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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胡铨宋 1102 — 1180
临平道中用坡老雪中长韵答刘寺簿 宋 · 胡铨
从来无逸为元龟,艰难稼穑诚宜知。
奚为三老冻且馁,不以仁政勤嘘吹。
澹庵野人错料事,苦吟对雪空掀髭。
苏仙漫解赋晓浩,韩子亦徒歌晚澌。
两翁句法岂不好,祇欠鲠语书安危。
先生忍寒蹋凛冽,著屐步步如爰丝。
忧民未减胼胝叟,挟纩拥貂吾忍为。
斲水长哦压郊岛,令我玩味终朝持。
肯同侠窟暖金帐,不说庄生姑射肌。
平生浮云睨卿相,往往羞谈蔡克儿。
向来编研国朝事,典刑一一裨明时。
侧闻玉音犹在耳,记录姓名标殿帷。
遄归承明定不日,启沃要领亲凤姿。
莫将篇什助雪虐,好吐忠嘉淳俗漓。
致君宜许尧相稷,活国未惭唐宰墀。
嗟予三黜从此逝,已觉别袖风披披。
扁舟却忆剡溪老,梦寐早逐心旌驰。
古风永秘此囊锦,恶语勿笑吾言卮。
行行自爱保明哲,咄咄贤业追规随。
况复君家有故事,元城先生刘器之(同上书卷一四六○七)
上孝宗封事(隆兴二年八月) 宋 · 胡铨
隆兴二年八月日,右奉议、起居郎、兼权中书舍人、兼国史院编修官、国子祭酒、侍读、兵部侍郎、充淮南东路淮南西路巡边制置使、措置控扼海道点检人船节制兵马大使臣胡铨,奉诏言阙政急务。
自靖康始迄今四十年,三遭大变,皆在和议,则丑虏之不可与和彰彰矣。
肉食鄙夫,万口一谈,牢不可破,非不知和议之害,而争言为和者,是有三说焉:曰偷懦,曰苟安,曰附会。
偷懦则不知立国,苟安则不戒酖毒,附会则觊得美官,小人之情状具在此矣。
今日之议若成,则有可吊者十;
若不成,则有可贺者亦十。
请为陛下极言之。
何谓可吊者十?
真宗皇帝时,宰相李沆谓王旦曰:「我死,公必为相,勿与虏讲和。
吾闻出则无敌国外患,如是者国常亡。
若与虏和,自此中国必多事」。
旦殊不以为然,既而遂和,海内乾耗,旦始悔不用文靖之言。
此可吊者一也。
中原讴吟思归之人,日夜引领望陛下拯溺救焚,不啻赤子之望慈父母。
一与虏和,则中原绝望,后悔何及。
此可吊者二也。
海、泗,今日之藩篱咽喉也,彼得海、泗,且决吾藩篱以瞰吾室,扼吾咽喉以制吾命,则两淮决不可保。
两淮不可保,则大江决不可守;
大江不可守,则江浙决不可安。
此可吊者三也。
绍兴戊午,和议既成,秦桧建议遣二三大臣如路允迪等,分往南京等州交割归地。
一旦叛盟,劫执允迪等。
遂下亲征之诏,虏复请和。
其反覆变诈如此,桧犹不悟,奉之如初,事之愈谨,赂之愈厚,卒有逆亮之变,惊动辇毂。
太上谋欲入海,行在居民一空,覆辙不远,忽而不戒,臣恐后车又将覆也。
此可吊者四也。
绍兴之和,首议决不与归正人,口血未乾,尽变前议,凡归正人一切遣还,如程师回、赵良嗣等聚族数百,几为萧墙忧。
今必尽索归正之人,与之则反侧生变,不与则虏决不肯但已。
夫反侧则肘腋之变深,虏决不肯但已则必别起衅端,卒有逆亮之谋,不知何以待之?
此可吊者五也。
自桧当国,二十年间,竭民膏血以饵犬羊,迄今府库无旬月之储,千村万落生理萧然,重以蝗虫水潦,自此复和,则蠹国害民,殆有甚焉者矣。
此可吊者六也。
今日之患,兵费已广,养兵之外,又增岁币,且少以十年计之,其费亡虑数千亿。
而岁币之外,又有私觌之费;
私觌之外,又有贺正、生辰之使;
贺正、生辰之外,又有泛使。
一使未去,一使复来,生民疲于奔命,帑廪涸于将迎,瘠中国以肥虏,陛下何惮而为之?
此可吊者七也。
侧闻虏人嫚书,欲书御名,欲去国号「大」字,欲用「再拜」。
议者以为繁文小节,不必计较,臣窃以为议者可斩也。
夫四郊多垒,卿大夫之辱;
楚子问鼎,义士之所深耻;
「献纳」二字,富弼以死争之。
今丑虏横行与多垒孰辱?
国号大小与鼎轻重孰多?
「献纳」二字与「再拜」孰重?
臣子欲君父屈己以从之,则是多垒不足辱,问鼎不必耻,献纳不必争。
此可吊者八也。
臣恐再拜不已,必至称臣;
称臣不已,必至请降;
请降不已,必至纳土;
纳土不已,必至衔璧;
衔璧不已,必至舆榇;
舆榇不已,必至如晋帝青衣行酒然后为快。
此可吊者九也。
事至于此,求为匹夫,尚可得乎!
此可吊者十也。
窃观今日之势,和决不成,倘乾刚独断,追回使者魏杞、康湑等,绝请和之议以鼓战士,下哀痛之诏以收民心,天下庶乎其可为矣。
如此则有可贺者亦十:省数千亿之岁币,一也;
专意武备,足食足兵,二也;
无书名之耻,三也;
无去「大」之辱,四也;
无再拜之屈,五也;
无称臣之忿,六也;
无请降之祸,七也;
无纳土之悲,八也;
无衔璧舆榇之酷,九也;
无青衣行酒之冤,十也。
去十吊而就十贺,利害较然,虽三尺童稚亦知之,而陛下不悟。
《春秋左氏》谓无勇者为妇人,今日举朝之士皆妇人也。
如以臣言为不然,乞赐流放窜殛,以为臣子出位犯分之戒。
乞依六曹例解发出职奏(隆兴元年) 宋 · 胡铨
本省人吏旧制系两项出职,一项守当官补至都孔目官理二年半,一项正名楷书头名理四年,并不理年限解发出职。
昨敕令所将两项条法并作一项修到条,诸正名楷书自补授至迁补都孔目官年满日通及二十年以上许出职。
又条,都孔目官满一年半零半个月出职,缘却有至解发出职日方及六年。
若依新法以二十年出职,即是坐占职级名阙一十四年,积压下名迁补不行。
检准绍兴重修敕,诸称省者谓门下中书后省、尚书六曹、秘书省。
今来六曹人吏有自入仕补至主事,通入仕及二十年出职去处,缘本省依条系与六曹一等官司,乞依六曹例通入仕及二十年解发出职,庶得下名迁补通流,不致积压。
答朱解元书 宋 · 胡铨
某启解元朱君仁友足下:辱书勤恳,辞旨高远,待我以昌黎、欧阳,而自比于区册、常秩二子,何处己甚卑,而待我甚高耶!
王荆公诗云:「终身何敢望韩公」。
东坡先生云:「欧阳子天人也,不可及已」。
子瞻、介甫,悉一时伟人,宜与昌黎、欧阳方驾并驰,而且云何敢望,又自以为不可及;
况如某之衰朽,视东坡、荆公固已万万不侔,敢彷佛昌黎、欧阳之万一哉?
君之许我过矣。
古之君子,自许以稷、契、伊、周,杜子美云:「窃比稷与契」。
唐人有云:「不遣学伊、周,将何效焉」?
夫伊、周、稷、契,举明主于帝王之隆,勋德卓越不可及,而后之书生腐儒,乃欲窃比愿学,盖尚友古人,志当尔耳。
君乃自比于区册、常秩,若不足者,君之自处谦矣。
自处甚卑,而待我甚高,窃为足下不取也。
虽然,足下自比于区与常,不过取其能与昌黎、欧阳翳林坐石而渔,披蓑带笠而锄也。
仆方窜岛夷,非若阳山之近地、汝阴之在中原也,不知足下能如区、常与仆周旋于岛夷,翳林坐石而渔,披蓑带笠而锄也否耶?
虽然,仆非不欲,念足下之无罪也,聊书区区为谢,且发一笑。
与吴明可小简(三) 宋 · 胡铨
某拜违台表,忽忽许时,渴仰道义之诲,玩岁愒日。
自闻临徂,亟欲同周子充舍人扁舟少款三席,而潢池四起,山阴清兴,遂堕渺溺,怅然惘然。
某滥叨除目,高适所谓「龙钟还忝二千石」者,自非阁学同舍丈嘘枯之力,何以得此!
然忧患三十年,垂老婚嫁煎逼,岂复有意于世?
而又数蹈祸机,岂无楚人惩羹之念?
方且辞免,倘得请,婆娑泉石,坐视兄整顿乾坤,获保首领于牖下,不虚为太平人矣,有是福哉!
山寨自王宣子措置三千缗委签厅,请遂都税户修盖,自有则例在案。
至葛守,又委司理张迪功栻亲桩管向来措置钱。
缘张迪功去官,因循至今,村民受害不少。
乃云土军见在空寺院,居人各安业,别无妨扰,岂为民父母之言?
且如村寺破落,官兵与僧徒杂处,已是窄隘,岂容百二十人土军同居而云安业,非愚则诬。
自置巡检以来,土兵尽占民家,兵民杂处,白昼则掠夺薪米,夜则潜出四剽,兵官无由关防,百馀里间不得安枕。
置土军本以防寇,而害甚于寇,为民父母,坐视不恤,而云别无妨扰,又大妄。
前帅枢密下公车,令本州具析稽迟圣旨,州县骇汗,逐急措置。
忽枢密公徙镇,胥辈爵跃。
枢密公有劄翰告别,谩拜呈,发一笑叹。
活国本草序(绍兴三十年) 宋 · 胡铨
汉元始五年,徵天下通知逸经古记、天文、历算、钟律、小学、史篇、方术、《本草》,及以五经、《论语》、《孝经》、《尔雅》教授者,在所为驾一封轺传,遣诣京,至者数千人。
夫汉以《本草》与五经同科,《本草》之重于世尚矣。
然人皆知医之有《本草》,而不知医国之有本草也。
衡阳乡贡进士刘君德泽明医国之术,尝作《忠本草》以见遗,其文典,其事核,蔚有古意。
惜其略而未尽,为作《活国本草》以广之,而冠以序云。
绍兴三十祀,岁在上章执徐,澹庵老人胡某。
跋罗长卿所藏兰亭诗 宋 · 胡铨
右《兰亭集》也,或以方梓泽叙,右军喜甚,此殊不可晓。
郗嘉喜人以己比苻坚,殆是同病。
陈公廙居洛,为禊饮,与客酬唱「无愧山阴」之句。
叙者谓礼义为疏旷之比,道艺当笔札之工,诚不愧矣。
予观少安少迈往不屑之韵,与隆替对兰亭之传,岂但笔札之工,公廙自云「无愧」,盖王、谢之细耶!
「韩安国不能作赋,罚酒三升。
予作诗不成,亦饮三觥」,议者以是少之,雕虫生遂有矜色,讵谓一诗一赋足以尽豪杰之士哉!
跋醉乡图 宋 · 胡铨
予既作《醉乡图》,或言醉乡不可名状,图何有哉?
予笑答曰:「子非无功,安知无功乡也」。
吉州僧契崇谒予于澹庵,既去,乞一言为别,以是遗之,可持归作衣钵。
一笑一笑。
崇师虽浮屠人,专以诗律作佛事,似亦有意醉乡卜邻。
绍兴缺五月癸巳。
惠佑庙路寝记(乾道四年五月) 宋 · 胡铨
某幼侧闻螺城佳山水,而城之南隅有所谓神冈者尤卓诡斩绝。
后得唐人记南城,鸣凤中曲江县开国彭城刘侯竺尝牧庐陵而死,遗爱在民,庙食此山。
飞甍岿然,张平子所谓「托乔基于山冈,直墆电以高居」。
窃欲往拜山椒,且快临观之胜。
宦游北南,莫适所愿。
绍兴壬午,以狂瞽斥闽幕,需次于里,谓当修敬祠下,而屏居念愆,又弗克往。
有顷,之官三山,获邮投岭海。
越两星终,始内徙合江,又累岁乃得归田。
道神冈,携孥敬款屏摄。
有喟于旁者曰:「向焉复阁霞烂,往往变为败壁月剥。
向焉绮疏璇题,往往变为蠹历蛛网。
向焉雕几石磶,往往变为野草荒烟」。
某太息久之,恨至之晚。
圣人龙飞,召某赴阙。
舟次太皋渡,复谒焉,拜揖而去,初不敢招梗也。
甲申冬,虏骑长征,犬牙淮甸,某自前行少常伯被旨总戎淮浙海道。
舟师济河,虏一夕遁,议者谓必有阴相如钟山之神者。
亡几何,某以谴罢来归,首造其庭,则轮奂一新。
畴昔败壁月剥,一变为复阁霞烂矣;
畴昔蠹历蛛网,一变为绮疏璇题矣;
畴昔野草荒烟,一变为雕几玉磶矣。
访诸祝史,则参政董公元德实经其始,新监建康府户部大军库易君致恭益加扑斲,又新作路寝。
椎轮于隆兴甲申之春,至乾道丙戌冬乃克就焉。
仰攀橑而扪天,郡人纵观叹息,咸曰:「生我者父母,活我者神也,易君其知肃神矣」。
某之甥举子罗尚志、曾浚时在旁,合辞言曰:「是不可不纪,且易君有请亦既浃月,言可已乎」?
