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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心传南宋 1167 — 1244
道命录序(嘉熙三年五月) 南宋 · 李心传
嘉定十有七年月正元日,皇帝御大庆殿朝百官,诏尚书都省曰:「朕惟伊川先生绍明道学,为宋儒宗。
虽屡被褒荣,而世禄弗及,未称崇奖儒先之意。
可访求其后,特与录用」。
德音传播,天下诵之。
盖自伊川之被荐而入经筵,逮今百四十年矣。
愚不佞,盖尝网罗中天以来放失旧闻,编年著录,次第送官,因得窃考道学之废兴,乃天下安危国家隆替之所关系,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惇、京、桧、侂之际也。
程子曰:「周公殁,圣人之道不行;
孟轲死,圣人之学不传」。
夫道即学,学即道,而程子异言之,何也?
盖行义以达其道者,圣贤在上者之事也;
学以致其道者,圣贤在下者之事也。
舍道则非学,舍学则非道,故学道爱人,圣师以为训,倡明道学,先贤以自任,未尝歧为二焉。
自数十年,不幸憸邪谗谄之小人立为道学之目以废君子,而号为君子之徒者亦未尝深知所谓道、所谓学也,则往往从而自讳之,可不叹哉!
子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
道之将废也与,命也」。
故今参取百四十年之间道学废兴之故,萃为一书,谓之《道命录》,盖以为天下安危国家隆替之所关系者,天实为之,而非惇、京、桧、侂之徒所能与也。
虽然,抑又有感者。
元祐道学之兴废系乎司马文正之存亡,绍兴道学之兴废系乎赵忠简之用舍,庆元道学之兴废系乎赵忠定之去留。
彼一时也,圣贤之道学,其为厄已甚矣,而义理之在人心者,讫不可得而泯也。
孟子曰:「圣人之于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
故由孔子之言,则有天下国家者可以知所戒;
由孟子之言,则修身守道者可以知所任。
至若近世诸公,或先附后畔,或始疑终信。
视其所以,则先附后畔皆出于一时利害之私,而始疑终信则由夫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而致此也。
又有或出或入之士,义利交战于中,而卒之依违俯仰,以求媚于世,盖所谓焉能为有、焉能为亡者必也。
见善明,用心刚,而卓然不惑于生死祸福之际,于道学也其庶几乎。
嘉熙三年己亥夏五月之吉,朝奉大夫、守尚书工部侍郎、兼秘书监、兼史馆修撰、兼修玉牒官、仁寿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李心传序。
兰亭续考序(淳祐二年) 南宋 · 李心传
王逸少殁垂二百七十年,而所书《脩禊叙》自人间复归御府;
又近二百七十年,而自昭陵复出人间;
后百三十馀年,而定武石本始传于世;
又后六十馀年,而石归天上;
又后二十年,而复失于维扬。
自是百馀年间,士夫所藏,真赝相杂矣。
惟嘉禾俞寿翁以酷好精识之故,家有此帖数十,多渡江以前中山摹拓之旧,因次第其所藏与所见,粹为一编,以续桑氏之考,抑可谓太清而不俗矣。
余尝怪昔之善书者如汉之蔡中郎、唐之颜鲁公,率为人忌嫉不得其死,而本朝坡、谷二公,亦流离困踬于岭海之外。
绝艺之足以累人如此。
彼右军者顾乃生都显名,众所歆慕,誓墓辞官,卒以乐死。
虽与元司马并世,而不与达空函者同科,遗墨流传,复无苏、黄禁锢燔削之祸。
历十二朝,自天子至于庶人,莫不爱重,所遭乃尔,绝艺果足以累人哉?
