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
位置
作者
岳珂南宋 1183 — 1244
忆昔二首 其一 南宋 · 岳珂
五言律诗
忆昔绍兴际,垂髫游上都。
舜廊时访道,禹殿日陈谟。
士肄几三代,儿嬉遍九衢。
謏闻仍有幸,犹及拜先儒。
上巳约客总宜一病不及往二诗呈陈元履王渊道诸人自酌 其二 南宋 · 岳珂
七言律诗
我是棠矶旧钓徒,天教生与水云俱。
兰亭正值人修禊,柳岸还添浪拍湖。
幸有丈人观笔法,可无嘉客醉兵厨。
直须去跃城东马,更与留春作后图。
饯紫微高侍郎朝天 南宋 · 岳珂
紫微星郎天上客,身是南宫小宗伯。
斗杓夜转天门开,平地一声惊霹雳。
已将椽笔提斯文,更决河汉排风云。
银潢直下洗戈甲,坐看九陌狂流奔。
黄金为台玉为帐,有眼须看舍人样。
绍兴季岁说雍公,曾冠貂蝉登上相。
峨嵋山高钟异人,昔年相国今后身。
声名何尝岷蜀隔,草木仍是江淮春。
君不见嘉熙圣主躬神武,法祖整军荡强虏。
又不见魏公一战平麟猊,次年子月天废齐。
天心废兴真有待,肯以贪残易仁爱。
大数恰逢一百年,埽穴犁庭当复再。
今年又自淮西来,右相勋名传九垓。
旄头黑云坠西北,两两比色明三台。
先朝贝州妖贼起,若比此胡(四库本作时)仅蜂蚁。
当时礼部文侍郎,一日奏凯同平章。
徽宗皇帝临右军兰亭序御书赞 南宋 · 岳珂
太霄帝君升寿丘,梦中灵篆垂鸾虬。
翩然下作八极游,赤符羽盖临中州。
神机天纵凌□□,日□月□孕□□。
□□殿前卷罳罘,□□□□侍卫休。
昭回云汉光正浮,万象不足供雕锼。
兰亭当日禊事修,笔力一挽回千牛。
不特字健文亦遒,萧统作选弃不收。
藿羹讵识罗珍羞,掎摭珷玞遗琳球。
帝谓□□予欲□,巨笔霞练扶斗辀(原作航,据聚珍版改)
写成斜月辉琼楼,群真鹄立光射眸。
六丁雷电不可求,倏忽一瞬三千秋。
长安千门曲江头,柳色曾系金□□。
天涯恭览涕泗流,苍梧叫□□□愁。
梁阮研宰相帖赞 南宋 · 岳珂
巨济取帖,断于李唐。
而予何人,波及于梁。
然而考硬黄之流别,辨缃素之古香。
并之以淳化秘阁之迹,印之以绍兴御府之章。
于戏斯文,不忝厥藏。
欧阳询阴符经帖赞 南宋 · 岳珂
内史书如率令,善奴秀比官奴。
千古会稽楷则,于今重见阴符。
冯承素兰亭叙帖(原缺,据聚珍版补) 南宋 · 岳珂
猗应龙,蟠九嵏。
抱骊珠,閟含风。
见似人,喜若跫。
作者谁,臣姓冯。
吴通微临兰亭叙帖赞 南宋 · 岳珂
禊帖之亡,坏土其朽。
至于贞元,夫岂一手。
彷佛之传,烂如晨星。
尚胜定武,以石得名。
米元章灵峰行记帖赞 南宋 · 岳珂
永和之兰亭,列序时人。
文字之不磨,千载莫邻。
彼睎颜之徒虽未足伦,观其所传,亦庶几彷佛乎清尘。
米元章临谢安八月帖赞 南宋 · 岳珂
八月一帖,无为宝晋之刻,则其初也。
兵燬而后重取而镌,遗其精而得其粗也。
京口供军之碑,绍兴所传,芾之书也。
此帖亦其同时,同出于尚方之储也。
芾之嗜帖,所谓麻纸十万,足以验其平生之工夫也。
