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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王柏宋末元初 1197 — 1274
和曹西溆明月楼韵 其一 宋末元初 · 王柏
七言律诗
宣和栋宇镇东城,平野苍然一眺明。
叠嶂有情宜晚对,两溪无奈向西倾。
招邀风月标严句,麾斥云烟醒鲁楹。
谁倚阑干来点检,渡头终日有舟横。
兰亭记 宋末元初 · 王柏
七言绝句
风流盛集数兰亭,刻石纷纷岂有真。
嗟老感时何足慕,千年谁记浴沂人。
题定武兰亭副本 宋末元初 · 王柏
玉华末命昭陵土,兰亭神迹埋千古。
率更拓本入坚珉,盐帝归装投定武。
薛家翻刻愚贵游,旧石宣和龛御府。
胡尘横空飞渡河,中原荆棘穴豺虎。
维扬苍茫驾南辕,百年文物不堪补。
纷纷好事竞新模,倾攲丑俗亡遗矩。
如今薛本亦罕见,彷佛典刑犹媚妩。
清欢盛会何足传,右军它帖以千数。
托言此笔不可再,慨然陈迹兴怀语。
今昔相视无已时,手掩尘编对秋雨。
题山桥十首 其六 宋末元初 · 王柏
脩竹清湍记永和,山阴陈迹已消磨。
四时佳兴随人寓,曲水流觞未足多。
李三朝奉哀词 宋末元初 · 王柏
羌与公别兮几二十年,思渺渺兮路曼曼。
棹剡溪兮乘兴,访故迹兮怆然。
下晋齐之拜兮如梦,挑灯道旧兮犹平生欢。
我少公兮六岁,悼彼此兮华颠。
解予佩兮授予馆,言未终兮岁已阑。
会公疾兮孔炽,怛医穷兮技殚。
闻易箦兮数语,意穆穆兮词严。
湛神爽兮不变,验学力兮深坚。
自磐川与玉局兮,交一世之名贤。
宜公之好脩兮,羞芳蕙而糗荃兰。
退静处而莫我知兮,老冉冉其流连。
厌尘世之轇轕兮,倏昭明而遂仙。
幸与公兮永诀,抚往事兮自怜。
言告言归兮迈迈,有怀渭水兮渊渊。
栖迟故隐兮,全纯愚而孤处。
当岁莫之急景兮,闻公窀穸之有端。
皎皎兮懿行,卓卓兮瑶镌。
函泳以适意兮,凤冈樵隐之遗稿。
纂记以广业兮,春秋族系之巨编。
岂待是而不朽,掩既往之孤搴。
兰风之皋兮望不极,歌薤露兮有泪悬泉。
回叶成父书 宋末元初 · 王柏
某伏蒙不赐鄙夷,再辱缄示,问仁之疑义,肃容三复,涣然冰释,尤见舍己之勇,求善之力,无纤毫固吝之意。
二章改本已极明莹,剖析甚精,不可强指瑕颣矣。
以愚见浅陋观之,「克」、「复」二字虽是著力用工,非是先存此心,如何遽能如此用力?
所以其它弟子不告之以此,正是未有颜子不违仁之功,其不能不违于三月之后者,便是要它克复以全此仁也。
其馀日月至者,如何便能如此下勇猛手段?
朱子所谓「教颜子以杀贼手段」者,此也。
若仲弓,正是教它一个「敬」字,以防贼入来耳。
程子下「皆」、「尽」二字,朱子下一「全」字,亦是含此意思。
程子云方始是仁者,以全体言也,此是于令尹问目外,因及此耳。
未审高明以为如何?
此间朋友先来多是以「为」训「做」字,看来「做」字不特是粗,而亦有病。
仁是人元自有者,何必去做他?
乃知文公下一个「全」字,是有万钧之力。
来教于此一段,恐未明莹。
宠示《先天图》,却于此备见此公之为学矣。
想是他自有愿学之心,只是不得师友,不循涂辙,往往自盲撞剽些道理来说,便欲将来立论,误矣。
康节之学非是难学,盖是不可学。
若一一定之于数,则王道可废,世教可息,三纲五常任他作坏,不必扶持,乱臣贼子任他纵横,不必诛戮。
何者?
