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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仲友南宋 1136 — 1188
游盖竹山 南宋 · 唐仲友
篮舆东出雨初收,众山捲雾奔苍虬。
麦田濛濛连千畴,去年见种今见秋。
农家碗大即快活,使君不去能无羞。
春光欲尽谁挽留,千林薿薿新绿柔。
桐花远近淡无色,自开自落那关愁。
洞天为我暂晴霁,使我蜡屐穷冥搜。
天门发秀万马下,水口离立群峰稠。
瀑泉对面泻绝壁,宝剑却倚丹凤楼。
溪声喷薄雷震动,石色古怪神剜锼。
洞门谽谺风飕飕,香炉峰下蛟龙湫。
中峰特秀小为贵,左右旌节森戈矛。
几时秘奥一日睹,谈笑指示君知不。
精庐但欲占胜处,专事栋宇非良谋。
飞阁跨水纳佳气,突兀堂殿居上头。
轩窗高下有奇致,洗涤肺腑明双眸。
我将于此栖羽流,凤笙鹤驾应来游。
丹成一举淩九州,下视浊世如浮沤。
灵祠款谒路阻修,层岩曲涧邃且幽。
经营轮奂亦未就,挥金助尔何须求。
晚云漠漠鸣雨鸠,仆痡泥滑吾欲休。
虹桥列炬促归骑,城鼓已报初更筹。
追攀别乘聊复尔,乘兴何如王子猷。
习池不为倒载去,儿童不用拍手拦街讴。
南宋 · 唐仲友
万斛出时非择地,一泓澄处本无心(永庆院)
按:宋王象之《舆地纪胜》卷一二《两浙东路·台州》
上四府书(1164年) 南宋 · 唐仲友
窃谓士生有道之世,不讳之朝,而不能竭所闻见以裨益上之聪明者,非忠臣也。
仲友不佞,蒙被国家长养作成之恩,二十九年矣。
再尘末科,职在郡学,叨窃升斗,以仰事俯育,报国之义,较诸在畎亩者实相倍蓰。
况当圣贤相逢,共忧民患,广览兼听,以建万世之策,倘于此时目有所睹,耳有所闻,不能发愤懑、吐忠言,以效涓埃之补,仲友诚有罪。
故敢冒斧钺之诛,荐其狂瞽,惟执事少加察焉。
倘万分之一有益于国,虽九死其无恨。
仲友窃惟今日朝廷之忧,岂非专在于北虏乎?
北虏之所以可忧者,岂非在于和守之难决乎?
此大计也,制之在明主,赞之在执事,非他人之所得言也。
将言守乎,□国力之不支与诸将之不足恃;
将言和乎,虑虏情之多诈与后日之不可保。
必欲知国势之虚实,度诸将之能否,察虏情之诚伪,定后日之规模,孰有详且审于明主与执事者?
远臣言焉,将为戮矣。
此仲友所不敢易而言之也。
仲友之所欲言者,当今之职务,无问和之与守,皆当深知而熟察之者,其患有四:眩于虚数,以兵为足用;
惑于间言,以敌为无能;
财力屈而妄费,官爵滥而轻与。
此皆已失之于前,当察之于今者也。
国之所恃在兵,而寡固不可以敌众,古之以少胜众者,非巧拙之甚相远,则一时之侥倖也。
学者徒见孟、荀不取强兵之说,遂以为强兵非王者事,殊不知三代之时,兵民未分,民众则兵强矣。
孟子欲得民而荀卿欲附民,是不务强兵之末而深得强兵之本者也。
今吾则异是矣,不教之民,既不可驱而强,则所恃者,素养之兵耳。
仲友顷在田野,闻江上诸军廪于公者,无虑二十万,已而乡闾有官于濒江者,言屯军类多虚籍,私为朝廷忧之,未敢以为信也。
及至金陵,见王权之军,始信言者之不妄。
当缓急之际,地远兵少,守禦不充,东西奔命,颠顿道途,锋刃未接而战士之力疲矣。
二年间,四易军帅,交手相付,前后一辙,议者轻为进取,计亦以眩于虚数故也。
散亡之后,所存益少,比阅水陆之军咸在,而舟船不踰百,甲士不过万。
听诸舆言,五尺之童知其无旧之半;
闻诸计司,名籍尚不减数万。
若朝廷按以调发,前欲其捍淮泗,后欲其固江左,是可不为寒心乎?
又闻之道路,襄蜀、江池、京口、暨阳之屯,亦仍旧弊,例非实数。
果如其言,岂不深误朝廷哉?
故曰眩于虚数,以兵为足用,一患也。
虏自南寇以至于今,计其败亡死丧之数,当不减二十万,其势力之弱于曩日,虽不待于间谍之言,孰不知之?
