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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守道宋末元初 1209 — 1273
通萧宰书 宋末元初 · 欧阳守道
伏闻天子有命,以明府宰庐陵。
某庐陵人也,前令尹尝以学事之重,不鄙庸陋,引以白副。
于明府此来,当用今所谓四六语者通姓名于下执事,而半生学文,雅好庄直,不敢以四六语为当然。
未见君子,遽道盛德以为佞,独念辞之不可以已,既忝与学校,而无辞以自献,明府其谓某为何人斯?
他日纵不鄙弃,仍位之公堂,而心不预孚,则亦茍焉为容而已。
物不可以茍合,故受之以贲,是故敬撰其说,而明府择焉。
某闻之,有人民,有社稷,必立之学,此朝家之懿典,而三代之遗意也。
夫学重矣,而或者视之为文具,其谓此告朔之饩羊也,故宁弊弊于断狱听讼之末,而俗化厚薄之原在所不计。
蚩蚩之民夺攘矫虔以丽于辟,不姻不睦、不弟不孝之事日至于庭,居官者执而挞之戮之而无悯色、无怍容,其甚至于名为士者,口诵孔氏之书,而身为战国亡秦史传所讳之习俗。
当官者亦曰士行之不美久矣,举天下皆然,而今有一州一邑者安能遽以身任教化。
人持此说,莫肯扶持,则夫沦胥以败,将何以善其后。
夫俗化有原,士也者,诵诗读书,知今古,晓义理,上之教化所先及,士习既厚,薰蒸浸灌,渐及齐民。
盖虽十室之聚,亦必有一人为士,闾巷之人必于其身观焉,见其善而忸怩于不善,纵有冥顽无耻不可化诲者,亦必有良心不泯,天理油然而生者。
使此二人者数正相当,则吾民亦已半为善矣,又况人心同一天理,蔽可使明,而迷可使复乎?
有人民,有社稷,不可使士不知学,其重盖如此。
然自近代以来,养士于学而实不以学教士,口体之外,文艺不废,则已幸矣。
德之不脩,学之不讲,闻义不徙,不善不改,谁警策之?
舜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我由未免为乡人,谁以为耻?
士如此而为士,则民何则焉?
文献之邦,化为陋风,诗书之泽,转入市习,日移月改,而天下大坏矣。
嗟夫!
此正可与识者道尔。
有志之士,得百里之地而为之宰,便应以教化为第一事,以风化之美恶为己责。
邑而无学,犹当自我创立,况所素有者乎,若之何以文具视之?
庐陵为县,自宋兴未久即有显人以故乡,犹至今有善俗,而士类特众。
学宫之建,自绍兴以来百馀年矣,其间贤令慨然有志于斯者犹可一一数。
中间稍失初意,士各取廪食以归,而堂序斋牖空无一人。
比年初革弊陋,差有书声。
永嘉谢公尤以加意,旬有课,月有讲。
当是时,某归自在所,谢公实招致之。
愚不自揆,亦颇以区区所见谂之同志,曾未数数,而谢公去。
继此者非不踵前规,县事倥偬,或所未暇,课犹十之一二,讲则希阔甚矣。
某尸素其间,盖未尝不赧然内愧也。
明府此来,诸生引领以俟训己,子路所谓「比及三年,可使知方」,子游所谓「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皆在明府一意向间。
明府视以为重,则风厉之下,当有自奋拔者。
夫尊德性,求放心,学之用工固自有的,而其至切至近,目前易按之理,惟在明辨义利间。
今来自学校则相与为利而已,干进公堂,惟得是竞,士不重其身,升合丝毫,在所必较,居官者亦不居重于学,悠悠末习谓之何哉?
夫凋瘵之邑,诚不易为,簿书期会,委至其前,诚不易理,学廪之悭乏,养士之不继,亦诚不易充拓。
独崇重学校一意,肯以为一实事,不以为一虚文,则在有位者深切思之。
虽焦熬窘迫中,常使此实意流行乎其间,训诲诸生,必及义理文艺之外,间察其操行之可取者而少进之,举善而教,不能则劝,始以此风士类,终以此风齐民,此亦仁人君子得位者之所屑为也。
某年且强仕,于道无闻,滥得一官,而亲老在念,宦情特薄,闭门读书,有友生数辈栖于私塾,朝夕所与讲论,不敢自畔于圣贤,虽无片长,而明善诚身,事亲信友,不敢不勉。
尝以为士生宇宙,茍不能悟成己成物,则已为乾坤父母之不孝子,若不谨其身,以不善不义为闾巷先,则履戴间何以自容?