然文皇所储丈二之轴,至三千六百纸,而更六百年,复古殿中所存才两行耳。
今仙驭上宾五十六载,所存两行又不知其安在,则右军真迹遂绝于世矣。
虽他帖之传尚十百,然皆不得与《兰亭》比,矧临摹刻画,大抵失真。
则寿翁于此宝藏,折衷以示后人,亦志据依游之一助,未可以玩物而疵之也。
披揽再三,遂复题其卷首。
淳祐壬寅小寒节后五日,蜀人李心传序。
题沈伯愚所藏兰亭帖 南宋 · 李心传
余从士大夫家见《兰亭》石刻多矣,皆号定武本,虽秘府之藏,亦未免杂赝也。
绍定癸巳脩禊之月,舟过禾兴,欣遇沈公之孙寺丞出示家世所宝二轴,望之知其为真也。
此轴本吴傅朋得诸薛氏,而博古如尤、王,善书如朱、范,同所鉴赏,则又信而有徵矣。
近岁士人作《兰亭考》凡数万言,名流品题,登载略尽,惜无以此轴示之。
陵阳李心传书。
题姜尧章藏兰亭帖 南宋 · 李心传
董承旨者名诚,刘信叔子婿也。
刘氏世为贵将,则此帖繇来可考矣。
镵去五字,所传亦不同。
昔右军既书此文,甚自爱赏,更书之无能及者,则谓《兰亭》不见称于晋,恐未为确论也。
摩挲墨本尚尔,况其真迹耶!
淳祐辛丑岁十有一月庚子哉生霸,越六日乙巳,秀岩老人李心传题。
题江南萧翼取兰亭图 南宋 · 李心传
此卷不知何人所作,观其意象,殆二人初相见时也。
或谓当作老僧苍皇頫卬,口呿而不能合之状,乃为真失《兰亭》尔。
昔政和画学,以「午阴多处听潺湲」命题,众皆作清流激湍,而听者坐其侧。
最后纳卷者独为藤蔓胶轕,树影正中,而有人属耳于崩崖乱石之间,上揽之以为真听潺湲者,遂除画学录。
然则摹写之工,固不在乎泥其迹,毋亦对谈之顷,而《兰亭》已落吾度中耶?
寿翁试评之。
淳祐二年春正月甲午,霅滨病叟书。
再题范文正公所藏兰亭帖 南宋 · 李心传
余既题此帖后五旬有一日,寿翁复以示余,反复观之,真善本也。
以《集古录》考之,当嘉祐中定武民间石刻已出,但未入公廨尔。
然世传薛绍彭易之以归长安,后其弟嗣昌献诸朝,今观嗣昌大观初题识,乃以为得长安崔氏所藏真迹而刻之,则又非定本也。
盖薛本幸存于靖康北狩之日,而复逸于建炎南渡之时,自是绝迹矣。
今寿翁访求至十数帖而未已,其殆有《兰亭》癖耶?
心传嗣书。
题欧阳文忠公所藏兰亭帖 南宋 · 李心传
《集古录》所收《兰亭》四刻,王沂公家本才居一尔,而沈、陈二跋咸称焉。
或疑其有一误,然沂公家自有石,则摹传宜不止此。
但渡江之后所存绝少,滋为可爱尔。
虞卿鉴赏甚精,兹寿翁所以为据也。
欧公录沂而舍定,政谓其纤毫无异,不必并列尔,非有所轻重也。
淳祐壬寅岁清明后五日,蜀人李心传观。
题王沂公本兰亭帖 南宋 · 李心传
此帖信美矣,唯室以为王沂公家本,盖有所授,第并指定武石刻,则似未深考耳。
欧阳公既叙沂本,而继之云:「又有别本在定州民家,二家各自有石,校其本纤毫无异,故不复录」。
然则二本皆佳也,奚必以定本为贵哉!
唯室绍兴名士也,余尝得其《步里客谈》一编,今又见其三诗,风流可想矣。
淳祐壬寅岁季春之四日,霅溪病叟书。
题高宗临写本兰亭帖 南宋 · 李心传
德寿临《兰亭》,世所藏者不一,而垂针、蟹爪之体各具,真宸笔也,但摹刻者视真迹为稍腴耳。
尝闻普安、恩平宗藩并立之时,上各赐以所临《兰亭》,而批其后云:「依此进五百本」。
其后重华书七百本上之,而恩平讫无所进,盖勤怠之分,天命之所以去留也,书帖云乎哉!
