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娥庙二首 其一 南宋 · 陈造
五言律诗
处死稽缃素,求名每寂寥。
纷纷等枯冢,凛凛独高标。
玉刻龟趺字,风驱水伯潮。
英魂俨如在,楚些未须招。
其二
五言律诗
阅世谁无父,渠宁厌久生。
惊波轻一死,森木竟双茔。
石壁千寻立,江流万古清。
祠宫拜遗像,犹复涕纵横。
寿皇圣帝挽章三首 其三 南宋 · 陈造
五言律诗
慈俭遵先志,刚明肖上乾。
题期千一遇,跻治五三前。
他日山藏壑,终天泽漏泉。
稽山穿望眼,松影五云连。
偕章宰劝农房山 其二 南宋 · 陈造
七言律诗
檐外云深雨合围,此行不叹始谋非。
对君便是苏端过,把酒曾无御叔讥。
红湿烟郊思散策,寒欺病骨旋添衣。
了知未尽山阴兴,共作冲泥傍险归。
上巳溪上燕二首 其二 南宋 · 陈造
七言律诗
杜若洲边卓旆旌,佳晨一醉万金轻。
春光仅有一分在,天气可能三日晴。
解道兰亭亦陈迹,肯吟楚些怆幽情。
人生到处皆儿戏,笑看争标斗两鲸。
再次韵① 南宋 · 陈造
七言律诗
① 既归,梅开甚妩,崔帅赠酒更佳,且二丈皆有送行诗,次前韵寄之
解橐临风得好怀,祇令公等费诗才。
行装并喜鸱夷满,春意如烦羯鼓催。
饭白重供飞雪鲙,眼青还对照溪梅。
滞留不恶归仍好,笑杀山阴兴尽回。
再次韵二首 其二 南宋 · 陈造
七言律诗
吹花舞絮才俄顷,可待区区刻楮成。
催动江梅傲春意,喜听冰箸滴阶声。
剡溪载酒人乘兴,县圃明空月碾晴。
更想捧觞天一笑,恩光旋浸凤凰城。
燕乡守致语口号 南宋 · 陈造
七言律诗
胡床玉麈锦囊诗,宾主风流此一时。
玳席邀欢酬令节,羽觞湛碧转微漪。
绮罗围外香风远,弦管声中漏刻迟。
莫道兰亭已陈迹,胜游端复嗣芳规(以上同上书卷四○)。
招山阳高徐二生饮二首(一作袁说友诗) 其二 南宋 · 陈造
七言绝句
欲作山阴兴尽回,良思与子共衔⑴杯。
要须人境俱清绝,好抱瑶琴踏雪来。
⑴ 原作离,据四库本改
次韵盛教授 南宋 · 陈造
五言排律
词章有馀力,老色叹侵寻。
况苦漳滨卧,俄聆正始音。
新篇惊间发,平处冠来今。
脩月无前手,凌云得此心。
葩华分子细,矛戟骇阴森。
玉楮何劳刻,于菟不易擒。
竞传平水市,或博乐浪金。
妙斲风无迹,穷搜海并深。
与时犹落落,逼古谩骎骎。
襆被征尘暗,临流鬓雪侵。
徐驱怜老骥,决起羡惊禽。
善价渠能许,清愁可得禁。
不无青白眼,聊费短长吟。
顷岁欣相识,高山慰所钦。
周旋窥义府,衰朽谢书林。
适越惭荒陋,依刘耐滞淫。
交情向来密,诗病几时箴。
迟子迂轩盖,呼奴洁釜鬵。
萁炉足幽趣,玉唾涤烦襟。
斗酒穷檐日,招摇得共斟。
馀姚饭 南宋 · 陈造
昨暮浴上虞,今晨饭馀姚。
官期有馀日,我行得逍遥。
盘实剥芡芰,羹鱼荐兰椒。
一饱老人事,茗饮亦复聊。
扪腹每自愧,昔贤尚箪瓢。
僧垣栖翠微,金碧焕山椒。
龙泓甘可茹,塔铃如见招。
迟留本不恶,况复待晚潮。
再次韵① 南宋 · 陈造
① 予与章宰前后为于野之行,皆以雨止,因作古风道之。初一日寒食遽晴,来日排日溪边领客为上巳燕。是日,宰和章见贶,复次韵道喜欢意
谷岩蛰石燕,帝阙锁丰隆。
入怀疑有无,惬此靡微风。