故每窃有志焉,而前令尹进之公堂者亦往往以此。
又念尸素之甚,无少益于学校,辄吐所见以告下执事。
抑所谓同主学事云者,特仍此学之久例,一以待次官为之,而某实非其人也。
明府之至,倘不废罢此例,则别择德望之可以信服诸生者延宾之斯席。
某何人哉,致书之始,未敢遽及,专俟下车,别布恳款,伏惟幸察。
送刘云昭序(咸淳三年十月) 宋末元初 · 欧阳守道
刘云昭,浙会稽山阴人也。
二十年前,云昭之父宾王为江西县官,官满馆于庐陵大家,殁不能归葬,故云昭久客于兹土。
今年科举,隆兴会府试,游学士往赴,得之宾王,文词有楚词、汉赋韵度,清丽可爱。
既无禄,云昭孑然漂泊,其不舍去诗书,转徙就他业,固已难矣,科举中选于数百人中,又甚难也。
宾王殁时,宁望其子有今日哉?
云昭之文可以取一第而无以行,若使身为吾里土著之人,犹有贡庄续食之计,而乡贡远在会稽,吾里人罕与接者。
若昔乃父所馆之家纵助薄少,亦安能尽给千八百里往返费哉?
云昭来访,色若有望于予之一言者。
万物皆有托,孤云独无依,云昭之名与字,使逢靖节翁,徒能悲慨而已,予又安能为云昭重?
虽然,世固有轻万镒之金而好一士者,顾其人足以当所施与否。
国家立贤无方,浙东之人举于江西如云昭者无几,身之空乏所为之拂乱亦甚矣,天意其将就之乎?
一举发轫,前有脩程,云昭勉之。
当其人贫贱而施恩于无用之地,则必负知人之鉴者也。
徒手姑出门,宜有慨然者书以遗云昭。
东南行有峻峭倚天曰文山,山中主人一字特出,向人曰,必得千金则一展看,又胜于衰翁此纸百倍也。
咸淳丁卯十月十七日庚午,巽斋欧阳某序。
送黄信叔序 宋末元初 · 欧阳守道
新昌黄信叔与予处数月,予日与之言。
予能言,信叔能听,信叔能问,予能答,殊相发也。
将归,又请曰:「愿有闻」。
予乃恍然不知所以告。
信叔戒仆束担矣,以予之不知所以告也,复留两日以待,予卒无以告也,则谓之曰:子知予之无以告者乎?
予前者有知,今者迷乎?
予前者能言,今者瘖乎?
夫予骇于子之问,故重其告;
重其告,故卒无以告。
虽然,子以予之无以告者熟思之,当贤于有以告也。
前日从容之言,皆即事即物也,故言终日而不穷;
今日不就无事物之可因,而欲特言所未尝言,以庶几慰子有所得而后归之望。
呜呼,其何言哉!
孟子曰:于此有人焉,入则孝,出则弟,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之学者,曰伊尹。
居畎亩之中,乐尧舜之道,曰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圣贤所谓道如此,通天下愚夫愚妇与知与能,未闻他有所谓道,一二人可以特相授受而擅之以名家也。
前日邻邑有某氏子者过予,坐甫定,则谈理学,出入乎儒先语录者盖数十氏,予不应,徐语之曰:「子若生濂溪周子之前,则如之何」?
夫生夫濂溪周子之前者,世无语录也,而如周子者得于何所口传耳授哉?
二程知之,故皆终身不多道周子之语,而学其所学,卒以大合。
周之得为周,程之得为程者如彼也。
今吾子生语录之世,一出言则本语录,岂徒不得为先儒,将不得为吾子矣。
何也?
并吾子之身心皆非吾子所自有也。
若然者,吾将名之曰巫觋之学。
夫巫觋托神以与人言,不知其为神为托欤?
抑托于神欤?