字与跋皆不同,盖所临虽出一手,而其所得之时日则殊也。
供军帖字之所以寡,出于率意之真,而此二帖则皆临而非摹也。
京口海岳,芾所居也。
两临本之并传,尚可以见其人之绪馀也。
吕居仁(本中)瞻仰收召二帖赞 南宋 · 岳珂
吕氏一门,我朝韦平。
衣冠既南,孰为典型。
猗欤北扉,翰墨腾英。
难进之风,蔼于心声。
其进维何,风雷隐砰。
贱霸尊王,万古作程。
天将开之,以豁聩盲。
孰遏其萌,维盗实憎。
观公初心,何止惩羹。
亲朋斯升,方喜汇征。
私书之诒,犹欲却行。
岂愿空言,与乳臭争。
道之将宏,非人所能。
俯首事雠,众方若酲。
讵知祸胎,自汉公卿。
沦胥一谈,大吕为轻。
纶音一颁,四海竦聆。
臧宫鸣剑,贾谊请缨。
书下奉天,已识中兴。
曲笔谁欤,反肆讥评。
阴险何知,云收雾明。
公帖初获,我心未宁。
谓彼噂沓,臆度以情。
是或鼠腐,犹疑鸿冥。
既见公书,恳恳至诚。
视彼傥来,虽宠若惊。
肯以王言,屈于奸朋。
公义既昭,公论既明。
迨今百年,犹歉混并。
时欤数欤,迄莫我听。
公帖云烟,公心日星。
彼犬之狺,何吠非形。
天澄气清,修竹兰亭。
阅此帖焉,对于汗青。
鄂忠武王出师疏帖赞(宝庆元年二月) 南宋 · 岳珂
右,珂先大父维师忠烈鄂国忠武王手奏出师疏真迹一卷,高宗武文皇帝御笔批其后。于虖,靖康元二之祸酷矣烈矣,不胜说矣!楚齐代妖,王纲绝矣!先王发愤古邺,思澡思雪,必欲挽河汉而决之。一念既立,高厚对越。驱驰忽倏,叱咤隆缺。障横溃于既倒,扶不周于将折。此其立志,盖霍去病所谓不立家于匈奴之未灭,诸葛亮所谓鞠躬尽死以正祁山之伐,裴度所谓贼未授首臣不还阙。千载相望,异世同辙。勋名未究,卒偾权孽。此吁天之书所以俯伏天闑,泣尽而继之以血也。手泽散轶,百年惊阅。宝庆乙酉王春二月,恭获墨宝,仍睹奎札,既以伸霜露之痛,遂可想风云之节。百拜毖袭,庸附前哲。赞曰:
于惟绍兴,扶危支倾。
揠校涖戎,不识一丁。
先王奋呼,起自诸生。
经通谊明,笔妙墨精。
翠微之诗(原作时,据聚珍版改),五岳之盟。
祁阳整旅,东松纪行。
迹遍九州,气凌三精。
粤时出师,首兹抗旌。
规模弗愆,忠愤莫撄。
上心载嘉,奎章式形。
谓朕何忧,惟尔责成。
以百万师,观我甲兵。
仅四十里,复我旧京。
日却阳侯,星陨中营。
苌血遂碧,狐史漫青。
天不诱衷,曷其底宁。
伤哉离骚,坐此修能,冰镂芷馨。
惟帝鉴忠,惟人与诚。
烈并褒鄂,志恢幽并。
有奕龙迹,遹昭骏声。
遗墨既刊,大猷是经。
对于庙祧,岂惟云仍。
按:《鄂国金佗续编》卷一。又见乾隆《汤阴县志》卷九。
⑴ 原作泣,据聚珍版改
乞颁降诏令回避孝宗钦宗名讳奏(嘉定十三年十月) 南宋 · 岳珂
臣闻尊祖敬宗者,帝王之达孝;
以讳事神者,国家之定规。
宗庙有讳,刊之令式,布之民庶,昭如日星。
而有司沿袭故常,犹有条奏弗时之弊,臣窃惑焉。
恭惟孝宗皇帝盛德巍巍,以华协勋,而潜跃基命之始,威熛招纪之名,所以与天挈崇者,尚未昭布于天下。
