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林诸君以春雪三绝见寄走赋长句奉酬 北宋 · 苏颂
七言律诗
彼美春工用意多,剪裁琼蕊缀庭柯。
妍辞重识梁园赋,寡和还推郢国歌。
莫叹馀花皆惨悴,共看修柏自婆娑。
尊前谩爱风光好,不见山阴泛棹过(自注:来篇有惜花之句。)。
次韵签判太博谢府公新诗墨迹 北宋 · 苏颂
七言律诗
幕府雍容但省文,笔精诗格两难伦。
临池得法毫端健,击钵成篇藻思新。
征虏雅歌追乐事,兰亭赓唱掩芳尘。
梁王宾友邹枚在,末至惭非赋雪人。
和安上弟游湖山诸寺二首 其一 北宋 · 苏颂
七言绝句
四百僧居胜沃洲,北连高岭万松稠。
似将天下江湖景,都作云屏置一州。
次韵签判张太博移竹 北宋 · 苏颂
五言排律
梁苑有脩竹,移来正得时。
新开一斋馆,分植两轩墀。
璅碎青金影,纤圆碧玉枝。
物应人共美,性与地兼宜。
渐喜声成韵,毋伤色暂衰。
宁因恶土变,自与好风期。
窗闼常相对,阑干不用施。
看怜朝露爽,坐觉昼阴迟。
拟富非侯等,亲邻见凤姿。
燕杯留几席,画笔置藩篱。
护长防将折,删枯欲更滋。
破忧谈将解,化恐误仙骑。
节耸蛟螭骨,苞翻虎豹皮。
竿长终劲挺,根困任离披。
肯顾柯亭赏,休思渭水持。
吟馀毫亦健,灌罢器频攲。
戴谱须书此,淇园未羡之。
七贤尝伴侣,六逸重犹夷。
缅继斯人躅,如吹⑴仲氏篪。
萧然发清思,赖尔作良知。
⑴ 丁本、道光本、钞本作吹如
天禧寺竹 北宋 · 苏颂
万个碧琅玕,两傍荫潭沼。
丛深蔽岩麓,干直露云表。
刹影下交加,山房上环绕。
昔尝止鸣凤,今肯栖凡鸟。
笋抽龙种瘦,箨坠孙枝小。
美胜会稽箭,珍逾汶阳筱。
兔园名非奇,渭川比终少。
樵删草根变,客玩茶烟燎。
创亭僧意高,谕佛禅心了。
吾爱有霜筠,一到忘昏晓⑴。
⑴ 原校:一本云每来到霜筠,爱玩忘昏晓
与丘程凌林四君同赋食河豚 北宋 · 苏颂
水族诚万种,兹鱼非众俦。
形厖而味异,名与畜豕侔。
江南春风和,乘时溯江流。
贪婪尔之能,腥臊固相投。
膨膨逞怒腹,骈骈竞尖头。
靡因梁笱获,谩污筌饵求。
虚传百金贵,不充四时羞。
假以姜桂芼,荐之尊俎酬。
饱饫有奚适,包藏乃为忧。
嗟予鄙异食,顾此偏憎尤。
河鲂风陈诗,虾蟆讥柳州。
腊毒戒厚味,兹言实嘉谋。
盍投会稽犗,更垂渭滨钩。
一钓蓬山鳌,复连东海鳅。
割鲜轻屠龙,和羹小函牛。
谁同厌若鱼,何必誇食䲡。
刁景纯学士寄示嘉篇述前后过颍游览之乐不鄙虚陋曲蒙推奖感叹不足辄用本韵通成五十仰答来贶 北宋 · 苏颂
昔岁寓文馆,雅志慕藩屏。
尝闻近畿州,胜绝惟南颍。
十年走京华,官局苦閒冷。
欲求一麾去,数奏囊章请。
适会择兹守,乘时窃侥倖。
君相宠儒林,念久贷愆眚。
旋蒙左符赐,上戴天恩并。
扁舟促行役,洪渠逐奔猛。
飘然离尘嚣,有若出机阱。
从容光景多,历览江山迥。
去都时值秋,到官月逢寎。
此邦信名区,民愿俗无警。
昔守皆巨公,今犹蒙镇靖。
非才偶承乏,继治实多幸。
前贤有规模,遇事见要领。
因此颇閒暇,得以探物景。
溪湖绕郡郭,台榭跨冈岭。
春媚花百名,秋香荷十顷。
野色连莽苍,水容迷渌净。
虹驾逵路长,鹢泛源流永。
幽寻穷胜处,登陟疲足胫。
适意自留连,对人成诧逞。
是时汴流阻,北客多过境。
景纯罢山阴,前旆亦南骋。
予逢丈人行,再拜肃襟袊。
君待同舍生,抗礼均侪等。
公斋荐具薄,主席奉陪鼎。
馈以清淮鱼,报我龙山茗。
西园复追从,继日承音謦。
胸怀坦而夷,不事畦与町。
杯盘命镌简,丝竹烦正订。
横管教吹羌,新声赏歌郢。
善谑剧笑谐,尽欢忘醉醒。
自兹别经秋,多故值忧梗。
七月会同轨,远臣伤吊影。
交旧少经涂,酒希但虚皿。
兀然坐空閤,何异蛙在井。
故人勤眷盼,尺书询动静。
新诗三百言,斫句露锋颖。
念旧起悲伤,曾游皆记省。
眷予忝畴曩,被爱逾踵顶。
感嘅知己心,中藏聊自儆。
景纯书阁老,二纪酬申丙。
当年文雅誉,久合登西省。
心贪为郡乐,旌旄屡操秉。
徊翔成淹留,前辈今谁并。
复闻乞淮藩,早已饰归艇。
南河如可棹,北渡时引颈。
溪亭待清扫,宾具重消(道光本作修)整。
还当揖前尘,晤语慰悬耿。
儒林郎行秀州华亭县尉刘安世可守越州上虞县令制 北宋 · 苏颂
敕具官某:剪除盗贼,肃清闾里,尉事也。尔随牒远方,能勤厥职,剽聚之党,一举而擒。录其前劳,易以邑令。勉收抚字之最,式伫甄拔之恩。可。
论前代帝王追尊本亲及嗣王公袭封故事 北宋 · 苏颂
汉宣继昭帝即位,诏议故皇太子号谥、园邑。有司奏请故皇太子宜谥曰戾,史良娣曰戾夫人,置守冢三十家,园置长丞。亲史皇孙谥曰悼,「亲」谓父也;母曰悼后,比诸侯王,汉诸侯王母夫人皆曰后。园置奉邑三百家。后八岁,有司复请悼园宜称尊号曰皇考,立庙,因园为寝,以时荐享。戾夫人曰戾后。皆益奉园民。光武中兴,上承先帝。建武二年以皇祖皇考墓为昌陵(后改曰章陵县。),置陵令守视⑴。十九年,尊宣帝为中宗。始祠昭帝、元帝于太庙(前此十一帝主皆纳高庙。),成帝、哀帝、平帝于长安舂陵,节侯四世以下于章陵(节侯,光武之高祖。)。东晋元帝由琅琊继统,即位之后,以父恭王无他子,立皇子裒为琅琊王,奉恭王祀。其后王薨,琅琊皆更立王,终晋之世。前代帝王自诸侯入奉大统,尊其本亲不失礼者,三帝也。宣、光于其父祖,惟茔墓置园邑令丞,所以异于诸侯也。而不加尊称,不封国邑,尊本恭亲之义也⑵。其曰亲,曰皇祖,曰皇考者,有司之失也。何以言之?父祖之尊,不容改更称谓。但以上承大宗,不得复顾其私恩。故服有除降,而名无异称。《仪礼·丧服》传:齐衰期,为人后者,为其父母。师丹议亦曰降其父母期。所以云者,取其别于他亲,于义无嫌也。今不曰父而曰亲,而于九族旁宗,尊卑无所别异,于义安乎?不别加称谓,直曰史皇孙,则中外无嫌,尊卑之义自见也。至若皇祖、皇考之称,是天子、诸侯、大夫、士奉祭祀之文。《礼记·祭法》曰:「王立七庙:一坛一墠,曰考庙,曰王考庙,曰皇考庙,曰显考庙,曰祖考庙」。郑康成云:「王、皇,皆君也;显,明也;祖,始也。名先人以君明始者,所以尊本之意也」。若是,则岂可称于群臣论议之间乎?