俟其神气苏醒,而复问之,则曰吾不知适何言矣。
故身心者我之身心,实知、实行、实得、实用,不如此者,托于人与为人所托者也。
自唐而上,若晋、若汉,士之学虽各有弊,然其为之也亦各尽其心思,犹未至一切委其口耳于他人也。
今书肆之书易得,有铜钱数百即可得语录若干家,取视之,编类整整,欲言性,性之言千万,欲言仁,仁之言千万。
而又风气日薄,机警巧慧之子所在不绝产,被以学子之服,而读四书数叶之书,则相逢语太极矣。
自先圣所删定诗书已有置之不读,盖无问其他,而理学自命者,箪食豆羹见于色可也,乞墦馀而归,不羞其妻妾可也,杀越人于货可也。
呜呼,其不为俗化一大厄欤?
孔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又曰:「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
予之不敏,不足进于学,而不为己躬行,亦窃耻之。
幽居少事时,自循省平生罪悔,往不可追,独幸而无目前之过,则掩卷沉思间,亦窥见天地圣贤之心于言语文字之表,若收拾馀年,稍不愧于三代南亩之民,则幸甚矣,学不敢言也。
信叔不远四五百里,从予于桑麻间,坐卧一室,书卷左右,与同舍言,惟存寄食于吾厨,羹藜饭糗或日昃不至,相与安之,破屋穿漏,值半岁多雨,几席沾润,无厌色,此意岂有为哉?
亲命之归,则惠予诗,依依而不忍遽别,予亦为之黯然。
嗟乎!
子归矣,有吾孔子之书在。
以予观子既有意为己躬行者,即此而加之意焉,将惟日不足,而又何异闻知之。
于其行也,姑书所与语者以赠,而其中偶及于俗化之云云者。
吁,言人之过矣,然吾党不可以胥溺,故私告及焉,而幸勿以示他人也(《巽斋文集》卷七。)
为托:疑当作「所托」。
送赵仕可序 宋末元初 · 欧阳守道
予友赵仕可为宜春狱掾,旬月必有书寄予。
其推鞫判拟间,于狱成,录其副与书俱至,曰:「某于职事尽心焉耳矣,求以无负夙昔之所闻,而俱未能也」。
予读之,见仕可不负掾,宜春之狱经仕可手者,其庶几不冤乎!
仕可父在时多施药,其傅杖疮者药至痛止,所居近县破肤流血者日扶曳其门。
仕可登科,人多称其父阴德之报。
予以诗送仕可与新昌尉,首举是事告之,曰:尔父悯人善心如此,今尔居官,一箠挞可轻用乎?
仕可服而行之,今为狱掾,能以忠恳得囚之情,其为奸欺者其聪明亦足以察之。
予爱仕可之切,吉、袁间人士往来,予未尝不问,告予以仕可所为者无异辞也。
袁人知仕可从予学,仕可无怨于袁人,予心亦稍慰矣。
然仕可虽宗室子,发迹书生,一寒无援,家又无升合之田,居官得俸,入才支出,官满日归,依然故贫。
数其登科之岁,于今且十有四年,其不能无望于寸进,固人情也,故书来时时相诉以脱选之难,而颇有望于衰老无用之人,以为是尝有列于朝,在廷诸老与外之州牧侯伯或颇有雅故,可以吹嘘而荐送之者,求一言以转道姓名与其平生之志业。
噫!
仕可求于我,疏矣。
以予之生硬崛强,使向时不侥倖际遇特恩改秩,则虽以一阶初品没予齿可也,曾是不能自为身谋者,而能宛转为朋友觅举状乎?
且予岂特于此不能哉?
直甚耻之。
己之所耻,亦愿为朋友惜此耻。
官可不改,而俯仰归投不可为也。
国家立法,选人必受举而后改官,所以厉其职业,服勤所事,求为可知也。
如举状必待求而得,则亦不足贵矣。
予以是辞仕可甚峻,而勉仕可愈力。
仕可之季弟良可告予曰:「先生之训正理也,顾今之求举者滔滔皆是,前辈文集中为人作求举书者多矣,世皆不以为罪,先生若为吾兄才不足以字民,则岂惟不当改秩,虽今狱掾不当为也。
吾兄之廉勤明恕,先生知之矣,使少进于今,济人及物之心事又将有所施,忍不借一语之助,拔而出之乎?
