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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寿成皇后笺 南宋 · 陈造
明主奉亲,极推尊于圣德;
皇家衍庆,实立本于坤仪。
揭熙号以媲天,见盛时之冠古。
恭惟承尧滋久,辅舜无为。
措时三登,继绍兴之至治;
俪圣一意,承长乐之驩颜。
方嗣皇孝治之益隆,宜慈极德名之兼懿。
虽天地之大,不容绘画;
然仁圣之妙,庶或形容。
扬辉奋炎,擅一时之盛事;
燕孙翼子,垂万世之洪休。
小祥慰皇太后笺 南宋 · 陈造
慈闱弃养,天运如流,望隔鼎湖,悲缠长乐。
恭惟早偕多难,同建中兴,方期万年耆艾之祥,遽有一旦幽明之隔。
藏稽山之弓剑,徒想仙游;
阅汉历之春秋,已周星岁。
霜露之感,君臣所同。
尊矧极于母临,哀有闻于天至,愿宽圣念,少慰舆情。
寄政府劄子(二) 南宋 · 陈造
某苟禄穷山,行书考矣,自知甚审。
井水不波,古书遮眼,聊娱老境,职事极简,未至汰遣,皆出钧播。
岁复科举矣,辄有管见,欲陈于下执事。
相公向来见示云:「有所见,具来」。
且许以秘不示人,用是又复强聒。
岁丙辰,春闱题目出,举场瞢不知所措。
有曾读《国语》者,亦不能详记且辨析也。
数千人鬨然不著席,然后帘中疏出纤悉,乃仅有落笔成文者。
窃谓用国者贵有体,且不当自揭其短。
国家南渡以来,以宽厚待士,春闱广场所命之题,若易而难,难题时出之矣。
若上庠公私试,若郡多士者之解试,则不难无以折之。
至群天下之士而试于春官,四方人才之不齐,裹粮趼足而来,较此三日,冀遂进身,而进退之数则有定制,奚必难其题目以强其所甚短?
南方之学短于记问,与北学大不相侔,从古则然。
每见北士解注与书并能上口,如《尔雅》之聱牙,正文、传注诵如流水,比比也;
而南士摛绘或工,于广记不忘,万无一二焉能之。
强之以其所短,彼有狼狈苍黄,应课塞白,悲叹不得效所长而去尔。
彼其去,固不害吾所取,然其所去取者,不免付之幸不幸而已,于人才未必有得也。
岂宁惟是,吾南士之所短,吾所当自掩覆者,一旦表而出之,此岂可令北客传之敌国闻之耶?
丙辰之举可见矣。
二三千辈无一人落笔,帘内琐细疏出,喧嚣乃定,举事如此,国体谓何?
丙辰而来,士戒此,颇留心记问,然记其一二,遗其十百千万。
脱或题目又不易,则一二偶及者幸矣,其不能遍记及此者乃大不幸。
三岁取士,此岂小事,而付之幸不幸之间乎?
某自幼颇能记问,年未四十,日诵四五千字;
四十之后,日日以退。
而凡持身涉世,日日自觉,老成笃厚,无少年气习。
今老且衰,绝不能记矣,与吾南士言及文字,尚颇以能记见推,则南学之于记问,不容强勉。
或者见一二人之能记,举多士而强之以此,彼有老死布衣藜藿而已耳。
而某之壮与老,记问之进退辽绝也,而其涵养器识,厚薄亦以不同。
自上之取士者言之,其壮与老强矫厚重,其孰为可用乎?
古之君子,己有所甚长,平日于人不肯以是律之。
况三岁一取士,而或者谓吾能广记备言,无所不该,彼必如此而后取。
责马以骥,天下无良马矣。
天下可以大用,而用才责功皆当以中制。
服皮裤,百亩自课,娄师德为屯田,不患不最。
师德之后为屯田者,不必衣皮自课,其职亦举。
上之人必曰「汝必师德若也」,则不恕,且害事矣。
为剧郡者问牛及马,钩情不遗,赵广汉优之。
攘牛不还,涕泣不去,人服其罪,鲁恭感人者如此。
而今之能抚字,能绥辑,民无怨咨者皆可以为吏,上之人亦难乎必以广汉、鲁恭责之也。
记亡书三箧,抄《五行志》不误,世不无此人,不能使人皆尔也。
就使能是,未必可任以政,其不逮者未必皆弃才。
况科举之设,姑以是进之云尔,其临政,其事君治民,则俟之以继此之后。
检之以官箴,而惩劝之以举察。
一占吏籍,回视场屋之文,刍狗土苴,欲以一日短长工拙定其贤否耶?
岁己丑、乙未,某皆试于春官,士人互传两宫有旨,寒天短晷,毋以难题困吾士子,不知天语真有是否也?
而传者鼓舞,交诵誓言;
既仕,自重自厉,以报君恩。
即是论之,困之以难题,无损益于得失之数,徒使老成不逮者多屈,幸不幸付之一掷,孰若有以感其心,而进退以其工拙之真者也?
士之就试,才彦眩于外,得失战于内,能不失其常度者几何人?
某尝两为考官,所阅试卷,超拔可取者无几,而合格之文多不充所取之数,则亦匿瑕恕取之尔。
闻之诸公,虽广场阅士亦艰于文字,姑充员者每每不少。
平日如此,况窘之以难题,则文之可取者愈见其不能充数矣。
或者见敌人取士不著题之所出,随举换经,色色务为艰难,人犹有应者,意曰彼能是,我何为不可行?