遽谓其无能可乘而取,则未免于过听也。
昔赵与秦三战而赵再胜,秦无所失而赵之地半入于秦,强弱之势异也。
譬之二人,一壮而一怯,其受病均,其医疗均,及其愈也壮者先而怯者后,此无他,所禀素厚则亏之难而复之易也。
以吾平日之土地人民,与虏较之,孰壮孰怯,不必智者而后知也。
拿兵以来,胜负略当,是其受病同也。
秦陇之师,吾之上驷,符离之役,吾之大举,确山之屯,忠义之巨擘也,二年之间,数与虏角,得未毫毛而丧踰邶山,医疗之方,又孰巧孰拙乎?
吾尚能悉力为六月之师,议者料虏不能为患,亦未之思也。
果其不来,是夷狄之有谋而吾之大忧也,何足深喜?
以冒没轻儳之性宜其易动,乃能隐忍以休息其民,不轻为报怨之举,又未见其真弱之形,此有识者之所甚惧也。
遽恃其不来,将堕其术中矣,故曰惑于间言,以敌为无能,二患也。
朝廷用兵以来,事从俭约,自乘舆之服御与中都之官吏,裁减并省之令无时不有,而仲友犹以为妄费,何哉?
夫养其一指而失其肩背,放饭流歠而问无齿决,君子皆以为非,诚以得其小而遗其大也。
粤自虏死寇奔,朝廷之经营备禦无所不用其至,将帅使命络绎旁午,有募兵于山西者,有筑城于两淮者,有招降于山东者,有结援于太行者,或曰造器甲,或曰兴屯田,或曰散旗榜,朝廷皆捐金币以与之,大者数百万缗,其次数十万,下者不减数万。
由今观之,得兵若干乎?
筑城几所乎?
降附有益乎?
豪杰响应乎?
器械、屯田、旗榜之属,果如建议者所言乎?
前日符离之举,与今两淮之郡邑、三军之事力皆可覆按,固不掩众人之议而逃朝廷之鉴也。
但不知所捐金币,皆有馀而归之公耶?
抑遂虚费而不反耶?
归之公犹之可也,若其虚费,不亦尾闾之泄乎?
议者必曰:「赵用李牧,以军市租与之,汉用陈平,以四万金给之,皆不问其出入。
军旅之事,招纳之计,岂可吝其费乎」?
为是说者,奸人之所籍口以盗国财者也。
李牧北制匈奴,西抗强秦,虽市租未尝会计,而所养士马甚众;
陈平离间亚父于期月之间,用金虽多,而成效亦速。
今吾捐金币则多矣,李牧、陈平之计何其寂然而未见耶?
仲友之始至建康也,闻计司仅有岁月之储,今闻其无旬月之积,公私物力困弊至此,议者尚欲妄以予人,何哉?
故曰财力屈而妄费,三患也。
爵禄者,天下之砥石,人主所以厉世磨钝,是以明王班爵不惟其人,行赏必计其功。
孔明以区区之蜀交吴抗魏,隐然为强国者,其于爵赏,一毫不以妄与也,故得鼓舞一方之豪杰,而深得三军之死力。
仲友观今日之于诸将,何其异于孔明乎?
兵未交而身已贵,师未出而爵已崇,仅有小捷,几至于无官可赏,摭近事以实之,可缕数也。
去岁有以节度为都统者,及用为马帅,遽加以太尉,岂节度不可为马帅乎?
有以副使阁职为统制者,及用为都统,遽加之以团练使,岂副使不可以管军乎?
及以言罢,官犹如旧,再起为步帅,又命之正任,是无横草之劳而骤迁者二十馀级也。
有录其前功,由遥郡为观察使者矣,又以保奏为承宣使;
有一战之劳,由遥郡为观察使者矣,又以恩例为承宣使,此又何为者耶?
子弟例应入奏锡予褒迁,皆越常等;
降附之人,莫考真伪,换授迁补,尤多优异,此又何为者耶?
诚使有益于国,虽有过于此者,犹不当惜。
今命令一行,徒使侥倖奸诈之流以为得计,而忠义勤劳之士扼腕而太息,岂不为国之害乎?
议者曰:「高祖之用韩信,必以为大将,又为之斋戒登坛;
李愬之获李祐,既以身任之,又委以六院兵马使。
吾将驾驭豪杰,可吝于爵赏哉」?
此亦与妄人为地,以窃滥赏者也。
高祖之臣如信有几?
元济之将如祐有几?
得一信遂定天下,得一祐遂入蔡州,今信、祐比肩而惴惴有敌国之忧,何也?
符离之役,信、祐何在?
去岁朝廷以检校少保赏救朐山之功,而受之者怏怏不平,彼诚见无功而得太尉,是以觖望。
使果爵不妄加,孤棘之荣岂易得哉?
