三代之衰,天下之势或离或合,相为循环,而其所以兴败之机,未尝不由于此。
秦之兴也,天下之势立敌而相持,故其计出于缓图。
汉高祖之兴也,天下之势纷纭而未定,故其计出于疾战。
光武知高祖所以得天下之势,故不置陇蜀于疮痍未瘳之时。
本朝太祖皇帝知秦之所以取六国之谋,故遗诸国于太宗皇帝之世。
曹操、苻坚不知敌国相持之不可以疾战,故丧赤壁、淝水之师,以成吴、晋之强。
唐肃、代不知纷纭未定之不可以缓图,故置河北于度外,以成藩镇之祸。
谋人之国,可不审哉?
恭惟国家自靖康以来,天下之势盖屡变矣。
建炎再造之初,纷纭未定之势也;
绍兴治定之际,敌国相持之势也。
粘罕、兀术屡衄于再造之初,而颜亮欲侥倖于治定之际,敌人之计既已失矣,而前日诸公之谋复不知大势之所在。
盖颜亮就戮之日,中原几于纷纭;
敌嗣定位之后,南北几于立敌。
诸将当纷纭未定之时,不能越淮而发一矢;
暨敌国之势已定,乃欲长驱而定中原。
前日之计又已失矣,今日审天下之势而定缓急之计,阁下之任也。
今之士大夫相与建议于朝廷之上,而游谈于道路之间,非和则守,非守则战。
夫和与守与战三者,一时之计,而非天下大计之所在也。
天下大计之所在,必先审天下之大势而预定焉。
大计既定,则与之和焉可以骄其志,战焉可以疲其民,守焉可以乘其隙。
苟惟不然,则和必失于苟安,战必失于轻举,守必至于自敝。
苟安则有异时之患,轻举则有目前之变,自敝则无安静之期。
阁下于此固已深察而审处之矣。
某草茅之贱士,庠序之陈人,论天下之大计以纳于不测之诛,惟阁下察其所言非出于因时附会而迁就其说也。
竹洲记 南宋 · 吴儆
子吴子儆自永宁郡丞终更造朝,以淳熙戊戌四月日蒙恩赐对。
儆言朝廷所以备北边者甚至,而于南边经久之备容有未尽。
明日有旨擢守邕管,且令疾驱即戍。
儆复自言,某有父年且八十,以儆为命,南边之事顾岂少如儆者,惟朝廷幸哀怜儆事亲之日短而事君之日长也,愿得散地,以便亲养。
宰臣以其事白上,上方以达孝治天下,为之恻然,改畀祠禄。
儆自弱冠宦学,流浪馀三十年,率间一二岁乃一归。
家故新安之南六十里,有田百亩,有宅一区,仅如古井田之民。
自祖父而上凡七世,皆安耕稼,守丘墓,无乘危涉险、折腰忍耻、匍匐趋走之劳。
至儆与兄益章始弃祖父之业,失其身于场屋之间。
益章筮仕为太学官,不幸蚤世。
儆凡三仕州县,皆不偶。
不惟不偶,且重得罪,以为亲忧,用是思欲自屏于无人之境,藏其身于庸陋寡过之地,荐复祖父之业,以安吾亲之心。
至是始以无庸叨冒优恩,月得俸钱三万、米五斛,量入而约用之,可以育鸡豚、燕春秋。
乃即旧居,稍稍葺治。
居之前有洲,广可数亩,旧有竹千馀个。
因其地势洼而坎者为四小沼,种菊数百本周其上,深其一沼以畜鱼鳖之属,备不时之羞,其三以植荷花菱芡,取象江村之景,且登其实以佐觞豆。
既又乘地之高,附竹之阴,为二小亭。
其一面溪,溪之上有山,山多松、杉、槠、樟之属,葱蔚茜茂,贯四时而不变,尤老人之所乐而数休焉,乃以「流憩」名之。
其一名「静香」,以其前有竹,后有荷花,用杜子美「风摇翠筱娟娟静,雨浥红蕖冉冉香」之句为名。
亭之南为堂三间,环以岩桂、万年枝及诸后凋难老之木。
东西二室为洞牖,使子弟之未胜耕者读书其中。
堂之北视上序炉亭之制,为小斋堂名「仁寿」,谓其幸生尧舜之时,得奉吾亲长见太平如击壤之民也。
斋名「静观」,取明道先生诗「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之意。
是中大有佳处,惟天下之静者能见之。
「静香」之东有杉,甚直而秀,其枝下垂如倚盖,可数人容膝其下,因名之曰「直节庵」。
盖木之类至众而至直者莫如杉,苏少翁直节堂以杉名也。
庵之西有梅,旧为灌木所蔽,枝干拳曲,苔莓附之,与会稽之古梅无异。
盖梅之隐者,老而甚癯,山泽之儒也。
其下平夷,可罗胡床十馀。
然胡床于意行适至非便,乃断木如鼓之状可踞而坐者十辈,列于其下。
冬仰其华,夏休其阴,渴想其味,不施栋宇而梅之美具得于俛仰之间,因名之曰「梅隐庵」。
庵之前种桃李卢橘杨梅之属,迟之数年,可以馈宾客及邻里。
桃溪之外,借地于邻,复得一亩许,杂种戎葵、枸杞、四时之蔬、地黄、荆芥、閒居适用之物。
庵之西开小径,旁贯竹间。
夹径植兰蕙数百本周其上,与地相宜,颇茂。
循径而南,有堤如荒城,高出氛埃。
旁临旷野,溪流其下,潺潺然与风疾徐,登之令人心目俱豁。
复踞堤为二亭,曰「遐观」、曰「风雩」,于以见天空地大、万物并育之趣。
柳子厚谓凡游观之美,奥如也,豁如也。
是洲蕞尔之地,而高下曲折,幽旷隐见,殆具体而微者。
时具壶觞奉老人,及致老人所素狎者,徜徉其中,遇夜或风雨乃归。
老人虽不饮酒,然见人痛饮,则为之抵掌笑乐佐其酣适。
间为小词道其閒适之意,与景物之过乎前者,使童稚辈歌之以侑酒。
噫!
能使予忘贫贱、安农圃而无复四方之志者,匪斯洲之乐也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