淳祐二年修禊日,承议郎臣松以真迹示臣心传,龚题其后。
题曾鲁公所藏兰亭帖 南宋 · 李心传
论汉魏以后法书,东晋为第一,就晋人论之,右军又为第一。
右军遗墨流传至国初者尚数十纸,而《兰亭》临本特为士大夫所称。
余尝见寿翁所藏《兰亭》石刻凡十馀,而此最后出,盖曾鲁公家故物也。
定本始见《集古录》中,后六十年乃归御府,鲁公所藏,岂其居揆席时与欧阳公俱得之耶?
或谓右军风流人物,与谢太傅自是辈流,不应专以笔札之工为贵。
余谓有如此人作如此字,乃所以为第一,宜寿翁之宝藏而无斁矣。
淳祐横艾摄提格皋月几望,霅滨病叟李心传书。
题薛道祖临写本兰亭帖 南宋 · 李心传
定刻得薛氏父子而显,观道祖临帖,殊可赏爱,岂心诚求之之故,《兰亭》自入渠笔端耶?
如未能然,匠意经营,终不近尔。
帖藏卞山已久,今乃入于禦溪,欧阳公谓物常聚于所好者是也。
淳祐二年孟秋九日,霅滨病叟李心传题。
题徽宗书王维兰亭图 南宋 · 李心传
王右丞所画《兰亭图》,祐陵标题,仍书何延之所作记于后,逮今百三十三年矣。
爰自火龙骑日以来,天上图书散落人间,不知其几,其至江左者仅毫芒耳。
臣松得之以示,臣龚揽流涕。
记中数字,殆是笔误,读者以意属焉可也。
王图已经睿鉴,故不复论。
淳祐三年白露节日,前史官臣李心传谨记。
题徽宗临写绢本兰亭帖 南宋 · 李心传
秘府藏祐陵书百馀轴,臣三入承明,备见之矣,大抵政宣间所赐臣下亲笔也。
《绍兴日历》载高庙圣语云:「近有进先帝御札者,宸翰小玺,皆人伪为之」。
时渡江未久也,而赝本已出矣,何耶?
淳祐癸卯二月几望,臣松以帖示臣,龚揽再三,笔势似与秘府所藏稍异。
因忆蔡绦《史补》:政和初宰臣言近降御笔,有不类上书者。
上曰:「比得一工制笔,其管如玉,而锋长几二寸,是以用之,作字软美」。
乃知崇、观、政、宣,笔法固已不类,此帖殆崇、观间所作也。
帖中「领」、「悟」、「惓」三字,咸从右军之旧,不复釐正,盖自来临摹之本如此。
惟「丽」字特有所避,故与诸本不同云。
前史官臣李心传龚书。
井研县东岳庙记(开禧二年) 南宋 · 李心传
天以岳渎镇五方,而岱宗为之长,故其祠遍于天下,自省城都会,下至偏方小聚,所在有之。
雨旸疾病之祈,应答如响,故其祠雄丽,视他神为尤最。
研溪属西川,不能为陋邑,而香火之地坐于南郭丛祠之一隅,此岂其宜哉!
开禧二年春,邑令济南崔侯升合邦人之力,改筑于龙头山之阳,耆少欢呼,惟恐后役。
侯始相其阴阳,次度其规模,末视其力役,三月而成。
不愆于素,为大殿一,挟殿二,三门两庑,翚飞杰出。
又建钟秀亭于庙之外,以为更衣之所。
凭栏而望,则四山环碧,万室拱秀,抑可以称乡人昭事之意矣。
落成之日,侯谓心传曰:「在礼,天子望秩于山川,诸侯祭名山大川之在其境内者。
泰山岩岩,鲁之望也,而吾邦之人牲币所属,不惟井镬之山,而且及岳神之宇,是不几僭欤?