某曰:「自侯蒸尝于鸣凤年,迄今不知阅几百寒暑,凡所以较德焯勋者,有李唐咸通进士萧黄中之记,有南唐保大进士罗寅之记,有左貂徐铉《稽神》之录,有国朝天圣监郡蒋堂之碑,有宣和惠佑庙之敕,有绍兴改封嘉应侯之诏,莫不咸在,顾骫骳之文,能加毫末于斯乎」?
二甥请益力,遂书以识,且拟《楚辞》、《九歌》以遗灵,俾岁时歌以祀焉。
辞曰:诹日兮惟良,穆将晔兮神光。
握青萍兮闪闪,璆琳琅兮锵锵。
琼席兮瑊瑱,盍纫佩兮洁芳。
兰胔蒸兮薰香,瘿藤樽兮桂浆。
鸣球兮鼓瑟,弦疏越兮登歌,发潜德兮弥彰。
灵蹁跹兮屡舞,芳芬芬兮药房。
音泠然兮互奏,侯洋洋兮降康。
乾道著雍困敦五月朔,具官胡某记。
龙图阁学士广平郡侯程公墓志铭(淳熙三年) 宋 · 胡铨
淳熙三年八月,宣教郎、充江南西路提点刑狱司干办公事程宏靖以其先君子龙图阁学士、广平郡侯行述抵某乞铭。
某宣和乙巳冬在上庠,适丑虏围京城,诏求愿使太原者,人莫敢往,公奋然请行。
某闻其风而壮之,愿为公执鞭而不可得。
今获书公之盛德懿范,其荣多矣,其又奚辞!
谨摭行述,纪其世,叙其文行,以识其堋。
公讳瑀,字伯宇,系出高阳,黎为祝融,至周有伯符启封于程,后以为氏。
暨伯某父,为宣王大司马。
晋大兴时,元谭持节行新安太守,代还,百姓遮道请留,下诏褒谕。
卒,元帝赐其子孙田宅于新安之歙县,遂居黄墩。
侯景之乱,灵洗纠合乡里,保黟、歙有功,仕陈官至司空。
太建中论佐命功,诏配食武帝庙庭。
其后散徙,居浮梁程山者,于公为十世祖。
高祖延珠有至行,丧亲,庐墓三年,乡先生书其事于碣。
是生曾祖讳仲卿,家法益修谨。
兄弟五人,既降丧,共爨而居者馀二十稔。
王父讳禦,好倜傥,仗节立义,不轻然喏。
喜交当世贤豪,如尚书彭公汝砺、度支金公君卿皆雅故。
乐施与,缓急叩门,必称所欲而后已。
用是家益窭,而居之甚安,乡里称为长者。
刻意儒学,诗文最工。
部书梅公执礼尝见篇什,叹其词致清婉。
皇考抍纯诚寡欲,通诸经,尤深于《易》。
举进士不售,则高蹈丘园。
晚以公故封承议郎,累赠宣奉大夫、尚书左丞,石林叶公梦得铭其墓。
皇妣金氏,即度支公之孙,累赠太淑人。
先是王父以季女妻同邑臧氏,久而未字。
王父念之,及公之生,乃命金淑人举以嗣其姑,故公初为臧氏。
其文行曰:公在龆稚,志气不群,少长续文,诸老先生歛衽敬服。
公慨然抱命世想,益自潜心经术,冬不炉,夏不扇,歌声出若金石,人比之范希文云。
崇宁三舍法行,贡入黉序,由上舍擢天下第一。
徽宗皇帝开设学校,文治煟然。
公于是时挟艺与四海英髦争长雄,每试得隽,声闻籍甚。
上舍揭榜,是日徽宗适幸五岳观,亟遣中使宣问大魁为谁。
中使还奏,即去年校定第一者,徽宗大喜。
释褐授承事郎、太学博士,时政和六年也。
宣和元年转宣教郎,二年授提举京兆府等路学事,借五品服。
陛辞,徽宗遽曰:「卿不须行,除卿馆职」。
公因论乞试教官不用两学为格,次论遇祀事乞先以定仪揭示有司,除秘书省校书郎。
四年转奉议郎。
丁臧氏父毋忧,服除,除尚书兵部员外郎,转承议郎。
七年,高丽使回,充送伴使。
徽宗面谕:「朕厚遇远人,所至供亿有不如法,当奏劾」。
公次南京,副使刘士元欲奏府中灭裂,公曰:「未见有灭裂处,若骤按之,恐州县望风,增大事体,仓卒间公私不胜其敝」。
士元以为然。
先是人使往来淮浙,类起丁夫挽船,县卒千人,或水溢,多溺死者。
浸淫上闻,有诏禁止,而提举人船王珣不悦,画别敕许遇风不顺或水涩趁潮起夫牵挽。
中书舍人孙公傅封还,徽宗大怒,以散官安置。
给事中许公翰驳奏责傅太重,落职宫观。
及公渡淮,所过复如往日,即谕县令:「已有御笔禁止,淮民不遵守,何耶」?
令曰:「漕提举约束俱尔,其敢违乎」!
遂约士元列奏,士元畏珣,不敢涉笔。
公独衔以闻,俄报所列漕及令皆放罢取勘,中外始知天子爱民。
是时封驳久废,方置讲议司讨论裕国富民之政,孙、许一时名流,相继论驳,士大夫交庆。
及公奏至,不谋而同,公议浩然归重。
使还陛对,遂奏云:「高丽使人往返淮、浙,起夫骚扰。
昨来曾得御笔禁止,比至淮、浙,亲见州县违戾,已按劾闻奏。
而王珣以臣异议,势必妄有奏陈,愿陛下垂察」。
徽宗曰:「只为扰民不便」。
珣挟门使王通势,必欲危以法,果诬奏公所至宴饮,专务沽誉,敢违御笔,按劾州县,乞赐斥责。
送淮南提举常平司体量,珣竟坐诬罔。
是秋,引法归本宗。
冬,金虏陷燕山,嫚书既至,朝廷议和,且求愿使太原者。
时北虏入,一军在燕山,二太子斡黎勃主之;
一军在太原,相国粘罕主之。
公率同僚入乞文字,惟朝廷所使,众龂龂不可,乃独抗疏请行,遂借给事中奉使河东。
或以咎公,公厉色曰:「当朝廷危急之秋,苟利国家,虽捐躯不计也」。
将行,会钦宗皇帝登极,虏闻传位,相顾失色。
且谓契丹昨来事急,乃内忌太子得人心,遽自戕灭。
今中国如此,事未可量,遂有讲和意。
及虏骑将至河上,王师焚桥不战,而北京城大震,密议南狩。
右丞李公纲持坚守之说,中夜夺其议,黎明御翠华门,宣谕厉兵城守,众心少定。
是夕虏使来邀大臣议事,诏右丞李棁、右司郎中郑望之往,既议金缯之数,且许割三镇地。
有旨,假公户部侍郎,河东路干当公事。
时秦桧亦假礼部侍郎往河中,初皆未知朝廷遣使之意。
及见少宰吴敏,敏曰:「此行也,实割中山府路地界」。
公与桧各入奏云:「臣等但愿奉使讲和,未尝请割地。
今和议已定,而割地则自有主议之人」。
不报。
即见宰相申前说,敏见拒甚力,遂行。
纲时在御营司,专主战守,方与官属措置起兵尾击,见公,怅然顾曰:「勉之」!
公曰:「苟右丞之计成,某辈又何足惜」!
夜至虏营,无所系属,枢密路公允迪以坐毡假公席地而卧。
迟明上马北去,暮则张幕藉草野宿,越数日,粮糒告竭,仅分瓯粥。
既渡黄河,憩于沙上,公顾谓同行曰:「虏未全渡间,得数万骑掩击,首尾不相救,可以雪围城之耻矣」。
给事沈公晦曰:「公将置身何地」?
公曰:「王师苟有功,我辈岂复为身也」?
将至中山,虏命一军与公俱。
既至城下,诸帅已先得朝廷密谕,俾勿割地,城守甚严。
虏使王汭来至城下,遥语,复不能下,遂与俱至燕山而还。
时靖康元年四月也。
中朝诸公闻公南归,举笏相庆,谓非唐俭辈可比。
既至京师,对于崇政殿,钦宗曰:「国事艰难,极知卿奋不顾身」。
慰劳备悉。
问虏情何如,公对以:「二太子者虽未易测,然屡云:『既许我三镇,而一城一县全未割,如九月事不了,再领兵南去』。
臣度其意,似欲聊得数州以为名而归。
粘罕持军尤暴悍,非二太子比」。
因乞奏修塘泺,饬土兵,增莫州戍。
又奏:「金虏所恃者马,今当修武备,为险阻,使不得驰突,始可与较胜负」。
钦宗曰:「卿料虏人今冬来否」?
公曰:「臣谓必来。
朝廷以臣为张皇,然臣不敢保其不来。
陛下第力为战守之计,庶几彼不得肆」。
登极覃恩,转朝奉郎,至是有旨,特转三官,三辞不允,除右正言。
入谢曰:「臣备员兵部,惭未图报,岂谓误恩,擢寘谏垣,大惧无以称职」。
钦宗曰:「但知无不言,便是称职」。
公自是苟有所见,尽言无讳。
尝言:「兴衰拨乱之君,不可复循持盈守成之法。
方今盈盛之业既亏,衰乱之形已见,凡偏而不起之处,当力救而急拯之。
故贤在所急用,而佞在所急去,利在所急兴,而害在所急除,安在所急图,而危在所急避。
当今急务,一切解弛,而股肱大臣玩岁愒日,莫肯以身任天下之事。
欲慕祖宗而法术无追,欲斥阉宦而宠任益坚,欲锄奸恶则薄示典刑,欲汰谬滥则苟容侥倖。
兼听而不能得其言,委任而不能责其效。
苟且之习复成,党与之私浸广。
以调兵则失于不熟讲,以储粟则失于不早计。
轻出号令而不惮纷更,耻言财利而不忧匮乏。
爱民利物之吏未尽序,死绥斩级之士未尽录。
溃溃若此,而强敌挠边,长驱之志未艾,上下偃然安之。
自以为能革前日之弊,臣恐前车既覆,而后车复不戒也。
臣望陛下发挥英断,磨砺臣邻,毋务苟且,毋乐因循。
如臣所陈,最时病之大者,悉取而更张之,则中兴有渐,而兴衰拨乱可以埒美古人矣」。
钦宗曰:「朕非不知,但恐虑有未尽,决意行之,必有所失」。
公曰:「天下之事,故当如此,然谋之既审,虑之既熟,而优柔不断,实隳事政」。
又上疏言:「昔唐魏徵曰:『君所以明,兼听也;
所以暗,偏信也』。
陛下兼听之道虽不废,而偏信之私尚不免。
何以言之?
庙堂之上所言公,公言之;
所言私,王者不受私也。
比来宰执进对留身者,无日无之,以为公则同列自当共论,以为机事不可不密,则在位孰为不当与闻者?
深恐喋喋多端,足以乱陛下之聪。
乞明诏宰执,各竭己见,互相可否,务归至当,然后俱退,无复留身,庶免偏信之惑」。
钦宗曰:「近日颇甚,当降出文字」。
又曰:「近日差李纲两路宣抚,外议如何」?