至乃举其二而废其一,即其新而忘其旧,知一名之当避,而不知二字之不可连。
故今旧讳之从伯、从玉、从宗者,形诸文书则联翩而不疑,仕于官府则习读而弗怪。
甚而下俚闾阎之贱或得以命名而称之,尊避敬讳之典迄未得视祖宗以为比,甚非陛下揭虔教孝之本意也。
臣常伏考国朝之制,太宗、仁宗、英宗、神宗旧讳二字者凡八,皆著令不许并用。
考绍兴文书令,有曰「庙讳正字皆避之」,又令之注文曰「旧讳内二字连用为犯」。
夫庙讳之尽列嫌名,旧讳则惟存其正,列圣相授,酌礼用中,又从而申制焉。
字之复者则勿连,字之一者则尽避,不简不苛,情文叶称,弗可改已。
今累朝之已行者既极其明备,而祖庙之未举者犹事于因循,则何以光丕承之烈于方来,而慰奏假之孝于今日?
乞下之礼官,讨论订议,亟颁明诏,增附甲令,尽孝治之美,以宣示亿万世。
窃惟钦宗皇帝旧讳二字,其一从面从旦,其一从火从亘。
虽享国日浅,未遑颁下,而考之哲宗、孝宗旧比,皆合回避。
乞并下礼寺讨论,颁降施行。
上宰执第二书 南宋 · 岳珂
五月日,承务郎、新差监镇江府户部大军仓岳珂谨斋沐裁书,再拜献于某官阁下。
珂闻之,常言有曰:「人之是非,其惑常在身前,其定常在身后」。
盖谓身之前则系之于人,而私情爱憎之易偏;
身之后则笔之于史,而公论是非之自定。
嗟乎!
史固足以示信也。
所书果得其实耶,则一褒一贬,足以发潜德之幽光,诛奸谀于既死,诚万世之衮挞也。
苟传闻之或失其当,是非之或轶其真,笔削错施,而褒贬易位,何以示天下之劝惩乎哉?
昔者观班孟坚之史,自武帝以前盖祖太史之旧也。
而传陈涉则「至今庙食」一语,辄不敢删,不知所谓今者何代,而孟坚时涉之祀存乎否也。
虽然,此犹曰有是事也,则为可据也。
近观唐大历间乐平令魏仲兕记饶娥之事,与史大异。
及考之柳子厚所传,则史盖全用其文,而不知仲兕为令于此,得之亲见,彼子厚特传闻之讹也。
以此知古今之史,邈亲见而信传闻者,其失实多矣。
不特此一二事也,以此而示荣辱于万世,不亦甚可哀欤?
伏念先祖武穆蒙被绍兴权臣之祸,一时山林之史,往往得于风闻,记录二三,则已失其实矣。
重以王俊之徒文傅会之辞,张俊、万俟卨之徒主煅炼之狱,日历之官取證于此,则又非其实矣。
当是时,权臣实专史馆之柄,一笔一削,皆出其手,史官之能为董狐者几何人哉!
则又必有变乱其实者矣。
是则荣辱万世之权,倒置如此,不有王公大人慨然以为己任者,则纷纷簧巧,谁与正之?
恭惟阁下以忠厚之心,而权衡一代之是非;
以淹贯之学,而董正一代之笔削。
自一介之臣以上,其用心、其行事,皆将不逃于融明之鉴。
而况如先祖之忠赤报国,昭如皦日,而谗仇相诬,明若观火,阁下岂能不动心于一伸其枉哉!
珂谨摭诸所传所记,以为《行实》,而凡向来谗说之所以厚诬者,则又为《辨诬》,亦既上之丹扆,而辄复以其副寘之阁下矣。
伏惟宰制之暇,试一取而观之,校之史官之所载,则枉直白黑,有不难辨。
而且以此书下之策府,俾之从实删修,则阁下之所以荣辱万世者,其权行于此矣。
夫岂非盛德事哉?