故宣帝诏直曰「故皇太子」是也。然则考与父岂有别乎?《礼记》曰:「生曰父母,死曰考妣⑶。《白虎通》曰:「父,矩也,以度教子者也。考,成也,言有成德也」。《广雅》云:「母,牧也,言育养子也。妣,媲也,匹于父也」。曰教,曰养,亲之之辞也;曰成德,曰匹父,尊之之辞也。故《礼》有世父母、叔父母之文,而无世考妣、叔考妣之说。此其所以别也。宣、光之世,议者不能推本此意,以开导时主,使尽礼意,故曰有司之失也。晋元帝虽越在江介,而能定其大义、不失统纪者,以当时诸儒若贺循辈非一,皆有礼学国爵,详正本末,不违越于先代,不致讥于后世,诚有由也。先帝绍位之始,深惟其故。追贲宗室诸王,独国爵濮安懿王无所加进,崇奉之礼,不过置园陵、立国庙而已。此合乎宣、光尊本恭亲之美也。初议称亲,后亦寝罢,特封王之子为濮公,使世世奉祀,以正其国统,此又德过于二帝,区区晋室不足以儗伦也⑷。今使诸侯群臣奉祀,神不歆非类,皇岂得享之哉!故三代所以尊王者后,待以不臣,得用其国之仪物、服色祀其先王者,为此也。唐立孝敬皇帝、奉天皇帝庙,京师皆有司行事;追尊让皇帝,以其子孙为嗣宁王,奉祀事,亦因循前代之失也。今欲因改封故王,议追尊之礼,莫若增陵庙以奉园之户,加本国以嗣王之名,既合于古意,又不违先帝之本意也。先帝不追尊仙游县君,益见圣虑之深远也⑸。今议尊崇,谓许其所生宗室子,援群臣封育母之例,请加封号。朝廷以诞育先帝之故,优诏褒述,特进大国。既缘宗室之请,则不失正礼。推以先帝私亲,则其他宗室不敢为比,亦可以成先帝之志也⑹。
⑴ 皇祖考不加尊称,皇考仍旧称南顿君。
⑵ 不加尊称,尊正统也;不封国邑,子无爵父之义也。文虽不著,其义可推也。亦见于师丹议。
⑶ 郭璞注《尔雅》不取此义,然则学者当从《礼记》为正。
⑷ 宣、光为皇祖南顿君立后,后世使群臣、郡国奉祀,此师丹所谓无主不正之礼是也。哀、安、桓尊其父祖为皇,而使王子孙奉祀,此失礼之大者也。其尊曰皇者,礼如天子。天子不敢臣之,高祖之于太上皇是也。
⑸ 魏明帝诏曰:「哀帝以外藩援立,而董宏等称引亡秦,惑误时朝。既尊共皇,立庙京都,又宠藩妾,使比长信。僭差无度,人神弗祐,其令公卿有司,深以前世行事为戒。」是哀帝一失礼,取诮后来,本欲尊亲,反诒重毁。如是岂得为孝乎?东晋孝武帝太元中,崇进所生母为太妃,范宁亦曰:「子不得爵命其母,妃是太子妇,必也正名,方可称母。」
⑹ 或嫌爵母,则因濮国以为号可也。 《苏魏公文集》卷一七。又见《国朝诸臣奏议》卷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八二。
谢赐登极对衣银绢表(一) 北宋 · 苏颂
臣某言:今月日润州递到,伏蒙圣慈赐臣诏书一道,宽衣五件,银二十五两,金腰带一条,银器二百两,绢二百匹者。大明继照,荣光遍烛于幽遐;丽泽流恩,繁锡遽占于耆艾。奉诏文之深厚,对服器以珍华。拜赐不赀,惭颜罔措。臣某(中谢。)伏念臣材资极陋,遭遇实多。以省台累久之勤,进叨近辅;以蒲柳先秋之质,退老丘园。俯当月制之年,仰遘天飞之运。顾筋骸之已瘁,趋观阙以无阶,方鼓舞于休辰,忽邮传于渥命。细书一札,焕纶綍以下临;束帛兼金,与带袍而共贲。何言隤暮,荷此恩章。岂惟充侈于家庭,实亦增辉于里巷。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尧仁光宅,周德丕承,绍兴洪业之隆,曲轸周行之旧。衣被万物,咸均雷雨之濡;惠养老臣,更厚金缯之宠。况馀龄之无几,骇异数之难胜。谨当镂骨铭恩,望云祝圣。出同父老,赞睿烈以无疆;入戒子孙,罄忠规而弗替。伏限衰病,不获奔走阙庭。臣无任。
回越州知府大资启 北宋 · 苏颂
右某启:比者叨分朝寄,获假州符。惟东南之要冲,当熯灾之为沴,宜求宿望,出布上恩。顾兹蹇踬之馀,素乏循良之誉,误膺咨牧,来此长人。受命饮冰,姑夙宵而增惕;之官便道,颁条诏以云初。伏遇某官暂辍政机,出临藩阃。封疆千里,幸依邻国之光;坯冶一陶,更贮化工之赐。敢谓谦撝之德,特纡款密之书。昧藻思之弥高,但铭丹臆;望翘材之甚迩,阻侍清尘。感向之诚,敷陈无尽。
东山长老语录序 北宋 · 苏颂
宣城太守史馆刁公景纯,始辟东山宝惠佛寺为禅居,疏召海惠师居实以主之,徇众欲也。师东阳右姓,双林净徒。少游诸方,遍参知识,最后得法于琅琊惠觉禅师。世所谓临济宗门而南院后裔者,师其流也。自涖丛林,宜扬佛道,一音既演,四众毕臻。虚谷洪钟,有来斯应。量根器之浅深,随机缘而引导。晨咨夕叩,虚往实归。如是累年,大振宗旨。虽道本无体,非文字谈说之可明;而人亦有言,故应对酬酢之不一。于是有《升堂答问》洎《入郡》、《揭榜》等语录三卷传焉。其说曰:庶品万形,同出一姓,无古今远近之别,无高下细大之殊。达其指归,则六合内外不离乎方寸;局于形器,则一念起灭已隔于多生。至人冥观,动与理会,以为独善不若利人,以心传心,其来有自。后之学者,返本循元,一悟真空,无复馀事。如深夜出晓,迷途得归,非敢默默不传。此无量善知识,所以祖述于玄纲,而大资政南阳公所以不吝于言语也。公以文章器业翊亮三朝,入辅出藩。自蜀移越,每经纶制置之暇,教条宣布之馀,游心定慧之门,得意言象之表。于是禅流辐辏,争望门庭,迅机电激,动形篇什。其在剑南,则有与峨眉中白洎郡僚府佐往复抑扬及拈提古语,别为两集。其在镇东,则有与法云重喜唱和,杂述幕府记录,镵于丰碑,秀句英辞,播在人口。丛林驾说之盛,不愧于昔贤;宰官倡导之风,复见于今日。某忝邻对境,稔熟传闻,限有带水之遥,末由丈席之侍。蒙寄墨本,实会初心。未几,令侄先辈东来见过,因语及此,且曰向之两集,有蜀州吴醇史君、秘阁文与可作序印行;今兹唱和,石刻之外,复盈缃帙,亦将镂版,见属冠篇。某游公之藩,盖有年矣;聆师之誉,固无间然。不见异人,既得书而启发;以为作者,宜序事以著明。大凡偈、颂、赓载总若干首,其馀觌面高谈,随机纵辩不立于文字者,则不在焉。昔庄生之得惠施,喜有忘言之对;谢安之与支遁,将期尘外之狎。贤德相值,今古同风。况公夙殖德基,明见佛性,入游戏三昧,超圆顿一乘。辟稽山之道场,付慧照之适裔。