其数当如是也。
数之为学,固不可谓无此理,自是天地间一珍秘物事,不可将来治国平天下,此圣人所不学也。
以二程与康节如此密熟,甚欲传与二程,而二程不肯承当者,是诚无用于世教也。
但渠精于数,因用心推得天地万物之理,于吾道无悖,是以程朱以来推尊之而不敢非也。
若是正面工夫,只是数学,后学求圣人之道,自有正当常行大路,正不必向康节脚下吃辛苦讨道理也。
于此可以见他无师友盲撞处,亦甚可怜也。
非蒙尊兄下问之勤,何敢放言如此!
然亦不敢以为是,惟高明有以印證之。
答未发之书,尤更直截分明,不知疏庵新昌之讲是何人?
后便乞赐报。
夫仁、义、礼、智、信,性也,皆未发者也,本不可形容。
孟子是将情来说,因其见于外,方知内有此理耳。
未动之时,如何下注脚?
不知毅斋如何说未发之体,并乞推教。
考兰序 宋末元初 · 王柏
序曰:考古士之常业也,考圣贤之成法,而后识事理之当然。
虽天文地理、律历制度,凡所当考者不一。
至于治乱成败、是非得失之迹,尤不可不考者也。
若夫书之为艺,有六义,有八体,有脱简缺文之疑,有豕亥鲁鱼之辨。
考者考其字之讹谬也,非考其字之妍媸也。
考其字之妍媸,后世之末学也。
梁武评书,按一时之遗迹,蔽数语以形容,此乌足以尽其精微哉?
袁昂又评之,唐人又评之,本朝诸公亦从而评之,大抵皆祖述其意而异其辞尔。
梁之庾肩吾又品第其高下,唐李嗣真亦效之。
此固未易工也,亦不过论其大体而已,未有提出一碑一碣,纵论其善恶者,尤未有一碑变数十百碑,如《兰亭叙》者也。
予因观《兰亭考》而有感焉,推其源流,辨其同异,列其所自出,萃前贤之论赞,亦可谓好古博雅之士矣。
问其考精者之所以为精,不善者之所以为不善,则未尝有决词也。
夫以一纸之字,临摹响榻数十百本而刻之,虽不能不失真,犹可曰互有得失,盖所传者之未远也。
然一石之字,搥拓之间,且有纸墨工拙之异,浓淡肥瘠之不同,岂有一碑转相传禅,子子孙孙,变而为数十百种,而有不失其真者乎?
一传而质已坏,再传而气已漓,三四传之后尚髣髴其流风馀韵者鲜矣,盍亦求其初乎?
孟子曰:观水有术,必观其澜。
此观其所会也。
又曰:水无有不下,性无有不善。
此观其初也。
不揣其本而求其末,不探其源而涉其流,今为士者事事皆然,何独于《兰亭》?
可叹也哉!
本朝黄山谷最善评书,其论此碑也则曰:褚庭诲所临极肥,张景元所得缺石极瘦,惟定武本则肥不剩肉,瘦不露骨,三石皆有佳处。
又谓定州石入棠梨板者,字虽肥,骨肉相称,观其笔意,右军清真风流,气韵映冠一世,可想见也。
今时论书,憎肥而喜瘦,党同而妒异,曾未梦见右军脚汗气。
斯言慷慨激烈,似亦审矣。
东坡则曰放旷自得,郭河南则曰神气飞动,殊觉天成。
或曰遒媚劲健,或曰温润典刑,或曰谢脱拘束,皆未为精密也。
米南宫之赞,虽奇崛铿锵,殊觉滉漾,其曰「永和」字全其雅韵,「九」「觞」字备著其真标,「浪」字无异于书名,「由」字益彰其楷,则亦庶几乎得其实也。
或谓定武本「仰」字如针眼,「殊」字如蟹爪,「列」字如丁形,而为曾公乐道讥之,曰恐为九方皋所哂。
然骤骊黄牝牡之不记则有之,决不以犬豕豺狼麋鹿而谓之马也。
茍能于「永和」、「九」、「觞」、「浪」「、由」、「仰」、「殊」、「列」九字之中开九方皋之目,亦未为过。
近世如尤锡山、王复斋,皆喜评碑帖。
陆象山谓二公于《兰亭》,一主肥,一主瘦。
二公犹尔,其孰能决之?