此又非也。
中原之地,本非金有也,故色色以无道行之。
若士若民,亦饮气委顺,以任天运尔,吾而为之,败矣。
况「楚辟我衷,若何效辟」,叔向固有是言,可法也。
吾宋之所以得天人之助而享国无穷者,政出于优裕中和,而绵密委曲之,使不至坏乱而已,不恤之政,一无有也。
故以势论之,似乎不振而快意者少,而天下利赖,庙社妥安,皆本于此。
凡百皆如是,独于士子待之以不恤,于理实有所未安也。
今日参政公相天下之孟、荀、韩、欧,似不当为士子地。
某僭渎甚,欲望钧慈轸介,奏之圣上,谕之公卿寮寀,确守高宗、孝宗规模,将来春闱所出题目,参比绍兴以来难易,以幸士子而收能文之士,无使偶能记忆者取之,利害明甚。
若秋试,若广场,如国学公私试,自不妨时出难题以尽该博之彦,庶此学不至全废。
此非特某所望者,第某已脱科举,言之无嫌,且实悯退败之英,多不得展罄所长而去,故喋喋如此。
某亦愚甚矣,举所不当与之事以言于钜儒大臣,然钜儒大臣以天下事君者也,刍荛瞽矇,皆所不废。
某所见或者未下此辈,似亦未可全忽。
与诸司乞减清泉两乡苗税书 南宋 · 陈造
某闻之:天下有难信之事,故有难听之言。
举其不易信之事而辄以号于人,则宜乎其不我信;
及其利害是否之既验如白黑,如莛楹,从而为言,则听者不疑决矣。
今某僻邑小吏,当国计不甚丰裕,郡计蹙迫局窘之时,辄以轻民赋为言,是最难信而听之者。
然某非率然而言之也,亦言之于可信之后也。
定海为邑,前枕重江,左背皆海,咸水环之。
邑为乡七,而清泉之乡居二,正江海之间。
是两乡东西六十里,南北约三十里,地平无水,故无泉源之润。
咸潮之所沾浸,故斥卤瘠埆。
势中高四下,故水泄不蓄,水利无策可讲,故十日不雨则蹙頞相吊,两旬不雨则秋收绝望。
其民坐是甚贫而顽,岁以不输官赋为常,鞭扑不耻,不可教语,而县赋不能取办,在诸邑最号难治。
为宰者往往不满其任,朝士亦知其然,举以戒授阙者:「是皆两乡所致」。
某瞢为此来,幸而当二年多雨,故有秋者再,诚若可喜。
然其民之不乐输赋,与巧为隙穴,果为抵拒,以蕲漏网者,犹不少杀。
因按行其所,种殖地利,比馀乡肥瘠厚薄二不当一,就使善者亦三不当二。
及稽其所课之赋,则四受馀乡之五,或又不止此也。
询其始末,盖绍兴经界之初,旧赋之籍具存,而其地之江颓海齧者十去一二,以后来不足之地而敷平日成数之赋,故如是之重。
目今五乡之田卖买之价,亩不下二十千或三十千,而清泉之地佳者两千,次一千,又其次举以予人,唾去不受也。
昔人为政,欲使金土同价,而贵货易土,魏绛以是图狄,以辟晋境。
今举东西六十里之地使民不保重爱惜,何哉?
此则尝官而居者乃克知之信之,未易遽以语人。
举今岁言之,举以语人,则易信不疑。
举以告其上之人,真其时哉!
自六月不雨,旱势甚矣,而五乡山泉陂湖灌溉不辍,其收比旧岁为羡,而清泉之民束手以待,无所用力。
秋苗之减十之三,而馀五乡无一人愁叹者。
夫相与隔一江,同此邑,同此不雨,而休戚苦乐如此,所谓利害是邑既验不疑,可举以告上时也。
其田之不利,其民之甚瘁固也。
然其赋之输则四或受其五,是犹置而不言,言之矣置而不问,于心安乎?
且此田其瘠埆,其无水利,其利害视馀乡大不同,赋与之等,势已不易供,况又重之乎?
夫人气宇充实,躯干硕大,使之荷百斤可也。
有人焉,累累而癯,厌厌而疾,亦使之荷壮者之物,是可乎哉?
况又所荷有重于壮者,置不问,忍人也。
前年其民有词,盖尝乞减赋矣,当路非不怜之,事虽施行,所损未几,盖以胥吏需索不厌,遽至中格。
然民之受上赐亦自不赀。
幸今当路皆吏师,皆钜公名辈,以利人济物为务,志远大而不计目前,故窃以为惟今日可以言之而必听;
而又利害是否,即今岁之旱而益表表甚白,可以听之而必信。
一引手之间,使此两乡数千户者偕七乡有生气无愁瘁,而其地渐重不轻,民不易视之,有眷恋乡土之意,其休戚苦乐万万不侔。
究其源,其谁致是耶?
或曰:「郡计如是之乏,顾欲减赋,可乎」?
曰:不然。
今之增减不甚系郡计也。
向也赋如是之厚,而欠负者十常二三,欠籍有数,而此赋必不可得。
在邑有追逮弛慢之忧,在民有拘监笞箠之苦,州府不得已而蠲除,无岁无之。
前此侍郎林公蠲者万缗,郎中林公蠲者二千缗,近高公亦蠲万缗,皆以赋重而输之难故也。
使其与馀乡齿,必且不然。
今小有所蠲,但蠲其不输者尔,于郡计何损也?
就使小有所损,节省于上而能使此数千家均其阴赐,大君子之学以爱人济物为心,必乐为之,况不至是耶?
且使此邑本不有此二乡,将废不为郡乎?
向来诸郡以上供窘阙,甚嗷嗷也,继各有蠲除矣。
今为国自若,祗见郡国稍宽裕,少逭急迫一切之政,民亦密受朝廷赐未艾也。
两乡之赋不敢望轻于馀乡,且乞与之同其数。
不惟民得温饱,免笞箠追系之苦,而为邑者心不怵迫惶遽,得施其惠利抚摩之术,则田里被泽,岂有既乎!
《书》曰:「无忿疾于顽」。
清泉之民,其顽犷不率,前后政疾视一律也。
某书生,又淮人,落北风俗颇淳悫,其初来亦复厌此民之难化。
今年之旱,亲历田亩,斟量灾伤,放除其米至二千馀斛,民以适其所望;
又郡政简径不扰,与曩者大异,无不相慰相贺,耸踊怡悦。
问其赈济赈粜之政,则曰:「州县既体我心,已无死徙忧,不愿更烦官司赈给」。
如是者十七八,然后知孟子所谓人性本善,富岁多赖,《诗》所谓「物则秉彝」,千古定论。
而此民向者之顽,是官驱之然,非其罪审矣。
且今习熟见闻,士夫之论一则财赋,二则富足。
一闻节省之说,则以为老生常谈;
一听减赋之言,则以为迂阔害事。
故民愈困而无愬,上之百用按不以为过,而日以不足。
不有度外之士,孰能起天下之病而少息劳疲者之呻痌叹悼?
仰惟某官博大而高明,慈祥而惠利,可拟之古人,而不当论之于他日拘挛之徒。
而又当清明之时,居得言之地,天下利害何所不当与?
故敢冒犯陈此。
虽然,赋之减,民利矣,而邑亦与焉。
某明年七月初官满去矣,轻赋之便,实无所赖,故言之不自嫌,而要誉于天南海北之人,则亦何为?
但职在宰字,不得坐视民之受苦者。
噫!