彼上人者难为酬对,得大檀越共为證明。异时挥麈之间,皆契投针之妙,人境不夺,照用同时。宾主历然,言语道断。非涉界境,自是己家。消摇以游,造次于是。其于道也,不亦广矣;其于言也,岂可已乎!门人某等以予于景纯有心照世交之契,于实师为道存目击之知,远诣京师,见求序述。予以谓宣城山水之郡,古今故实之传,贤守高人,往往相值。昔唐相裴休为廉察,尝致黄檗、运公于开元道场以谈性理,故有《传心法要》,休自序之。今景纯作镇,又为实师崇建法席,以唱宗风,复有兹录,见属鄙文。予师心有年,辟道来达。披文游目,兹见辩才之不穷;贤今怀昔,良嘉名德之相遇。姑用赞叹,思有激扬。夫至理玄微,见于言者已为粗迹;一时对问,序其事者岂尽端倪?两皆虚谈,斯亦奚用!然而空有互见,语嘿对持。非因事而显发,孰见道之著明。厕足致泉,无用所以为用;因蹄得兔,忘言而后可言。强为标题,已惭声缀,默识之士,愿姑妄听焉。
钱起居神道碑 北宋 · 苏颂
仁宗皇帝浚哲聪文,临御岁久,朝廷治定,天下晏清。虽天德高明,神机默运,人不可得而度思;然迹其可见者,虚怀纳善,乐闻谠言。天圣中,诏复方正直言之科;庆历初,增置谏官御史之员。于是抱忠怀道之贤,博古能言之类,策虑愊亿,倾输腹心,启沃圣聪,日月相继。一言寤意,则褒扬奖进,听用无间。其逆旨拂心,诋讦过正,则优容曲全。甚者黜而复用,终不以言废人。故四十二年之间,近臣尽规,众职修理,朝无阙政,理绝名言。士有特起,遘辰杂遝,并进登仕,版位公台。出此途者,盖十七八焉。非特奇才异伦,间出一时,实由天衷乐育,奖而成之所致耳。于时有若故起居舍人、直集贤院、知谏院事会稽钱公,越自朝行,入奉大对,受策察问五千馀言,推原天人,指切时政。天子亲览,称叹移刻。考官奏第三,书异等,超擢台郎,试守藩郡。士人传稿,遍于海外,咸以仲舒之渊源、刘贲之切直、刘向之发于至诚,郤诜之对扬天问,复见于兹时矣。先是,真宗皇帝景德中,再辟六科,公之先君翰林公褒然首举。庆历初,公之亚弟端明公复中兹选,后四年公又继之。一门之美,前世未有。当时,诗人咏歌有「贤良方正举,父子弟兄同」之句,士大夫载述,以为衣冠卓异焉。公讳彦远,字子高。系出钱塘吴越武肃王之裔。曾祖讳元瓘,晋天下兵马大元帅,嗣国王,薨谥文穆。祖讳元,逊位于其弟,以王爵为东南面都元帅,国朝累赠太师、尚书令、中书令。父讳易,少举进士,名动京师,历内、外制,典两朝书命,累赠太尉。妣盛氏,江东著姓太子太傅文肃公之族属,追封平阳郡太夫人。公弱幼而孤,与仲氏侨居辇下。执丧尽礼,奉养太夫人,温凊弗怠。刻意家学,至于大成。初以赏延,再命将作监主簿,三迁大理寺丞。景祐五年,登进士乙科,签书忠武军节度判官公事。贾许公任御史中丞,辟为推直官。许公预政、继职者奏留,倚其绳正朝列,辞以四推狱官不当越职,寻出通判明州。在郡摘州卒谋亡窜海外者,鞫会稽累年田讼数十人,两郡称治。遂以太常博士应诏,迁尚书祠部员外郎、知润州,六年秋九月也。是冬涉春,京畿旱灾,天子责躬,诏访中外得失。公既以言见擢,虽在外官而怀不能已,复奏疏三千言上塞诏意。是时,江、淮岁歉,丹阳复苦蝗孽,公募民捕掘蝗子,以常平粟计升斗易之,焚瘗殆尽。复上其事,遂著为令。又平粟中价贷下户,计司以为专命损上,责所由,备偿馀直。公请归罪守长。金山寺主僧承前宣敕,补授郡官,侍以客礼。公至,令班诸寺僧首廷见,不与交语。既而寺罹火灾,其徒讼库钱乾没,持贷籍欲污郡官。公立命焚之,止坐僧罪,奏釐甲乙,为禅林尽革宿弊。吴俗信巫,郡官妻病,巫俾出钱十万,祷神请命。公竟坐巫诈欺,境内神祠非祀典者,期一月毁撤,率诸巫习医自业。钱塘缮江堤,转运使调木石诸州,逮润,报以越数州科歛,其扰倍常,遂止。是时,籍宣毅卒隶京步军司,使者留诏,须越军至同遣,其众籍籍重迁,公为奏,就选官部阅,给舟载其妻孥以西。他州籍兵过,城郭骚然,至或罢市。抵润,则关外已具粮糗,薄暮舍止,晨炊径度,城中莫有乱行者,治迹表诸道。八年秋召还,拜右司谏。岁中,迁右史帖职。公自以逢辰,遇知己之主,居得言之地,夙夜惟念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其密启显奏凡八十馀章,深动民听。今摭其十数大者,足以见经世适变之画有过人者。其言《毋数赦》曰:「三岁郊霈,盛夏虑囚。祖宗之制不可阙。自外非时曲霈,不宜屡下,启小人之幸」。《择牧守》曰:「请分外、紧、上、中、下州为三等。上等,政府择才;其次,吏部选任;又其次,依资注拟。增俸以表显,覈实以升降,则四方平理可待也」。《慎名器》曰:「文武近臣,陛下宜周知其才否,稍取其功状,图列于别殿,燕閒省览。凡遇除授,案见劳恶而赏诛,则朱紫自别矣。佐读、待制,宜立定员,如舍人、学士格,其劳臣久外当褒进者,别制美名以宠之,则流品分而中外辨矣」。《议取士》曰:「贡举法弛,士不循操检。宜下诏戒饬,俾知所畏。有不率者屏弃不齿,则佻薄革而廉良进矣」。《议法制》曰:「法令者,一民之信也。不宜以小害而妨大利。数有更变,远惑民听。格式者,立事之纪纲也。惟稍增损唐旧令,律令并行,则一朝之典宪备矣。宫省出入,宜著门籍,以谨谁何。卫事犯法不觉,有刑,不可以近臣而轻其罚,则奸萌自绝矣」。《议职制》曰:「谏官、御史,旧听风闻言事,近稍沮止。请举行天禧诏令,所以广人主之聪明,而防壅塞之弊。外戚非任边剧有显效,不当授以军职,所以慰三边将帅之心。大臣年至,尚冒宠禄,望优加名数,听其致仕,所以全君臣终始之分。出疆使介,循次而遣。茍非其人,或为远方轻鄙。望加遴择,无俾失辞取侮。劝农之官,职事不修,请立考课法,以恳田、户口增损为殿最,则吏知本而民勤力矣。古者外官更代有圭节、鱼符之信,今则新官执敕,赴上州郡,别无信验。请如旧制,复降信敕,庶几四方有所禀承而绝诈妄也。监司案察,自有常矩。近之奉使者,多事边幅,专愎不通。所至鞭笞人吏,信任险巧,州县颇罹其毒。望严加戒警,俾修实效」。《议黜陟》曰:「赏罚之行,惟均与信。前年宋祁误进册告,王拱辰等荐举非其人,并坐罢职守郡。今拱辰等已迁用,而祁犹滞留。进奏院宴会,馆阁职事被黜者十数人,今吕溱已升擢,同坐者未复。