惟高宗皇帝赞曰:禊亭遗墨,行书之宗。
真百世不易之训。
予尝味山谷之评以薛肥张瘦,惟定武本不瘦不肥,其论虽审,而观者未悟其意。
后之翻刻者止求于不瘦不肥之间,则字画停匀,反成吏笔,尚何足以语《兰亭》乎?
其意盖曰定武本有肥有瘦,肥者不剩肉,瘦者不露骨,此右军之字所以为行书之宗也。
夫赏鉴识别之严,各随人品而上下,昧者贵耳贱目,矜己忮善,未易以口舌辨也。
间有雅尚君子,挈长度短,博览研校,不过至定武重开本而止。
盖初本罕落东南,未易见故也。
叶公好龙,见真龙而反疑之,纷纷皆然。
予见此序亦多矣,虽不能尽知何处所刊,每见善本,亦未尝不为之跃然。
及见中原故家旧本,于是心降虑消,气融神畅。
又惧其见之未博也,疑必有过于此者,广采近时精鉴之士所共推为善本者十馀家,点点画画,锱铢而考之,未见其可以伯仲称也。
其肥者必失之气浊,瘦者必失之骨寒,神痴而质俚者有之,意纵而笔狂者有之,或同儿戏,不知其丑而疥于石者繁琐可羞也。
若后世再有王右军,则后之《兰亭》或胜;
若后世未有王右军,则《兰亭》当求初本无疑。
不见初本,政自不必观《兰亭》也。
昔有所谓《古兰》、《杵兰》、《褚兰》,今予作《考兰》四卷,逐字疏于其下云。
跋绍兴五公帖 宋末元初 · 王柏
予景慕前脩,好观遗迹,未必尽求其点画之研也。
所恨不能尚及远古,犹得见乾道、淳熙诸贤之帖为最盛。
近年始得此绍兴五公书,凡八纸。
先伯祖庄敏公多子弟代书,而亲笔绝少见,此为晚年亲作,虽觉笔力差弱,而恭谨谦厚之风,蔼然可亲。
默成之字岁积渐多,此二帖笔遒神健,不可以世故束缚。
忠定李公字有典则,端重自在,而出处艰关之状,微见一二。
北山郑公笔逸情真,虽剸繁剧而有馀才。
太史范公意度严重,运锋纯熟,万里讣闻之言,凛然忠愤,千古难平。
即此五公之贤,推中兴人物之盛,惜不得尽有其手笔也。
默成定武兰亭记 宋末元初 · 王柏
《兰亭修禊序》,右军之神笔也,所谓遒劲圆健,已备其美。
七传而至智永,其徒辩才尤秘藏如护头目。
越二百六七十年,而唐太宗以术取之,未几殉于昭陵,而真迹亡矣。
唐初善书者多,而临摹不止一家,惟欧阳率更为逼真,勒石禁中。
石晋时契丹舆归,流落于定武,此所以定武本独贵重于天下。
本朝庆历中碑出民间,欧公《集古》所见已四五本,乃以定武为别本,盖亦未深考也。
其后米南宫所得止褚河南临本耳。
自熙宁后薛师正父子别刊二本以易元碑,于「湍」、「流」、「带」、「左」、「天」劖损一二笔为识,行于世者往往别刊本,故定武真本亦不多见。
南渡以来,纷纷翻刻,几千石矣,讹以传讹,仅同儿戏,每窃哂之。
宝祐丙辰仲夏将晦,内兄潘伯远之子出乃父遗训,以家传数碑授予,嘱以后事,而默成所宝《兰亭叙》亦在其中。
予且悲且惧,质曰,以承命久而玩之,实熙宁以前定武本也。
何以證之?
字有率更体,而所劖五字尚可见也。
诸家所识精笔,俨然在目,千石辟易,莫敢仰视。
如皓月中天而万纬沈晖,如祥鸾览德而群飞敛翼,自可独步东南也。
方宣和、绍兴间,胡马南驰,中原俶扰,士大夫宜未暇留神于翰墨,题识于后者犹二十馀人,多一时名公卿也,岂非怀古伤今而卒付之无言乎!