晴空寄望眼,已快鹤出笼。
向来阴雨馀,缺然贤圣中。
庭竹忽乾鹊,云衢亦轻鸿。
新诗照老眼,姱嫭欺群红。
飞仙款幽寂,珩璜韵丁东。
稠叠挹胜槩,孰谓吾天穷。
花神怜客心,密密灵犀通。
冗官况暇豫,令节聊从容。
少徐泛觞醉,或有解佩逢。
倾城试新妆,户户虚帘栊。
未用椽笔飞,坐诧十吏供。
乐事易陈迹,此叹今古同。
当时序兰亭,一一言由衷。
嘉会青帝惜,芳情吾辈钟。
繁香与丽人,相映媚以丰。
沥酒劝羲驭,西去忍匆匆。
迟暮冀如愿,百违今一从。
澜翻笑谭口,几成呫嚅翁。
徐南卿招饭 其三 南宋 · 陈造
白昼曲肱睨东壁,鸒斯空复贼粮食。
晚途自笑砚生埃,少日颇尝韦串册。
生世恐随草木腐,忍使功言两无得。
长安宁无翕赩者,自疑有铁关腰膝。
乐天任运时近酒,子房逃荣犹却粒。
求穷我者迄未知,夫此谁怨夫谁德。
拟访莺花豁襟抱,门外雨馀泥一尺。
山阴不待兴尽回,掠面东风寒策策。
题寒光雪嶂图 南宋 · 陈造
六言诗
曀寒流覆绝壁,君才得想像间。
输我一庵渔浦,雪中真看江山。
贺寿成皇后笺 南宋 · 陈造
明主奉亲,极推尊于圣德;皇家衍庆,实立本于坤仪。揭熙号以媲天,见盛时之冠古。恭惟承尧滋久,辅舜无为。措时三登,继绍兴之至治;俪圣一意,承长乐之驩颜。方嗣皇孝治之益隆,宜慈极德名之兼懿。虽天地之大,不容绘画;然仁圣之妙,庶或形容。扬辉奋炎,擅一时之盛事;燕孙翼子,垂万世之洪休。
小祥慰皇太后笺 南宋 · 陈造
慈闱弃养,天运如流,望隔鼎湖,悲缠长乐。恭惟早偕多难,同建中兴,方期万年耆艾之祥,遽有一旦幽明之隔。藏稽山之弓剑,徒想仙游;阅汉历之春秋,已周星岁。霜露之感,君臣所同。尊矧极于母临,哀有闻于天至,愿宽圣念,少慰舆情。
寄政府劄子(二) 南宋 · 陈造
某苟禄穷山,行书考矣,自知甚审。井水不波,古书遮眼,聊娱老境,职事极简,未至汰遣,皆出钧播。岁复科举矣,辄有管见,欲陈于下执事。相公向来见示云:「有所见,具来」。且许以秘不示人,用是又复强聒。岁丙辰,春闱题目出,举场瞢不知所措。有曾读《国语》者,亦不能详记且辨析也。数千人鬨然不著席,然后帘中疏出纤悉,乃仅有落笔成文者。窃谓用国者贵有体,且不当自揭其短。国家南渡以来,以宽厚待士,春闱广场所命之题,若易而难,难题时出之矣。若上庠公私试,若郡多士者之解试,则不难无以折之。至群天下之士而试于春官,四方人才之不齐,裹粮趼足而来,较此三日,冀遂进身,而进退之数则有定制,奚必难其题目以强其所甚短?南方之学短于记问,与北学大不相侔,从古则然。每见北士解注与书并能上口,如《尔雅》之聱牙,正文、传注诵如流水,比比也;而南士摛绘或工,于广记不忘,万无一二焉能之。强之以其所短,彼有狼狈苍黄,应课塞白,悲叹不得效所长而去尔。彼其去,固不害吾所取,然其所去取者,不免付之幸不幸而已,于人才未必有得也。岂宁惟是,吾南士之所短,吾所当自掩覆者,一旦表而出之,此岂可令北客传之敌国闻之耶?丙辰之举可见矣。二三千辈无一人落笔,帘内琐细疏出,喧嚣乃定,举事如此,国体谓何?丙辰而来,士戒此,颇留心记问,然记其一二,遗其十百千万。脱或题目又不易,则一二偶及者幸矣,其不能遍记及此者乃大不幸。