望悉推恩,以示均一。内王洙尝以学术侍经幄,望亟召还旧职」。其《论朝政阙失》曰:「先帝严涂金之令,所以戒淫侈而敦质素也。今近戚服用,出入宫禁,渐不可制。宜谨旧防,抵工匠法,其弊当自绝也。京师无名土木,劳民费财。望戒内外,不急修造,及佛祠、神庙,悉皆禁止。须财力稍丰,取旨兴造。方今天下兵籍十倍祖宗时,望遣使蒐选,罢其疲癃,择精锐以实禁旅。官司冒占踰制者,悉罢之,州县白直有虚名广占者,宜著定限数,溢者悉放还南亩。商湖决河,累岁不塞,议者欲简力就功,此尤非便。谓宜重责水官等,预计确实功费,政府议定,然后起役,则一举而成效见矣。河北义勇,已习兵技,属岁荒徙。望诏诸路招谕,续食遣归,以窒啸聚之渐。内侍黎用臣黥隶,原恩除环卫官致仕,是罪人与周行劳旧均礼。宜仍隶籍,示有以惩肃。景德寺病僧言死,而漆其尸寘旧院。宜依浮屠法焚瘗郊外,以释群惑」。凡此并当时刓弊,事有甚微而干国体,议者或以耳目所熟,或以流俗所蔽,或以权戚所阂,置而不问。公直据利害。不恤群诽,先事开说,为上指陈。或言入即行,或播在台阁,开广圣聪,补益民务者多矣。又有事系刑赏,下情不得上通,国宪抑而不行。公以为利病较然,傥言者不为绳直,则抑郁徼倖终不复辨。方朝廷厌西兵,既许议和,元昊用事,野利大将梗其谋。延州青涧城使种世衡遣间王嵩谍谋之,由是和议遂定,延帅抑不以闻。会世衡卒,其子古诣阙直其事。时延帅方长枢府,登闻院遏不得通。古以书述本末抵公。公即为言,朝廷按覆得实,赠世衡观察使,录古上县簿尉。郭承祐籍旧恩至节钺,领殿前亲兵,既罢为宣徽使,出知应天府。希恩欲留职内院,公三疏摘其宿负,以为爵位过重,犹深玷国体。即日诏趣承祐行。杨怀敏先职皇城,不觉卫兵惊挠宫寝,出为沿边安抚。又坐妄言敌事不实,罢安抚,犹总塘泺,入奏迁延幸进。既而,擢入内副都知,公累章弹击,及请间面陈,诏录章示之,令却还本任。犹不行,再言小人傲忲难恕,朝廷纲纪须振,于是责授三陵副使,权倖由是知警。议者谓以片言移人主之意,古人以为难。视公之举,则无间言。盖至诚悃愊,圣聪察见如水投石,不极不止耳。于时中外泰宁,上方图垂世诒燕之策。一日内出手札,访近辅。公即日上对,复数千言,箴时之阙,纤悉无隐。皇祐元年春,廷试进士,公为编排官。上御后庑,手书「博学」二字赐之。四月,穫麦后苑,观《三朝宝字训鉴图》于内閤,特旨召公预坐,并赐本如近禁。公精于治道,每预昼访,占对详尽。时以京师久阴,诸路大水,上封援《洪范传》「下人有谋之应」,愿深遏恶源,消阴沴,长阳德,言甚切至。未几,步直张安挟刃埋謻门,欲有诬告,公因事入对,上犹记前章语,慰谕嘉纳,面赐五品服。是时,安南、交趾窥伺边隙,忿争细故。戎泸蛮啧言,妄有激索。公以为此必蓄异谋者,将构外患。请预择守将,亟徙东南重兵,先事制其渐,可以厌服。后二年,邕管有侬智高之变,朝廷经制戎、泸,几数十年方帖然。其前识远图,补患消难之效,又可见矣。天子方诹咨眷属,待以不次。时论亦谓纳言鸣玉,高议庙堂,阶术在前,步武而至矣。呜呼!天不俾寿,年止五十七。以其年季冬寝病,某日终于司农之官舍。讣闻,上为嗟恻,诏录其孤,移恩于次婿张升卿,释褐许州长社县主簿,非常例也。仲氏方尹京剧,趣办襄事。以明年正月己酉葬开封汴阳乡,从先公之次隧。夫人丁氏,故相晋公讳谓之孙某官拱之女,累封苏国夫人,某年月日逝于子舍,合祔公穴。四男子:协,翰林学士、朝议大夫;燮,朝奉大夫、通判临江军;和,朝奉郎、通判陈州;临,以滑州韦城县主簿卒官。三女:长婿,奉议郎李之邵;次即升卿,今为朝请郎、知泰州;幼,西京军巡判官沈述。孙男十三人:杲卿、宣德郎;东美、瀛州防禦推官;朝隐、承事郎,并前进士;鲁望、端己,承务郎;寿朋、德舆、廷硕、宾王、伯言、君鱼、邠老、汝士学进士业。孙女十人,婿皆士人。曾孙男女今三十一人。公风度器识,奥学精艺。趣尚超俗,文章尔雅。凡所著述,其科举、应诏之文为士人传诵外,得遗稿,摭为五十卷,名《谏垣集》,故友龙图学士宋公次道叙之详矣。惟钱氏世自武肃王宅有吴越,方五季纷扰,群雄割据,擅胜兵,僭称号,戕害生聚,毒甚涂炭。独吴越一方,包贡不绝,朝廷策命恩礼如平时。元帅避贤逊位,有季子之节。忠懿王最先入朝,蒙邾仪之褒。弭乱戢兵,恭顺不失,阴德有后,今为信然。故二家子孙,累叶显赫,近世罕伦。翰林君继三世罙入之荣,简在圣衷,光昭前烈,而霜露之感,岁时不愆,以谓宰木已拱,而丽牲未建。以某于公平日从游之旧,朋好尤笃,嘉言美行,皆耳目之闻见。将图金石之刻,表章门阙之路,以文见属,义不得辞,感旧思贤,托铭叙意。其辞曰:
钱氏自唐,跨有吴越。属时披纷,群雄僭窃。惟彼武林,世载纯节。遘我皇运,首朝帝阙。吴越五君,东府逡巡。退栖会稽,贻庆后人。掌武惟子,二惠惟孙。贤良方正,父子弟昆。赫赫仁宗,孳孳求谏。司徒朅来,大廷利见。制策五千,篇奏称善。封章八十,沃心无间。惟天生德,惟圣知贤。筌宰契合,药石功宣。时亨运往,道卷名全。承家有子,嗣德昭前。德有报矣,神所劳矣。考室构矣,门闾高读去声矣。春秋时思,祝宗孝告。已襚九章,将升四庙。言瞻乔梓,在汳之阳。夷山拱其后,京水溢其旁。谂堪舆之宿兆,非豨韦之能祥。观金石刻兮,过者必下。积善之裔兮,德音不忘。
秘书丞赠太师刘君神道碑 北宋 · 苏颂