最后范太史冲一跋,微发其机,寓感慨之深意,真足以瘖晋室群贤之舌而夺之气。
后之来者,宜不复可措手矣。
惜乎元祐诸君子之故迹脱落不存,自是息影潜形百二十馀年而归于予。
以予无所嗜好,一朝而得北方盛时之名刻,传默成衣钵之馀玩,亦异事也。
暇日摩娑展观,对诸贤姓名,肃然起敬。
岂特怀感世道之废兴,而是物之托诸人者,已不胜其可叹,未知后之视今复如何也。
因题其颠末于后云。
铭曰:
默成典刑,百年云散。
伯远治命,授此珍玩。
定武故宝,诸贤题赞,独步东南,永式清鉴。
宋故太府寺丞知建昌军王公墓志铭 宋末元初 · 王柏
江左名家,王为著姓,其后散居会稽,谱牒不绍。
婺之七邑皆古乌伤之地,而隶会稽。
乌伤有乡曰凤林,里曰王村,皆王氏之聚居。
皇祐中有讳固者,始以进士决科,邑人荣之,改曰折桂里。
自凤林徙于浦阳者未有显人,由浦阳徙于吴门而显者忠惠公也,自浦阳徙于金华而显者公也。
公讳梦得,字起岩,旧名秀之,字子俊。
曾祖讳吉,故秉义郎;
祖讳汝谋,擢秀未振,两举于浙漕。
父讳朝佐,积善发闻,笔耕终其身,以公显,累赠中奉大夫。
妣薛氏,赠令人,奇山先生之孙女也。
公生于嘉泰癸亥九月辛卯,少同□氏师乡先生徐公仁杰,业勤志专,日赪面不避。
繇京庠升太学,凡三年,每试辄中,竟擢端平乙未第。
时方更化,召真文惠公典贡举,士气欣跃。
发策问《大学》之要,公以敬为一篇纲领,援證详明,适契真公意。
既第,往谢,真公力疾延见称赏,勉以远者大者。
授迪功郎、临安府钱唐县主簿,兼领学事。
旧有夫子庙而无学,公曰:「兹非缺典欤」?
即白京尹赵公与权。
尹慨然发帑继廪,命公董其役,礼殿讲堂、斋馆门序,翼翼沈沈,严邃深靖,款谒有次,公养有廪,像设礼器,咸应法度。
既成,潼川吴公泳为之记。
赵公素严,或呵叱僚寀。
公独当其意,檄入佥幕摄臬事,莫不异之。
是时水失其性,京邑靡宁,以脩江筑埧为急务,委公受给物料钱米,锐意事功,戴星出入,靡劳敢惮。
赵公白于朝,连进两资。
淳祐辛丑,浙漕魏公峻辟充犒赏所准遣。
癸卯,都承韩公祥领盐事,请于朝,差兼浙漕干官,提督盐场。
京尹赵公与󰦛兼漕,以和籴赏奏貤乃僚,故公自关升四转承直郎,以考举改合入官,转奉议郎,差知临安府盐官县。
时史嵩之当国,都承韩公谓公曰:「某已荐公于庙堂,许除掌故矣」。
公力辞侥倖改秩,法当作邑,不敢躁进,韩公竦然。
未几嵩之去国,人以公有先见之明,公以为自立之道当然也。
京尹以盐官次远,因怒于潜宰,欲劾以辟公,公曰:「夺人之职不忍为」。
亟奉母东归。
弛劳里居,访寻师友,益求其所未至。
丁未十一月,趣领县事。
是岁两浙大旱,临安为甚,公即讲荒政,列为四等,以甲户劝分。
工商自营,细民籴贫乏赈,米价既翔,常平府仓所发有限,而续食尚远,于是痛撙县帑,分甲户籴于邻境,凡一千七百石有奇以济。
自督四隅,分委佐官督六乡,官吏日券屝屦之费,皆优给之,不使一豪扰都保。
巡视既频,访问又审,而欺弊自缩,民沾实惠,百姓乐业。
详见葛应龙《赈荒记》。
自公筮仕,连七年,勤劳尽瘁,幸需邑次,始得休养精神,为作邑之本。
故宰壮邑,词诉虽繁多,据案剖决,民无稽讼,狱无停囚。
事至见一定,不畏强禦,不可转移。
或以拘执议之,公曰:「吾平生亦颇得执力」。
淳祐己酉闰日,丁母夫人忧,辛亥服阕,壬子五月差知和州含山县。
王公野守金陵,檄入制幕。
甲寅,复辟为江东帅机,王公还朝,解职。
十月,差充安边所主管文字,待次,丙辰供职。
本所文字最为繁夥难考,一付吏手,公为之置籍。
诸郡谍入易于钩榷,积欠至累钜万。
公疏剔白于朝,截界蠲免,丞相程公元凤倾心从焉。
戊午十月,差干办行在诸司审计司。
开庆己未七月,除太常寺簿。
时丁大全当国,有荐公者,丁欲除察官,使戴庆炣谕意。
公巽辞,又使王立庆来觇之。
公力言「愚不识时,岂堪任此」?