孔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
有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
夫以马借人,此里巷之浅事也,而《春秋》之史官书之;
苟其亡矣,宜无与于兴衰治乱也,而孔子惜之。
以先祖报国之忠,而大节未明,其事之存亡,况有大于借马乎?
阁下能以孔子之心为心,则先祖之抱冤于地下者,其必有以补其亡矣,珂复何云!
不备。
鄂王家集序(嘉泰三年十一月) 南宋 · 岳珂
臣窃惟先臣飞刻意于学,涉猎经史,尤喜《春秋左氏传》与孙、吴之书,不为章句,不事华靡,直欲致之实用。
故其将兵,以报君父之雠为的,以达奇正之权为弓,以奋决胜之勇为矢,奠而后发,发无不中。
自束发从戎,未尝一败者,其中心之蕴,谋略之所施,往往见于表奏题跋,吟咏之间,随笔敷露。
如出师一奏,谢赦一表,天下之士至今传诵,以未见全文为恨。
先父臣霖盖尝搜访旧闻,参稽同异,或得于故吏之所录,或传于遗藁之所存,或备于堂劄之文移,或纪于稗官之直笔,掇拾未备,尝以命臣,俾终其志。
臣谨汇次,凡三万六千一百七十四言,釐为十卷,阙其卷尾,以俟附益。
曰表,曰跋,曰奏议,曰公牍,曰檄,曰律诗,曰词,曰题记,其目有八,而奏议、公牍复皆析而三。
夫题记非文也,所以著其所向之志;
戎捷非文也,所以叙其垂成之功。
或以参辩诬蔑而存,或以照应事机而录。
至于建炎投匦之疏,绍兴建储之议,则以亲书而密封,焚藁而后奏,虽侍膝之子弟,入幕之僚属,且不可见,特因记载,粗得其梗概焉耳。
都上游之奏,止班师之疏,捣京、洛之策,出蕲、黄之请,亦仅详其一二,而散帙不可考者,则盖不能究知其几也。
异时苟未溘先犬马,誓将搜访,以补其阙,而备其遗,庶几先臣之志有考于万世云尔。
臣窃观高宗皇帝报先臣建储之札,有曰:「览卿亲书奏,深用嘉叹,非忱诚忠谠,则言不及此。
卿识虑精深,为一时智谋之将,非他人比」。
呜呼!
方中原云扰,群盗猬兴,先臣秘计大策,朝奏夕可,反复剀切,皆当帝心,至于嘉叹奖激,未易殚举。
此先臣之所以蒙被知遇,而见于题品者如此。
苟不能掇拾,以俟来哲,则何以章先帝知人之明?
敢援前诏,昧死上之秘府,以备采择。
嘉泰三年冬十有一月乙丑朔,承务郎、差监镇江府户部大军仓臣岳珂谨序
嘉叹:原倒,据《鄂国金佗稡编》卷二高宗宸翰五八乙。
⑴ 《鄂国金佗稡编》卷一○。又见雍正《河南通志》卷七八,乾隆《汤阴县志》卷九。
吁天辨诬通叙 南宋 · 岳珂
臣闻天下之不可泯没者,惟其理之正也。
藏于人心,散于事情,虽或晦而未彰,抑而未扬,暧昧而未白,然是理之在人心,自有隐然而不可厚诬者。
是故伸屈有时而不同,荣辱既久而自判。
昔日之辱,未必不为今日之荣;
而今日之屈,未必不基后日之伸也。
臣先臣飞奋自单平,宣、政之间已著功于河朔。
高宗皇帝受密诏,开霸府,而先臣首被识擢。
盖自是而历官孤卿,专制阃外,未尝有蚍蜉蚁子之援,独以孤忠结知明主,自信不疑。
勋名既高,谗惎横出,而先臣之迹始危矣。
是时城狐负恃,势可炙手,天下之士莫敢一撄其锋。
而先臣之得罪也,何铸、薛仁辅以不愿推鞫而逐,李若朴、何彦猷以辨其非辜而罢,士袅以百口保任,而幽之闽,韩世忠以「『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为问,而夺之柄,最后而刘允升以布衣扣阍,而坐极典矣。
一时附会之徒,如万俟卨则以愿备锻鍊,自谏议而得中丞;
王俊则以希旨诬告,自遥防而得廉车;
姚政、庞荣、傅选之流,亦以阿附而并沐累迁之宠矣。
夫赏者人之所慕,而刑者人之所甚惧也。
豺狼朵颐而当路,顾乃相率而犯之,至于轩冕在傍,睨而不视,是岂人之情哉?