三岁取士,此岂小事,而付之幸不幸之间乎?某自幼颇能记问,年未四十,日诵四五千字;四十之后,日日以退。而凡持身涉世,日日自觉,老成笃厚,无少年气习。今老且衰,绝不能记矣,与吾南士言及文字,尚颇以能记见推,则南学之于记问,不容强勉。或者见一二人之能记,举多士而强之以此,彼有老死布衣藜藿而已耳。而某之壮与老,记问之进退辽绝也,而其涵养器识,厚薄亦以不同。自上之取士者言之,其壮与老强矫厚重,其孰为可用乎?古之君子,己有所甚长,平日于人不肯以是律之。况三岁一取士,而或者谓吾能广记备言,无所不该,彼必如此而后取。责马以骥,天下无良马矣。天下可以大用,而用才责功皆当以中制。服皮裤,百亩自课,娄师德为屯田,不患不最。师德之后为屯田者,不必衣皮自课,其职亦举。上之人必曰「汝必师德若也」,则不恕,且害事矣。为剧郡者问牛及马,钩情不遗,赵广汉优之。攘牛不还,涕泣不去,人服其罪,鲁恭感人者如此。而今之能抚字,能绥辑,民无怨咨者皆可以为吏,上之人亦难乎必以广汉、鲁恭责之也。记亡书三箧,抄《五行志》不误,世不无此人,不能使人皆尔也。就使能是,未必可任以政,其不逮者未必皆弃才。况科举之设,姑以是进之云尔,其临政,其事君治民,则俟之以继此之后。检之以官箴,而惩劝之以举察。一占吏籍,回视场屋之文,刍狗土苴,欲以一日短长工拙定其贤否耶?岁己丑、乙未,某皆试于春官,士人互传两宫有旨,寒天短晷,毋以难题困吾士子,不知天语真有是否也?而传者鼓舞,交诵誓言;既仕,自重自厉,以报君恩。即是论之,困之以难题,无损益于得失之数,徒使老成不逮者多屈,幸不幸付之一掷,孰若有以感其心,而进退以其工拙之真者也?士之就试,才彦眩于外,得失战于内,能不失其常度者几何人?某尝两为考官,所阅试卷,超拔可取者无几,而合格之文多不充所取之数,则亦匿瑕恕取之尔。闻之诸公,虽广场阅士亦艰于文字,姑充员者每每不少。平日如此,况窘之以难题,则文之可取者愈见其不能充数矣。或者见敌人取士不著题之所出,随举换经,色色务为艰难,人犹有应者,意曰彼能是,我何为不可行?此又非也。中原之地,本非金有也,故色色以无道行之。若士若民,亦饮气委顺,以任天运尔,吾而为之,败矣。况「楚辟我衷,若何效辟」,叔向固有是言,可法也。吾宋之所以得天人之助而享国无穷者,政出于优裕中和,而绵密委曲之,使不至坏乱而已,不恤之政,一无有也。故以势论之,似乎不振而快意者少,而天下利赖,庙社妥安,皆本于此。凡百皆如是,独于士子待之以不恤,于理实有所未安也。今日参政公相天下之孟、荀、韩、欧,似不当为士子地。某僭渎甚,欲望钧慈轸介,奏之圣上,谕之公卿寮寀,确守高宗、孝宗规模,将来春闱所出题目,参比绍兴以来难易,以幸士子而收能文之士,无使偶能记忆者取之,利害明甚。若秋试,若广场,如国学公私试,自不妨时出难题以尽该博之彦,庶此学不至全废。此非特某所望者,第某已脱科举,言之无嫌,且实悯退败之英,多不得展罄所长而去,故喋喋如此。某亦愚甚矣,举所不当与之事以言于钜儒大臣,然钜儒大臣以天下事君者也,刍荛瞽矇,皆所不废。某所见或者未下此辈,似亦未可全忽。
与诸司乞减清泉两乡苗税书 南宋 · 陈造