公对曰:「外议固以为宜,然李纲缘前与大臣议论不同,闻命之日,再三辞免,盖虑中外不相应。
今既统军北去,须赖圣明任之勿疑」。
钦宗曰:「在外军事如有所闻,卿一一奏来」。
公既退,乃奏:「朝廷近赐粘罕书,颇加责诮。
其人刚戾狠愎,志在必得太原,然顿兵累月而城不下,气亦稍沮。
若以甘言啖之,恐或可解。
昨闻遣使遗赂与斡黎勃,意彼必有厚薄之恨。
今复以书责诮,适足以鼓其怒,宜少易书词」。
又谓:「州县募军,有司急于及额,往往捕捉平民,抑勒刺填,遂致行旅断绝,居民惊散。
乞申明戒谕,若抑勒刺填而人品年甲不应者,并行斥责。
又湖南洞兵未尝远离乡土,若一例调发,恐近则鸟窜鼠伏,连结蛮獠,别致生事,远则在路剽劫,流为盗贼,乞行寝罢。
又京畿保甲几五万人,合而教之郊外,暴露日久,因致失业。
乞止令逐县训练,乃会集郊外,教阅旬日,则复归之,以俟缓急期会」。
又论:「江浙用兵,所费浩穰,人户入粟输金,命有司按实补官可矣。
托为上书可采,效用尽心,并理选限,依官户法,未见其可。
且民间出于情愿者既少,官司必至科配,托劝诱之名,为科配之实,所得不广,而所害者大,臣窃为陛下不取」。
闽部额外贡茶,漕臣赵岍掌内药局不为受,进画旨施行。
公论:「岍执政大臣,不能持正格物,乃敢以此尝陛下。
昔汉文却千里马,孝和庸主也,犹能敕大臣不受龙眼荔枝之献。
陛下纵不能比德汉文,安可有愧孝和?
愿斥岍,勿使众口腾议」。
钦宗曰:「朕不嗜此物,以备国信所用耳」。
公曰:「陛下俭德,天下共知,此虽微事,但恐即位之始,此隙一开,后必滋甚。
如国信所用,恐亦自有定额」。
时台谏章疏付中书,多沮抑不行,或稽留不下,公上疏论:「宰执所行是,台谏何所复言?
有所言,则正与为敌。
臣闻君犹心也,宰执犹股肱,台谏犹耳目。
任耳目以广视听,将以运用股肱。
今股肱反蔽耳目,陛下将谁与为治乎?
臣闻真宗时,尝诏谕谏官御史,各令举职,仍令中书置籍记其言事行与不行,岁终具奏。
盖非特稽考所言当否,因以知其人,亦以防壅蔽之患。
伏望陛下特赐举行,仍于广内创制台谏章疏总目,听政之暇,雍容观览,不惟裨补治道,因考其事,有当行而辄稽留未进呈者,督之执政。
庶几股肱耳目之任,不至偏废,而治功可望」。
又论:「临御以来,搜求疏远谠直之士,布在台谏,虚以听纳,是诚有意祖宗之治矣。
然陛下喜受人言,而未可谓善听言,喜受人谏,而未可谓善纳谏。
听言纳谏云者,必深思而熟计之。
当理则行,不俟旋踵。
若受而不能用,与不受同,实无益也」。
钦宗嘉纳。
余应求、陈公辅忤执政意,相继去国。
公论:「应求、公辅踪迹孤外,志操凛然,陛下擢为台谏,士大夫方庆言路得人,应求等亦感激奋励,知无不言,公道少申,邪人侧目。
一旦论事稍涉嫌疑,而大臣已有挤陷之者,臣恐自此直言之士不安其职」。
钦宗曰:「二人相与为党,向日伏阙,盖二人唱之」。
公曰:「伏阙数千人,二臣时为馆职,恐不能鼓倡」。
钦宗曰:「耿南仲亲见」。
公曰:「臣闻方士庶伏阙,二人入局,为众要留。
南仲宣谕圣旨之时,却得公辅转谕众人」。
钦宗曰:「南仲殊不如此说」。
公曰:「陛下既以南仲之言为然,便当以鼓倡伏阙罢斥,不当因其言事指为观望。
且南仲以其人为有此事,当其初除谏官不奏白,何也」?
给事中王云使虏归,言王汭意望朝廷遣三使至燕山斡黎勃所,然后使人导之见其主及粘罕,大则不及岁赂,小则不须礼物,惟约使人密至。
又云朝廷三遣蜡书至余都,悉为粘罕所得,欲败和议。
朝廷疑其不实,犹豫久不决。
公上疏乞遣使,且言:「和议成则利归于斡黎勃,否则功归于粘罕。
余都之事,有无未可知,万一有之,而其势果盛。
金虏奋自小国,强兵力战,臣服诸虏,殄灭契丹。
余都果能崛起,恐一二年间未能兴复。
今我疆土自与金虏为邻,而余都乃在云中之北,舍强而就弱,弃近而就远,背正道而从诡计,失王者御四夷之体。
又蜡书既为粘罕所得,往结余都者达否未可知,乃先绝斡黎勃主和之意,计亦左矣。
就使余都之约已固,彼果起事,我能兴兵出塞,与之协力乎?
兵围我重镇,累月竭力不能解,乃欲出塞共谋人之国,虽三尺童子亦知其不能矣。
莫若审酌利害,早遣使命,庶无噬脐之悔。
至于防秋之计,虽和议已定,亦不可弛」。
又论:「李弥大为宣抚大臣,自当与之和议,授成算以出。
弥大诣都堂既不得见,乃仆仆然日候伺于诸臣之门,未闻付以统戎大事。
行次大名,虽有旨改命,而胜捷军处置失所,果致败事。
至于一行官吏兵马虚费钱粮,不知其几矣。
今独罪弥大可乎?
王云使燕山,得金虏请和语言,入塞七日,疾驰至京师,正以金虏约使人以七月上旬至彼。
陛下命宰执求可使者,义当朝受命而夕择人,俾有司为治装兼程而往。
今半月矣,乃始得一邓绍密,而北去又未有日。
稽之众论,佥谓徐处仁、吴敏、唐恪政事不振,陛下深惟社稷安危,尽赐斥免,别选英贤共图大计,庶克康济」。
又言:「陛下持苟且之术,行姑息之政,以节用则浮侈尚多,以爱民则凋敝未息。
官冗而不知澄,兵骄而不知制,名曰斥逐邪佞,而多方庇护;
名曰爱惜名器,而不谨差除。
凡若此者,遽数之不能尽。
其至急者,宦官反侧,将为变于内而不知杀其势;
民庶困耗,将为寇于外而不知结其心。
臣未知诸臣同朝奏事,与留身造膝之言,亦尝及此乎」?
钦宗虽嘉纳,而遣使授书,不能悉如公所论,和议亦向败矣。
他日进见,又言:「四方万里之远,所恃者监司。
臣观见任与差下人尚多不才,乞精选省曹、台察、卿监中忠直强明之人,分涖所部,庶使远迩均被实惠」。
蔡京父子、童贯、朱勔罪大责轻,公累疏乞大正典刑。
又言燕瑛蠹民膏脂,以事权幸,不当典河阳;
吕源轻佻,恐致生事,不宜帅桂州;
聂昌人质最下,不宜尹开封;
宋瑛妄言上皇忿怒,而已解释,乞付有司考核。
又言:「曾诚纳赂宰相,起自废斥,方元若专事请谒,秘书两监,安用此流」!
钦宗曰:「燕瑛诚无所用,吕源踪迹已不佳,更要生事,安可作帅?
宋瑛朕知其小人,方元若昨权立螭,辄战灼不能立」。
公曰:「此亦足以知其所养」。
又言:「何执中、余深乞诏太常别定谥,授深散官,窜之蜀徼」。
又言:「相州之北有漳河,真定之南有滹沱河,积水虽深,遇冬浅涩,上流可作堰闸,倘有缓急,亦控扼之一端」。
又尝历数汉唐宦官之祸,今不当俾之参预外事,累数百言。
凡再上章乞补外,不允。
会侍御史李公光言星变,钦宗问曰:「卿见之否?
朕宫人数疚瞻视,及问徐处仁,悉言不见」。
公曰:「臣虽未尝见,然或以为有当禳。
臣闻灾异之来,要在正厥事、修厥德,愿陛下勿问有无,第察事之正否,德之修未,自然上天昭鉴,变异可消」。
初,公再论蔡京等罪,钦宗曰:「只为吴敏力庇护他」。
公曰:「陛下既已察见,便当亲赐处分」。
钦宗曰:「当即批出」。
后数日事寝,公又入奏,略及面谕之意,敏遂奏公漏榻前语。
钦宗不以为罪,密敕近臣宣谕,且曰:「程某在谏垣甚宣力」。
至是又谓公曰:「李光如何」?
公曰:「台端之任,刚正有守,众以为宜」。
钦宗曰:「只有文字论朱勔,却党蔽蔡京」。
公曰:「臣观光非党京者,当是见臣等已有章疏,及朝廷已有行遣,不复论列」。
钦宗曰:「须卿做取文字来」。
公曰:「臣当躬禀圣训,然臣于光昔为朋友,陛下或全臣私义,乞宣谕其他台谏」。
由是忤旨。
越数日,除屯田郎官。
又数日,有旨与远小监当,遂添差监漳州盐税。
公居言责五十有四日而罢。
光尧太上皇帝即位,除司封员外郎。
明年,转朝散大夫,迁光禄少卿。
第进士廷策,改国子司业。
闻淑人感末疾,丐外祠,主管亳州明道宫。
绍兴元年,召赴行在所。
入对,上疏曰:「金虏肆乱,于今七稔。
陛下践祚,自南都迁维扬,自维扬迁会稽,惟奔播畏避,此岂虏真不可敌哉?
顾吾不敢与之敌耳。
宜及今预设方略,保护江浙,伺间承便,长驱直捣。
此而不为,后时之悔,可胜言哉!
臣敢画十事,仰干宸听。
一曰励志气。
夫纣百克而卒无后,汉高屡败而终有天下,盖胜负兵家常事。
金虏志骄气盈,已有可败之理;
中国军摧势蹙,非无可为之时。
愿陛下念二帝播迁之耻,励志以殄虏,则功业之成,庶乎可待。
二曰躬节俭。
昔勾践困于吴,苦心焦思,卧薪尝胆,身自耕作,与百姓同劳苦,卒灭夫差,而雪会稽之耻。
卫为狄所灭,东徙渡河,文公大布之衣,大帛之冠,初年戎车三十乘,季年乃三百乘,诗人歌之。
望陛下俯酌二君之迹,躬自黾勉,惟战士是恤,则臣下化服,事功可图矣。
三曰访贤才。
昔宣王承厉王之后,兴衰拨乱,卒为中兴之君。
诗人推明其所以成功,则曰任贤使能而已。
今陛下所与图事者不过宰执,次则台谏侍从,臣恐尚有困于散地,沉于下僚,望加意搜访,或召见,或任使。
若各当其任,天下事不足为矣。
四曰求将帅。
夫光武所以续既绝之绪者,推寇、邓之勋;
肃宗所以平安、史之乱者,称李、郭之功。
今一二大帅,位高金多,顾募豢养,缓急非所倚。
臣恐偏裨行伍,未必无奇才异能,愿广加搜拔。
士大夫有知兵而尚气节者,尤宜参用。
五曰申纪律。
昔秦师过周北门,而免胄超乘,王孙满知其必败。
子重问晋国之勇,栾针谓好以众整。
故兵未接刃而逆知胜负者,观其军行整与不整耳。
比年以来,师无纪律,或望风而溃散,或逗挠而不知期会,虏掠子女,焚荡庐舍,此弊不除,何以捍敌!