其必有大不安于其心,而后不敢为也。
盖非特󲦤绅之流心知义理之所在,平恕之吏目击冤抑之莫伸者之为也。
而异时同列之将,不敢以嫌疑而不言;
衡茅之士,不忍以非位而不言。
夺柄而未至于僇,谓未足以惩,犹之可也。
朝上匦函,暮拘天狴,风旨之下,凌虐可知,讫不能逭寸草之命,僇及其身,为世大耻。
而先臣既殁之后,复有程宏图者,大书直指,以明先臣之冤。
幸而大明当天,谗惎悉殄,而宏图之言适合圣意,宏图盖未敢逆为此望也。
然则是理之在人心,盖如何哉?
绍兴更化,逐谗党,复纯州,还诸孤之在岭峤者。
重以念先臣不忘之德意,属之孝宗皇帝,嗣位之初,首加昭雪。
既复其官爵,又锡之冢地;
疏以宠命,而禄其子孙;
予以缗钱,而恤其家族;
给以元业,而使之不糊口于四方;
旌以庙貌,而俾有以慰部曲三军之心。
日月照临,下烛幽隐,雨露沾溉,遍及死生。
圣恩洋洋,夐出史谍。
盖自汉、魏以来,功臣被诬,诞谩无实,未有如先臣之抑;
及其昭雪之际,眷渥有加,亦未有如先臣之荣者也。
圣诏之下,朝阙庭而暮四海,老耋童稚不谋同辞,咸曰:「此太上之本心,而今皇所以奉承而行之者也」。
忠愤之气,固有时而伸,而徇国之臣,亦非奸邪之所能遏也。
盖于是而三军北首死敌之志益锐,中原来苏望霓之心益切,天下抵掌抚足者亦遂少纾其郁抑之气。
此非臣私其祖之言,天下之公言也。
先臣果何以得此于天下哉?
其必有不泯于人心者存,而非可以智力使抑,以其理之正而已。
何以明之?
汪澈宣谕荆、襄,周行旧垒,见其万灶鳞比,寂无欢哗,三军云屯,动有纪律,乃竦然叹曰:「良将之遗烈盖如此」!
继而列校造前,捧牍讼先臣之冤,澈遂喻之以当以奏知之意。
此语一出,哭声如雷,咸愿各效死力,至有「为岳公争气」之语,澈慰谕久之,而啜泣者犹未止也。
故先臣复官之旨,亦略叙其归功之意。
先臣御军严整,虽小犯不贳,非直以姑息结之,而使之然也。
即此以明先臣之事,盖有人心之所同,而不待臣区区之辨。
然先臣之得罪,天下皆知其冤,而不知其所以为冤。
请叙先臣之所以冤,而后它可言也。
盖先臣之祸,造端乎张俊,而秦桧者寔成之。
俊之怨先臣不一也,而大者有三焉。
淮西,俊之分地,赵鼎命之,怯敌不行,迨先臣一战而捷,俊则耻之,一也。
视韩世忠军,俊迎桧意,欲分其背嵬,先臣执义不可。
比行楚州城,俊欲兴版筑,先臣又曰:「吾曹当戮力图尅复,岂可为退保计耶」!