不然,其犹虑吾兄之易所守,负所学,以辱举主乎?
今者吾兄使某请得一书以告刑部文郎中也,刑部尝知吾兄,而狱官正其所隶,此书而不与,某兄弟其何所获罪」?
予无以对。
虽然,予之不能为此书不可强也,次序其语,归之仕可,使缘为书以请焉。
仕可可举之,此在文君而非为僭也;
不可举而举,其不肯也;
可举而不举,其不忍也;
馀则非予所知。
或者文君方举官,犹有待于他日也。
予固欠文君书隔岁者,负罪放逐之人,不敢以书入国门尔。
清溪刘武忠公诗集序 宋末元初 · 欧阳守道
百年来,中原故家家长沙者颇多。
予雅好四方之文献,比虽幽居南岳之麓,而美人胜士不鄙,谚予者亦相踵至。
坐甫定,则必敬问其先世,想乔木之所在,动黍离之遐思,往往酬接未竟,继以悲叹。
嗟夫!
予心犹然,则夫侨寓者子孙之心岂相远耶!
寓刘阳县有曰刘两府者,谓绍兴功臣武忠公也。
公秦州人,其元孙坦示予以神道碑与公《清溪诗集》。
神道碑洪景卢撰。
予三十年前既读章茂献所作公传矣,碑、传详略小异,而大概予所知也,惟其诗集则见昉今日。
盖公之生不幸奸桧用事,才志抑不及展,顺昌之战,勋名甚盛,然在公犹毫末尔。
后遂韬晦自全诗酒间,功臣至此亦大可悲矣。
集中有《读郭汾阳传四绝》者,可见其情也。
馀二百馀首,或爱其幽淡闲雅,有尘外趣,回叱咤云雷之勇,为吟弄风月之归,如出二人。
以予观之,此盖公平生兵法也。
决机两陈之间,力不敌则宁使敌易我。
在顺昌时,使人以太平边帅子诳敌者,乃公取胜之第一筹也。
后来不幸,遂当以此施之于桧。
我之气吞雠敌,不可使乌珠知之,亦不可使桧知之。
乌珠知则敌坚,桧知则身危,两当愚之而后可。
桧方喜其易与,曾不知正堕术中也。
此英雄所以高人数等欤?
桧与国宰乃使元功宿将以乌珠待己,国事至此,尚何言哉!
百年之后,予乃读此集而歔欷,公乎有灵,毋谓世无识此心者。
题晏尚书绍兴奏藁 宋末元初 · 欧阳守道
尚书晏公绍兴戊午议和封事稿,其孙衡山令迈刻石摹本遗予,予敬受之,取忠简胡公同时封事稿合为一轴,而题后曰:管仲以尊周之名义霸齐,吾夫子犹称之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吾宋中天之祸,不为楚之九县者几希。
夫子以百年前尝有管仲,二百年后吾得不为虑,其利害切于我身也。
天下臣子戴一人而君之,吾君天地间正统帝王,吾于中国草衣木食亦与有荣矣,而况立人之朝,而亲见天地之大变至此,朝衣冠,暮阙生不如死,岂曰有激云乎哉?
胡公曰:「吾有蹈东海而死耳,宁能处小朝廷求活耶」?
以君父屈膝之后,举朝将尽为陪臣皂隶也。
晏公亦曰:「彼将授陛下一两镇节钺,吴越一王号,还可从乎?
本朝大臣诸将尽行封拜,还可从乎」?
二公思君父国家与其身通为一体,隐痛至此。
今去之百三十六年,仇敌亡灭无遗类矣,而某读此二藁,犹再拜流涕曰:吾祖吾父至此,吾身吾子吾孙幸得为大宋民,不更事二姓者,谁之赐也?
呜呼!
读《论语》者不思夫子「微管仲」一语,乃利害之切我身也,如皆思之,则谋人国事,当不自误矣。
不然者,吾犹置身何地哉?
呜呼!