立庆复命,言必不为用。
丁怒,嗾汪自强劾公。
未几丁败,公奉玉局祠。
辛酉,除太府寺丞。
会朝廷委书,拟提领内帑纲解所,或疑公阴夺其权,谗于侍御史范纯夫奏免。
癸亥又奉祠。
咸淳乙丑,差知建昌军待次。
戊辰三月有旨,奏事讫之任。
公首言:典学者帝王第一义,有格物致知诚意正心脩身之功,而后有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效。
茍诵说徒勤而无践履之素,观美是务而无真实之行,则是内外判而为二,而帝王之道可以袭而取也。
使虚言可以修己治人,则二帝三王何为兢兢业业,为是烦重勤苦哉!
今日之天下,正在于文太盛而质太衰。
恳恻笃厚之意,朴素真纯之风,几消泯而无馀,媮薄欺伪愈出而愈巧,粉饰涂抹日密而日精。
发号施令可诵而述,而奉行脱略,递相欺蔽。
分司列职,缪为勤勚,而畏嫌避迹,不究底蕴。
号为良吏者亦不过择其可以得美名则汲汲行之,百姓隐忧未尝拯恤也。
最是士大夫心术日坏,掇拾先儒绪言以为裨贩之地。
由是起声誉,由是窃高爵重禄,责以实政,平日无具,临事颠倒错谬,又善为强辨以文之,以至比闾族党之士,终身酣痼于无用之言。
四方之贾,百艺之工,懋迁之急,制造之勤,类皆轻薄纤靡,不傅于质。
举天下之广,熏蒸鼓荡,天地之气,朘削亦薄,物产安得而可裕乎?
愿陛下以一身为天下准,发自渊衷,允蹈实理,体之于身心,验之于宫庭,察之于视听言动,一本于典学之实。
意气之所感动,精神之所振刷,人安有不率从者哉!
进退人才不取白望,必考实绩。
凡议论之偏,迎合之巧,当抑而不用。
或传闻之失,疑似之混,必别真伪,不乱于浮言。
真材实能庶可得而择,治功安有不集者乎?
第考其大略,谓今日千里长民之寄,事之集不暇给者,纲解是也,纲解之所以难者,赋税陷也。
于是都省有推排之令,布告四方,越四载未有就绪者,何哉?
要须先定规模,曲尽事情,使之持久而不变,然后可以成功。
夫自州而县,而乡都官,而保,寸寸而较之,夫岂易事?
其势不容不自乡都官始,此皆豪家大姓实为之。
昔者,官吏精明,监察严而稽考密,乡都有所惮,不容其私。
今也不然,州局无可专委之官,胥徒皆少年无赖之辈,豪家大姓先生慢心,釐改在其手,步算在其手,造籍在其手,虽亲戚故旧之产犹不容不隐,况纠正其自产哉!