故曰官爵滥而轻与,四患也。
夫眩虚数而以兵为足用,则失于不知己;
惑间言而以敌为无能,则近于不知彼;
财力屈而妄费,将无以给用;
官爵滥而轻与,将无以使人。
既无以知彼知己,又无以给用使人,和可得而恃乎,守可得而固乎?
若以朝廷之势,去是四患,非甚高难行也。
内之兵覈而增之可也,外之敌畏而备之可也;
用财不吝费,而必考其绩;
出爵不计资,而必当其功。
信能行此四者,则知己而不轻,知彼而不怠,财用而事立,赏行而人劝,和则无后患矣,守则可持久矣。
虽然,仲友观朝廷二年之间凡所设施,不可谓不当矣。
人望所归则用之,论荐所及则用之,请行者付之不疑,来附者纳之不拒,所以图谋恢复、守备边陲、拯济生民之道甚备,然而四患未去者,皆所用之人误朝廷也。
兵籍多虚,是将帅误朝廷也;
虏情莫测,是间谍误朝廷也;
财之妄费,兴事者误朝廷也;
爵之轻与,保荐者误朝廷也。
抑尝深维其故,盖亦有由来矣。
天下惟厚德君子能不轻于从人,而乘隙抵巇者莫甚于功利之士。
爰自圣天子赫然奋怒,厉复雠之志,一二大臣同心济谋以赞盛德,盖有速成大功之心,而行险徼倖之徒因得乘间以肆其说,献议则诞谩于咫尺之书,进图则欺罔于一幅之上,奏功则曰前此未有,言败则曰兵家常事,遂使将帅屡犯所短,迄无寸效,反有前之四患。
仲友之愚计,以为塞欺蔽之原,定兴复之计,惟在朝廷深谋远虑,匪棘其欲而已。
夫一气不顿进,一形不顿亏,虏之衰形虽见,然犬羊之力未竭。
今吾欲以单弱之师旅,空虚之府库,一举而经营之,所以事倍古人而功未半也。
尝论勾践之灭夫差,燕昭之报齐怨,皆君臣相与计谋,积累十数年之功而收之一日,非不详且熟矣。
向使夫差信子胥之言,知所戒惧,湣王不以屡胜而虐用其民,轻弃其邻国,则会稽之怨未易报,五国之师未易合。
为勾践、昭王者,又当何如?
曰君子能为兴复之计,不能为兴复之时,计定而时至,一发而成功,计定而时未至,君子增修其德以俟之,盖不独在其一身,而亦有在后人者焉。
故《孟子》曰:「君子创业垂统,为可继也,若夫成功,则天也。
君如彼何哉?
强为善而已矣」。
此言非迂阔也。
今和之与守,皆随时应敌之方,非吾之实谋至计也。
吾之实谋至计,要当君臣至诚,日夜不忘宗社之雠,先为立国之计,以建兴复之基,力行不倦以须可为之时,得时则起而收之,臣子之至愿也。
倘时之未至,必使吾君臣之诚心,明足以合于人,幽足以通乎神,上无负于祖宗,下不愧于民庶。
在天之时,终亦必至而已矣。
以主上之豁达果断而春秋鼎盛,执事之博大高明而蚤膺重任,上下同心协力而为之,近期十年,远期二十年,狂虏灭矣。
若欲速而危国剿民,幸安而玩时愒日,事虽不同,失则均耳。
仲友至愚无识,不胜忠愤激切之情,惟执事察其忠而赦其愚,仲友之幸也。
送同官黄教授序 南宋 · 唐仲友
绍兴岁辛巳,北虏渝盟,天子震怒,命将进讨,河南郡县稍款附,捷书日闻,中外翕然,谓克复可日月计。
时永嘉黄君圯老方为金陵泮宫师,仆始忝同僚,从容言及之,君曰:「虏为谋久矣,今王师压境,下数城而兵不出,情叵测,且蓄恨而发,其毒必深」。
冬十月,虏酋果悉其师入寇,戊申渡淮,壬戌渡江,我师退败相继,人情岌岌不自固,君复为仆言:「虏实强暴可畏,然罪贯盈,天将亡之」。
已而果有变,守巢穴者自立,凶酋弑于军,使来告退,希功者因言虏众溃,愿归侵疆,宜乘机进取。
十二月,天子亲视师,正月至金陵,缙绅韦布之士章交公车,皆有空朔庭、封狼居意。
君慨然曰:「是可不为天子言乎?