二公此藁,吾子吾孙尚永宝之,此亦尔曹得免于更事二姓之所自。
墨说 宋末元初 · 欧阳守道
余于墨不能评。
近一道士访余,案间有胡朝宗墨寸许,道士取玩之,叹美再三,曰:「今人少能作也」。
余问道士此有何异,而叹若是。
道士曰:「俗墨热,此墨寒。
俗墨著砚散而少凝,渴而频饮,非砚罪也,墨去热未尽也。
墨质胶煤为之,安得不热?
脱胎换骨之法,能使胶煤为冰玉,则墨之妙至矣。
墨寒者其德贞,君试取此墨用于未涤之砚,纯墨自聚,不为馀尘故秽所侵夺;
经宿砚乾,其光濡如」。
余验之信,盖自此益宝朝宗墨,而道士胶煤冰玉之语,要是墨中至理,不可以无传,因书遗朝宗。
道士轩辕抱一,会稽人。
陈山长字说 宋末元初 · 欧阳守道
会稽陈君以开庆己未来庐陵,秋八月望,为诸生讲《中庸》大义。
予之子浚与听焉,退而私请于余曰:「陈先生之所讲虽非浚之所能尽达,然其反覆恳到,作为大篇,宜有可以句寻字绎,浚也他有疑焉,而不敢问也」。
予曰:「何哉,尔所疑者」?
曰:「先生之名既取夫粲焉可见之义,而其字子微,反若晦匿沈潜,而不知何也」?
予曰:「汝未可以骤语,然所贵乎学,学乎此也。
天有四时,风雨霜露无非教也。
地载神气,神气风霆,风霆流形,庶物露生,天地之变化如此,孰得而窥其所以然者?
故曰:君子之道费而隐。
用之而不匮,取之而愈有者隐也。
隐也者,始乎隐,终乎隐也。
学者岂不知所谓体用本末,然大抵谓隐而费耳。
惟《中庸》言费而隐,盖酬酢万变而不与俱往,犹《易大传》「显诸体,藏诸用」,不曰「显诸用,藏诸体」也。
学不进此,则有即物。
即物也者,非世俗区区之所谓即物也。
名垂千古,功济天下,由即物也。
予尝喻之,贤圣之道如日月,万物被其光而日月不施明焉。
彼即物者,燎薪者也,燎止而灰烬矣。
《中庸》一书,或言隐,或言微,知之者可与入德,极德之至,溥博渊泉而时出之。
其末章曰,德輶如毛,毛犹有伦,上天之载,无声无臭。
至矣!
卓然有德于此者,岂非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哉?
岂非君子盛行不加,穷居不损者哉?
予比与陈君语,知其为洒落人也,宜以此字表此名也。
汝他日侍侧,试以余言叩之。
浚他日以予言叩之,陈吾曰:「然」。
因录为陈君字说。
吉州龙泉县丞厅记(宝祐四年三月) 宋末元初 · 欧阳守道
县置丞尚矣。
龙泉丞省于绍兴,复于绍定。
其省以主簿兼之,其复以兼主簿。
以主簿兼之,居主簿廨治丞事,宜也;
以兼主簿,丞宜有廨矣,而犹居主簿廨。
主簿廨又敝甚不可居,而自复至今,久敝无创建者,何故?
县知有令,不知有丞,今所在然也。
不惟县不知有丞,丞亦不自知丞何谓。
不谓县事皆己当问,顾谓问侵令,大抵以善避权势为贤丞。
自处如此,令利之,丞不自处如此,令直以为侵己也。
韩退之记蓝田壁已云然,则丞不丞亦尚矣。
丞省无廨,丞复亦无廨,噫,何怪哉!
豫章熊君达生为丞之期月,所居主簿廨一日坏,君谓吾丞也,丞廨宜我始。
于是度地,于是市树,于是鸠工,为门、为厅、为廊、为东西便厅、为堂、为室,规模宏而制度称,观瞻耸而閒燕适。
异时主簿廨西面,至是而南。
主簿廨故有堂,堂前有小厅,君谓吾职共二,是亦不可废,遂以馀力葺之东偏。
凡用缗钱千钱,大半君俸也。
书来求予记,予为之辞曰:古今殊时,封建郡县异制,而理民一也。
县虽统于郡,百里犹子男国。
小国必有大夫,县必有佐贰,以侵长自嫌,则大夫于其国君也自嫌乎?