伏愿明敕一二大帅,使躬亲惩创,以劝率诸将。
又广布耳目,察访自今行事有纪,勇于破敌而戒于扰人者,特加旌赏,庶革前习。
六曰治财赋。
今日急务,莫先于治兵,莫急于兵食。
然自军兴以来,理财之政不修,日以困乏,乞诏有司,修废弊,损浮靡,使货食丰羡。
七曰广召募。
夫秦之未并六国也,六国困于秦兵之强,然卒亡秦者亦六国,乃知人无不可用,顾训练何如耳。
今淮甸以北,金虏蹂躏,江南荆湖,寇盗残破。
伏愿饬诸州军,广行召募,精加训练,亦足以抗诸帅偏握重兵之势。
八曰治舟师。
夫三江五湖之利,吴越之所必争,齐楚不能以取胜,彼利在骑,吾利在舟。
况金虏形隔势绝,又非齐楚之比。
然顷者南渡,我莫之抗。
及其北归,韩世忠邀之中流,迁延岁月,反用周瑜之所以破曹操者,全军北去。
盖彼多算而我算尝不足,是未尝自治之过也。
今既驻跸会稽,西则常、润江口,东则台、明海道,而江南密为唇齿。
上流沿江,皆宜以时措置。
九曰谨命令。
夫去兵去食,而信不可一日无,故民未知信,子犯以为未可用。
顷年驻跸维扬,众知夫未可复东也。
一日下东还之诏,识者重叹。
伏愿继今谨于出令,期于必信,庶几民听不惑。
十曰责事实。
昔孝宣之治,本于综名实;
西晋之败,由于尚浮虚。
国家积弊,既缘名实贸乱,浮虚日朦,又济以诞谩,非掠名欺众,则择利以谋身,非便文自营,则倚法以削民。
愿陛下鉴晋之所以亡,汉之所以兴,大变习俗,庶事功可成。
抑臣尝考夷狄虽自古为中国患,而盛衰未尝不相因。
故太王避狄,而文王致昆夷之駾;
汉高厄平城,而武帝穷漠北之师。
陛下脱身重围,崎岖河朔,握图履籍,历数有归,天心眷佑,亦可卜矣。
愿思寄托之重,审危殆之机,历考古今之变,屈群策以立非常之功,天下幸甚」。
又言:「臣闻君子安不忘危。
去年金虏偶不南渡,今剧贼李成势稍衰弱,臣愚过计,深惧危苦之言不达于圣聪,或者玩日苟安,不虞祸发。
幸陛下深思远虑,夙夜以定倾扶危励志,庶祸乱可弭」。
太上方欲擢用公,而任事之臣议论不合,乃力丐外补。
遂除直秘阁、提点江东刑狱。
踰年,除太常少卿,入觐进言曰:「臣闻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
臣窃考圣朝自太祖皇帝揖逊而履帝位,世世相授以仁,不杂他术。
德泽渗㵂之久,故比岁夷虏寇盗,蹂践焚劫,生民亡聊,亦已极矣,然厥心归戴,未之或改。
陛下监观治道,灼见根本,故比年诏令数下,专务宽恤,海内幸甚。
然臣窃虑军旅未休,输饷方急,州县常赋,不能供亿,势必至于科扰。
陛下虽欲办行宽恤以仁斯民,恐未能上副圣意。
望明诏宰执,俾求通练财计之人,相与讲究利病,省节浮费,使国用赢衍,仓卒不致科敛,庶有实惠孚于四方」。
又言:「臣闻学校不修,诗人兴刺,《子衿》之诗是也。
臣窃见比年以来,举人鲜以学业为事,既深可忧,而一命以上,或才质之美,往年得为教官,颇患无缺以处之,行在学馆局务阙又加少。
窃惧中人之性,不得长养成就,而因循汩没者为多,他日当更乏才。
望圣慈深以人才为念,特诏州置教官一员,使专务教导,不但已入官者得以成就,而韦布之士知所向慕」。
又言:「臣尝典狱江东,诣狱阅视案牍,讯问囚徒,已量事实,责限结绝,破械释系、脱于囹圄者百有馀人。
复检视诸狱囚,病而不医、死而不殓者不少,甚失哀矜庶狱之意。
除具奏施行外,窃虑四方囚系,似此甚多,望降诏诲饬,俾司狱之吏各大书揭榜,寘之厅事,庶几遵守法令,上称好生之德」。
上曰:「士大夫称卿,中外如一」。
即日拜给事中,赐三品服。
尝言:「治天下之道,必自学始。
窃惟圣质高明,决事之暇,躬亲国史。
然人君之学不在章句,当考治乱之迹,贤否之辨,而其要又在于正心诚意」。
又言:「夷狄之患,未有甚于今日。
然物极则反,愿与大臣力图恢复」。
上曰:「畏首畏尾,身其馀几!
前年金虏过江,官军接战,彼亦甚多损伤,自此可以使人向前」。
公曰:「但不退避,则两敌相当,未必不胜。
况曲直之理,昭然可见」。
顷之,兼侍讲。
入谢,进言曰:「臣闻以一人之微,临亿兆之众,其万几之繁,已不胜应。
至若外有夷狄,内有寇攘,其难百倍于无事之时,疑若日不暇给。
然文王有密人之不共,而帝乃曰:『无然畔援,无然歆羡』。
则其意在于正心。
光武当汉道之中微,崎岖兵马,而手未尝释卷,则其意在于务学。
盖心正则有以格天下之非,务学则有以考天下之理,此操至约而施至博之道也,陛下天资已有日跻之盛,望仰思祖宗寄托之重,俯念群黎欣戴之诚,广览博观,使忠邪贤否事物之变,昭昭乎胸中,而又加意于正心诚意之学,则圣德日新,事功日起矣」。
又言:「臣闻不畏多难而畏无难,故有国家者或无难以亡,多难以兴。
夏有后羿之变,而少康成其功;
周有懿王之厄,而宣王定其业。
国家日者祸故不可胜言。
两年金虏不果南渡,比日寇攘亦向衰息,而将骄卒惰,民困财殚,固未可言平定中原之日。
然志不素立则因循苟且,将无时而可为。
伏望陛下万几之暇,博览少康、宣王之事,思所以申愤而雪耻者,诏大臣以捐省末务,日为恢复之策,则中兴之功,庶其有济」。
又言:「今日诸将官高而不可使,兵众而不可分,有警必不能奋不顾身。
窃虑其偏裨,或有可搜拔任用者,伏望陛下降旨,令诸大将依顷日侍从荐举指挥,各举数人,陛下即加铨别,稍分所辖之兵。
遇有警急,则酌事势而遣行,庶兵不偏重,而偏裨之能者得以自见」。
又言:「金虏狼贪虎噬,未有畔岸,而两年不敢南牧者,关陕之兵牵制之也。
比者捷书来上,深若可喜,然臣方以为忧虑,其不得志于彼,将逞愤于此。
望陛下建藩维于淮南,设控扼于江上,而大治舟师,以防越轶,然后相时料敌,为恢复中原计」。
居亡何,求对便殿,进言曰:「窃以中否之祸,无世无之。
或侵以衰微则周平王,或随以隆昌则汉光武。
今日之事,欲异乎周之衰微,而庶几汉之隆昌,是在陛下而已。
然筹帷幄者未有出人之略,为将帅者又无捐躯之志,则日复一日,人情更益怯懦弛懈,无复奋发。
愿陛下考光武躬临战阵之事,以作励谋臣猛将,则抗敌而立国隆昌之渐,可立致矣」。
又言:「自黠虏作祸,于今八年,未见恢复才效,而日有寇至之虑,此诚诸臣不才之过。
其见任使者,既未见豪杰颖出之人,而屏远服沉下僚,又未有所简拔,则相与因循苟且,深为可惜。
望陛下上焉思委任贤能、驾驭英雄、推诚尽礼之道,次焉思策驽磨钝、弃瑕录善、破朋坏党之术,使瑰材玮器,位显任重,而寸长尺短,悉为我用,则功效可卜。
若必守常辙而求异功,规近效而图远略,非臣所敢知也」。
又言:「臣伏睹政和间尝置局裕民,宣政间置司讲议,皆纾急救弊之举,意非不善。
一则夺于柄臣,随命即罢;
一则毛举细务,徒费日用。
此无他,权要无以市恩,近倖无以窃宠,冗食滥员无以侵耗太仓,其实有利于国,无害于民,而小人皆不便也。
或以为拂人心,或以为伤国体,兴讹造讪,乘间投隙,故主其事者亦将摇于不任受怨之说,不免徇寻常之见,持苟且之论,恶在纾急救弊哉?
修政局之建,其目曰省费裕国,强兵息民,是在今日,已为后时。
顷者陛下发明诏,命官吏采众言,又诏条具在内诸司,阅两月而未有施行,道途籍籍,以减省为难。
窃虑小人之言浸渍摇惑,圣意一移,则天下事无可为者。
伏望陛下照之以不惑,断之以不挠,使必如明诏,则所谓中兴政事,此其基也」。
又言:「国家自播迁以来,祀事极为简略,虽礼视时而隆杀,不得不尔,然宗庙之享,系在陛下。
顾累朝御容,寄寓远方,迎致实将,而祼将不亲。
望诏礼官取孟享之仪,酌时度义,略其大而致其实,以时设位,陛下躬行献享」。
命下酌之,而有司不果施行。
公再言:「臣恭读祖宗故事,见仁宗谓辅臣曰:『朕朝夕奉三圣神御于禁中,未之敢怠』。
又见唐李绛等因奏事,言祭祀天地、荐享宗庙礼器敝恶,宪宗耸然曰:『朕虽以故事祀天地、享宗庙,不得亲行,令宰臣摄事,每至其日,朕未尝不夜半即起,沐浴盥栉,肃恭以至明,过时方息』。
即饬有司,修饰器物,务令丰洁。
谨具奏呈,仰乞酌用」。
又言:「窃见三衙之兵单弱,而缺额不补,五军所统虽多,招怀抚纳之流。
目今虽未有他故,然李捧、崔增辈各将其徒,张俊、王燮等元无兵机,则控驭之制已大疏略。
今欲使三衙之兵渐统旧额,五军所统,随宜易置,散群坏党,新旧参错。
庶禁卫增壮,而招怀抚纳之流控驭得所,不致有意外之虞。
今吕颐浩奉庙谟以出征,如李捧、崔增辈便可俾隶戎行」。
上曰:「得处分」。
因曰:「颐浩熟于军事,令总诸将外禦,秦桧在朝廷,庶内外相应」。
公曰:「内外相应最为至急,宣王命吉甫北伐,而是诗乃言『张仲孝友』,盖非张仲在内,则吉甫不能成功」。
上曰:「秦桧诚实,只为大执」。
公曰:「士大夫操修不美者至多,如求机警能顺旨者,极不难得,但恐不诚实,终不可倚」。
上曰:「此辈亦何所用?
朕以至公涖天下,见其可用则用之」。
公曰:「涖天下者莫大于至公,帝王之德,所以配天地者以此」。
上曰:「更要仁要明」。
公曰:「三者虽异,其实一体。
惟公然后能明,惟公然后能仁。
愿陛下以至公为先」。
又言:「卫多君子,吴季札以为未有患。
晋多君子,季武子以为未可媮。
欲知国家治乱兴衰之端,当观其贤才多少。
今侍从仅十许人,自卿监以至馆职,建炎间裁定员缺,伤于太少,时属艰难,正宜招致英杰,共图康济。
望博访妙策,搜奇拔颖,使侍从官不致多缺,诏增置卿监以下员,庶拔十得五,一旦有事,无乏才之叹」。
又言:「汉光武亲临战阵,将士用命,是以中兴汉室」。
上曰:「朕方欲措置江上军,将定垒即单骑往按视抚劳,亦欲作励士气」。
公曰:「累年金虏入寇,悉望风逃遁,陛下能屈万乘,则士气自振矣」。
公既居琐闼,以章奏自任,抗论无所阿避。
会除李邦彦佥书枢密院,公论邦彦五罪,凡三疏,不报,委以次官书牍行下。
公乃乞罢所职,除兵部侍郎,不拜。
抗章言:「臣蒙陛下厚恩,擢寘省闼,比者辄有驳奏,事既不回,义宜去位。
兼臣二亲年老,臣病不能侍,是君亲之谊,两未尽也」。
上感其言,亲书章尾:「优畀职名,择善地以便其私」。
遂除龙图阁待制、知信州。
侍御史江公跻、左司谏方公孟卿争上疏曰:「程某有兄弟可以养,黄门职典出纳,顾不留以自助,甚为朝廷惜之」。
上批付右仆射秦桧,复除给事中,且宣谕上意。
参政翟公汝文曰:「给事观上委曲如此,安可复辞」?
入谢,上曰:「给事之设,政要驳异,岂在雷同。
朕以卿再三求去,勉徇所请,然深不欲卿去,故再有此授除」。
公再拜谢。
既出,特赐象笏,示隆眷也。
南渡后,内藏不复有所积,岁拨左藏库钱帛万数充之。
至是,复令支拨,兑供颇夥。
公言:「内藏之建,盖深藏厚蓄,小欲助有司经费,大欲有事戎虏。
其至仁远虑,则欲警急可以取办,不至横索于民。
故真宗宣谕群臣,谓『所贮金帛备经国之用,非自奉也,顾外廷不知耳』。
神宗皇帝赋诗则曰:『每怀怵愓心,妄意遵遗烈。
顾予不武资,何日献戎捷』。
累朝以来,三司缺乏,则假于内库,或累年不能偿,即命蠲除,其事盖可考也。
南渡以来,内藏不复有所积,故岁拨左藏库钱帛数万,已不为少。
陛下宣谕臣僚,亦有躬行节俭之言,然以臣所见,今岁始交秋,而左藏岁供之数已足。
近日复令兑借缗帛,不识所费何至若是!