俊则怒之,二也。
彊虏大寇,俊等不能制,而先臣谈笑取之,主上眷宠加厚,逾于诸将。
先臣于俊为后辈,不十数年,爵位相埒,俊则嫉之,三也。
桧之怨先臣亦不一也,而大者亦有三焉。
全家南还,已莫掩于挞辣纵归之迹;
草檄辱国,复汗腼于室撚寄声之问;
以至二策之合,不得辄易大臣之盟。
桧之私虏如此,则主和之际,岂容有异议!
然先臣一则曰「恢复」,二则曰「恢复」,犯其所甚讳,一也。
昔先兄臣甫守鄞,会稽文惠王史浩谓之曰:「方代邸侍燕间,尝一及时事,桧怒之,辄损一月之俸」。
赵鼎以资善之议忤桧,卒以贬死,其谋危国本之意,非一日矣。
然先臣誓众出师,乃首进建储之议,犯其所不欲,二也。
韩世忠谋劫使者,败和议,得罪于桧。
桧命先臣使山阳,以捃摭世忠军事,且戒令备反侧,托以上意,先臣曰:「主上幸以世忠升宥府,楚之军,则朝廷军也。
公相命飞以自卫,果何为者?
若使飞捃摭同列之私,尤非所望于公相者」。
及兴耿著狱,将究分军之说,连及世忠,先臣叹曰:「飞与世忠同王事,而使之不辜被罪,吾为负世忠」!
乃驰书告以桧意。
世忠亟奏求见,上惊,谕之曰:「安有是」!
既而以诘桧,且促具著狱,著得减死。
犯其所深恶,三也。
夫俊以其憾先臣之心而谄事于桧,桧之憾先臣者视俊为尤切,唱和一辞,遂启大狱。
况当是时,辅之以罗汝楫之迎合,王雕儿之告讦,万俟卨挟故怨而助虐,王贵劫于私而强从,则先臣固非以淮西之逗留,而先伯臣云非以通书而致变,张宪亦非以谋复先臣掌军而得罪也。
虽然,淮西之事,御札可考也,通书之迹,书已焚矣,惟锻鍊之是从矣。
复掌军之谋,则又取信于仇人之说,而必成于狴犴之内。
甚而陈首之事,自甘军法,以实其言,至行府兴狱,虽张俊极力以文致,而其半亦自云妄矣,明辨皆可覆也。
呜呼冤哉,吁天莫闻!
洪皓尝奏事,而论及先臣,不觉为恸,以为虏中所大畏服,不敢以名称者惟先臣,至号之为岳爷爷。
及先臣之死,虏之诸酋莫不酌酒相贺,以为和议自是可坚。
而查籥尝谓人曰:虏自叛河南之盟,先臣深入不已,桧私于金人,劝上班师。
兀术遗桧书曰:「尔朝夕以和请,而岳飞方为河北图,且杀吾婿,不可以不报。
必杀岳飞,而后和可成也」。
桧于是杀先臣以为信。
即皓之所奏,而观之籥之言,其不妄也。
臣故先述先臣之冤,而后述所以为吁天辨诬之意。
盖先臣自结发从戎,凡历数百战,而其内剪外攘之尤彰大著见者,虽三尺之童亦能言其事。
破张用,收曹成,殴虔寇而归之农,蹶叛将而降其众,擒杨么以清重湖,战李成以复六郡,秘计成而刘豫废,忠信著而梁兴来,两至淮堧而胡骑遁迹,一至朱仙而虏将愿降,忠义百馀万应于河北,颍、陈数十郡复于河南,境土骎骎乎返旧矣。
而奸臣误国,亟命班师,使先臣之勋,不克自究,此又虽三尺之童,亦能为先臣扼腕而太息也。
此皆不必备论,独以先臣受暧昧不根之谤,于今几七十载,虽忠义之心昭昭乎天下,而山林之史,疑以传疑,或者犹有以议先臣之未尽,臣窃痛焉!