惟刘氏世为望族。盖二汉享国岁久,分王子弟几遍天下。千馀年间,小宗别子,枝离派析,或显或晦,散在四方。而河间之胄,自章帝之子开,始胙王土,传国久远,遂居河间之乐成。王之十世孙通仕后魏,封乐成侯。乐成,今乐寿是也。乐寿之族,其别有四:一徙尉氏,一居饶阳,一在平昌,一留故土不去。其后尉氏有仁轨以功名显,饶阳有君良以孝友闻,平昌有蕡以文学高第,名重当时。惟乐寿之子孙最多,至以刘名乡。其仕者或入朝为郎官,或入诸侯幕府,无甚达者。侯之裔孙曰缋,避地迁安陵,以财雄乡邑而不仕宦。安陵,今曰将陵,隶永静军之东光县。累世葬其地曰五德乡,遂为东光人。缋之四世孙曰崇,少长谨厚,轻财好施予,乡里称善人。有子曰盛,克继父业。盛之子曰温,潜德乡闾,号称处士。温子曰格,力儒自奋,治《左氏春秋》,兼通《公羊》、《谷梁》二传。景德初,契丹来侵,瀛关郡督士民城守,以功补三班奉职,试书判入等。改吏铨选,终沧州观察推官。生三子:长曰允恭,治《毛诗》;次即府君也,讳居正,字安行;季曰居业,并承家学举进士。府君中天圣二年丙科,历大名府馆陶、棣州阳信二主簿。阳信圭田之入素厚,然无见土大姓有占名输租以庇里役者。府君案实,履亩取租,无土者皆除其空簿,使归役籍。郡官初哂其迂,且疑其独异。他日讼起,旁县扳援證逮连坐者十馀人,始悔不用其言。迁汉州军事推官,用荐者改秘书省著作佐郎、知青州博兴县兼兵马监押。剸剧析烦,治为一道最。邑之富民李氏之子,尝与进士乡贡,使气任侠,阴结贵要以张声势,至使郡大吏移书县官,蕲善遇之。府君得书,立捕于廷下,疏其前后不法事。李叩头汗伏听命,请自新,遂戒告而释之。或谂曰:「得情不治,毋乃惠奸乎」!对曰:「知过能伏,释之所以劝善」。于是或者又叹其恕而有教。就移道州江华县。楚俗喜讼,虽健令决之尽理,犹耻不胜,则又赴诉于州、于使者。前后相望,弊浸不革。府君则悉索新旧案牍,剖析开譬,使之晓然。两造皆慑慄而止。监司知其能,多以他郡疑狱属之,若衡阳谭氏讼家产事,屡劾不能竟。府君一讯情得,不复异词。自是远近信听,讼狱为之衰少。至嘉祐中,有令曰黄照,亦以恩信得人。其里氏为之谣曰:「我民无忘,前刘后黄」。至今东南人犹能诵之。凡世之言吏治者,莅事明察,或喜于得情而以不失有罪为能;持心平恕,或狃于不忍而以省刑纵出为允。是皆中有所徇者,不中情实,遂成偏党之蔽。若乃明恕两得,切近人情,察见奸伏而舍其既往,不自以为明,治有威爱,殁且二纪而人犹怀其德,此其实迹明效见于事为者,非夫至诚不疑,内恕及物,其能致是乎!府君寿四十有四,官秘书丞。自江华千里鞫狱衡阳,遘疾,考终于官舍,时康定元年八月初十日也。夫人陈氏,都官郎中希古之女,先府君一年而逝。生二子。伯挚,嘉祐四年进士甲科,历监察御史、御史中丞、尚书左右丞、中书门下侍郎、尚书右仆射,今为观文殿学士、知郓州兼京东北路安抚使。仲周六,幼不育。女子四,三适人,婿曰梧州司理参军梁、某郡尹之才、某郡唐灌一,幼亡。孙男四:曰跂,雄州军事推官,前知郑州管城县;曰蹈,奉议郎,早亡;曰迹,越州会稽县主簿,前监国子监书库;曰路,右承务郎。孙女三,婿曰右承务郎蔡蕃、韩城,右承务郎赵仁约。曾孙男七:曰长吉、长庚、长守、长历、长言、长广、长书,而长吉、长书皆右承务郎。曾孙女未嫁。此其家世源流之远,非积德之报,孰能盛大如此乎!府君好学,敏文词,平生所著甚多,以早亡弗克编辑。放失之外,今有论议、诗赋、杂文总若干篇,嗣子类次为二十卷,藏于家。少好书籍,初模范二王,后兼采唐人用笔法。有得其行草帖者,至今犹藏弆,以比李西台建中。其笃学多艺虽出于天资,然亦家法所渐,有自来矣。府君早失怙恃,昆弟敦睦,敬上抚下,家庭雍雍。世故饶财,其弟年少好游,数欲析产。府君弗忍,亦不能夺,辞所分又不得,因受临津田数百亩,阴畀族人佃之,终不取也。及官阳信,买渤海田占于郡籍,而躬未尝一到,其岁租亦以赡族人。以坟墓所在,爵里惟称东光。府君性庄重寡言,望之若有标置,而即之甚温。训子极严,或勉以一子,盍少纵之耶?答曰:「政以一子,故不可不尔耳」!其亡也,子才十龄。夫人之季弟孝若从行在旁,伯氏得讣,自蒋陵走五千里抵衡阳,与孝若拥孤,舆衬归菆东光佛寺。其孤茕然,服衰寓外舍,乡人共哀之。伯氏曰:「吾弟孝友不欺,鬼神所鉴,岂止是而已也」。士大夫知者亦曰:「斯人世著德义,其兴未艾也」。熙宁四年,丞相为御史谒告于庙,自东光奉府君之柩,自将陵迁大王父母、王父母,以八月庚申同葬于郓州须城县卢东乡太谷山之阳。将陵故茔封植久矣,比岁数有河患,乃谋改卜三世同圹。用甲、庚、壬穴,山阳重冈,水出辛兑地,合《宝典》语。堪舆者咸曰:「刘氏其不亡矣」!初,丞相自御史至中丞,五经霈恩,累赠府君自尚书屯田员外郎至通议大夫,夫人自福昌县太君至颍川郡太君。由执政洎元祐四年明堂恩,两赠处士君太子少保,妣倪氏北海郡祁国太夫人;推官太子少傅、太傅,妣李氏陇西郡崇国太夫人;府君太子少师、太师,夫人颍川郡康国太夫人。又以宰相初拜,赠处士司空,妣卫国;推官司徒,妣定国;府君太尉,夫人庆国。七年,以殿学士郊恩,赠推官太傅,妣韩国;府君太师,夫人燕国。三世墟墓,以一品封域。崇台筑阙如令。丞相殿本邦,岁时展省,以牢醴奉祀。又得造浮屠于茔侧,敕号将陵,寺曰崇先、承庆,须城寺曰昭善、崇报。每岁兴龙诞节,得度净人如例。追崇显赫,极人臣之荣,非独稽古之力,抑孝诚所感。神之听之,信不虚矣。府君殁世三十年而葬,有故太常少卿任公粹为之状,故参知政事元章简公为志。葬之二十有三年,又有今龙图阁待制赵公君锡状其逸事,以告史氏。于时丞相镇天平之二年,将勒铭神道,假文于尝僚某。某与丞相游从,有素望。府君为前达,虽未尝接迹,固亦讲闻其德义矣。然于阀阅,盖有不知。今考三公志状,与所闻皆合。故得详述其本末,以慰孝嗣追远之志,而系之以铭曰:
公侯之兴,有来自远。源流深长,支实蕃衍。武穆文昭,不兴者鲜。盛德有后,虽微必显。奕奕刘宗,肇于沛、丰。河间乐成,汉、魏再封。世逾十八,爰逮司空。系胄蝉联,庆钟在公。公以学仕,文科丙第。资适逢时,儒雅饰吏。婉婉通闺,徊翔中秘。德厚位卑,光流后裔。有行有言,乡党称贤。不取中赀,无占虚田。明见隐匿,仁宽宿愆。人谓阴德,其后信然。英英冢嗣,国之硕辅。据鼎庙堂,拥麾帅路。故国新邦,便蕃宠数。惟孙暨曾,禀承厥绪。太谷之阳,有封若堂。坎庚壬申,三世之藏。葬以士礼,朱芾银章。祭则三公,衮衣黼裳。遗风馀烈,有铭在穴。耽耽梵宫,峨峨石阙。拱木成林,丰碑象碣。于昭德音,绵祀无绝。
职方郎中沈君墓表(元丰元年二月) 北宋 · 苏颂