望陛下俯忧时事之艰难,仰观祖宗之志虑,践节俭之言,恤供输之困,使四方之民,均知盛德」。
是时都督之建,颇合众情,朝廷继遣沿海制置,外论汹汹。
公言:「臣观今日退避之计多,防守之计少,如是则人心摇夺。
自古兵交,胜负系曲直,非必系强弱。
金虏之强,众所共知,然实负天下之至曲。
愿陛下专以征伐责将帅,裕民理财责宰执,而宸心孜孜,务修厥德,上合天心,下协民情,则金虏之强,可以坐视其弱」。
上曰:「惟德动天,顾朕凉薄,有所不能」。
公曰:「臣观孟子所云『有能有不能,有为有不为』,则力之所可能者,有为有不为耳。
以陛下天资高明,博观群籍,凡古之帝王,有德则兴,无德则亡者,皆无逃圣鉴矣。
强勉行之,必无所不能」。
上曰:「卿可谓责难于君者」。
久之,复申前请。
御批中出,除职名与郡,以便温凊。
再议,复除前职名知信州矣。
给事中胡公安国、中书舍人刘公一止连八疏,论公:「早以文行知名于时,忠信可以备献纳,正直可以司风宪。
出为守臣,则布宣德泽,位正一国;
留在朝列,则嘉言正论,上沃圣聪,所利溥矣。
为瑀私计,孝子之志固切于养亲;
为陛下计,保国之基莫先于得士」。
有旨前降指挥更不施行,于是复留。
太常寺定奉使高丽给赐,乞准元丰例。
上欲加惠远人,诏复增益。
公言:「礼仪隆杀,当视时宜;
赐予厚薄,当观民力。
今所给赐,视元丰已为过厚,况复增益,尤非所宜」。
旧制,右武大夫非特旨不转,刘光世保举王德、张亨等过江击贼,有旨转行。
公言:「右武大夫系昔日西上阁门使,元丰间止于十四员,今不知几倍。
若人臣皆得挟法陈请,则回授之制殆为虚设。
况光世所乞已十二员,冒滥甚矣」。
闽贼范汝为既平,朝廷以密院人吏刘希房等十九人有劳,各转一官资。
公言:「将士冒矢石于外,人吏受恩赏于内,理非是。
方欲作士气以立武功,侥倖之弊,岂可承袭」?
临安府营缮,上自侍从,近则中贵,外及僚属,下至胥吏,被赏有差。
公言:「移跸营缮,官吏职也,苟无旷阙,何功之有」?
皆乞寝罢。
廖元忠为忠义队首,父子供应民兵钱粮,与贼战,擒杀四十四人,但补下班祗应。
公言:「推赏太薄,恐后无以劝励」。
是时上方励精稽古,留神经学。
一日,从容与公论《左氏春秋》,穷究指归,且曰:「胡安国近取政论极好」。
公曰:「安国经行素高,兼达治体。
朱震亦深此学」。
上乃召用。
继又访人才于公,因荐徐俯、曾开、程俱、范仲、赵思诚、萧振,皆一时名流。
五月,诏:「侍从条具己见,凡可以省费裕国、强兵息民者,朕无惮改作」。
公上疏,以为:「国家遭虏寇之祸,今兹九年,政事束于条例,难于改作。
譬如人家,昔尝富贵,中更破荡,今方以渐葺治,而费用尚循富实之规。
然国势危殆,至于今日,亦众人之所共忧。
倘使费省而国裕,兵强而民息,则国家安宁长久之利,亦众人之所共享。
今日一切镌罢,亦复何辞」。
乃条具当时急务,一曰:「内侍之制,比旧岁裁减之外,今尚有一百八十馀员,臣愿以其半为定额,姑去三分之一,有缺勿补」。
二曰:「三省察院人吏三百馀人,月费钱二万五千缗、米五百馀石,而复省检正与机速编修检讨等房堂厨、密院东厨。
客司等人各有窠额,下至大程官,亦复二百人,皆可减半。
三省密院镌减已定,然后取省台寺监员数,量事烦简,悉议减罢。
只如御史台人吏,知班共一百六十五人,盖可减三之二。
其在外州县,乞委监司条画减放」。
三曰:「閤门自知閤下迨祗候三十馀人,乞减三之一」。
四曰:「后苑一切工役,不切于事,宣和末年已议减省,靖康初因悉罢废矣。
欲乞以事归工部,示人将有恢复之图,不当安于此地。
所有修内一司,并乞废罢」。
五曰:「应有实废而名存如龙图等阁、睿思殿库官吏之类,如亲贤宅、四方馆、舍省、都亭驿、驼坊、牛羊司、大医局、东西作坊之类,乞并归所辖本曹」。
六曰:「伏睹祖宗神御岁时祭享,未免薄略,而益王与唐公长国主影前所破食料、添厨、知客、从人等,多仍用旧制,欲乞减罢」。
七曰:「曾任宰执及武臣遥团以上宫观差遣,多事之时,不任事责,坐糜厚禄,颇为无艺,乞与减半,以次官乞支三分之二」。
八曰:「州县添差官,乞减见任官请给人从之半,仍免治事」。
九曰:「常平不必复立一司,只乞别差提刑司干办官一员,专管常平职事,仍以曾任知县及通判人充」。
十曰:「州县酒务,自来皆知所得不偿所费,乞酌度州县大小,召人买扑,则省官吏请给,免民户折纳糯米,其利不鲜」。
十一曰:「金虏之长在骑。
今平广原野,欲争胜则当用车;
大江长淮,欲控扼则当用舟。
今来舟车皆未尝讲究。
臣略计一车一舟之所值,适与一马等。
苟舟车精备,则动必万全,乞讲究制造」。
十二曰:「诸军之兵,盖患其不多,然亦不少矣。
简其疲弱而训练作励之,固可以转弱为强。
惟三衙之兵与诸州禁军,皆额缺不补,则在内禁卫单寡,不可不虑。
在外则备禦全无,每一郡有警,环郡拱视,惴惴然奔窜之不暇,岂及议救援哉!
乞各措置招募」。
十三曰:「请诸步弓手统于县尉,镇塞有土兵统于巡检,一州则有兵马都监,两县则有都巡,一路则有提刑。
乞委诸州,各选募弓兵,使充旧额,委提刑察巡尉及都监、都巡之疲懦者奏罢之,选择曾经战阵、实有武艺者辟差。
无事之时,各训练弓兵,或有警,提刑将都巡,都巡将都监,都监将巡尉,自足以逐捕捍禦,不至专遣王师」。
十四曰:「汾江及淮甸、荆湖盗贼残破去处,多有荒弃田地,乞募人为兵分授之,使耕殖为粮,免复仰食县官。
岁久,人必各自为守其宅」。
如因土风以颁巡社之制,换度牒以免伪造之罪,卖官田以助军需之广,杜豪民猾吏侵盗之虐,定役法以免催税赔纳之苦,革官吏差替纳赂之奸,其说甚备悉剀切,上契圣心。
自公之驳邦彦也,时相追仇甚深,密以后省封驳纷纭夺主柄之说动上。
一日私荐席益,即取旨趋召,即招后省官相见,出御批与之,同僚相顾默然。
公曰:「席益为人,相公岂不知,何必引用」!
即入疏论益。
后数日,公为台章论罢,提举亳州明道宫。
时起居郎张公焘、舍人刘公一止、中书胡公世将、左右司员外郎林公待聘、楼公照、侍御史江公跻、司谏吴公表臣皆在逐中。
四年,复徽猷阁待制、知抚州。
州当要冲,酬酢丛繁,帑库单匮。
岁仍饥馑,崇仁、宜黄寇盗并起,历时不能擒制。
公至则招材勇士,料兵重赏,未几,贼党悉平。
且命属县劝诱豪右损价广粜,四境由是安集。
旱祷必雨,岁不火祲。
以二亲怀归故里丐祠,章再上,得提举江州太平观。
六年,丁太淑人忧,明年丁宣奉公忧。
服除,转朝议大夫,以前职名知严州。
未行,改知宣州。
金虏将南侵,公浚隍增陴,治甲兵,丰廪储,隐然为江左重。
及虏败北,坚辞郡事,复奉祠。
十二年春,召赴行在。
是时和议已成,公欲激励上意,使强于为治。
入见,首叙:「臣远去阙廷十有一年,金虏兵再南侵,陛下随机应变,亲授诸将方略,顺昌之功,尤为奇伟。
独念太上俯忧生民,甘心屈己,力主和议,卒使强悍革心,迄从圣欲,此岂常情所能测度!
更愿陛下不以今日为愈于昔时,谓可以少休,犹复加强勉焉。
董仲舒谓天欲扶持而安全之,事在强勉,非虚言也」。
上再三嘉纳,拜兵部侍郎兼侍读,赐爵鄱阳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
复上疏云:「顷年强虏侵轶江淮,无不如志,非陛下明于料敌,审于知己,随事制宜,投机应变,则事之出于意外,恐未可胜言也。
今虏气得志骄,穷奢极侈,骨肉屠戮,寇仇环起,连年旱乾,赤地千里,人不聊生。
我于此时深思远虑,足食足兵,以俟其衅,安可不汲汲也!
今日祖宗之故地未复,父兄之深仇未雪,岂得遂为休兵偃武计哉?
臣愿陛下励志而已」。
后数日,又言:「人君上承天而下理人,动作云为当仰观天意,俯察人情。
今日天意人情,灼然可见,宜乘兹盛际,励有为之志,卒非常之功」。
上曰:「前此固不得已,今日足可措置」。
景灵宫朝献后,公因进见,言:「土木之功,劳人费财,营造之过,祸败随之。
如近日景灵于外殿之后,诚有不可已,臣愿此外一切禁止。
窃观自古中兴之君,莫盛于周宣,而不能无过,故诗人箴而不已遂有规,规而不已遂有诲,诲而不已遂有刺,以此见居成功为难」。
上再三首肯之。
公复曰:「凡诗美宣王无几,而『考室考叔』之章,即不言美而实美之。
臣旧疑此二事无足美者。
近读《刘向传》,见其所谓更为俭宫室小寝庙,始悟诗人之意」。
语未卒,上曰:「刘向在宗室中至好」。
公曰:「岂惟宗室中,即群臣中亦不易得。
向忠于朝廷,其渊源盖自经术中来。
陛下观其引经陈义,虽后世不复多见」。
上于是历举向引经义数处,公曰:「凡向所陈,可为万世龟鉴,愿陛下每思其言,为益不鲜」。
上改容嘉纳。
讲读官旧皆有讲义以进,中间为侍读者因陋就寡,但书故事进读,不复约文申义,发明旨意。
公乃即所读随事深切著明之。
后尝入侍,从容语次,上曰:「近年侍读不进讲义,得卿每事敷陈,甚善」。
公曰:「讲义固不必进,然但不明而退,则备员已甚,臣是以敢致区区」。
上曰:「尝读《三朝宝训》,至真宗访通经义者于李至」。
公曰:「当时至所称,惟崔颐正一人,盖通经之士至为难得。
陛下留心经术,臣等末学,不足以望彷佛。
然私忧过计,自科举复用词赋,后生工于剽掇,苟取科第。
今治经比诗赋才十之一,恐数年之后,无复有通经者,宜斟酌两科进士多少,特加抑扬,使经术不至废弛,乃长育人才之道」。
秦桧谓公曰:「上宣谕,伯宇在经筵尝说两科习经者少,当如何措置」?
公曰:「欲使不偏废,莫若经义诗赋合为一」。
遂付礼部施行。
资善堂翊善阙,上欲除公,以久在告未果。
及面谕除授之意,遂就职,进爵子,增邑五百户。
又尝读真宗奖擢刘锴,公因言:「世禄之家,鲜克由礼,功臣之世,贤者之类,不可弃遗。
真宗览锴所上,不独嘉锴之能,亦以劝励士大夫之后,用心可谓至远。
陛下嘉惠多士,崇建太学,盖甚盛德,而选试教养国子之法,未闻讨论。
愿稽有虞成周之志,以诏有司」。
复进疏论:「治乱安危,相为反复。
今虽愈于昔年,然金虏入寇,未尝一大创艾,尝有轻我意。
虎狼之心,岂或餍满,求衅背盟,近则数年,远则一二十年,不敢保其必不来也。
今吾所用之兵,近更数年,远更一二十年,壮者老,老者死。
愿预为久远之计,增多而益寡,使兵日浸强,列屯向敌,凛乎不敢遽犯。
若乃民力困乏,未有甚于此时者,陛下虽屡戒切州县不得科歛,而岁有防秋,军兴之费,急于星火,供亿曷尝不出于民?