天下利害皆学古者事,然知者能言之,有位者能行之,可言而不言则违于心,得行而不行则孤所学。
不言之责,某既谢此矣;
行之之责,则必有任是者,某实得以辞之。
与王提举论水利书 南宋 · 陈造
某窃惟事之利病休戚,当与身履之者论之。
身履其事,或瞢其源流,不能为经久之利,或其蔽于己私,则犹不可遽信。
利病休戚当与身履其事、而又识足以察而不徇于私者计之。
兹者某官玉节遍临两邑,讲究盐河堤岸利病,想君子博见无我,历访公议,其下因是有言者必不少矣。
此正识不逮而徇私者得以惑视听之时,不可不谨其防,究其情而求为无弊经久之计。
某待次此邦,粗究其事,请效一言而试订其可否。
自本军至盐城,盐河二百五十里,其右有堤,则以民田之在右者下于左数尺故也。
堤所以障水,古人之计不惟通漕运,亦以溉民田尔。
堤介高下田之间,其或水漫不泄,则必奔冲坏堤,堤坏而田没矣。
故为之函管,以水之大小为之启闭,主之以官吏。
河之在高邮八十里间为函管三十三(后来再兴之,止二十,未能尽复。),其数多,其制小,则欲分泄之。
分泄之者,为其堤之薄而防其水势猛戾,将决吾堤且害稼也。
分泄之有不暨,是有斗门之立,所以佐函管之不及。
八十里之间。
为斗门二:其一曰东河口,其一曰三。
一斗门所泄,可并十馀管之水,然必东河口,必三。
他处无之者,二处地甚阔,水虽湍猛,不坏也。
又东河口其下则海陵大溪,三其下有山阳河溪,与河皆所以受湍猛之水,舍此不可为矣。
古法:三四尺通漕运之外,容民汲以溉田,则兼公与私利之,此元祐间朝散毛公法也。
毛公遗爱,邑民至今言及之,无不稽首。
堤下之民取水于通漕之外,法也。
其遇大旱,或犯其法盗之。
盗之诚非也,堤上之民自徇而妒人之便者,必指其然而操戈酝毒焉。
而堤上之民于此水初无限制、无法禁,浚渠以掇取之尔。
方其旱,水来自上源者且障之,不使入河。
以理推之,盗之之害小,何也?
彼犹有所忌,吾有所谁何之也,其与掇取之无禁者相绝也。
而盗水之名则甚可恶,故堤上之民常以此藉口者,利恶有所分也。
河两傍民情,自元祐到今率如此。
今陈言者必曰:高其管且大之,高则无盗水之患,大之则可以杀暴涨之势。
此其言者必其田在堤上者,钩其情可知也。
一堤介高下之间,其取利于河者,总三邑计之,左右大约各数千家,去堤之远者无与也。
高其管似可以为盗水者之防,然今管底比之毛公初制已改而高一二尺矣,其高之一二尺,则以淤泥不浚之久而河流浅也。
兵火之后,古制废且六七十年,今淤泥四五尺矣,民日日冀官中浚之,以渐复旧制。
所望者不酬,而又议高之。
民诵言泥之淤有增无已,则高其管不一再止也。
泥日淤,管益高,堤右之田日病,堤左之民幸何如也?
利不分则偏享之,如所图也,此犹可也,大其管之为害,户知之,何也?
水下之骤,田必受害也。
今管多而小,岁大水,堤下之愚民犹冒昧以死塞其管,不肯通,恐其害稼,一或泄之,往往稼沉水底。
大之而民犹塞之,则何益;
大之而听其泄,则此三邑堤下膏腴之田,涝则委之耶?
毛公之于水利,其于当时后世计盖审矣,似未可轻议也。
二斗门之大,什百诸管之小明甚,然则为今计当如何?
堤上下之民一举可以兼利,在乎浚河。
即今淤泥可四五尺,浅者犹不下三尺,取以培堤,堤益固而水深,淤泥尽则今之管底高,水低且三四尺,堤下之田不患其盗取,而堤上之民亦自沾丐。
民之夹河者向来操戈酿毒之心亦可潜消阴化而为和顺辑睦之俗,不至于巧为诪张,以眩上听。
今日舍此,未见其有利无弊,而毛公之法决未可轻易有所变改。
公之法自兵革则废而坏几六十年,绍兴而来,有河之形,存堤之名,而高下之水漫漶无留障,涝岁十六七,一遇旱则大小舟皆不可行,官病之,民譊譊诉之,任责者初无其人。
至淳熙八年,苦大旱,河无涓滴,坐此盐亏其课者几二万,朝廷遣奉使袁大著衔命而来,访两淮疾苦。
某时待阙家食,亦以二事请,其一浚两河之说也。
妄意谓事业之兴,皆在大旱时;
今日之旱似不幸而实幸,谓古制渐可复也。
袁公是之,适诸司意合,兴役浚治,自是盐运大增,而堤下三邑百千万亩之田化为乐土,频岁全收,户口日增。
今某官之来,但见河浅不可运,民田乾涸,恻怛悯悼见于言色,议者乃欲乘此以售其欺。
某官特未见淳熙未役之前尔。
堤下之地二三百里,葭苇际天,鱼鳖所家,行一二十里乃有居室,所仰者樵渔尔。
民不利已如此,而漕运抑又不通,动亏千万数。
前年提举陈公亦又以此河兼西运河,建白修之,费财勤民,增修其旧。
前岁亦旱岁也,亦浚河之机会不容失也,惜陈公不能择人任之,培堤者止客土,而河泥一畚不举,甚者朘其厚以培其薄,利民之实不浮于名。
虽然,以经久不朽计望之则然,然役事甫已,春夏大水,堤不没惟咫。
公论谓非去年一修,又复无秋矣。
陈公所费十五万缗,去秋总三县失得计之,何啻百倍。
河两修矣,规画皆不能大满人意,然淳熙则化三百里为良田,而纲所亏减十五六,绍熙而后则又侥倖上熟,以此可见毛公旧迹乃不朽。
计废坏之后,小修之小利,大修之大利,废不修则为吾害,轻有所更张亦或利少害多。
昔人议西门豹遗迹,曰贤人之所为不可改也,史书之以为美谈,故愚谓今日舍浚河无策,而浚河当自朝廷命之。
前岁既兴役矣,今部使者又复有请,实难其从,且在执事又似暴扬前人之短。
某窃意堤下之民必以此为请,某官因其有请,备以申奏,彼亦或能叫阍恳祈。
秋春之间,一兴此役,尽复毛公之利,延之无穷,非某官名世大贤不足计此,亦不足行此。
此之为役,惟旱岁可议。
向来再役皆以大旱,惟其旱,故土可取、民易役,因旱而役之,虽劳之实食之也。
今夏本军大无雨,此亦一机会,故某之僭越,且自省虽识未必能究见利病,而田之在堤上下者各数顷,非特不敢私,亦不容私,言之可以无嫌,故不敢默,而一鸣于门下。
伏惟财省。
⑴ 近高邮知县掘函管数坐,验实,数内地名潭子沟、柏家沟二坐。当时人吏不肯申修,故毛公古制具在。知县亦掘视之,低新管一尺或二尺,制度坚壮,亦高下不及二尺馀。即此可见古人用意处。
上王参政劄子 南宋 · 陈造
某疏谬老衰,无寸长可言,受相公特达之知,日夕惟念。
古者为知己报,或以德,或以事,其次犹以言,言则下矣。
然万一或有取焉,在长者不徒尔也,就令无取,亦少寓图报之意。
某于某官所可效区区者惟言。
况某官与政之始,仰受两宫之托,俯荅天下之望,规模之在我,事势之在天下,必已定于胸次,而聪明之间,或偶未及。
涓埃之善,可以少裨采掇者,又可不加意哉!
加之意,所以求处事势而定吾规模,亦一助也。
故某率意言之,不暇究理端绪,惟某官择焉。
今日在某官所先务,莫若养重臣之望。
夫国无重臣,如舟无利楫。
翱翔乎安流,而无风涛之险,则可以苟安。
既曰乘舟,则凌湍波,抵怒风,可不有备?