臣自龆龀侍先父臣霖,日闻先臣行事之大略,诚恨不及逮事,以亲其所闻。
惟先父臣霖易箦而命臣者,言犹在耳,不敢不卒厥志。
自束发以来,朝夕忧惕,广搜旁访而订正之,一言以上,必有据依,而参之以家藏之诏,本月日不谬而后书。
盖如是者累年而仅成,诚惧无以终父志,而使先臣之忠无所别白,乃于《行实》之中摘其未明者,自建储而下凡五条,条皆有辨,辨必有据,庶几上附信史,下答先命,使先臣之诬得因是而暴白于天下,臣死且不朽矣!
臣重惟先臣得罪于绍兴十一年之十二月,而秦桧死于绍兴二十五年之十月,其间相距凡十四载。
而桧是时凶焰烜赫,威制上下,盖专元宰之位,而董笔削之柄。
当时日历之官言于人曰:「自八年冬,桧既监修国史,岳飞每有捷奏,桧辄欲没其实,至形于色。
其间如阔略其姓名,隐匿其功状者,殆不可一二数」。
大率欲薄先臣之功,以欺后世,使后世以为不足多恨。
天下莫不哀先臣之不幸,且惜千载之后何以传信。
如臣前所陈致祸之六条,后所陈辨诬之五条,虽天下之人户知之,人诵之,野老贱卒得于传,小夫庸俗腾于说,按之诏旨而不谬,验之岁月而有稽,可谓不诬矣。
然臣窃意国史未之书也。
抑臣闻之,桧之始罢相也,上召当制学士綦崇礼,出桧二策,示以御札,明著其罪,日星焜耀,垂戒万古,岂易磨灭哉。
暨桧再相,深掩讳之,公腾函章下台州,于崇礼之婿谢伋家取之以灭迹。
煌煌奎画,尚敢举而去之,于先臣之事何恤哉!
呜呼,此岂特先臣之不幸,庙谟神算,郁而不彰,桧之罪尤不胜诛矣!
金匮石室之书,固匪臣所得而见,然臣所以附其言于此者,亦特见天下之所以哀先臣不幸之意,而痛直笔之无考也。
呜呼!
此《吁天辨诬》之所以不得不作也。
司马迁之言曰:「要之,死日而后是非乃定」。
是非定于既死,此人心之公论也。
而先臣既死之后,秦桧方秉国钧,天下噤不敢议,稔恶而毙,继之者犹一时之党也。
中经更化,尝欲复先臣官,而时宰以为虏方顾和,一旦无故而录故将,且召祸,不可。
故还岭峤之诸孤,复纯州之旧号,皆出一时之特断,而拳拳圣眷,首发于揖逊面命之顷。
故先臣复官录孤之事,皆高宗之所亲见。
而先父臣霖钦州召还,赐对便殿,玉音宣谕,谓「卿家冤枉,朕悉知之,天下共知其冤」,则孝宗之所以得先臣诬枉,于问安侍膳之馀者,盖详矣。
故一时值先臣之事,如李若朴、何彦猷或生拜郎曹之除,或死沐褒赠之典,而睿旨曲颁,且有「秦桧诬岳飞,举世莫敢言」之语,则先臣之事,盖可不辨而自明。
呜呼,圣恩垕矣!
而时宰之所以进言者,得非以先臣剿虏之功为罪乎?
建炎初,伪楚不就北面,一时肉食者献言曰:「张邦昌,虏之所立,宜有以尊显之;
李纲,虏所恶,寘散可也」。
上敛容曰:「恐朕之立,亦非金人所喜」。
即圣谟而论之,则先臣之事可明,时宰之言可辟。
独以古人之言,所谓是非至死而后定者,盖已出于不幸。
而先臣之死馀二十年,然后奸邪辟,正论兴,九泉孤忠,始遂昭雪,此其不幸,尤可哀也,臣尚忍言之哉!