是宜省费节用,敦本抑末,常赋之外,一毫不取于民,使民力日益厚,则邦本固,兵益强,虏即有窥伺之心,亦将潜消阴沮,是乃和好久长之策」。
上曰:「且做十年」。
公再拜曰:「十年之说,愿陛下念兹,朝夕不忘」。
又尝因论真宗时事,公谓:「符瑞固不可谓无,然以为出于天,则所以奉天者莫要于德;
如惑方士道流之说,崇饰宫观,广致祷祠,恐不足以当天意」。
上曰:「天书等事,偶出一时,《宝训》自不须记,正所谓书而不法」。
未几转中奉大夫,试兵部尚书兼侍读、翊善。
上眷礼虽厚,公与端揆议论背驰,乃力乞奉祠,遂除龙图阁学士、知信州。
陛辞,遣中使特赐御书真草《千字文》、象笏、犀带。
是时执政侍从皆未之有,中外歆羡。
上饶坑冶,堙废岁久,提点韩球久试图功,妄言宝货兴废,不问山谷有无,广为虎落储胥,严示厉禁樵牧大棘,众庶熬苦之。
且明谕州县,按旧籍坑户以岁计所负官课责偿于其家,至有子孙易业数世,而系累淹延,毁其家而偿逋未足,有司莫敢辨曲直,民不堪命。
闻公之来,诣府列诉,公躬为审核釐正,条白于上,球之积憾,刺于骨髓矣。
岁甲子夏,大水坏城郭,属邑发洪几千所,败民田庐,漂溺不可救。
公具奏水灾异常及宽恤事目,请于朝。
时宰方咏歌太平,恶言灾异,阅所奏请,顾同列曰:「尧之洪水,不至如是」。
公闻之,曰:「时不可为矣」。
遂称疾丐祠,提举江州太平观。
十六年,转中大夫,进爵伯,加食邑八百户。
十九年再任,迁大中大夫,进封广平郡开国侯,加邑三百。
又以郊恩加食邑三百,为一千四百户,实封一百户。
或云陆升之讦前参知政事李公光私撰野史,其子孟坚见知棘寺,承柄臣风旨,锻鍊论报,谓公不合与李公通书问、寄衣帛,降授朝议大夫。
二十二年正月,以疾致其事,授左中奉大夫。
辛亥薨,享年六十有六。
遗表闻,特赠左通奉大夫。
其子曰宏靖,以其年十二月返葬于程山之左。
久之,茔侧槛泉觱沸,用风水家说,以乾道丙戌改卜于龙潭之东五里白南乡松林寺之右。
母夫人沈氏实合葬焉。
子三人:长曰宏雅,未冠卒;
次曰宏济,通直郎、监建康府榷货务、都茶场,卒于官;
季则宏靖。
女四人,长适故文林郎、监镇江府榷货务门臧栯,仲适奉议郎通判南安军胡璪,次适奉议郎、新权知汀州汪赓,幼适进士臧桷。
孙八人:曰有功,宣义郎、新通判秀州;
曰有孚,承奉郎、广州增城县丞;
曰有元、有章、有尚、有大、有沦、有嘉。
公识趣超诣,下笔析理,妙处不传。
肄业成均,试《不自见论》,明大智,观远近,故大司成冯公谓非深于《楞严》者不能进此;
至论、记、策,则曰词致大似碑碣。
自少至老未尝一日释卷,夜分乃寐。
博极群书,故其文闳深雅健,粹然自成一家。
既没,其纂述有《论语说》四卷,《论语集解》十卷,《周礼仪》十卷,《尚书说》一卷,《谏垣论疏》、《奏议》各四卷,《黄门忠嘉经筵讲读》、《三朝对语》各五卷,《资善堂口义》二卷,《饱山集》六十卷,《野叟谈古》、《两汉素隐》、《唐传摘奇》、《诗话杂志》各一编。
惟公所学根于至正,所养全乎刚大,于富贵贫贱利害得丧,一不以累其心,故进退惟道是视。
筮仕学省,道家者流林灵素翻绎道书,杂以俚语嘲谑,朝野翕然信服,大司成李公邦彦率官寮生徒晨往听讲,公咈然拒之。
蔡佃为司业,一日谓公曰:「何不谒太师?
太师极相喜,尝云俞、李之后,大魁久寘,便当以立螭处之」。
公唯唯逊谢,终不一诣。
在谏省中台,论思献纳,务以责难为恭,而正国体,救民瘼,辨贤不肖,别白是非,必反覆为天子尽言之。
治郡必举大纲,略苛细,镇以简静而矜拊百姓,常务聚所欲而去所恶。
崇礼教官,严月试季考,亲第其高下,承学之士翕然向风。
临川宣城适当朝廷多故,兵征四方,调役旁午。
公应变纤悉有条理、军无乏给,而下亦不告病。
奉养廉约,不视故府,厨传虽菲,而过客使意无不称。
尝有大将接武至郡,燕享礼行,物薄而诚至,客亦感激。
公帑主吏按前比白,供太守家人饮食张御,公曰:「太守窃厚禄,家已温饱。
公帑有法,太守且不可妄费,况其私自给乎」?
一切却绝。
宣城产蜜蜂珍滋,为权门苞苴之计,残物厉民旧矣。
公下车禁采捕,而中朝贵人移书持钱十万请于公,报曰:「属已出教禁止,承命不果」。
广信罢归,韩球憾之未已,行部留郡绳治。
他日,虞兵与右曹掾史必欲得公当官及子弟诸不法事,百计摭拾,竟无纤芥可以诋伤。
识者于是知公絜矩之道,不特行于朝著,达于州郡,而所以刑于家者,凛凛在古人中矣。
公登法从二十年,三领州麾,所至未及书考而去,立朝期有五月,馀皆奉祠里居。
卜筑龙潭之场,据溪山之会,极登临之胜,建阁其下,名曰「饱山」。
直北数步,复敞东阁,积书万卷,名曰「澄怀」。
临流结亭,取元次山漫浪之趣,并「三吾」而概之以漫,名曰「漫吾」。
循墙修竹数干挺茂,松间出名花嘉木,荫樾左右。
亲友相过,则酌酒赋诗、弹琴奕棋,绝口不谈时事。
宾礼贤师,程督子侄,口讲指授,夙夜不倦。
间有属计偕取科第,而公所以责厉者乃曰:「读书修己,任重道远。
君子务知远者大者,汝等勿以应举觅官为厌足之道」。
一日,复命侍前,出马文渊《戒兄子书》示之,曰:「吾亦欲汝曹以是书书绅」。
又出东坡惠州寄其子「门户各努力,先期毕租税」之诗以示之,且曰:「东坡训子犹致意于租税,况汝等耶」!
自号愚翁,尝自作传,大概云:「翁嗜学而不能总其会,慕古而不得其要。
短于曲折,或又以为直;
昧于趋向,或又以为介。
中无他肠,不疑人之欺己,或又以为诚;
不喜与人校,或又以为长者。
一切苟且,未尝精思,已而知悔,后又复然。
知其为病而不能改,可谓愚矣。
晚知见誉者过实,欲痛刮磨以补过,终不见效,乃以愚自名,以盖不虞之誉」。
盖厚于责己而薄于责人,勇于为善而廉于取名,公之至也。
首推荫及臧氏弟,仕至为郎,所以图报鞠育者,毫发无憾。
既登八座,当任子,先以予同产弟,次于孤侄,然后及其息。
官所不能及者,则为经纪生事甚厚。
奉家庙严,春秋二祭簿正仪物,丰俭适中,以为可继可传之法。
公简易端谅,不殖产,田园所入,仅供伏腊。
尝有以良田求售者,故人参知政事张公焘闻之,贷白金一巨箧,公瞿然曰:「人生粗了目前足矣,何至苦求赢馀」!
即命归其金。
其敬贤下士,汲汲惟恐不及。
人有片善,不啻若自其己出。
襟府清明,其平如水。
借或深情厚貌,矫饰求售,公虽了见其肺肝,而遇之以诚,不恶而严,彼亦往往悔悟,深自愧讼。
平生予人荐牍,未尝专一介之使与夫假宠姻故以行者。
于寒门下僚,尤加推挽,期于必济。
至于韦布生或袖诗赋书,挟举子业,卒然通谒,倒屣以迎,即所为文相与切摩,商论是非,一时名教有所倚赖云。
公酷嗜《论语》,研精殚思,随所见疏于册。
练塘洪先生兴祖早以是书从公难疑辨惑者二十年,晚得公所说,即为序冠其首。
有曰:「养孝弟之本厚,明忠恕之不二,感发于孔子之一射,流涕于周公之四言。
凡若此类,皆古今学者所不能到,而考诸行事,若合符节。
有浩然之气,有仁者之勇,今之古人也」。
公云亡,其书盛行,尚书郎魏安行将漕京西,锓板流传。
或以示桧,桧顾门下士曰:「伯宇乃著书相谤,后世信其言为是,而议我为何人,洪、魏何至作序锓板耶」?
乃令言者论劾洪、魏,禠官南谪。
台符下京西搜书与板焚燬,而公之子若孙名在仕牒者,废锢不调。
复谋所以挤程氏者,而桧亡矣。
初,公被疾,踰月势革,晨起草遗奏以畀门下士故吏部侍郎余时言,俾上之,其略云:「念昔侍于经筵,尝屡陈其臆说。
伏愿陛下念祖宗付托之重,副生民爱戴之勤,宝惜寸阴,图回长策,益励尝胆之志,勿忘在莒之艰。
咏周孔之图书,措诸行事;
复文武之境土,播以声诗」。
已而与客对雪奕棋,诵《庄子·逍遥》赋绝句,其末章句云:「炉烟一炷明窗下,读尽《南华》第一篇」。
盖绝笔也。
又为书具言丧葬始末,毋得效俚俗浮靡。
至于孝友恭俭,则谆谆诲饬,曰:「能如是,可以保家,否则身名俱败」。
徐顾左右曰:「去上元不远矣」。
趣命将衽于中堂,期至而逝。
孔子称「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子夏言「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公实有焉。
铭曰:
气大以刚,塞乎天渊,孟轲浩然。
正谐韶濩,劲沮金石,退之浑然。
折槛撄鳞,旋乾转坤,谏草凛然。
由我者吾,不我者天,全名烂然。
有子有孙,益炽而昌,盖绳绳然。
钻石堋辞,与山不磨,公论曰然。
赡军侄墓志(淳熙三年十一月) 宋 · 胡铨
淳熙乙未闰月二十五日晚,予诵书罢,方奕,忽得兵部侍郎周公报,云汝消息不佳,吾歛奕不胜悲。
或言虚实未可知。
俄收弟济报,果然,即以翌日成服。
曾大父讳恺,晦德弗辉。
妣张氏,以年百岁特封孺人。
大父讳载,累赠中奉大夫。
妣陈氏、张氏,皆累赠淑人。
考所生母曾氏,亦累赠淑人,大丞相赠太师魏国忠献公张公浚大书题其墓曰「有宋直臣胡铨所生母孺人曾氏之墓」,参政大资李公光赐之铭。
考讳锋,一名铸,从父通判靖州府君讳份铭之详矣。
吾名汝曰潚,字曰几道。
长以孝友闻,学作赋诗,尝偕计不偶,归益温故学。
乾道癸巳,吾时任敷文阁直学士,以南郊恩次当奏弟浃,浃曰:「有同堂兄某在」。
遂奏汝。
是年冬,孟弟泳之官金陵,澥之官会稽,吾送至江东,假馆秣陵驿,汝始受官来省,实淳熙改元夏六月也。
至秋八月乃去,泣曰:「明年当复来」。
越明年夏四月伻来,言已抵行在所类试,试已即觐省。
吾喜甚,令扫室以待。
秋八月二十有九日,书忽来告疾,且云取道三衢以归,吾怅然惘然。
及闻讣,乃知卒于寿昌县之寓舍,实吾得告疾书之日也。
享年四十有三,同途女弟之夫迪功郎易君嘉谟实歛之。
呜呼哀哉!
汝病吾不知时,汝歛吾不知日,哭不得凭其棺,堋不得临其坎,事同退之,情分越之。
自今以往,教汝子待其成,长汝女需其嫁,亦不忘退之之誓。
呜呼,尚忍言之!
先是书来,言选授迪功郎、监潭州衡山县户部赡军酒库,待次三年。
近闻奏荐人未食禄而死,许改奏其子,当试图之。
娶同郡李氏,左奉议郎、知邵州邵阳县文度之女,丙申六月十二日亦以疾终,享年四十有四。
男二人,舣、栵,皆向学。
女四人尚幼。
济与其孤以其年十一月庚申附葬汝于吉水县中鹄乡毛塘之原所生母曾氏墓之左。
李氏以丙申八月壬寅附葬于汝墓之左而不同藏,是为铭。
龙图阁学士赠少傅赵公墓志铭(淳熙五年) 宋 · 胡铨
淳熙戊戌七月戊宸朔,朝请郎、权发遣临江军赵公伯溥抵书庐陵,以朝奉郎、守国子司业王公速状其尊府君故龙图阁学士、左通奉大夫、累赠少傅公历官行事请铭于某,其略云:公讳子潚,字清卿,太祖皇帝六世孙也。
初讳嫌于光尧太上皇帝,改今名。
曾祖讳从质,定州观察使、博陵侯。
祖讳世敞,武康军节度使、东阳侯。
父讳令奥,少师、洋国公,谥孝靖,公累官至左通奉大夫、祥符县开国子、食邑六百户。
以上遗表赠左光禄大夫。
后以三子遇郊恩,加赠少傅。
有奏议数十百篇,分为三卷,藏于家。
娶王氏,累封秦国太夫人。
生八子,长伯溥也。
次伯佃,故朝奉郎、添差权通判通州。
皆以学行早成,力取科第。
伯浩,从事郎、漳州军事推官。
伯涣,奉议郎、特添差通判临安军府事,以累举赐癸未第。
伯津,文林郎、新秀州军事判官。
伯淳,承务郎、两浙东路提点刑狱司干办公事。
伯洪,早世。
伯湜,承务郎、知泰州海陵县丞。
女三人:长适朝奉郎、主管台州崇道观向士份;
次适进士傅士玮;
次适宣教郎、新权通判平江军府事陈𪢻。
孙男十三人:师回,承务郎、监平江府粮料院;
师圣,修职郎、秀州嘉兴县尉;
师周、师尧、师说、师固、师舜、师召、师吕、师保、师、师佐、师哲,皆未官。
孙女十人。
以乾道丁亥某月某日葬于绍兴府上虞县瑞象上管乡南源村开阳里瑞峰之原。
某顷尘报部时,尝辱公以齐年之契,时赐教督,且蒙知遇之深。
是时稔闻龟龄、元龟二王议论人物,必以公为首称。
矧司业公不妄许人,又安用粪土之言?