古者为国,当仓卒迫急之际,安危之机,反掌之间,而重臣者独能呼而来,麾而去,奸雄有所惮,而人才有所倚赖附丽,以自致其力。
至此,然后知国不可以无重臣。
而重臣之望,当蓄之于素,而不可求之于暂;
当求之德义忠节之间,而不专在于才。
平居无事,天下之心系焉,一旦之所赖,乃平日所系之机也。
某官以高明之资,辅以正大之学,危言鲠论,天下传诵。
凡其与同列竞曲直,对天子争是非者,中外毕知,而又天资挺直,廉隅介洁,载在士民之口久矣。
天下望以辅政,果辅政,则又曰是且为宰辅。
某近闻淮浙之人言朝廷不乏直臣,吾何忧。
某谓此可以积累自修而得,不可强而致。
所谓重臣之望,端在某官矣。
窃愿某官益推其徇国爱民之心,益谨其正心律下之本,动为才贤计,毋为亲旧门生故吏计;
以功名不朽自期,毋以富贵安佚自狭。
非才不荐,可荐也不进不已也;
事悠悠者不以寘怀,有关利害不罢行不止也。
使其素节上愈益信于两宫,下愈益服天下之心。
夫如是,无事可以持守治体,有事可以制成败之机。
天下无意外久矣,若曰必无可虞之事,则非远图长计。
任此者舍某官将何望?
其次则欲振整风俗。
风俗不美久矣,不当治其流而必求其源。
源所发不能无偏,从其偏而治之,庶乎有救。
天下之势,上之欲有立,则下或必为矫亢苟免;
上之欲崇宽,则下或流为欺谩侥倖。
有立则必振纪纲,崇宽则必施恩惠,夫何所议?
而其俗或流而不美,故不可不为之所。
国家临民务宽厚,捐苛细,施惠发德,湛浸涵泳,有加无已。
小人狃于见闻,莫不欺罔以自利,侥觊以妄为。
今之临民,其迹多近姑息而没其崇宽之实。
宽非不美之名,而宽之弊则与过于严者同,姑息之弊与束湿太察则一。
弊已久而渐见,上下知厌之矣。
以其宽政之为美名,不容间也,言之有锲薄之嫌,士夫不敢及此,积之不已,其害将难乎为救。
今未见也,一旦不幸有水旱盗贼意外之警,则图之后时矣。
某愿今日政事发施,使天下之人杀人者必死,负罪者必刑,贷贳者必偿。
持而守之数年,则侥倖之心渐息,然后有以予之,感恩必深,无以予之,必皆安分自尽,无枉抑不辜之怨。
如是,风俗可以渐正,而治术易施;
不然,未见其可也。
又新天子即位,首来天下言,甚盛举也。
意悠悠无稽之言必且不少,悠悠之言信不可用,然于时政未害也,容而寘之,适以彰吾君与庙堂恢洪之德。
然谓其间皆无切时可用之言,则恐厚诬天下。
诚愿启迪圣主,采其切时可用三数人,加以醲赏,或补以初品之官,以作敢言之气。
国家海涵春育,霈泽天下,騃雏痴儿揖官而去者不知其几,而于抱材识而沉隐约者官数人,则曰恐其滥,何略彼而严此也?
然言事于今日,其大槩所主在除弊,不在兴利,在酌中通之制,不在过为刻害。
言利者主节省,而非生财之谓;
言兵者主自治,而非奇功之谓。
庙堂去取,兹当立为一定之计,即合否为用不用可也。
又僧道之蠹太盛,不可不抑其势;
禨祥之妖有萌,不可不绝其源。
庵寺之无名可并则并,寺观之户绝可继而不继,所以救之目前。
住度牒不鬻,自某官与政始,能守之二三十年,暗销其徒,所以救之于持久。
都城内外,创庵寺以养淫僧不知其几。
曩李寿翁之尹京也,奏乞籍之,以居百官,策之良无出于此。
可以宽临安僦赁之费,可以绝僧俗杂蹂之弊。
权贵不便,策既不施,有识追惜。
此在今日,正可举行,亦愿某官识之,或侍清光言议之隙,可言则言之。
而祈求禬禳之事,经载之,以寓为民之意尔,不如今日动杂二氏为言,而徼求福寿,又为它日天堂地府计也。
某官无谓其事悠悠若无害,其费若不甚多,不足病政俗也。
盖斗旗而验,不得不文成、五利;
黄龙之见偶中,则玉杯之诈、逆乱之谋继之。
近方士服丹药,其始亦必有小小收其效者,以浸入其心也。
使今日僧道技术妖幻之徒用之而不验,其患犹细,其事万一偶如所祈,兹不幸之大者,某官不可不著之心。
謦欬言议,纠之以正,以明言其无益,则善矣。
呜呼!
安得天下士夫绝口不道老佛,绝意不事祈穰祸福之说?
中外浸假而习,孰不萌奇邪之见耶?
小儒犹知深忧,大君子不当泰然也。
又两淮之地,国之北门,其民皆向来蹂践之馀,而风俗纯质,土物有中原气。
近者南北杂处,寖不如旧,而士夫不谙土风,又不识南北情伪,立说以固宠取荣,兴为相继,淮民愈弊。
昨徐子寅者于淮东创为屯田,其名赡归正之人,而急于多其数。
南北之人渊萃其中,乌合不根之徒一旦得聚,气势自合,而子寅曲意庇之,平民畏如豺虎,官吏莫敢谁何。
稔岁之时无几,而振贷不赀者无虚岁,为患至今尚炽。
继而议者又请以兵屯淮西,不知兵尤不可耕,而蠹民尤甚。
今者淮民之幸,天听甚卑,淮西之屯已罢,吏民如疾而汗,刺在肌而捐去也。
而淮东之害未有言之者,亦愿某官著之心,乘间可言为上言之,断然罢去,慰淮东之民。
或曰:「屯淮西者兵也,罢则归其营,淮东之人罢屯则何归」?
此亦不难。
据其人所种之田,捐以予之,使为己业,与编户齿隶于诸县。
一二年之税,又损其输之半,或三之二。
凡官之为屯田设者一切罢之,然浮浪不根之徒,本藉屯田之势以主张民间,一旦失势,其大无良者必且遁去。
然此徒去留不足为损益,其人居不能耕,出不能战,但能侵陵编户,蔑视县吏。
取无用之人以骄子奉之,又欲联缀而止之,惴惴而恐其去,此何为者?
此在三代时正在诛锄之数,又可挽而留,恃而使之乎?
亦愿某官寘诸心,有间则言之,请而罢之,以为淮东幸。
又淮南战守计,经画者多非其策,是以费财而劳人,取轻敌国,生疑淮人。
虏犯淮南凡几矣,惟淮人谙其情,而其有识者可与语至当之数。
夫不可不虑者,彼众我寡之势;
不可不达者,攻城野战之计。
虏骑之来,或聚为一,或分为二,而我则无所不备。
夫一或二而已,是以常众;
无所不备也,不得不常寡。
所备者不少,故修筑者多。
彼未来,吾已自弊;
彼来败吾一,其它已破胆矣。
而吾前日城筑之费不知纪极,随修随坏,及其临事,夫何可恃?