虏酋虽死,众尚强,且我师老矣,陈之中原,果遇必败,不如先图关中,势可万全」。
乃投匦上疏,言晋、宋、梁、陈北讨不利凡八事,且画取秦五利。
既奏,天子下其议,君亦贡副封于宰府,不数日,称誉翕然满都下,公卿大臣恨见之晚。
未几,銮舆还宫,会君以荐员改京秩,解组趋朝,交游惜其别也,会于西园以饯之。
酒半,仆释爵而兴言于诸公曰:「夫静而能谋,柔而能守,学不为空文而贵实用,言不阿时好而有忧国爱民之诚心,若此者可以为天子近臣矣。
仆与君当警急时相从居,闻胜同喜,闻败同惧,闻事同议,妄意自谓知君为悉。
望其容粹而温,察其心和而平,稠人广座,语如不出诸口,间发一言,必审而当理,于前数者,其兼之矣。
是行也,群公之荐不遗馀力,必将引而寘诸耳目之官,不则登道山而泳璧水,为异日大用之阶矣。
虽然,愿有请也,君子信而后谏,可以言而不言谓之隐。
君之通达古今,议论不苟,既信于人,未税驾必有迫而求之以咨度当今之急务者,虽欲不言,胡可得也?
二十年来,息兵不用,中权匪人,隐滥尺籍伍符,乾没财货,军行凋落,戎马驽敝,一旦遇敌,不死则奔。
士卒平居饱食安坐,骄不可制,荷戈一出,觖望醲赏,未及遍行,睢盱桀骜,有圜视四起之意。
两淮十馀州失业数十万人,无所得食,相攻剽以争一旦之命;
江南白丁给馈饷,供徒役,北至于淮,踣毙踵道,东作方兴,未有息肩之期。
愿君推前日诚心,复以是告吾君吾相,庶几去华务实,舍末趋本,旷然大变,以解斯民倒垂之急。
用则天下受其赐,不用则亦已矣,君何愧焉?
仆诚戆愚,愿希古人赠言之意」。
众曰善,因书以为别,且系以诗。
兵制总序 南宋 · 唐仲友
凡有血气皆有争心,争端一萌,非兵莫弭。
参将、羽林,彪列《乾度》;
地中有水,著在羲画。
毒民畜众,其来尚矣。
炎帝而上,载籍不可得闻。
黄帝氏弦弧剡矢,重门击柝,攻守兼用,丘井里法,亦农战两修焉。
故虽兵师营槔,靡常厥所,而大灾以定,蚩尤以平,后世所不能加也。
禹征有苖,会群后;
启战于甘,乃召六卿侯国,王畿之兵见其大略。
少康成田旅众,以复禹绩,井赋之法昭然于此。
《禹贡》甸服而五百里,五等之封,大不过同,则以十制一之数也。
三代之典,《周礼》仅存,出赋制军,教战牧马,颇可考见。
大抵乡遂立军,丘乘出赋,而又太宰有宫正之版,司马总虎贲之士,司寇属四夷之隶。
大事致民,大故致馀子,田与追胥竭作,自成人以上,无不执干戈以槔社稷者。
九州之广,大约其数为兵几七百万,羡卒不与焉。
不耕而食于公者,不什之一,春蒐、夏苗、秋狝、冬狩,无不教之民。
国马足以供军,公马足以称赋,无不蕃之牧。
所以居重驭轻,兼制夷夏,法制备矣。
周道中衰,宣王复古,内修外攘,歌于《小雅》,四骊十乘,其车三千,具见先王之制,然不耤、料民,版图卒乘寖以耗缺。
东迁以降,诸侯力争,各变古制以谋富强。
齐作内政,晋作州兵,鲁作丘甲,郑作丘赋,楚有乘广,吴教车战,兵革不息,田莱卒荒,更相吞灭。
至于七国,商君始开阡陌,募三晋之人力耕于内,使秦人尚首功征伐于外,遂强诸侯。
齐之技击,魏之武卒,赵之胡服骑射,莫能当也。
自此耕战始分,馈饷日滋矣。
始皇既并天下,快心胡越,谪戍之法,遂召一呼之难,骊山赦徒,仅救周章之祸,而蜂起之寇遂不可支。
盖民承六国之馀,习于兵甲,虽驱市人而战,犹非后世素练之卒所能比烈也。
汉兴,总帅豪杰,又兼巴渝、燕貉之助,天下既定,制度大抵袭秦,京师置南北军,郡国有材官骑士,此其常制也;
而募罪人、七科、谪良家子、弛刑徒、孤儿、楼船之属,名制不一。
当时边郡士卒犹起田间从军,养于公者盖寡,然已病转输,而募民屯田之策起矣。
东都大率循旧。
三国分裂,生民殄瘁,魏收黄巾之众,吴出三越之民,蜀资南中之产。
晋平吴蜀,收其吏卒,大概二户而赡一兵。
太康以后,诸王各拥强兵,因致篡夺,又废州郡武吏,以召寇攘。
然邺下议众,榜门归耕,则一时调发,非皆仰给于公者也。
江左草创,大抵籍兵于民,而权归征镇,荆楚擅强,计其吏兵,倍蓰他州,失轻重之权,屡致窥窬之祸,其法制无足言者。