然义不得辞,谨删取其状,叙而铭之。
铭曰:
帝胄之贵,天亶之殊。
兰茁郁若,玉立温如。
七岁而孤,奋励学殖。
矻矻穷年,废寝忘食。
欲从师友,贫无以资,遂分章句,聚童训之。
寒暑不懈,德业益励。
宣和六祀,登进士第。
调仪真掾,是曰刑曹。
郡将不悦,争论益牢。
以微罪行,志希尼父。
建炎改元,恩覃率土。
循从事郎,推官三衢,兼安抚司,机密文书。
李侯处迈,胡侯唐老,相继假守,交口称道。
委以郡事,铃斋晏然。
叛兵苗、刘,惮我城坚,我守有馀,彼攻弗克,孤垒卒全。
论功较德,循承直郎,以旌其能。
绍兴之初,剧寇李成,讧扰江西,兵不得寝。
招讨使司,转运钱稔,辟典橐饘,不乏军兴。
乱平改秩,丞于浦城。
寇范汝为,馀党未殄,公摄邑事,畏不敢犯。
版籍焚灭,民讼多诬,公具田税,搜决无馀。
户给以帖,某甲某乙,受證若干,争竞乃息。
宰馀姚县,户口益繁。
牒数百千,决遣无难。
各得其直,靡或怨咎。
舆论浩然,异词蔑有。
素名大豪,叶允、李程,把邑长短,莫之敢膺。
宿负忽露,讯鞫有迹,狱具闻府,抵罪徒役。
邑去其疾,官吏益尊,平刑宽赋,繇役以均。
爰立学区,俗化民悦,弛张先后,无不中节。
有桴鼓警,亟戒贼曹,爰与克期,必获靡逃。
邑人饷遗,一介不取,彼豪大家,不接一语。
百姓安之,惟恐其迁,清论隆洽,路碑可锓。
公廉仁恕,嫉恶好善。
遇事果敢,策无遗算。
垂四十年,父老见思,士卷处者,尚能道之。
爰倅高安,佐郡以理。
后倅广德,拯民于死。
广德一邑,口四万赢,遍走村村,分籍按名。
匹夫匹妇,无不沾丐。
视彼骫桑,惠一何隘。
抵书外台,移米旁州,万斛连樯,郡储以优。
明年麦熟,凡典妻子,自临取赎,民情大喜。
莅官二年,瓜代愆期,阙升州牧,举将三人。
公不求知,恬退自守,初不汲汲,素履可久。
寓公常伯,沈侯虚中,知公之政,饱闻其风,率两侍从,交章争荐,移书谓公,报公政善。
终更归隐,上虞故居,恂雅清苦,惟嗜观书。
把卷田间,扁舟自在,往来浦汊,课仆灌溉。
野服杖屦,与田父游,竟日一肉,其心休休。
会新制行,知州资序,将上取旨,咸趣公去。
以食贫久,次且不能,但归吏部,调倅宣城。
未几召除,少监将作,吏部郎缺,执政拟摄。
上知强力,亟令真除,遂迁郎中,佥言穆如。
抗议义仓,水旱为主,郡官牟利,尽输州廋,请归本邑,以备丰凶。
上嘉纳之,舆论实同。
吏曹案前,陈七司法,以为检式,老奸震慑。
力求外补,除户部郎,总领江淮,军马钱粮。
陛辞之际,玉音切责,秣陵主将,惟事土木,且谓公云,可密奏来,同姓体国,宜悉朕怀。
公阅异时,更相馈饷,月且千缗,一归公帑。
大将王权,忌其异群,钩摭疑似,以飞语闻。
上直其诬,曾不三月,除直秘阁,副使漕浙。
与梁俊彦,被旨量田,兼视芦场,欲增其钱。
同僚观望,添租一例,公曰冒占,典承买异,概登其入,非上本心。
识者韪之,谓透顶箴。
浙西马料,岁无籴本,谓之白著,民力大窘。
请令下户,折纳秋苗,且有五利,理盖昭昭。
大水秋饥,平江为甚。
四等下户,口十四万,千二百石,日支不愆,以月计之,三万六千。
常熟东栅,自我而复,粤至雉浦,入于径谷,又加疏凿,开福山塘,至尚市桥,北注大江,分杀水势,一月而毕。
民不告劳,灾害以息。
直敷文阁,除知临安,将漕二年,府有馀钱,凡以缗计,四十馀万。
天府浩穰,咄嗟而办。
每旦听讼,冠带雍容,剸决如流,谈笑庭空。
望之若神,正直不挠,明不可欺,凛如日皎。
不逞抵宪,徐呼使前,诘不数语,首服厥愆。
旴衡噤龄,甘耆奸恶,吏谩半言,随以刑𩏜。
僚属白事,不假色辞,或持正论,屈己从之。
佳士晤语,怡声降接,或奸以私,缄默不答。
朝廷申令,减间架钱,权要之家,巧伪百端,或曰上期,或曰压屋,或曰洒扫,奇取迫趣,一岁之直,先取无馀。
一切奏革,谤言道涂。
雇赁家僮,限年自赎。
更立券契,谓之义女,与父母诀,终身仳𠌯。
亦请禁之,人情悦随。
直行贾怨,时所惮者,务要便人,岂恤物我!
有号国医,曰王继先,怙势滋横,气使大千。
府有狱逮,匿其家仆,留牒不遣,公章上渎。
太上遣使,奄至其家,索牒还府,告戒纷拿。
琴工某人,有嫉其党,艺出己上,杀以毒蟒。
一见得情,琴工遂尸。
摘伏发奸,细大不遗。
以职事修,直徽猷阁。
一新都城,民乐竭作。
九邑绫纸,敷买悉停,府局追呼,毕省工程。
户出醋钱,亟令罢寝。
收括诸军,以固根本。
俄诏持权,持橐板曹,誉处日隆,勋业益高。
久之有旨,除敷文阁,次对职清,出于识擢。
复知临安,冯翊萧公,滋试民事,坐啸从容。
日畿陆海,应接是务。
治民及物,乃为馀事。
涖以方正,谤铄失名,剔去崖角,取讥月评。
惟公豁达,均得其意。
吐刚茹柔,岂公雅志。
强有力者,曰公其人。
不专轻重,曰公其人。
逆亮叛盟,驾幸建邺,参谋留司,何啻荆帖。
盗窃启纷,剽劫里闾,迹捕叛切,枭厥凶渠。
桴鸣日稀,居民安堵。
虏灭师潜,不丧资斧。
迄翠华还,辇毂亡虞,上恬下熙,一簪不遗。
明年真除,贰卿民部,声望隐然,兼尹天府。
一日上问,生财之宜,对极有理,上甚善之。
诸路上供,或不时至,奋然劾罢,毗陵守贰。
四方至者,舳舻相衔,漕粟之盛,如广运潭。
又奏戒饬,州县从俭,毋得加赋,如古重歛。
且谓李悝,地方劝农,营平屯田,边实以充。
除战士外,不战之士,授以沿江,可耕之地。
人无遗力,遗利可兴,寓兵于农,古有典型。
诸郡禁旅,本管武备,今自守倅,占为私隶。
工伎淫巧,虚券诡名。
弊非一端,不可不惩。
且令有司,简汰禁戢,据实招填,三衙缺额。
奏数十上,词尽旨明,切中事几,皆可举行。
顷之特诏,侍从台谏,雨害蚕麦,盗报乘间,必求所以弭灾之宜,及今恢复进讨之机,防秋足食足兵之策。
救时之弊,计将安出?
首以所急,四事为言,民兵财用,风俗是先。
恢复进讨,尔惟刑赏,号令爵禄,可以御将。
明吾信德,诚意感通,豪杰可招,风云景从。
薄赋已责,拊摩怀隐,可结民心,不劳深轸。
三策苟得,馘虏薄燕,无不如志,若摧枯然。
足食之本,征求勿速,能节浮费,分食自足。
足兵之本,招徕勿荒,能禁私役,分兵自强。
虏使议和,公复献策,兵交之后,事情叵测。
疮痍难抚,烦费难支,进见难忽,动辄见窥。
一以军礼,待之乃善。
一以示武,二以从俭,三以自备,佥以为宜。
楚人衷甲,安得不疑。
今上践祚,公首劝导,先定规模,立国之要。
综核名实,从宣公光,力行仁义,莫若文皇。
上欲练兵,克复境土,诸路禁卒,惧其不武。
公择府兵,授以橐兜,鹅鹳鱼丽,嬴越备修。
上观使殿,叹息嘉赏,金带象笏,面赐且奖,人人如卿,何患不治。
公拜稽首,臣何能为。
上锐于治,公每进见,不及其他,于民眷眷。
勤恤其隐,勿夺其时,供亿悉罢,缮修则稀。
听言纳谏,为上恳恳,披露肺肝,一出诚悃。
是年之冬,手诏从臣,且给笔札,众弊悉陈。
知上励精,极言无讳。
自昔未有,无弊之世,亦未尝弊,有不可除。
权臣柄国,二十年馀,中外结舌,无敢正议。
丑虏长驱,害数千里,主师数出,无尺寸功。
国势骫靡,孰哀尘蒙。
救弱以强,救强以弱,强非谓兵,纲纪陈设。
上策自治,纲举纪张。
道德之威,成于安强。
臣愿陛下,假借台谏,驾驭将帅,赏罚立断。
深根固柢,除授罔私,斥远便佞,浮费不滋,以裕民力,使之不屈。
凡此八者,自强之策。
既竭忠鲠,为上尽言,且力引疾,求退归田。
除敷文阁,为直学士,遂知明州,沿海制置。
惟侍御史,谏议大夫,十朋大宝,抗疏举留。
上云赵某,朕委防海,可令且往,非久还召。
海素多盗,赇结吏徒,踪迹诡秘,浸连郡胥,递相关键,约毋急我,盗作檄驰,势日滋夥。
及是大炽,商舶不通,公私为梗,官民计穷。
公到奋然,水陆并进,且捕且招,智勇交困。
海多洲岛,蠹结蚁屯,强机毒矢,以抗官军。
飘风一日,踔数千里,撞搪呼号,以相首尾。
渠魁十辈,舶交鲸渊,出没汹涌,如风涛然。
公喟然曰,是难殄寇,择土之豪,厉使战斗。
分道入海,明告赏诛,用命与否,功罪弗渝。
束卒改态,震慑奔迫,反私从公,贼计穷蹙。
舍舟而遁,遂擒其酋,根株窟穴,尽发其幽。
贼既败北,还师振旅,海道以清,民歌且舞,濒海之人,从善如归。
民久不见,汉官威仪,遂盗弄兵,相挻为恶,闻公号令,股栗胆落,一鼓而亡,乃释胁从,咸与维新,俾各归农。
昨有以才,帅四明者,遇盗窃发,失于纵舍。
盗遂间作,浸淫陆梁,诛赏不明,滋长寇攘。
公寓馀姚,习知其故,每获一酋,赏罚立具。
贼党未获,出百万钱,人人敢战,一可当千。
馀姚负海,豪猾囊橐,致赀万金,穷治如法。
闽越之商,水宿安然,不择处所,今馀十年。
进龙图阁,为直学士,移镇福唐,如四明治。
厥有海寇,曰陈饶天,闻风惊奔,不战而歼。
属岁大歉,租米入庾,官为代输,民不转徙。
密遣告籴,建汀延平,民食方乏,闭阁避厅。
邦人大恐,且疑且怨,俄米大集,闾里交庆。
居亡几何,以目疾侵,屡乞挂缨,优诏弗从,进职老成,兼奉祠廪。
旋牧温陵,舆论惟允。
泉多大山,地狭民贫,海贩为生,田租已蠲,遂征舶贾,取之无艺。
禁非常赋,毋得辄税。
吏掠民女,为妾以嬉,其妻妒悍,杀而磔之。
贮之七缶,杂以他器。
兄掾兴化,寄之官舍。
民女之父,蹐郡称冤。
吏恃宪台,与己有连,抗不就逮,囚其妻母。
立走兴化,果得其缶,发而布之,全体宛然。
众咸惊服,以为神明。
已而公疾,遂告病革。
乾道丁亥,继上巳日,薨于正寝,朝野涕涟。
由我者吾,不我者天,前哲所叹,公复何憾。
施不半积,能不饮恨?