君讳衡,字公持,越州萧山人也。其先世皆不仕,至君之皇考,始往依其外兄吏部郎王丝以学。而君又力志自奋,遂中景祐元年进士甲科。知台州临海、明州之鄞、杭州之钱塘三县事,通判泉州,坐法降监衢州清酒务。以岁课有羡,得便近官,复通判潍、淄、婺三州。代还主管北作坊,充提举司勾当公事。自校书郎十迁至尚书职方郎中,衣五品服,为开封府判官、差提点成都府路刑狱。未行,改判刑部。又改三司盐铁勾院,或权发遣,由登闻检院出知润州。陛对赐三品服。到郡,以疾得请提举杭州洞霄宫。以熙宁七年六月二十一日终于苏州之居第,享年六十八。为人严整守法,尤精吏事。始为临海,时年尚少,县境濒海,多聚盗攘。群不逞之徒,时或杀伤良民,夺其赀货。君悉为究访,且知主名区处,募少壮千馀人,一旦与度海,以计禽之。穷治得其实,抵法者百馀辈,人自以不冤。郡上其事,时相才之,进官躐一等。钱塘县倚州郭,生齿繁夥,而版图不治,赋役常苦不均,旧令惮于改作。君至,为之升降户等,皆得其实,人以为利。泉有二商人,负担出,而一人独过期不返,其家意为先归者所杀,得敝裘与荷担之人适相类者,即诉于县。其人不能自直,遂诬服诚杀之,云弃其尸于溪侧。官使人视之,则腐败不可识矣。虽县吏亦以谓真杀人者,乃送之州。君省案摘其情曰:岂夜半杀人而能负重走百里且至城下乎?且其人存亡未可知。因揭于道以访后行者,数日果有人言尝见之于它郡。即召而归之,囚遂得释,一郡皆叹服。潍州有里人欲污其兄者,其兄以告,它日遇诸涂而殴之至于毙。州将当其抵死,君固争不得,遂请于朝,果杖而释之。在婺日,值二浙大水,都水范师道奏君提举苏、湖、常、秀水利事,因言蒲沥浦可治以泄横流,都水是之。方欲行其说,会议论不同而止。入朝典领尚方工作事,器物皆犀利,连中赏格,遂自提举司升佐省府。所至吏惮其详察,不敢舞以事,号称办职焉。初,君罢官钱塘至京师,待次审官,当得泉倅,而吏受赇匿其籍。君怀不平,乃诉其事。御史鞫实,寘吏于法,而君卒得泉州。转运使心恶其以争得官,欲捃以事。岁中起大狱,案治纤毫不贷,然皆无实状,乃坐以官兵送举子为私犯,遂谪去。凡十馀年不徙官。会庞丞相为淄、青安抚还,言君淄州治状,始得除过。其后数奉诏推劾大狱,能得人情隐伏,未尝有所纵舍以市恩,朝议以干健许之。其抚宗族厚,好赒人之急。淄守卒,赙护其家甚厚。州人有遇毒将死,君亲为刺臂和药活之。常推己财以与同产,嫁外女之孤嫠者。及其亡也,家无馀藏。曾祖邺、祖仁厚。父侨以君登朝,为大理评事致仕,后赠尚书刑部侍郎。娶建阳章氏,封某县君。子四人:筠,常州无锡县主簿;笺,苏州昆山县主簿;箨,太庙斋郎;筈尚幼。女五人,太子中舍刘复,秘书丞唐谷,海州朐山县尉范汝楫,蔡州司户参军龚程,杭州节度掌书记程宽,皆其婿也。君出白屋,无当世资藉,结发从士子游,以文学起家,禄仕四十年,官五品,历台省、刺藩部,追贲其先君。有子第进士,女皆从士人,亦儒者之荣遇也。又能勤刻自任,始终一致,不为炎凉易操。人或讥其深峭少恩,而君自信罙笃,岂所谓强立不惧者欤。诸孤卜以元丰元年二月某甲子,葬君于苏州之吴县某乡某原。前期与其婿刘复状君之行事履历,将求志于墓石,于是次子笺以尝为予从子婿,自其家来杭请于予,顾多事未暇次述。及予还京师,而君已葬矣。笺又继至,其请不已,故为之书其说以表于墓云。
朝议大夫致仕石君墓碣铭(绍圣元年十二月) 北宋 · 苏颂
朝议大夫致仕新昌石君,讳牧之,字圣咨。庆历二年进士,予同年生也。姿韵沈雅,志操高远。幼无它好,惟读书是嗜。未冠,从乡举,籍籍场屋间,宿儒父兄行皆器重推先之。二十七登科,试秘书省校书郎,知县以便亲,就下补杭州新城尉。移台州天台令。自初任已有能名,于时故相王荆公知鄞县,枢直陈公襄令仙居,号「江东三贤宰」。满岁,用荐格改著作佐郎,九迁至朝议。比岁课者三遇皇祐明堂,嘉祐、治平、元丰登极,霈恩者四见。保甲括牧地,有劳减年者再。凡知江宁、盐城、雍丘三县,通判温、湖、舒、建四州。而江宁、温、湖以别荐,服丧避亲,不赴建安,以亲疾请侍养,不待满罢去。入朝为越王宫太学教授,监在京曲院,其盐城、雍丘、越邸用近臣别荐,最后朝选知温州。所至治迹见纪。初,馀杭发十县官部丁夫治浙江堤岸,未几,秋潮𠻳齧堤坏,独新城所治无患,太守方公偕嘉之,为言于朝。增广天台县学,择乡先生居师授之任,以延俊造,县事间则亲为讲说。远近向慕,负笈而至者若王景山、余京、方援、伍原辈,同时出黉下,后皆为闻人。陈公尝为文以纪其事。先是,邑有母告子不禀教令者,讯之,无大故。乃呼之前,喻以子事父母之道,丁宁训教,使急归奉养。后二十年,行李过其境上,母子泣拜马首曰:「无状子自蒙教戒,感惧惕厉,遂为善良」。闻者以为近古循吏之政。盐城海寇惊挠乡聚,州使督迫追捕,符移狎至,初不为动。徐料村社义户,得勇悍敢前者千馀,命军校部勒教以兵仗,寇闻,鼠伏鸟散。熙宁初,颁常平发歛暨役人免募法,州县急于期会,因致烦扰。诏遣侯叔献察访至雍丘,询之父老,咸曰:「编户但知变法,而不知变法之扰」。叔献以闻,朝廷方议褒擢,后使者以为推行未尽而止,然犹被保甲牧地之赏。始莅永嘉,病火政素怠,飓风至则焮焰绵亘,奸人利救焚𣤸敚,吏恬不怪,寖以成弊。因举行火保之令,预为约束使知,有犯联坐。一日火作,亲率部伍,视畚挶绠缶之,不悉力者收之,馀悉竞前,俄顷而扑灭,自是其弊遂革。又患州境近盐,盐禁益密,黥隶相望,而犯者不少衰止,岁课亏损,责及郡官。于是为设方略,急监临而宽捕吏,限以煮海之数,每亭灶启闭,牢盆出纳,须监官与捕吏亲临,铢两不入私门,贾贩既无所得,不数月,刑省而课羡。州郭有通衢,名五马,阂塞不通人行久矣,问吏属,则曰:「俗传辟之利举子而不利长人」。乃诋曰:「有是乎」!立命撤屋开路,自尔通衢不绝,后累有登科者,温人至今德之。久之,治办益无事,间或会宾僚追文酒之乐,继以酬唱篇咏,不日盈编轴。好事者集成二十卷,目曰《永嘉唱和》云。罢郡时年才六十六,遂有归休之志,上封告老,以本官致仕。圣咨早厉士节,出处进退,不蕲茍得。晚年通性命之理,视死生穷达为一致,故淡于荣利。精力方强,遽知止足,还乡里,即祖居为宴坐之地。是时昆弟罢郡退居数人,相与游息山水间,友于群从,超然有适,如是三年。而绝州县省谒十年,而废宴会、撤笔砚十三年,年七十九矣。尽屏去服玩,青编黄卷亦不复问览,居常默坐,世累都遣。一日盥沐,更衣就寝,无一语,嗒然而逝。虽脱屣蝉蜕,无易于此。时元祐八年冬十一月十三日也。有遗书一编,疏五十馀事。处理家政,至于厥歛之具、丧葬之节、宾客之礼、子孙之戒,纤悉无遗者。门人叶经叙其始末为《往生录》。呜呼!