元魏起戎狄,控弦百万,尽有中夏。
自迁都河洛,六镇旧兵势隔荣进,遂以召乱。
高齐将卒,皆出六镇之馀。
宇文据有关中,始创府兵之法。
隋氏稍增其制,盖以强宿槔、重京师,而边镇亦各有兵。
辽左之役,九十六总管兵百馀万,知其不独府兵之出也。
唐起汾晋,助突厥先得关中,兵强天下,遂置折冲府,虽暂有废兴,而法备贞观。
大凡为府三百六十馀,而在关中者二百六十三等,通率为兵六十万,以备宿槔征行,而边兵戍守不与焉。
又以河北人多壮勇,不置府兵。
京师复有禁军,与宿槔对峙。
是时威加四夷,边兵尚寡。
高宗以后,府槔寖缺,仓猝征行,或一切募兵充数。
至明皇时,槔士不充,张说请募彍骑,总其数不过十二万,不居府槔三之一,而外事边功,诸镇之兵增至四十九万,戎马八万馀匹。
天宝中,禁槔皆市井之徒,而禄山兼三道,拥兵十八万,马二万六千馀匹,又采访河北,外总诸藩,尾大不掉,以召祸乱。
虽西北诸镇悉兵赴难,犹不能当,至外假回纥、南蛮之援。
安、史既灭,山东之地遂为降将割据,田承嗣使壮者习战,老弱耕稼,魏兵遂强,乃知太宗不置府兵之意深矣。
自是跋扈相延,征伐不息,诸镇各务强兵,仰给度支者日众,而神策二军悉归中尉,天子几无一兵之权。
间有太原简厮牧昭义教步兵,剑南置雄边子弟,皆人自为制,取强一时,议臣策士欲复府卫,终莫能也。
由是宦寺藩镇权势相轧,以至于亡。
盖自元和中李吉甫为《会稽录》,率三户养一兵,生民之困已甚,况其后益陵迟乎?
五代分裂,惟兵是急,大率皆出权制。
刘守光首行黥涅,而良民耻于为兵;
杜仲威倚兵为市,而赡养之费遂倍。
周世宗斩先奔将佐,纪律稍张矣。
太祖承百王之弊,始禁侵掠,严阶级,简阅招募,制益严密,举天下兵不过十五万,而天威无敌。
太原既平,太宗始事西北。
淳化以后,诸将屡衄,素练之兵所存无几,乃调西北民丁以益,兵数遂倍前。
真宗戎车再驾,遂盟澶渊,然招募益广,至数十万。
及元昊外叛,契丹要盟,边兵日增,遂逾百万之数,又有义勇、弓箭手之属以助军势。
熙宁以降,颇事开拓,禁旅之外,又增民兵,虽保甲、保马继有废置,而峒丁、刀弩手之属益广矣。
国初兵在州郡,元丰始置将总之,而州郡颇患缺备,调发不以时集;
又京师禁旅,渐以并营为功,复多出戍,前日营屯废为游观之地。
承平日久,将卒骄惰,遂无藩篱之固。
太上中兴,东南奋弱为强,化叛为忠,十馀年间,天声遂振。
和议既成,悉收三帅之精锐以强辇毂,分屯之军皆隶禁旅,臂指屈伸,靡不如志,可谓一时之善制矣。
然艰难之际,事多权宜,饩廪倍增,后虽息兵,因不能改,天下经费,兵居其九。
干戈载戢,而府廪尚虚,弓箭手、刀弩手、峒丁之法寖亦废缺,无善后持久之计,议者病之。
屯田保伍,屡有建置,而未睹成绩。
大抵将帅务增军,计臣虑广费,凋瘵急抚摩,边陲关备禦,求其两得,未见长规。
昔越、燕以弱报强,皆拊循其民,终得死力。
今江淮、楚、蜀之民不为不众,而尺籍伍符未当春秋霸国之数,有司尚有乏帑之虑,时异事殊,一至于此!
故历考古今之变,著于篇,以备执事者参酌焉。
范蠡论 南宋 · 唐仲友
为将不难于用智,而难于知道,料敌出奇,临机制变,避害而趋利,舍坚而攻瑕,其守藏于九地之下,敌不知其所攻,其攻运于九天之上,敌不知其所守,若是者谓之智。
顺阴阳之宜,因天地之常,达翕张予夺之变,明消息盈虚之理,用天下之至柔而能胜天下之至刚,用天下之至弱而能胜天下之至强,若是者谓之道。
用智之将,贪功或以危国,矜功或以丧身;
知道之将,师胜而国愈安,功大而身不辱。
此不可不辨也。
昔晋厉公与楚争郑,大夫皆欲,范文子不欲;
将战于鄢陵,大夫皆欲,文子不欲。
其与郤至、栾书往反辨论之尤力,至献六间之谋,卒战胜楚。
及将馆谷,文子立于马前,而戒晋君反国,则使宗祝祈死。
自常人观之,栾、郤之谋可谓智,而文子之忧似若过矣。
未几而晋乱,不踰岁而难作,三郤诛,厉公弑,书为逆首,至孙卒灭其族,晋政遂归于六卿,文子之言,乃始大验。
盖栾、郤狃于用智而不知道,其祸乃至于此,吾是以知用智之不如道也。
范蠡之佐句践,其几于道者乎?