怀私得便,平日并吞之心反因是以售其奸。
况守令更易靡常,识见不同,规模屡易,贫弱长受困苦,而赋税卒不得其实。
愿于户部暂建一司,择通练之才专督其事,审定规模,守令不得轻紊;
州县申命一司,专任关割之任,就以牙契委之。
交易必用官纸,不许用私纸,因得以考其关割,户籍不至陷失。
一劄自上而下,由本以及末,二劄自下以上,由末以推本。
非更历世变之深,考察物情之熟,不能道也。
六月,至盱江视事。
盱之地据东南上游,山高而水清,故士以经术议论词章擅名者代不乏人。
其俗刚而其材武,易动而难安,挟干戈嗜劫掠,亦时有之。
必一大治而后定,不过一二十年又起,多由富家征取太苛,而民不能堪。
是时有罗动天者,怨其主谌氏,相挻劫其家,乘势入县焚燬。
公急调兵收捕,多立赏格离其党,不旬日擒其渠魁,法外枭其党几二十人,咸谓平内乱未有如是之速者。
前乎此,每有警,多藉隅总协力,其势不容不白诸司。
援兵之至,速则纵杀大掠,反甚于寇,缓则忌功生事,此前世之通病也。
公以自劾待罪,有旨无罪,宪使犹上为法受恶之章,竟予祠。
一时贤士大夫公论翕然惜其去,公自以为当去无尤也。
家居三年,优游自适,出于吉凶悔吝之外。
旧号约斋,更曰澹轩。
辛未之春,忽患壅嗽,自是脾虚不喜食,荏苒半载,虽羸弱力疾无惰容。
一日,子侄进药,忽正色曰:「吾至此何以药为?
倦甚将寝」。
左右解其意而衣冠之,扶以寝,气渐微而卒。
时一月二十八日,得年六十有九,积阶至朝请大夫。
娶邢氏,先十有九年卒。
子曰某官。
女一人,在室。
孙女一人,尚幼。
公检履纯固,丰度间雅,未尝有慢易之色,而不失于和。
未尝无嫉恶之心,而终归于恕。
每恨少孤,祭必尽敬,终日怆然。
墓木毁于风,亦感叹流涕,曰:「吾不复见此木之成矣」。
奉母事兄,怡怡愉愉,以禄养为幸。
中年哭母哭兄,哀瘁殊甚。
敬丘嫂如母,抚孤侄如子,教之成剡之泽,一门和气,人无间言。
自奉至简,衣食不求丰,出仕三十年,儒素如故。
少游乡校,时迂斋楼公典教,作兴士类,尤器重之。
及驱驰宦辙,刮目交誉者皆当世伟人。
八剡三□□□□有所挟地,凡赞幕府,宰畿邑,剖决断拟,当代吏师皆印可。
生平手不释卷,异端杂说不肯一过目。
与人交未尝汎予,久而弥敬。
无訾訾之态,戒子侄择交,必取其谨重有识者为友。
尚谨严,厌雕凿,谓宁过于平淡,不可过于浮靡。
每闻四方水旱盗贼,及当路政事或未当,忧形于色,若身任其责者。
此皆公之实行也。
予每诵公之奏疏而有感焉。
旨哉,文之大盛乎!
古之所谓文者即道也,君臣父子之敬爱长幼,夫妇之别,威仪之则,词章之懿,皆天理人事自然之文也。
以之制礼而作乐,以之经天而纬地,以之美教化而厚风俗,以之播告四方,流传万世,无非此文之全体大用,与天地共立而不可泯者。
吾但忧其未盛,而岂忧其太盛哉!
后世以文取士,而文始衰,榷无用之词为有用之的,上慢于择,下茍于应,上下以虚相与,遂至于天下无实学。
无实学则无实才,无实才则无实政,圣贤明善诚身之本、礼义廉耻之教几泯焉不闻。
俗弊风讹,迭相誇尚,心迹言行晓然相违而不以为异,事情物理公然相背而不以为羞,举天下驱而囿之于一虚之中而不知变,此公之所谓太盛也。
人竞趋于虚,公独趋于实,宜宦涂坎𡒄而卒不得大试也。
呜呼悲夫!
将以明年某月某日葬于赤松乡梅砂湖之东阜,从治命也。
公之子侄以予与伯仲从游之久,必知公之实,来请铭其墓。
予以才思刊落固辞,而请益坚,遂为之铭曰:
天赋之介,而济以通。
中立不倚,出处从容。
妙龄筮仕,有驱其疾。
两寘周行,孰媒孰隙?