抑可所否所以相成乎?
丞八品官,命于天子,天子命我丞而自嫌侵长,此于长为媚媮己逸而已。
且长固有大负而小试,安知无集众思、广忠益之心?
奈何一以喜颛恶偪量之也?
大夫于其君犹曰君臣,令丞比肩立,丞于县亦尊矣。
居室以便閒燕,姑勿论,诸为耸观瞻地,其规模制度自宜下令一等,非曰以自尊大,将使民习知己之可君,长令或召趋朝,或上府,若使家则百里皆吾责,于以镇抚顺便也。
今民甚易丞也,民甚易丞,丞自卑,无以为县重也。
然则君之新丞廨甚宜,于龙泉尤宜。
复丞之初,郡太守西堂范公应铃实请于朝曰:龙泉外邻猺峒,内蔽遮万安、太和,得丞赞县,一郡蒙利。
范公之请如此,而既复之后二十有七年,丞无廨。
嗟乎!
是役可以已乎?
君家范公同郡,而公所首辟县宰熊君大经之弟之子也,儒术吏事闻于公讲于家熟矣。
其来此善于其职,行令事五月馀,公廉明敏,大得誉于其民,故予乐为之书。
宝祐四年三月朔日,迪功郎、新赣州司户参军欧阳某记。
劝学箴(训子 淳祐六年十二月) 宋末元初 · 欧阳守道
丙午十二月四日,笔墨少暇,感岁事之将阑,念儿年之浸长,训以一卷,未克专心,大惧因循,至于失学,怀不能已,作韵语以贻之。
篇首本之得姓以来,效用陶靖节体也。
欧阳之系,姒姓其先,脱民于患,禹功则然。
遂宅天下,惟有历年,在帝少康,祀夏配天。
崇崇会稽,禹迹所止,帝迹其地,胙封庶子。
跨商历周,世越千祀,至践作伯,斥大疆里。
后灭于荆,曰王无疆,乃封子蹄,欧馀山阳。
因地为氏,子孙用昌,爰有显人,史册相望。
派分为二,千乘渤海,书学名家,千乘斯在。
汉后无闻,久乃湮晦,惟渤海族,绵及奕代。
西晋之乱,避地中原,家于长沙,苗裔幸存。
又历数世,为陈将门,更隋而唐,率更某孙。
父子一家,笔法遒劲,至今遗刻,墨妙辉映。
孙吉刺史,与安福令,因为吉人,表表著姓。
散在诸邑,谱牒断亡,文忠叙略,碑于泷冈。
但本一祖,不分殊乡,曾玄云仍,莫可尽详。
我家上世,诗书绍读,元祐绍圣,犹贯安福。
监簿再贡,郡籍所录,繇儒行迁,城西九曲。
暨屋凝晖,四世居之,门户未坠,一卷是贻。
尔祖予父,予父予师,亹亹诲言,开其识知。
载色载笑,匪怒伊教,谓我务本,迟我计效。
惟其善行,是则是效,嗟予小子,曷追来教。
方寸之吉,上帝实临,固应流庆,式克至今。
尔曹何恃,尔祖此心,庶几烝尝,世世居歆。
演也既冠,幸而克念,其幼学言,长育以渐。
独尔浚乎,劳我训检,岁月侵夺,童习未厌。
尔为予后,望尔成人,失今不学,何以立身。
静坐沈思,得义之真,胸无义理,面有俗尘。
汝不静坐,东西其走,放心不闲,外物易诱。
汝不沈思,不心而口,辟之嚼蜡,所得何有。
至于文思,有塞有通,初如凿井,畚土劳功。
得泉可汲,浑初清终,一日开明,何有昏蒙。
尔后念哉,予念思苦,无此诗书,无此门户。
尔食何耕,惟学尔土,尔居何覆,惟学尔宇。
尔视尔父,舍学何营?
有如不学,无恃以生。
学为君子,尔为令名,不学下愚,身辱家倾。
视尔儿嬉,我心孔悼,尔为予子,使我忧恼。
儒冠而易,羞及祖考,咎将谁归,诲尔不早。
岁聿其周,复见春初,少者日壮,念之惕如。
过时失训,予责有馀,有人心者,尚感此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