方句践违蠡谏而山栖,滨于死矣,召蠡而问,蠡无惧心,卒以计事吴而退其兵。
与句践入臣于吴,三岁而后反,乃相与谋取吴之计。
及吴王淫于乐而忘其百姓,句践曰:「可矣」。
蠡曰:「姑待之」。
吴杀申胥,句践曰:「可矣」。
蠡曰:「姑待之」。
吴蟹稻不遗种,句践曰:「可矣」。
蠡曰:「姑待之」。
伐吴而至于五湖,吴人挑战,句践欲许,蠡曰弗许。
栖吴于会稽,吴人请和,句践欲许,蠡曰弗许。
卒能不伤越民而灭吴。
观其说前后累数百言,大抵不出乎天地阴阳、日月四时、刚柔屈伸、盈缩转化、左右死生之理,颇与老聃之书相出入,吾以是知蠡之用兵,盖近于道。
故能广运百里之境,并取强吴,而国无疲敝之灾,泛轻舟于五湖之上,而身无刑戮之患,皆知道之力也。
或曰:「所谓道者,当本仁义。
蠡事吴使之骄,又劝之伐齐,及其蟹稻,又使句践弋猎觞饮以疑之,皆近于谲诈,岂道也哉」?
曰:此虽时有权变,未能纯乎仁义,然其大意,近于《诗》、《书》。
《仲虺之诰》曰:「兼弱攻昧,取乱侮亡,推亡固存,邦乃其昌」。
《酌》之诗曰:「于铄王师,遵养时晦。
时纯熙矣,是用大介」。
圣人岂乐于用兵,故为是攻取遵养之术哉,患之未除,有不得已。
《师》之《彖》曰:「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吉」。
此之谓也。
越,吴之雠国,怨仇已深,其势不两立,越既失计以败于吴,不卑事之,势不能免。
以夫差之好兵而辅之以子胥,非移于他国则越不得以无患;
及吴之亡形虽具,而大国未可以轻测,傥使之同力致死,则未见必胜之理。
蠡因外予而内图之,得取乱侮亡之义,无害其近于道也。
曰:「蠡之取吴可也,功始成而遽去之,又策种而致之死,乌在其为道乎」?
曰:吾于此益见其近于道也。
范氏之言曰:「惟圣人能内外无患,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
又曰:「无德而福隆,如无基而厚墉」。
厉公之所以死者,惟无德而服者众,功烈多也。
句践之始立也,入则酒荒,出则禽荒,百姓之不图,惟舟与车,固非上智之资也;
迫于会稽之耻,乃励志于复雠,固非安而为之也。
方其以小国并强邻,惧心必亡,侈心必生,侈而不戒,难又将作,种、蠡其左右手,失之必惧,惧必求人,越之才大夫,舌庸、皋如之属尚多,必能辑睦以相保,此蠡所以蜚遁,又遗种书而劝之去也。
种狐疑不决,以自取祸,岂蠡之罪哉?
然则孙武之书曰:「五行无常胜,四时无常位。
日有短长,月有死生」。
则武亦知道者乎?
曰:武佐阖闾,破楚入郢,师老于外,卒为秦败,智犹不足,而况道乎?
岂子胥急于复雠而不欲归耶,将阖闾之不尽用武耶?
不然,则空言而已。
非知之艰,行之惟艰,此之谓欤。
汲黯论 南宋 · 唐仲友
自古奸雄觊觎人之国家,不惧其土地之广,甲兵之众,而常惮其有仗节死难之士。
盖国之兴废,常系乎人心,而感激人心者,莫大乎忠义。
理义,固人心之所同然也。
不幸而怯于势力之强暴,愤懑抑郁而不能以自奋,必有大过人者。
抗不回之操,以折凶虐之气,虽奸鈇逆鼎陈于前,甘心蹈之而不悔,则匹妇孺子闻风而兴起,犹知扼腕不平,誓雪大耻,而况于壮士乎,况于君子乎!
此国家之所深恃而奸雄之所深惮也。
秦始皇帝游会稽,渡浙江,项籍观之曰:「彼可取而代也」。
隋炀帝方盛,杨玄感私于李密曰:「上多忌,隋历且不长」。
彼奸雄之窥人国,岂畏其广且众哉!