白首承鄣,入告于庭。
文弊赋残,本末备陈。
盱俗易动,乱宜速殛。
曷忌曷仇,义当坐黜。
既适我愿,既返我庐,坚守我约,澹然自娱。
进不隐贤,退不茹愧。
疾病莫昏,油油而逝。
东阜之卜,沙湖之旁,手植松桧,祖阡在望。
沙湖之旁,东阜之卜,有勒斯铭,永相遗躅。
定海县丞杨公墓志铭 宋末元初 · 王柏
君讳某,字元定,姓杨氏。
曾祖讳渊,祖讳伯玉,父讳林,皆不仕,世为婺之金华人。
诚斋先生国录陈公上第也。
生于淳熙丙午七月甲辰。
自幼天姿凝重,家虽贫约,不与凡儿伍。
父兄异其志,命从学,刻苦肄业,进不可禦。
里师巷塾不足以应其求,始进于大师讲下。
友朋交誉,藉藉以俊。
是时丽泽收声,其门人橘坡王先生、山堂章先生与诚斋先生皆以汲引后进为己任,而静轩吕公克绍家世,相与切磨其间。
乡评之所取重,虽不能不以举业为工程,然躬行之实、讲说之正,固已大异于习俗。
由是学有所宗,士有所则,数十年儒风不坠者,作人之功未泯也。
君执经诚斋之门,克勤克敬,如事严父,诚斋视之亦犹子也。
宾至,多侍讲论,或至夜分,于是多识前言往行,得为学之本。
嘉定庚午贡于乡,辛未中上庠选。
时絜斋袁公为司成、天台潘公子善为正录,党禁初开,正道昭著,气象翕然。
静轩导君于潘公,又得闻学问渊源之懿,观感服习,心平气降。
律己自是益严,择友自是益切,功名之念自是而益轻。
钝于场屋者凡二十有馀年,己卯仅一荐,又屡黜于春官。
端平乙未,因以累试恩奏名天府,廷对入等,授迪功郎、常州晋陵县主簿。
再调临安府于潜县丞。
远势利,安澹泊,与长官为文字之交,户庭寂然,人不知其为官府也。
未尝求之于人,诸公多得于案牍间,皆知其学之有源也,交荐于朝。
秩满,府尹欲罗致之,君翩然而归。
踰年始谒选,更授庆元府定海县丞。
宦情既薄,不欲矫世挂冠,其无意于斯世也久矣。
宝祐改元二月甲戌,以疾终于正寝。
初,移峦居士徐公求贤士以淑诸子,君以少年应聘,矩度修整,言语谨确,起公之敬,遂以其子妻之。
子曰璐,国学免解进士。
女一人,适迪功郎、绍兴府馀姚县主簿唐烁。
孙女二人,尚幼。
以是年十一月壬寅葬于赤松乡五石山之原。
一日,璐以墨绖来请曰:「某以砻石,而先君墓上之文未有所属。
知吾父者无踰于子,愿有以纪其平生,以慰不肖孤罔极之痛」。
予谓显亲宜求当世闻人,昧昧陋巷者何足以垂后?
曰:「吾但求其知不知,不计其闻不闻也」。
予不得而固辞。
虽然,君尝察予无用于世,勉以为己之学,导之以师友之正,是君知予者厚,而予不足以知君。
予见君之居家也,终日俨然,青灯永夜,手不释卷,沈潜涵泳,俗事一毫不入于心。
坐立有常处,未尝倾倒跛倚;
语默有常节,未尝戏言茍笑。
孝友笃至,夫妇相敬如宾。
与人交恭而有信,澹而能久。
不为激讦之言,不为表襮之行,诚意既格,上下益信服之。
予所知者如此。
呜呼!
士患不知学,学患不知道,而固守力行之勇,内不为私欲所牵,外不为俗习所动,斯尤难也。
自君之亡而为学之士益就寂寞,作人之功不几于泯乎?
是可为世道惧也。
而系之以铭曰:
人孰不学,学必为己。
斯焉取斯,鲁之君子。
既承其原,盍丰其委?
亦曰于仕,我行我止。
亦曰于止,苦无它嗜。
青灯素编,有永于味。
五石之山,窅然尔隧。
一气之宁,千古之閟。
我其铭之,以笃来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