达生悟理,神识不昧,泰豫若是,岂力学行己自我得之者耶?其性质纯茂,孝友忠实,虽勉励敦修之有素,抑所禀赋之本厚耶?故嘉言美行,为人称道者多矣。少时常贽所为歌诗于范文正公,公谓其《孤雁》、《晚望》二篇有古人风。后以《时政十事》上韩魏公,如钱币盐法之类,皆见施行。在天台日,太守元章简公待以僚友,常曰:「如公文雅,县令淹才,烦碎之务,委之佐尉可也」。赵清献公归老过温,其子屼方为倅贰,公每戒之曰「善事石君」。曾宣献公、杜正献公常以在朝不及荐用为恨。观当时名公贤卿许与之言,则人材可知也。其著于笔札则有《易论》、《解经训传》、杂文、歌诗总七十卷藏于家。见其书则学术可知也。室寿昌县君王氏,尚书屯田员外郎贲之女。子男子五:常州晋陵尉景雩早卒,进士景需,明州奉化尉景零,天台令景雯,乡贡进士景震。女子七,苏州长州尉叶庭实、泽州陵川令王庆叟、南剑州将乐县令江汝言、进士张褫、马景文、李景常、虞芝,皆其婿也。诸子世学,景需就养不仕,景雯践父官。诸婿业官乡举有闻。孙二十五人,曾孙七人。景雯等奉治命,以绍圣元年十二月某日葬于县之九岩山某原。冢茔封域,悉如遗书平日经画之旨。景雯自越千里之润,袖书与祠部君所述《行录》见抵,且扳先君同榜之契,丐文以表墓隧。时予方有家故,未遑属稿。中岁再至,请益悫。每念平昔与圣咨游甚久,又尝论天下士族,知新昌之世,且嘉孝嗣往复之勤,思尽述终之志,可无纪乎。案石氏系出青社,唐季初,祖某避地徙越,因家新昌。曾祖延俸,仕钱氏为某官,祖渥隐晦不仕,父待用赠金紫光禄大夫。祖孙居越数世百馀年,遘圣代右文,得以诗书教其子弟。天圣中,世父待举始擢进士第,官至秘书丞。自是登科者常不绝。庆历榜同时昆弟三人在选中,而居显仕者相踵,枝叶繁衍,从进士者又倍于向时。呜呼,盛矣!故悉书之,又系以碣铭云:
学充乎中,行著乎外。其有云为,名称必大。在己所安,存亡进退。及物之利,中和惠爱。仕而知止,终远辱殆。没不怛化,游神定泰。呜呼圣咨,考履无悔。善生安死,令名如在。
国子博士陆君墓志铭(熙宁十年九月) 北宋 · 苏颂
国子博士山阴陆君,讳圭,字廉叔。尚书吏部郎中、直昭文馆、赠谏议大夫讳轸之子,赠光禄卿讳昭之孙。以熙宁九年五月癸酉卒于濠梁之官舍,以明年九月丙辰葬于会稽县之表孝乡赵乐峰之南原。日月有期矣,诸孤以国子直讲龚君原之状求铭于所知者。谓予昔尝使淮南,表君之治效为一道令宰之最,又尝主礼部贡举,奏君之仲子佃为第一,然则不得为不知者也。于是以文志其圹云:君始以父任为太庙斋郎,景祐中,补湖州武康尉,其令老且闇,邑事无细大皆属之君。君年始冠矣,而处事如理,议者谓宿其官不及也。再调信州司法参军,州将张铸以惨急覈下,无敢与抗者。君数争曲直于前,终不为所夺。用荐者迁杭州南新令,谪其尉马惟一贪赃系于狱,或谓曰:「法无县令下佐官狱事,以此获谴可惜」。对曰:「茍畏吏议而屈于凶人,我不能也」。满秩,改睦州录事参军。衢、婺之讼有未决者,皆愿移于君,曰:「虽得罪,犹甘心也」。考课,擢大理寺丞,知明州奉化、扬州天长二县,皆以严著称,辨析奸隐如己亲见之。扬州大姓汤氏二子分财,兄诉其弟为异姓子,不当有分。法,父母既亡,则以籍为定,而江都广陵之籍先为其兄购毁之。情几夺矣,又下天长。君尽索架阁远岁案牍阅之,得庆历中州帖有其弟之名者上之州,是时州倅吕君希道适治其事,尝谓余曰:「十年滞讼,用是以决之,非有健令,安能办此」?太守韩玉汝亦称之为「有君子之刚」,而邑人谓其政可继包孝肃公。盖公尝宰是邑,有遗爱故也。然公之为政,自明至曛,虽退食不去厅庑,而邑事以治。君之政以聪察为先,过其廷者肃如也。方昼,则无留人而邑事亦治。由此言之,政无繁简,要之实惠在人,则久而益见思也。会葺县廨,财用不足,请于州,不可;调于民,又不可。于是使人有罪非重故者,皆得赎金以助费,不日而工告完。后使者以为法不当尔,故奏罢之,左降监濠州酒税。至则濠人欢曰:「此天长陆君也」。州以事诿之者十七八,君亦精力,不惮烦苦。后虽病癯瘠,犹黾勉临务。间或移告,则州人乘门请起。转运使杨君汲荐之曰:「古所谓尽瘁于国者,陆某是也」。方兹时,朝廷切于用才,不以年次擢者前后相望。而君之资适逢世,又有知己者在朝,人皆期其行且见用矣。不幸奏始下而君已亡。呜呼!命也乎?享年五十五。有文集二十卷。君少时通敏有才气,好学尚义,其僚婿孙威敏公尤器待之。曰:「奇才也」。锁厅举进士,贾魏公置其程文优等,后不中第,亦不再举。曰:「吾岂不得已者耶」?然性喜饮酒,每饮满恬然,以之酬酢事变,愈醉而愈明。尝以所生母丧归越治焦坞先茔,属岁旱乏水,一日有泉出其地中,取汲足用,既已事而竭焉,乡人以为诚孝所感也。夫人毗陵边氏,兵部调之女,号德安县君。生四男子:长曰佖,尉氏县丞;次即佃也,审官东院主簿;次曰傅,真定府学教授;季曰倚,举进士。君虽仕宦龃龉不如志,而诸子皆少年竞立,与当时巨公游,声称已显矣。吴越之间多云吏部有阴德,君能教之忠也。铭曰:
所谓良吏,其政平易。虽以刑成,卒由宽济。匪德匪威,孰克用乂。我见其人,陆君是矣。允矣陆君,政以敏闻。风声肃肃,虽殁犹存。越山故乡,水深土厚。丘陇在焉,闻望不朽。
少府监致仕王君墓志铭 北宋 · 苏颂
由京师舟行东南五百里而近郡曰汝阴,地濒淮、颍,厥土良沃,水泉鱼稻之美甲于近甸,言卜居者莫不先之。故自庆历以来贤士大夫往往经营其处,以为閒燕之地。嘉祐中,予忝麾守。时长乐王深甫徙闽籍占著郡内。未几,颍川辛成之罢郡鄂渚,过境留居。而同郡王君隐甫来自寿阳,治第中郭,常与二人者游,皆以侨寄,遂为乡党邻里焉。深甫,予友也;成之,亦予从外舅,在郡过从最数,因而接君甚款,每燕游造适,而三君未尝不同之。既而成之调官而还,未遑卜筑。君独遗远宦情,乐此胜槩。后虽腰郡章临九江,远去数千里,而心未尝忘之。其满秩也。年才六十六矣,去而谓人曰:「吾里有第,乡有田,而子有禄,可以休矣」。遂还乡闾,衎衎自适。而论者亦称其勇退为得计。后三年,年六十九,考终于新第,克葬于汝阴县旌义乡新安原。又十二年,以夫人张氏之柩合祔焉,从吉卜也。君讳山民,隐甫字也。其先临汾人。曾祖梦徵,赠太子太保。祖嗣宗,左屯卫上将军致仕,赠太师,谥曰景庄。