扬州之城亦既二十里,使其受敌,非数万人不支,而又创为小堡,万一虏恃众以攻我,能分兵为两乎?
我能两守,虏独不能两围乎?
此其儿戏欺君,已甚可笑。
而瓜洲去扬州五十里,瓜洲有城,扬州之兵肯为必死计乎?
是盖惩辛巳刘锜之败而藉口洗足登舟之说。
夫人之处事,每惩而每改图,则迄无定算。
执古之一言,辄据以为法,则不胜其泛矣。
夫彼岂知建炎虏骑度淮,未尝以攻围为事,而我未尝城守而较胜也。
彼以气盛冲突而前,我以慑怯望风而走。
自张、韩诸将乃始知避其方进,待其衰也而乘之,虏始大有所忌,而和好以成。
今而修某城,创某堡,役既罢之民,捐无馀之财,以填无艺之壑,平居无事,君相之前聚米借箸,真若可听,一旦虏至,彼合我分,彼众我寡,彼勇我怯,弃城走尔。
绍兴而来,诸将每每出此,淮人揶揄不顾也,而偃然指以为媚上固位之具,何哉?
某独谓虏之欲动,其来之众寡将之如何,我必先知之。
彼或大军侵我,在我之策必清野,必聚屯。
屯为二若三,坚壁不战,以老其师。
灼然知其可乘,然后乘之,不然不动也。
彼未得志而退,已罢矣。
不然,分屯而守,如前日议者之计,瞢虚实而漫战,以侥倖一胜也,难矣。
降是小小侵轶,则缘淮亦聚屯三数处,吾俟之以静,不争小利,徐而制之,亦不难矣。
如某之见,扬州大城,和州、合淝之外,可且罢其营筑,以息人省财。
一旦有警,随敌大小坚脆,务为聚屯坚守不可犯之计,清野以待,不轻逐利。
如此,而虏人不忌,犹复其进莫禦如前日,某不信也。
传曰:「耕问奴,织问婢」。
某淮人也,考古验今,似亦熟悉。
然言于士夫,未始动其听,久亦自疑其疏。
然屯田初置,亦能策其后必然,既而尽如所料,则又自疑所见之不皆迂缪不适用也。
使万一焉料其未然,或如其已然,而寘不言焉,则亦自惜,且耻终无益于世,故是以不忍自默,献其所见门下。
愿某官试绎其说,或有合焉;
不然,亦欲镌警其不逮也。
或有可取,继此犹有为门下献者。
高邮贡院落成诗序 南宋 · 陈造
高邮贡院既成,太守陈公与客落之。
五月七日,合见大夫与寓公二十二人。
粤二日,郡邑学职、贡士二十八人行乡饮酒礼,设肴齐豆笾,备揖逊仪矩,翼翼肃肃,怡怡如也。
集以午,散以酉,主客得醉,乐不失节。
校士有所创见于今,而是集之盛,岂徒尔哉!
夫作人有道,使之勉而从,不若乐而趋;
而示人以法者,所以寿其道。
是集也,观者耸企,闻者兴奋,况亲色笑,接觞豆,其孰不笃当世之志趣功名之会,期副公望,而我辈仕学磨砺,傥其少进,可无步趋而模楷之欤?
能为其所为,寿斯道也其有既欤?
公之意盖深,坐客洞知之,欢服感慕。
言之不足,咸赋以诗。
前席凡几首,后席几首,合为若干首。
昔兰亭之会,诸公无诗者被罚爵,公寘之。
盖兰亭之会,欢饮也,今兹之集,礼饮也,恶得而同之?
夫其写贤侯之德心,侈一时之盛事,道大夫士之师仰,诸公诗具之矣,而某又拜手为之冠序焉。
题隋书 南宋 · 陈造
隋文乘时侥倖,据有全周之业。
陈氏失德,天复假手毙之。
奄覆六合,志得意满,以为万世金城之固,而无得于君道,不学而自任,莫足固缔天下之心。
借不哲妇讧内,孽子蛊后,诒燕维持之计索如也,何能长有天下?
且若是再传而灭,诚非不幸。
然其一代兴置废革,与夫忠臣义士、谋谟著述之徒,儒者不可不精考以为法戒。
是书八十五卷,旧十七册,本在绍兴,予介察推汪公印得之,并为十一册。
罪言 南宋 · 陈造
孟子曰:「位卑而言高,罪也」。
谋国计治,达官显人之任,而猥贱者辄及之,诚为有罪。
藩镇之横,岂杜子之责,安南之役,晁子非在位者,二子辄言之,目以「罪言」宜也。
某吏隐江湖,自分无求于世,而僭言天下大计,非罪乎?
然冒罪而言,言之果为己耶,此固不容诛;
言天下大计,而或有一得焉,可以少补当世为国者之虑,彼将求之之不暇,何暇罪之。
某之所言三:一曰谋敌,二曰备用,三曰救时。
今方为吾敌者大国也,几晋之于秦,宋、齐、梁之于魏也。
南渡已来,议者所见不同,或易而言之,或惮其彊,缩颈而不敢启其口。
一于惮,国何赖!
易而言之,是石虎肆市朝之说也。
天未悔祸,逾六七十年矣。
比者金主嗜杀弃亲,而又荒于畋。
嗜杀而骨肉不免,则非所以自安;
荒于畋则其政事必堕。
自古有是二者,不亡则乱。
况彼以凶德临天下,其乱亡之兆,是吾向来卧薪抱冰、祷祠而不可得者也。
今彼乃尔,孰不翘翘动心,急于乘之。
虽然,当今在我之计,尤当静以待之,隐忍持重,以候可为必胜之隙。
必且有人以投机之说献,以后时之戒藉口,此浅之为谋者,决不可过听也。
敌虽无道,兼番汉之地,有天下十七,而蟠踞人上且六七十年,使彼略无以留天下而伏人心,其丧亡也久矣,而乃数十年之间天下无变。
亦尝有大变矣,收其抢攘,息其沸溃,不甚动容变色。
则彼之上世亦必有术以为之。
今彼虽荒淫虐戾,然天意犹未卜其决然一定者也。
昔吴入楚,召陈怀公,逢滑当公而前,谓吴不必福,楚不必祸,姑辞之,其卒果如其言。
楚庄之三年,戎麋外侵,庸蛮内畔,议臣谋徙以避之,想天下必以为遂无楚矣。
及蔿贾师叔之谋再用,侵侮骤息,楚以振起,庄从是以伯诸侯。
齐桓始立,荒酒及色,邻国四侵,一旦烹爵二大夫,外慑内震,齐以复彊。
古之大国危而复安,乱而复治多矣,不可不深考。
今敌人乱亡之兆甚著,其亦天意悔祸,使如苻坚一旦溃裂丧败,不可收集振立,未可知也。
其或如前所陈,亦未可知也。
然则在我当如何?