汉淮南王谋反,独惮汲黯,曰:「汲黯直谏,死节守义」。
至说公孙弘辈,若发蒙耳。
节义之能慑奸心见于此矣。
且黯之在朝,经术不如弘、宽,文章不如相如,谈说不如严助、吾丘之属,其所长者,不过节行修洁、任气好谏而已,其所慕者,不过袁盎、傅伯之为人而已。
使淮南乱,黯止一死,何能为汉重轻?
而淮南畏之若是,何哉?
独不闻王蠋之事乎?
蠋谏齐不听,退耕于野,及燕之入齐,欲以为将,不听,将屠昼邑,蠋不从而缢死,齐大夫闻之,曰:「王蠋布衣也,义不北面于燕,况在位食禄者乎」?
乃相聚如莒,求诸子立为襄王,卒以齐反燕,尽复其故地。
节义之感人若此也。
使淮南而杀黯,则汉之群臣激于义愤者,岂后于齐之士大夫?
必不置淮南于地上,此所以逆折其奸萌也。
或曰:「何武言卫青在位,淮南寝谋,直畏青之善战尔,非惮黯也」。
曰:淮南诚畏青,不过欲刺之,非惮其义而不敢发也。
严助谓黯居官任职,无以踰人,然至其辅少主守成,虽自谓贲育,不能夺也。
武帝亦然助言,断然曰:「古有社稷臣,至于汲黯近之」。
黯之节义,素信乎汉之君臣矣。
大将军青侍中,上踞厕见之;
丞相弘燕见,上或时不冠;
至于见黯,不冠不见也。
观武帝待遇之轻重,则二人之优劣断可知矣。
虽然,孔文举以绝人迈往之气,秉义正己,立乎垂尽难支之朝,高言谠论,屡挫奸锋,其英烈之概视黯岂少贬哉?
卒为操诛,无救汉败,何也?
人心尚存,义士易为力;
人心已去,义士难为功。
节义之与人心,更相为用者也。
东汉党锢之祸,忠臣节士骈颈就诛,暴虐之政流毒四海,民心之离汉久矣,君子于此,不屈其节,以身殉国家之难,虽不能救危亡于一时,亦足以立名节于万世,其视陈群、华歆之徒,犹粪土尔。
吾以二子立节同而成功异,恐后人有惑焉,故以其时辨之。
重修台州郡学记(1180年) 南宋 · 唐仲友
本朝以恢儒为家法,自庆历迄绍兴,命教益广,矧在甸服,敢不钦承?
仲友奉命假守至郡,既谒先圣,行视学宫,将就倾圮,惕然念非宣化所宜,乃议修学。
集乡之缙绅,推其贤能者二人庀役事,择僚属四人助之。
始作于庚子孟春,毕于首夏,材良匠能,可支百载。
夫以天子命郡置学,选名师教士以德行道艺,以培植风化,震荡习俗,使人知有礼义,乃王道之本,生民之命,不可一朝缓也。
兹郡迩辟廱,而以水火风旱之相仍,补败不给,顾视叹咨,以迄于今,又因循而不修,守之罪大。
今捐数千缗,而贤士大夫乐与共成,岂独守之责塞,实亦成前人之志,副多士之愿,非天子之德厚,而朝廷之化深欤?
喜其成而推其本,言之不足而至于咏歌,诗其可无作乎?
诗曰:有学之宫,既久斯圮。
匪乡之英,孰葺而起?
伊乡之英,匪为我劳。
辟廱之化,其流滔滔。
有庑斯修,有门斯闶。
多士复来,居移气壮。
台山巍巍,江水逶迤。
有学之宫,与江山齐。
既安尔居,既鼓尔箧。
青青子衿,盍逊尔业。
我风斯移,我俗斯美。
诏尔多士,无负天子。
重建学校记(淳熙十五年十二月) 南宋 · 唐仲友
国家稽古道命,教编郡邑,远迩靡不承,庠序盈门,迨于荒陬。
矧是浦阳,属名郡,为佳邑,尝有显者。
今迩辇毂,海流頖水,化源下渐,矧伊黉宫可废不葺?
县学凡三迁,重建于皇祐间,宣和七年徙今址。
绍兴以来,令蒋枢、李概、张公盛、葛立柔、司马俨、陈伯广、赵汝越补敝支倾,制未经久,教养道阙,士气不振,俗用芜陋。
主簿丹阳葛君采始至,谒先圣,顾瞻堂陛蓁芜颓圮,惕然不宁。
既阅月,岁月句稽职举,恤惠孚,喟然叹曰:「我祖清孝、文康以儒受国恩,今四世矣,小子敢忘本」?