父九龄,感德军节度推官,累赠尚书工部侍郎。妣温氏,追封仙游郡太君。太师在祖宗朝以文学登甲科,以才谋致台辅,霭然声誉,见于一时。捐馆许田,就葬其邑。子孙复为长社人,君用祖荫,祥符中补将作监主簿。其通闺籍,服五品,进升卿寺,出典州郡,紫衣金章烂如也。其为人谨介自持,不挠非法,在家无子弟之过,居官为办职吏。始监荆南、越州、江阴军酒税,擢知温州永嘉县。岁馀徙知宾州,通判寿、密、泉、安四州,最后知江州,凡迁秩十有五等,而位正监,历官十政,所至虽无赫赫称,而课局有羡,吏治无废,不为矫激之行,以取当涂之知。然仕宦几五十年,未尝絓于吏议。在宾州时年尚少,已能修举政令,溪洞獠蛮闻其风,无敢犯境。遭岁大穰,郡素不积储,谷价猥贱,君白外台发库钱广平籴以纾民劳。俄而欧希寇宜州,官兵进讨,军需转饷,卒赖宾廪以济部。刺史上其状于朝,法当迁秩,有司以不满数旬而格其议。君独无一言以称伐。六安芍陂堤坏久不治,君议调夫缮完,躬自董役。既成,而岁大旱,民获其利为多。凡此足以见其不茍简于职事,不汲汲于进取。他可知已。始娶某郡孙氏,封永康县君,早亡。张夫人,继室也,工部侍郎正论之孙女,封京兆郡君,柔训静专,能尽妇道。家庭雍雍而无间言。子男七人:曰浃,通直郎、河北转运司管勾文字;曰浚,巴州司理参军:曰泳,未仕;渥,开州万岁尉;渐,承奉郎、监开封府襄邑县仓草场;沂,华州浦城县丞;涛,湘州司理参军。女二人;长适镇安军节度推官、监解州解县盐池某;次适宣德郎曾孝广。孙十五人。初,君终于熙宁四年夏四月庚辰,葬以其年十月甲子。合祔前期,一日,浃等泣诉于予曰:「昔我曾大父太师景庄公之勋爵行义,应行于朝。公为奉常,实由一言以定其议,而声光炜炜,垂荣至今。惟皇考大监,仕历四朝,伐阅无玷而退嘿自守,不求显闻,故当时公卿无深知者。公昔守颍,尝蒙顾遇。不朽之事,敢复干一言以传取于后」。其婿孝广又从为之请。予惟平日之雅固不忘也,又嘉君有子能显扬先人之善,而其所称述者皆予昔之见闻也,故得以详载之。夫恬于仕进者官不蕲达,要之适志意而已;禄不蕲侈,要之代劳力而已;名誉不蕲显闻,要之远羞洿而已。若君者,智能远害而殆于趋时,力可任事而勇于知退。方其未衰,休休焉以归籍,素资以享宴安之乐,顾其所得岂不多乎?孔子所谓「言寡尤,行寡悔,禄亦在其中矣」,其少府君之谓乎?铭曰:
王出汾阳,系于通祖。太师始大,遂迁旧许。宜尔子孙,或茔或处。少府来颍,乐彼风土。卒葬其地,在淮之浒。后十二年,夫人始祔。卜人曰吉,利其后嗣。太师立朝,功崇誉著。少府恂恂,与物无忤。夫人成家,允矣健妇。积善相承,后昆是裕。如卜者言,当享荣祚。
彭城县君钱氏墓志铭(元丰八年正月) 北宋 · 苏颂
元丰七年二月,扬州天长县主簿、充南京国子监教授张康伯昆弟,既终其母彭城县君钱氏之丧,以尊公前利州转运判官通直君之命,举葬于江都县东兴乡冯家原先茔之右域。卜用明年正月己酉襄事吉,出其叔舅右司郎中穆甫状,邀铭于所知。予与张氏世姻也,而通家有旧,故诔行载笔,得其详焉。夫人系出钱塘,以曾祖吴越国王讳倧始葬会稽,子孙遂占名数于彼。祖讳易,翰林学士、累赠太尉。考讳彦远,起居舍人、知谏院、赠工部尚书。母济阳县太君丁氏,故相晋公之孙女也。初,夫人之姑真宁县太君既归张氏,为太常博士、集贤校理讳宗古之配。不幸集贤早世,尚书念女兄之嫠居,故以夫人许嫁其中子升卿公翊,即通直君也。将有行,尚书诫之曰:「尔姑吾之同产,尔往事之如母而恭勤有加焉可也」。于时士大夫家称钱、张之睦,加于人一等矣。夫人资素敏慧,不类常女。其就傅也。自垂髻迨笄总,习组紃,隶文史,至于笔札书记之事,过目则善焉,故二亲奇而爱之。其执笄也,每念衿缡之戒,不以亲贵自别,酒醴馈食,皆有节适。服勤左右几二十年,始卒无异,故皇姑安而称之。其主馈也。内肃闺门,外奉宾祭。方其初官资薄,躬率节俭以周其乏,无少慊者。又为收恤族中孤女,教养赒给,归之士人,人皆称其孝而慈也。其教子也,手缮经籍而授大义,渐劘诱导,至于成人。故诸子游场屋,取世科,荐举学官,召试中选,皆逮见之。时论以谓后必有显于世者。其治己也,内恕而外通,平生未尝有疾言大色。始通直君职监司,进擢甚宠。一日,坐论事同其使者,夺官罢免,命下甚遽,初无知者。众骇异不知所图,而夫人处之晏然。惟趣左右办严,即日就道。浮江湖,崎岖数千里,还维扬寓舍,辑储峙为久安计。与夫子绝甘分少,如是五六年,内外不谓其为迁谪也。夫人之材智明达,大槩如此。又以早失所怙,尽孝于母氏,常惋温凊不时,惟其起居之问,虽在千里,必浃旬一置邮书,平安信反,然后遑处。间或相遇饮食已,惟谈内典,论性理,相顾怡然。他日偶被重病,归省馀杭,以就医诊。济阳忧甚,亲为和汤饵,同起卧者累月。夫人踧踖不自安,乃强起,洁诚精祷于浮屠曰:「蕞尔之驱,死不是吝。顾念一旦先没,必贻亲累。顾稽延岁月以尽太夫人馀年,则瞑目无憾矣」。已而果有瘳。后几年,得济阳疾报,即涕泣料家事,一二饬诫,若治命然。因阅曹溪《坛经》,忽若有省,悉召家人辈语之曰:「是不坚体,妄幻非实」。家人辈窃怪其语不类,未几讣至,不敢遽白。夫人曰:「吾母其往矣,吾已发于梦寐矣。而若不以告何也」?及得书,一恸而绝,经昔方寤。徐曰:「吾获从吾母游,志愿毕矣」。虽勉力成服,而浆溢遂绝于口,中外之慰问者,一切谢遣。如是五日,嗒然而逝。时四年二月初九日也。呜呼!不撄宠辱,不怛物化,盖志学之士有所不逮者。而夫人履忧患不怵惕,在困约如平居,推理明分,亦达识之所能安也。至若爱亲以存生,闻丧而毁性,此非智勇果敢之所能必至。然所以能至之者,岂纯孝真哀之感,自与天均冥会耶?是必有辨之者。故悉言之。夫人享年五十二,彭城之封,从夫贵也。子五人。男四:长即康伯也;次康孙,泰州司户参军;次康道、康广。女子一,适其弟之子鲁望。张、钱通婚,盖三世矣。铭曰:
美矣钱、张,古之潘、杨。载世姻睦,妇顺夫良。彭城之贤,备有言德。主馈执笄,娣姒是式。既齐宠辱,复善生死。昔以亲存,卒以亲毁。义尽母夫,葬从舅姑。铭此懿行,贻于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