兵法曰:「后之发,先之至」。
又曰:「始如处女,敌人开户;
后如脱兔,敌不及拒」。
切谓谋人之国而取胜焉,舍此数语无策也,虽有策必疏。
今日正当藏脱兔于处女之时,发之后以冀他日之先至可也。
悠悠之谈,未可轻从而易信。
轻从易信之,前好已绝,新衅遽结,而吾中未有必胜之具,一旦事起,中止不可,不中止则残民费财,而胜负付之偶得失。
古之轻举而败者往往如此,皆其始谋之拙,是今日当路者不可不洞知而谨守者也。
其次请言备用。
夫好功名者,固非所以安吾国。
苟安而偷惰乎,则祸常伏于既久,盖用国如用器,轻用之固不可,置而不用尤不可,器轻用之则弊,不用之则蛊,天下亦然。
今之待敌以静,是不可轻用之说。
猥曰用之,有成败可畏,其必无生事以劳人。
夫岂知天下固有可用之时?
可用而犹不用,使天下骄惰宴安,臣民习熟恶劳而甘佚,是惟无事。
一有盗贼兵革意外之患,上下相视,仓皇周章,无适为计,此祸之最惨者也。
夫轻于用天下,如汉武之鞭挞四夷,如宋文之挑元魏,甚至晁错之削吴楚,清泰之迁河东,大或丧亡,小亦忧悴。
此置不论,请论置不用之为害。
昔平公据堂堂之晋,玩岁愒日,而戎马不驾,卿无军行,公乘无人,卒列无长,叔向为之深忧。
其后三家鼎分,晋以不祀,实平公胎其祸。
建之为齐,足以有为,甘秦豢养,置武事不讲,终于糜灭,君子讴吟悲怆,今犹可怜。
蜀先主之后,寂无影响,一旦葛亮师出,曹魏君臣茫然失措。
向令魏延之策见用,长安或为亮有。
长安不守,东首闯许,天下或未可知。
我国家南渡而来,权臣挟强敌之势,邀上以固位,专以销兵文治为说。
逆亮辛巳之变,仓卒支拄,将不能使士,士不闲临敌,致高宗皇帝寒心旰食者半年,非天怒强敌,弗戢自毙,吁,其危哉!
是无他,天下久不用,固应如此也。
想晋平公之意,必谓吾国如此其强固,诸侯如此其畏服,拱手可以保治安。
齐建之意,亦谓秦于吾厚,非诸侯比,必不弃疾于我,何苦治危事而从事于凶器。
殊不知慢藏所以招盗,枕蛟藉虎,渠能保其终可信也?
魏之谋臣如司马懿、刘烨之俦,中外不乏,而亦恬不以吴蜀为意,何欤?
绍兴辛巳之春,议臣乃始建白,谋及边琐,亦后矣。
究其原,虽权臣几误天下,亦士夫之情喜安而恶劳,乐因循而讳生事,驯至于是。
其心谓万一意外,非我独被其患,剌口而先议众所不乐之事,必且有目前之祸。
不然,夫岂天下无一人焉,知夫备禦之不可不严,干戈之不可不习,敌盟之不可必信。
其习俗污染,所自久矣。
夫平日所谓用天下,非必今日兴某师,明日战某地,然后为用之也。
凡进退将帅,申严军律,拣练士卒,储蓄戎器,凛凛焉如寇至,此则用天下之实也。
昔杜黄裳之为相,择人征蜀,越众而委高崇文,命下,崇文即日戒行。
想崇文之为将,凡所部之卒,日为征行之计,故闻命即行,无复龃龉。
夫预备而不用,固不害有命焉,乃逐急求办,崇文之意必以为疏。
愚谓为国而用天下,上自庙堂,次而参议论之臣,毕如黄裳之抡材付事,下而将帅裨校,一当以崇文为法,亘古及今,不可不然,况今日敌有可伺之时乎?
万一敌运已尽,我无以为用国之具,束手以守旧物,似未害也;
然敌既失之,而中原为英雄豪杰所据,彼肯怡然不以我为虞耶?
狡焉思启封疆,自古喜事者谁不有是心,又孰肯少有所得而遽止?
是今日用国之计,势有不容已者也。
今日上自君相,下暨达官百执事,汲汲焉以自治为务,惕焉若忧患近逼吾身者,惜阴竞辰,不敢顷刻置而后可也。
必曰人才孰可倚,将帅孰可用,得无有尸素具官者乎?
罢软不任不能使下者乎?
某害可除,某弊当革,岂中无除而革之之术乎?
得其术,其无乃有不便于此而沮之者乎?
至于为国六七十年而国计不馀,一遇水旱,束手无措,况欲如文景之时,有以不时施泽以逮斯民者乎?
古者国不馀矣,民或优裕,而今上下告乏,本末俱困,又可悠悠视之,以为当然,不加意乎?
窃见十数年来,人才升进者往往多虚名之士,若乃朴茂挺特之才,初不甚见售。
比者矫言伪行,或假静默以盖其无能为者,多得荐进,可用之人其实希少,风俗寖坏,未易挽回。
平居无事,皆可自命以才谞,欺诳上下,一旦有事,欲取办此辈,难哉!
文宽夫曰:「吾不比韩稚圭,吾但粗才尔」。
今得粗才之人如宽夫用之,夫何遗恨,奚必好高而玩奇乎?
国家久不用兵,宿将尽矣,后之知兵有威名者,声绩未著也。
兵虽不可试,而平日施之统御,见之约束,形之词气,皆足以知异日之可用与否。
愚愿宰执台谏时前其人,问之以治军之术,而叩其方略之蕴,拔十得五,虽失不远矣。
向来将校之进,舆论动有哗言,曰「是货权贵得之者」,此固妄矣;
然其间下中之才,众不以为可者,间亦得之。
此谤之所以生,而或不以其所闻为妄也。
今日宰执台谏可无详察询逮,得无有行货市进与夫受之而为地者耶?
此成败所系,非细故也,悠悠视之尤不可。
若弊害之在天下,不一而足,求其端则是祖宗法不行致之也。
请言其一二,而其他可举矣。
寺观不许典买田宅,法也;
今也公然取之,漫无禁止,田入寺观,岂得复为民物?
今寺观寖富,民田寖少,向之有田者,服役僧道而仰食者日以加多,未止也。
使监司、州郡能守此法,则无此弊矣。
监司、郡守,法之所由行也,而法或格于监司、郡守。
遏籴之害,今日禁之,明日格之,此不过抑之使贱而官籴之尔。
其阴夺农夫之利,似非虐政,而民粟出不当价,实贪而甚虐。
此尤不守法之大者。
此二事之外,如此者不暇缕数也。
此在朝廷一二警束之,则庶几其害不极也。
若乃足国裕民之计,尤为可忧。
古者为国三十年,当有九年之蓄;
今渡江六十馀年,而仅足不馀。
公私嗷嗷,其弊安在?