即告于令。
黄岩鲍君祖文愀然曰:「学废,令负责,设岁幸丰,民补败未给,美哉艰乎,当何为计」?
葛君曰:「禄虽微,皆君赐民膏,请捐数月以为倡,庶身教者从事克济」。
鲍君曰:「诚如是,吾亦何爱于五斗」?
谋既定,以咨丞尉,佥和不疑,乐输勉从,民是用听。
得缗钱数百。
乃以淳熙戊申季春月甲子鸠工庀徒,命学职于瑑佐经画,石康功司出纳,石知义、宣统各赞以力。
役既阅时,太守修撰赵公以闻平之望,下车脩教,闻而悦之,吏民奋励。
越仲冬晦,新学成,费千缗,半出民助。
广殿崇丽,倍蓰旧规。
重门列戟,外疏两池。
疏达缭垣,植柳外环。
邑人改观,咸知士尊。
既毕工,于瑑以状事来告仲友曰:「吾邦有贤牧使、令佐,获展其能,学敝以新,教仆复起,上化用宣,窳俗将变,不可无纪。
矧夫美成在久,间者学之饩廪多充他费,厥数褊迫,教用不给,今学既成,将丰厥养,充厥教,愿声以诗,上达民情于黄堂,使终惠于我士民,永以为勿坏之劝,不亦韪与」?
仲友拜而言曰:「宋德厚矣!
自承流至于邑寮,皆知重道以绩于成,异时弦歌流闻,受人易使之风,河润千里,居邻邑者与受大赐,岂敢辞葛君之命」?
乃为诗曰:浦山之阳,维苍苍兮。
浦阳之流,维洋洋兮。
民生其间,庶且康兮。
士业于儒,显亦尝兮。
教化之宫,曷其荒兮,圮极其崇,守维良兮。
簿矢其谋,令曰臧兮。
甲子三周,新化堂兮。
重门列戟,水半璜兮。
士知自尊,化尔彰兮。
天子之德,吏奉扬兮。
学非美观,道欲长兮。
守尚终惠,民不忘兮。
尚爱植柳,如甘棠兮。
元应善利真人祠记(淳熙九年正月) 南宋 · 唐仲友
道家言仙人王子晋受帝命为右弼,真人治天台山桐柏福地,坐金庭宫,受五岳朝谒,总御众仙。
其位高,其职重,其冠服、仪卫尊严。
率民以事神,其礼宜称,蒙泽而效报者,可苟简而但已耶?
淳熙辛丑夏旱,郡以故事迎香火于山,至郊而雨,邦民咨嗟,愿致崇敬。
乃更天庆塑像,镂木加髹,绚以奇彩,帐座、舆辇、幢节、旌扇、葩果、灯烛之供,皆新之。
工匠精能,金碧辉映,瞻者改观。
壬寅岁上元,庆赞于郡之君子堂。
后二日,奉安于昊天殿之东偏,使吾民永有依向。
自周及今数千载,真人道益光,政和、绍兴继锡显号,仲友之报德,则已微矣,故采《国语》、仙传,效步虚之音,为赞咏九章,授羽流歌之。
其词曰:周道昔波荡,王子生不辰。
忠言谏壅川,亲意不我亲。
天坏不可支,厌此浊世尘。
乐师尔何知,吾将去上宾。
吹笙洛阳道,邂逅浮丘公。
方瞳一莫逆,精思嵩高峰。
剑舄我何有,飞驭凌刚风。
时闻凤凰鸣,隐隐丹霞中。
弦月何皎皎,缑山何巍巍。
上有白鹤驾,聊与时人期。
后天凋三光,何必千年归。
金阙帝有命,吾非丁令威。
帝念下土民,山川分百灵。
命汝右弼君,秘宇开金庭。
阖辟阴阳机,五岳趣朝缨。
暇日帝汝思,时时来玉京。
桐柏亦何有,清辉照琼台。
众泉注金石,万木罗琳瑰。
玉室静窈窕,鹤辔纷徘徊。
紫云拥飞盖,知是真仙来。
丹符列素奏,黄水晞云浆。
吾道固欲传,世人殊可伤。
授汝紫阳周,语尔茅山杨。
食之仙人芝,引袂同飞翔。
丹丘壤千里,水旱固所司。
吾民实可矜,有守孰不祈。
应汝捷影响,乐岁免阻饥。
万人齐叫阍,天子远亦知。
天子锡荣号,贲我灵宫祠。
吾道岂加损,群心自瞻依。
峨峨芙蓉冠,剑佩明朱衣。
自周迄于今,千载弥光辉。
外传炯遗迹,真诰垂微言。
子微有妙笔,罗列丹青传。
我生后诸子,倾心慕真筌。
像设俨如在,白云聊续篇。
按:《嘉定赤城志》卷三一,嘉庆二十三年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