其他如以不附和议为怀奸,以深入奋讨为轻敌,以恢复远略为不量彼己,以不事家产为萌异志,以不结权贵为妄自骄傲,此臣又将哀桧之愚,而以为不必辨。
谨叙。
范碑诗跋 南宋 · 岳珂
赵履常崇宪所刊《四说堂山谷范滂传》,余前记之矣。
后见跋卷,乃太府丞余伯山禹绩之六世祖若著倅宜州日,因山谷谪居是邦,慨然为之经理舍馆,遂遣二子滋、浒从之游。
时党禁甚严,士大夫例削札扫迹,惟若著敬遇不怠,率以夜遣二子奉几杖,执诸生礼。
一日携纸求书,山谷问以所欲,拱而对曰:「先生今日举动,无愧东都党锢诸贤,愿写范孟博一传」。
许之,遂默诵大书,尽卷仅有二三字疑误,二子相顾愕服。
山谷顾曰:「《汉书》固非能尽记也,如此等传,岂可不熟」!
闻者敬叹。
若著满秩,持归上饶家居宝藏之。
再世散逸,归东武周氏,又归忠定家。
伯山仅传摹本,其子子寿铸为四明制属,携之笈中之官。
楼攻愧见之,为作诗曰:「宜人初谓宜于人,菜肚老人竟不振。
承天院记顾何罪,一斥致死南海滨。
贤哉别驾眷迁客,不恤罪罟深相亲。
哀哀不容处城闉,夜遣二子从夫君。
一日携纸丐奇画,引笔行墨生烟云。
南方无书可寻问,默写此传终全文。
补亡三箧比安世,偶熟此卷非张巡。
岩岩汝南范孟博,清裁千载无比伦。
坡翁侍母曾启问,百谪九死气自伸。
别驾去官公亦已,身虽既衰笔有神。
我闻此书久欲见,摹本尚尔况其真。
辍君清俸登坚珉,可立懦夫羞佞臣」。
及履常登朝,以真迹呈似攻愧,乃复题其后,又面命幼子治录里士愈惠叔畴诗一篇,亟称其佳焉。
其辞曰:「貂珰群雏擅天网,手驱名流入钩党。
屯云蔽日日光无,卯金神器春冰上。
汝南节士居危邦,志刬萧艾扶兰芳。
致君生不逮尧舜,死合𡗝齐俱首阳。
千年兴坏真暮旦,殷鉴讵应如许远。
安知后人哀后人,又起诸贤落南叹。
宜州老子笔有神,蝉蜕颜扬端逼真。
少模龙爪已名世,晚用鸡毛亦绝人。
平生孟博吾尚友,时事骎骎建宁旧。
胸蟠万卷老蛮乡,独感斯文聊运肘。
老子书名横九州,一纸千金不当酬。
此书岂但翰墨设,心事悢悢关百忧。
人言老子味禅悦,疾恶视滂宁尔切。
须知许国本精忠,不幸为滂甘仗节。
九原莫作令人悲,遗墨败素皆吾师。
从君乞取宜州字,要对崇宁党籍碑」。
二诗明白痛快,足以吊二老于九垓之期矣。
独惠叔末章颇伤峻厉。
跋卷又有柴中守一诗曰:「小春昼日如春晚,饮罢披图清兴远。
夜光照屋四座惊,金薤银钩真墨本。
当年太史谪宜州,肠断梅花栖戍楼。
拾遗不逢东道主,翰林长作夜郎囚。
蛮烟瘴雨森鈇钺,更值韩卢搜兔窟。
老色上面欢去心,惟有忠肝悬日月。
郡丞嗜好殊世人,投笺乞字传儿孙。
平生孟博是知己,笔下写出精神骞。
兴亡万古同一辙,党论到头不堪说。
刊章下郡汉道微,清流入河唐祚绝。
先朝白昼狐亦鸣,正气消尽邪气生。
殿门断碑仆未起,中原人马来纵横。
生蛟入手不敢玩,往事凄凉重三叹。
兰亭瘗鹤徒尔为,好刻此书裨庙算」。
牛腰轴虽大,诗之者惟此三人,柴作亦佳,特未免唐人所谓「昌黎《淮西碑》犹欠冒头不得」之戏耳。
伯山前辈老成,尝为九江校官,余又及同班行。
子寿世科,今为镇江外辖,盖方乡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