今天下疆土不及祖宗盛时十五,而弥文浮费乃过于祖宗时。
夫贫富之理最易晓也。
譬之富家,当田宅全盛、僮仆办集之时,岁入若干,其出若干,熟计而谨守之,然后其主得以雍容优游,接宾客而施惠利,以结乡里之心而家不失富。
一旦家道半退,则吾亦当据其半而杀其所出,不然,穷匮可立待。
今日如半退之家,其用财犹不肯减全盛时,而所费或加侈焉,宜其仅足,无以为经远备也。
为今财利之计,必将必世百年绝口不言生财,食息俄顷之际不可不言节财。
今日所用之财,有可节省者否?
愚不得而尽知。
虽不能尽知,然一节一目之间,得之闻见者可得而言,请略陈所知者之一二,执事者求其比而计之。
国家郊庙之礼,足以事天地祖宗百神,加以肃敬诚庄,千禄百福有馀矣。
而祠观之间,假崇奉藉口,或且禄其官寮,多其隶卒,所费不赀。
是何为者,此可省者一也。
求其类而省之可也,其类不知其几也。
州郡冗员,其俸给比绍兴数倍,大郡总管或三数员,比之小官,其厚数十倍,此独不可渐省之乎?
或半给其俸可乎?
此在外之可省者,其类必不一也。
淳熙初,李侍郎尹临安,建白百官赁屋钱月出无艺,行都为之虚匮。
城内外僧尼私庵,籍之足以居官寮,不惟省临安大费,亦足以除僧俗淫僻杂乱之患。
既而中止。
今之视昔,又增一二倍。
此等事何惮而不行?
僧宇虽大小不齐,未足一一可居,取其材改营之,何伤?
且不许擅私置庵,有增无已,何为哉?
此其类蠹俗而奸法者不一二而止,皆可求而革去之也。
今欲救虚耗之弊,求其节,当自贵近始;
讲裕足之策致其益,当自州郡始。
自上始所以倡其下,使之知达官贵吏犹复刻苦如此,况吾辈!
不然,彼且不伏。
果出乎此,某赐可辞,许其辞之也;
某例未废,权许却之也。
古人有自毁其家以纾国难者矣。
州郡宽裕之原,非能自宽,必大农有以宽之而后可。
州郡宽裕,国有赖矣,此如子舍方且窘亟憔悴,救过不暇,父兄可得享雍容有馀之乐耶?
节省之说行于君子,格于小人。
小人多而君子少,故其说易诎。
小人营利以自肥,佞倖怙势以逞欲,一拂其意,则谤议必且沸腾。
虽然,无以拂之,为自安之计则善矣。
波流风靡,日以益甚。
彼岂思夫一钱一粟皆赤子膏血,州县鞭笞而取之者也。
今且朘削斯民以肥此无用之人,而或容其坏法乱俗,何为也?
且为天下有持循恬静养安之时,当是时,诚不可生事,如庆历、嘉祐是也。
至俗坏而弊见,骎骎焉如坐漏舟,始而濒沚,俄而中流,当其时如救焚,不当矩步如解斗,不容笑谈。
盖圣人诲人,未尝不以中道,而孟子乃恶夫执中。
天地有中国,而燕自有燕之中,越亦自有其中。
当救世之时,有所过乃中;
可过而不过,中之贼也。
《大过》一卦,凡才过位则利且隆,才位称则凶且丑。
《节》之象,上贵甘节,下贵安节,至卦之极则为苦节。
苦非美辞,而《繇》曰:「正凶,悔亡」。
节而至于苦,人率不乐,以此为正固凶,然圣人犹以为悔亡,但穷而后用,用之犹可无悔。
今日进退人物,蒐选兵将,与夫革弊去害,处之不以《大过》之时,愚未见其可。
而足国之计有大不得已者,当上下暂由苦节,又当有以示不终为是苦节也。
不然,日日以弊,不可救矣。
古之为治,君相倡之,内外百执和之,正其身,施诸政,孚诸言动,权倖宫阃、小夫贱隶,感而化之,天下之人,中外同信之。
今者圣贤相逢,俊乂布列,可无心协道同,孜孜焉先治其所以化之信之之本?
本一立,勉而为,持而久,而治不效,俗不革,事不立,有事而国不可用,则自古及今,无复为治之道,六经为空言,而君子果无所益于世欤。
槐衮堂记 南宋 · 陈造
盱眙,古邑也,晋宋而下,南北异壤,尝郡其地,以相窥控。
本朝统一,则邑于泗,南渡之后复邑于扬。
绍兴初,定讲和戎之策,君相畴稽古今,以其扼南北之冲,升复军垒,又择贤才守之。
岁壬戌也,故大丞相少保沈公,以军器监簿寓直出膺是命。
至则规度营葺,凡其所以昔县今郡,若闬关、馆廥、营廨之类郡所宜有者,颐指随具,不侈不陋。
吏至如归,不敢茍简于事,而民应其命,有子来,无病告。
规模立矣,则婴孺视民,抚循诏告之,自近而远,怡悦按堵。
乃兴黉宇,乃延儒先,择秀民辍官帑群而居之,而诲之以文,谆复详至,至今衿佩文学不落他郡后。
庶而教之之政,由公再至经始之,又润色之,其加惠于民愈久弥笃,故法备而爱孚。
去而相天子,迄能成终绍兴之治。
其家法所被,才杰林立,天为盛德报至矣。
今鲍侯领郡符,后公盖五十三年。
下车未几,论世师古,独于公之一话言、一施设,谓舍是无以为法。
郡斋之后所居堂名,昔人以其讳彻之,侯以「槐衮」扁焉,求予记其事,且纪郡之始而载其德,以诏无穷。
方公为郡,予虽幼,闻见其德政甚详。
吏有以伪帖盗宅金者,家人质之公,公不可否也,阴惎之逃。
其包含恢大如是者不一,淮人户知公果公辅才也。
若王文正公、韩魏公,其经济器度皆见于卑官时,公则无愧昔人,郡课最。
或贬于辅佐相业茂外,庸有不屑也,公不然。
致君尧舜而虞周天下之俗,方守是郡,规画井井,后人虽欲出私意少增损更革之而不能,是又毕公之克勤小物者欤。
兹可谓全德名世。
凡士之事君,皆所当矜式,则吏是邦、升是堂,盍仰而思公之懿,俯而酬民之望,笃其慕心,庶泯其愧心哉!
侯不惟反己,抑以淑诸将来,名堂之意盖在是,予故表而识之。
游山记 南宋 · 陈造
黎明策杖出钱湖门,饭于旅邸主人。
入刘氏寺,遍览其胜处。
度慈云岭,窥易安斋,酌虎跑、真珠二泉。
登六和塔,就市楼小饮。
闻駴万鼓声,则涛头来自海门。
舟之候潮者如螽如蜂,如乱叶,如蜚。
而西客意漂萧,有凭虚意。
潮事已,北访石屋。
阅象鼻石,入烟霞洞,徙倚于清心阁,晚宿于延寿小奄。
翼日,茗饮于慧因僧了心之室,小留郭氏庵,坐于龙井石上,漱其泉,徜徉于新旧圆觉。
日已西,自曲院买舟以归。
周游历览,然止二日,不已劳乎!