谓公不寿,六十六年。
谓公为寿,期颐满前。
公之云亡,冤狱未决。
谁其似之,钦伫来哲。
云谁无子,孰其无孙?
用誉绳绳,亶惟德门。
广东经略余公墓志铭 宋 · 胡铨
宋故左朝请大夫、直秘阁、权发遣静江军府、充广南西路兵马都钤辖、主管经略安抚司公事致仕余公讳良弼字岩起既葬,其孤以左迪功郎、差潭州南岳庙连君茹状自闽走介邸书庐陵,属某铭其父。
某以同年生,必不敢辞,第卒卒未暇,而其介五年凡三返,犹弗克措笔。
会公之子婿右从事郎、吉州军事推官林君之文过予里,恳恳然致其孤之意,而不得以未暇为解也,遂叙而铭之。
公自从仕郎九迁而至左朝请大夫,乾道二年四月乙未乞休致,复五日己亥以疾终于正寝。
娶张氏,先公二十二年卒,赠宜人。
子男三人:曰大雅,再与计偕,先公三十三年卒;
曰大临,右修职郎、监潭州南岳庙;
曰大用,将仕郎。
女二人:长适吏部侍郎林公之子,即之文也;
次适邵武进士冯继猷。
孙男七人:曰孝立,右迪功郎、监潭州南岳庙;
曰孝扬,以公遗泽当补官,未奏;
曰球、曰瑞、曰珹、曰玿、曰琪。
孙女五人,长适将仕郎邓何,馀未笄。
曾孙二人,曰宜孙、曰宦孙。
曾孙女五人,皆幼。
铭曰:
力赞十连,乞师于中,诏益公庾,韩公世忠。
自温绝海,不三日至,一时供亿,以亿万计。
吏莫逞奸,民不病歛,将军驭权,无不意满,疾驰建宁,如山压卵。
惟破贼策,虽帅方略,实公出奇,运筹帷幄。
先是顺昌,余贿作乱,驱胁数千,宰弃城遁。
帅委公招,以祖母解。
徐夫人云,乡井墓坟,莽为盗区,亲党囚虏,汝能解纷,是亦吾心。
公矍然起,造不测垒。
喻以祸福,虏气丧褫,不遗一镞,民以宁敉。
时绍兴初,盗报旁午。
丁祖夫人,哀动行路。
帅乞于朝,超以自助。
枕块固辞,请继以死。
帅使来言,金革变礼。
上方南顾,忧切堂宁。
情苟徇私,岂达国体。
公以来归,义不忍起。
甫毕于塴,奏报以下,帅命鼎来,牢拒不可。
公不获已,茹悲领职,捧檄嘘欷,惨形于色。
俄有特旨,及瓜再任,闽之三揖,抚掌喜甚。
选宰富阳,庙堂才之,改除密属,以亲老辞。
奉祠天台,母忧乃解,毁瘠骨立,人为危骇。
十有一年,服阕里居,时张公守,出帅上虞。
章交公车,召赴都堂。
权臣方张,排不附己,密使觇公,知我意指。
坐是不合,官处以冗,大宗正司,主管财用。
寻倅漳浦,官窘用度。
前此有司,阴籍民户,计口受盐,民不堪命。
公初下车,访俗利病。
乃命佥厅,散给本钱,与埕户纳,输期勿愆。
官吏不苛,盐至如山,置埸出鬻,食者不艰,买或寡多,民情所安。
爰自漳浦,题舆温陵,南外宗司,奏兼宗丞。
文恭曹公,时为参政,荐公才德,遂丞匠监。
惟安南道,世守条要,朝廷颁历,付广西漕。
其用印章,本朝所赐,故事且在,非一朝夕。
是岁辄然,求升国王,凡厥移文,改刻印章。
边吏以闻,庙堂变色,择使调护,莫如公克。
道除本路,转运判官,即引而南,辞色靡难。
刻日与书,毋起边衅,毋失国经,处宜审订。
乘传踰岭,宣主德意,传檄安南,诘篆同异。
蛮酋情得,遂柅狡计。
明年书来,归过于下,一置不问,示以宽假。
钦守渎货,继扰互市,远人不平,相挺以起。
劾守罢之,遂以无事。
广右军政,不修且坏,抗疏于上,历数其害。
禁卒厢军,各有名额,请给衣粮,供应差役,并须正身,不许代易。
比来诸州,兵卒逃窜,故额虽存,名实相乱。
兵官军典,上下叶谋,私纳逋逃,谓之暗投,中分衣粮,号曰鸿沟。
名更姓易,不可致诘,一或有过,又窜他刮籍。
倘不禁戢,日甚一日。
乞因郊霈,申严行下,量力日限,许之改过。
后有犯者,必戮无赦。
朝论曰然,朝奏夕可。
户部抛降,谓之度牒,民病太多,甚以渔劫。
奏减其半,万口交悦。
遂迁亭刑,规按无私,不颛以苛,昭德塞违。
多所平反,如张释之。
圣德好生,洽于岛夷。
徐闻之寇,厥有凌铁,负固岭海,声摇南粤。
纠合两司,一举剪灭。
威憺殊俗,盗不敢发。
初除靖江,有诏鬻爵,告身绫纸,其数三百,几百万缗,计无所出。
奏云西广,地率硗确,人烟素稀,连岁盗贼。
名为州郡,户口萧瑟,其实不及,江浙一邑。
著手抚摩,犹恐未苏,加以科歛,疲氓其逋,望赐蠲损,仍宽其期。
上览奏章,欣然从之。
安南遣使,请进驯象,檄令候旨,亟以闻上。
且云所进,实费民力,纳象扰民,得不偿失。
特返其献,优与回赐,却马还犀,此亦奚愧?
彼南丹州,如莫延葚,残民以逞,卒难胜任。
公遣僚佐,推莫延廪,袭领其州,民以奠枕。
羁縻州洞,密迩边鄙,多掠窭人,贩入交趾。
溪酋官典,亦复相诱,鱼贯而行,曰贩生口。
老稚壮弱,以金定价,高者金多,下者金寡。
交人得之,如牯牛马,髡钳如奴,役无昼夜。
官虽约束,终弗能禁,告捕赏轻,人不用命。
乞下有司,增告捕赏,比获强盗,三人以上,特与补官,以示酬奖。
应巡捕官,躬亲擒获,亦视命官,获强盗法。
首领官典,擅行掠卖,及其家奴,知情而败。
断罪理赏,以时决遣,追印夺职,补次官典。
人既知畏,复贪赏格,积弊虽深,焉得不革。
事下都司,宜为定式。
隆兴改元,盗作高凉,渠魁王宣,甚锐靡亢。
常兵茂名,遂破古藤,公忧见颜,遣将侯宁。
会海康兵,亟图进战。
时海康守,曰高居弁,节制军马,谓能应变。
初获小犍,轻贼弛备,贼潜设伏,掩我不意,突入后军,我师败绩,居弁及宁,束手就执。
声摇岭海,势不可遏。
邕宜两将,仓卒调发,又为宣融,药箭弩手,复关广东,以兵来赴。
公曰二广,兵弱且疲,决不可用,无为贼窥。
乃会宪台,给榜与旗,及空名帖,以招谕之。
且委高州,善为之辞。
复奏乞师,襄阳岳鄂,三百大军,以相犄角。
爰遣岳州,御前破敌,将军郝奇,领兵五百,来驻静江,以张师律。
且命帅臣,度宜差拨。
奇与贼遇,于栲栳山,杀伤相当,交绥而还。
官军多疫,弗克留处。
高凉所招,亦偶就绪。
散遣胁从,宣贼借补。
公亟兴牍,乞补以真,且令贼渠,赴司公参。
适有诏来,召公赴阙,方以疾辞,轫不及发。
续复得旨,盗贼平定,帅臣余某,依旧在任。
措置安集,被复州县,某侯终更,召赴行殿。
贼宣赴司,行次信宜,值广东将,李宏适来。
寇始疑虑,避入山谷,宏也要功,驰骑袭逐。
反为所败,宏亦被执。
招谕之言,贼不复信,小人乘閒,得遂其谮。
谋我公者,复纳短卷,白简亟上,谓我玩寇。
遂触闻罢,公亦何疚!
贼竟就招,卒如初议。
向异论者,面汗怀愧,始知招谕之说,诚非得已。
公之入岭,遍历三司,推毂人才,片善不遗。
故吏门生,多闻于道,政知大体,教化为急。
经昭潭则新道乡邹公之祠,缮桂城以复武溪余公之迹。
属意前哲,使人尚德。
乃若峻台榭以侈登临,靡厨传以媚过客,皆所不喜为,而小人乃以是致烦言之啧。
晚得领祠,徜徉阡陌,枕席图史,膏肓泉石。
客至忻迎,觞咏终日。
插架数千,亲揭以叙,昭示子孙,勿坠所付。
盖笑邺侯之未触,而不减应侯之手疏。
平生所为,诗文表启,自甲至辛,卷帙条理,述作之多,无愧魁纪。
博学方闻,尤长于经。
昭武冯鄂,及从父宁,从授《尚书》,如汉伏生。
谔、宁相踵,以经魁选。
后进来学,千里重趼。
凡经指授,如味得隽。
素喜邑南,龙头岩者,来归自广,筑堂其下。
揭曰龙山,非慕戏马,有暇时往,志遂其雅。
尝语子孙,乐哉斯丘,吾得所归,夫复何忧。
终葬是原,盖从其志,蹶蹶陛陛,后克是似。
吾为铭诗,以谷无已。
监察御史萧公墓志铭(绍兴八年) 宋 · 胡铨
崇宁间,大臣有疑故宰相章氏家私铸者,狱姑苏,逮数十百族系,更冬不决,死者填狴户。
大观改元,制改监察御史服往正于理,引对便坐,戒以勿挠。
公拜手受训,陛辞。
或风以用事者意旨,违且及祸,作而言曰:「阿宰相富贵可指取,吾独忍盲予心」?
当是时,人情危骇,重足一迹,往往咎繇为吏不得尽其直,公至一日得冤状以闻。
既狱以情而得,章氏幸不死,流海上。
公坐鞫案故出罪,除名窜远恶。
公笑曰:「缘此谴斥,死且不朽」。
故公没至今凡许时,犹凛然有生气。
呜呼,岂不真能有守大丈夫哉!
公姓萧氏,字昭甫,故长沙人。
上世遭五季乱,家庐陵。
曾大父良辅,赠尚书工部员外郎。
大父定基,故任侍御史,赠刑部侍郎。
考汝奭,故任通直郎致仕。
公始冠入太学,凡六年,声振一时。
中元丰五年进士第,主越州淮阴簿,移舒州望江令,改宣义郎、知筠州高安县。
久之,覃恩赐五品服,知康州。
未行,充燕、越、楚、昭成四宫教授,就差拨发江西岁贡,累迁承议郎、提举淮南西路常平等事。
召为将作少监,赴阙下以使事对,极谏巧言谗说之害。
是时人方以言为讳,公发其端,天子大感悟,即日拜监察御史,謇然有直声。
台僚常缺不补,自是三院而上凡十人皆备。
奉诏作《崇宁备官记》碑于台,以纪得人之盛。
被放,踰年自便。
又二年召还复籍,参军开封府户曹。
再阅月,除吏部副郎。
六曹岁钩校三人为上等,公居高第。
会北使正旦来贺,以少奉常馆伴至磁。
移疾请老,疾已,朝廷复以郎起公,公以通直君春秋高,力外以便养,遂刺蕲州。
顷之,贬秩为宣德郎。
公典选也,曹吏或过差,不究切之。
及是,当国者尚衔前敢异己,发公见知故纵,故贬秩。
年五十有六,政和四年二月甲子以其官终。
其年十月己酉,择取葬于郡之吉水县石牛潭之原。
娶何氏,赠蓬莱县君。
再娶王氏,封孺人。
四男子,宏、宥、宇、寅,皆力学。
女一,嫁陈氏,婿曰达行,乡贡进士。
公葬时,墓不敢碑。
上即位,诏追录他日以忠获罪者。
其孤泣曰:「先君赍恨九京三十年矣,今可以逞」。
绍兴戊午,以门人左中大夫辛炳状走行在,谒予乞铭。
某辞不获,则删取其辞,俾刻之。
铭曰:
执法之官,权重主相。
咎繇亭刑,尧无以枉。
腐夫挠权,于世蹇产。
咸宣阿弘,杀主父偃。
允义萧公,国之司直。
淑问不猗,宁我窜殛。
姑成吾所,得仁捐躯。
篆此铭诗,以愧非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