在礼,山林川谷能出云为风雨,见怪物,皆曰神。
《春秋传》曰:山川之神则水旱疠疫之不时,于是乎禜之,皆望而秩之之谓也。
今也考室而尝祀,是不几渎慢乎?
夫礼,缘人情可以义起也。
彼山林川谷之神,能润乎百里,一方之所瞻仰也。
触石而出,腾空而合,不崇朝而雨遍天下者惟泰山耳。
虽三光五岳之气分,然而吾蜀之民岁无凶祸,家无夭札,实帝所命而神之赐也。
今也既未获躬礼其地,又安禁人之祈报而不为之所哉?
古者五岳视三公,至唐为真王。
圣朝祥符之间,天子念其有功斯人,珉册金章,崇以帝号。
故自唐以来,有庙貌之制。
今夫神山乔岳,阖辟阴阳,兴致云雨,是岂无司之者?
况衮衣煌煌,实有章圣之典册在。
由是言之,庙食不为无据」。
或无以知,特为之记。
庙经始于其年三月之庚寅,落成于五月之己酉。
自揆土至于告成,竭力经营者某,而相侯之谋者乡贡进士青阳兴宋也。
崔侯为邦敬而信,节用而爱人。
邑既近监,而掌监者岁以官盐数万赋于民,味恶而直倍。
自绍兴以来,凡监泉之货易者,邑民具算以补乏,而每岁总赋者始征之,于是公私俱病。
侯请于部使者,减鬻盐之半,以算民所输。
逮征赋将兴,则比先事而为邑人谋者,无不用其至,视其为政,盖无愧于神焉。
崇福院记 南宋 · 李心传
龙山崇福禅寺者,绍定壬辰岁开山僧宗明所创也。
在杭都之南、浙江之上,郭璞所谓「龙蟠凤舞」,指其地也。
建炎以后,自川峡荆湖闽广陆道入京者,皆渡涛江而来,由西兴抵龙山,最为冲要,而傍江东西曾无次舍之地,行者病焉。
明虽方外士,而慨然有济人利物之心。
前是十年,首建明化寺于西兴,以为延待往来之所。
及是又创于龙山,已而浸至衢、建、泉、福、南剑诸州,为寺者二,为院者四,为庵者二十有三。
起衢逮剑,凡山溪之崄峻皆平治之。
买田种山,以赡守者。
俾祁寒暑雨之际,勌思憩、渴思饮者,各有所之,盖其所接纳行道之人咸及焉,匪直缁黄而已。
既又推其所为,病者有药,死者有竁,厥惠浸广,人多称之。
合庵寺供给之所资,田之以亩计者二千有七百,园林之在山而以亩计者千有六百,稻米之以秤若斛计者四百,益以子本之钱,岁入有差,皆明衣钵之所自营,未尝求诸外也。
崇福既成,旋被堂帖,俾其徒世守之。
御史府文移闽浙,部使者下令申饬焉。
明复因新会稽郡通守邓甥殊求余文以为记。
余考先王盛时,及民之制甚备,郊遂都鄙之间,十里有庐,二十里有市,薪刍委积,所在随之,盖济穷补乏,而使行旅乐出于其途,实王政之一事,非但邦郊为然也。
逮及唐季,犹有巡宫。
至于国朝,亦著驿令。
渡江多事,此制殆废,虽士大夫或露宿风餐之不免。
明也以一浮屠氏,乃能彷佛昔人之遗意,举有司之所未暇及者,而尽力以行之,岂不可尚哉!
尝闻河南夫子因游僧舍,值其食时,顾而叹曰:「三代礼乐,尽在是矣」!
夫子之叹,盖有感也。
余愿学夫子者,福田利益之报非所敢知,顾以其能充恻隐之端,似可为国家仁政之助,而士君子之得位者又因以劝,则王制可以渐复。
此余之所以重感也,于是乎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