予以磨勘故,春初馆行都,既五旬,阴雨十九。
倦倚局坐一楼之间,视不外窗户,听不越四邻。
冒雨而出,则乃问阍隶,以侦伺朝士之在否,其接客与否。
久然后知其胸次郁滞湫底,如鹰在韝而侧睨平林旷野,络马首而绊之也。
一旦风日清亮,烟林云壑,葱茏荫映,得以徐行缓憩,而崇山积水,嘉木秀卉,泉声鸟语,后前左右,一可以说耳目而适其心,亦何异断鹰之绁而纵马于野,是足以忘其劳。
始其出,计新霁不容失;
暨其归,则明日复雨,兹又非幸欤?
用是知世之穷者,大约或小泰,古所谓其劳可忘者,身履之尤信;
且喜予老而健,犹可从事山林间也。
同游者,山阳陈德美,显教僧华。
记者,高邮陈某唐卿。
某之幼子师是实奉杖屦。
绍兴元年二月十九日(《江湖长翁集》卷二二。)
绍兴:万历本同。
疑当作「绍熙」。
安人曹氏墓志铭 南宋 · 陈造
安人曹氏,婺之东阳人。
祖某,父某,隐不仕。
归于郭氏,为今扬州通判某之妻。
奉舅姑敬以爱,接姒姊穆以顺,施于中外,归重无间言。
治家俭勤,随事区处,不御以严,而不爽节度,家以益振。
其所以奉烝尝,延宾旅,必躬亲之,丰备办集,皆如其志。
而其自奉,取足而已,衣楚楚则歉然,耳目玩好若浼焉者。
至于闾里穷匮,赒之无靳色。
安人兄弟早世,母继逝,捐私蓄振之,其送终之费,一切为办治。
其赴义甚勇率如此。
偕通判公宦游,言未尝及外事,闲御童仆严且密。
及倅维扬,安人病,不克偕,语别勉以廉勤,谆谆也。
生于某甲子,卒于嘉泰辛酉七月十七日,享年六十有四。
男子三:长昌年,次昌时,季昌宗,皆业儒。
女子四:长适成忠郎王观国;
次叶浚,次应淙,皆进士;
次承节郎赵汝枢。
孙六人,女孙四人,尚幼。
以通判再遇郊恩,受今封,将以嘉泰癸亥十二月十八日葬于绍兴府上虞县上云乡皂李湖顺屿之原,求铭于高邮陈某。
某,通判公之友也,宜为铭。
呜呼!
安人在父母侧,已著淑闻;
施于夫子,妇道以修,母道以隆,家政纪绪,斩斩乎以媚于其官,仪于其乡。
胡不百年,闻见兴叹。
然安人学释氏有得,其淑质懿行,书之皆可无愧,贤哉!
铭曰:
为妇而妇,君子誉处;
为母而母,帉燧继武。
自家而乡,有挈其矩。
善始以终,了彼旦暮。
顺屿之原,松茂柏庑。
亘岁千百,来者燕裕。
熊氏墓志铭(代人) 南宋 · 陈造
夫人熊氏,世为抚之乐安县天寿乡人。
既笄,归崇仁吴君某。
时吴君已授室,慕其名德,故乐从之。
吴君有声于为儒,既壮请舍,贡数屈于有司,唶曰:「吾自揆可施于国,无路以进,施诸家,可乎」?
夫人譬解,且赞之,曰:「翁才德如此,顾不遇,命也,淑诸子可也」。
佐其营理不遗力,家遂以饶。
吴君卒,生几男,其三夫人出也,继而异其居,所得产薄甚,然不以介怀,其后家道日益给足。
享年七十一而终。
其生以宣和之癸卯,其卒以绍熙之某甲子。
其持家,乡人敬慕,既殁,咸取法焉。
夫人卓有高识,思遵吴君志,笃意教子,馀不甚经意,每立三子,诲以励业,曰:「汝无以立于世,孤先人望,非吾子也」。
始其别居,仅有米一囷,属亲旧择师,果吾悯,即予是粟,外此吾无有。
得师严甚,三子小迕,怒之往往过当。
夫人喜曰:「自今吾可无忧」。
用是三子为举子著名,而长子某,被某年恩,廷试名在第四。
夫人不靳于财,宗族有不给,凡老病若吉凶,随多寡赒之,己之衣食取不饥寒而已。
性严毅,不喜饮酒,时召诸妇,戒以异姓共处,当遵义忍事,闻者凛然服行之,幼长雍肃。
尝嗤世人徼福忏过,一诿之佛书,所行则多愧,胡为耶?
其言与行率不悖于道法,可不谓贤哉!
陈氏,吴君配也,生一女,适邑人进士缪兴时;
再娶王氏,生一男曰某,一女适乐安进士周镡。
夫人所生,长曰某,次某,某今迪功郎、新吉州万安尉。
孙男十人,某、某。
曾孙三人,孙女五人,皆幼。
将以冬十月二十七日归葬于浮原天宝山下,走书行都,求铭于里人罗某。
惟夫人资禀高迈,守之彊,行之果,其笃于教子,古敬姜、孟母固应如是,而起家应时,无一可议,不书之,无以励俗且信后,故为之铭。
铭曰:
炳识以为之原,蓄德以培之根。
以大其门,以泽其子孙,以善其乡,载之公言。
孰吾取规,敬瞻此天宝之原(《江湖长翁集》卷三五。)
绍熙:原误作「绍兴」。
按:墓主生于宣和癸卯(一一二三年),得年七十一,应卒于绍熙癸丑(一一九三年)。今据改。
燕乡守致语 南宋 · 陈造
枉贤侯之驾,下逮幽人;
泛上巳之觞,庸修故事。
允谓一时之盛,不难四者之并,有侈初筵,增光前载。
某官清朝栋干,绿发神仙,联肺腑于九重,蕴胸奇于千古。
褰帷问俗,暂颁汉殿之诏条;
补衮致君,行厕舜廷之元凯。
而德若不足,势忘自尊,回轩略席户之卑,适馆笃《缁衣》之好。
肯迂千骑,俯共一樽。
追洛水之风流,继永和之觞咏。
参议朝散须次俭幕,燕居郑乡,功名若将浼焉,棋酒有足乐者。
不累不屈,仲元居夷惠之间;
载欣载奔,陶翁竟羲黄之上。
况事贤之有素,兹成室之云初。
屈二千石之严威,为七十翁而迂步。
挹光风之转蕙,俯流水以秉兰。
擘会稽之吟笺,未妨卜夜;
欹庾凯之醉帻,正用酬春。
某等叨备伶伦,喜承燕衎,敢陈口号,聊佐清欢。
胡床玉麈锦囊诗,宾主风流此一时。
玳席邀欢酬令节,羽觞湛碧转微漪。
绮罗围外香风远,弦管声中漏刻迟。
莫道兰亭已陈迹,胜游端复嗣芳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