某闻之:天下有难信之事,故有难听之言。举其不易信之事而辄以号于人,则宜乎其不我信;及其利害是否之既验如白黑,如莛楹,从而为言,则听者不疑决矣。今某僻邑小吏,当国计不甚丰裕,郡计蹙迫局窘之时,辄以轻民赋为言,是最难信而听之者。然某非率然而言之也,亦言之于可信之后也。定海为邑,前枕重江,左背皆海,咸水环之。邑为乡七,而清泉之乡居二,正江海之间。是两乡东西六十里,南北约三十里,地平无水,故无泉源之润。咸潮之所沾浸,故斥卤瘠埆。势中高四下,故水泄不蓄,水利无策可讲,故十日不雨则蹙頞相吊,两旬不雨则秋收绝望。其民坐是甚贫而顽,岁以不输官赋为常,鞭扑不耻,不可教语,而县赋不能取办,在诸邑最号难治。为宰者往往不满其任,朝士亦知其然,举以戒授阙者:「是皆两乡所致」。某瞢为此来,幸而当二年多雨,故有秋者再,诚若可喜。然其民之不乐输赋,与巧为隙穴,果为抵拒,以蕲漏网者,犹不少杀。因按行其所,种殖地利,比馀乡肥瘠厚薄二不当一,就使善者亦三不当二。及稽其所课之赋,则四受馀乡之五,或又不止此也。询其始末,盖绍兴经界之初,旧赋之籍具存,而其地之江颓海齧者十去一二,以后来不足之地而敷平日成数之赋,故如是之重。目今五乡之田卖买之价,亩不下二十千或三十千,而清泉之地佳者两千,次一千,又其次举以予人,唾去不受也。昔人为政,欲使金土同价,而贵货易土,魏绛以是图狄,以辟晋境。今举东西六十里之地使民不保重爱惜,何哉?此则尝官而居者乃克知之信之,未易遽以语人。举今岁言之,举以语人,则易信不疑。举以告其上之人,真其时哉!自六月不雨,旱势甚矣,而五乡山泉陂湖灌溉不辍,其收比旧岁为羡,而清泉之民束手以待,无所用力。秋苗之减十之三,而馀五乡无一人愁叹者。夫相与隔一江,同此邑,同此不雨,而休戚苦乐如此,所谓利害是邑既验不疑,可举以告上时也。其田之不利,其民之甚瘁固也。然其赋之输则四或受其五,是犹置而不言,言之矣置而不问,于心安乎?且此田其瘠埆,其无水利,其利害视馀乡大不同,赋与之等,势已不易供,况又重之乎?夫人气宇充实,躯干硕大,使之荷百斤可也。有人焉,累累而癯,厌厌而疾,亦使之荷壮者之物,是可乎哉?况又所荷有重于壮者,置不问,忍人也。前年其民有词,盖尝乞减赋矣,当路非不怜之,事虽施行,所损未几,盖以胥吏需索不厌,遽至中格。然民之受上赐亦自不赀。幸今当路皆吏师,皆钜公名辈,以利人济物为务,志远大而不计目前,故窃以为惟今日可以言之而必听;而又利害是否,即今岁之旱而益表表甚白,可以听之而必信。一引手之间,使此两乡数千户者偕七乡有生气无愁瘁,而其地渐重不轻,民不易视之,有眷恋乡土之意,其休戚苦乐万万不侔。究其源,其谁致是耶?或曰:「郡计如是之乏,顾欲减赋,可乎」?曰:不然。今之增减不甚系郡计也。向也赋如是之厚,而欠负者十常二三,欠籍有数,而此赋必不可得。在邑有追逮弛慢之忧,在民有拘监笞箠之苦,州府不得已而蠲除,无岁无之。前此侍郎林公蠲者万缗,郎中林公蠲者二千缗,近高公亦蠲万缗,皆以赋重而输之难故也。使其与馀乡齿,必且不然。今小有所蠲,但蠲其不输者尔,于郡计何损也?就使小有所损,节省于上而能使此数千家均其阴赐,大君子之学以爱人济物为心,必乐为之,况不至是耶?且使此邑本不有此二乡,将废不为郡乎?向来诸郡以上供窘阙,甚嗷嗷也,继各有蠲除矣。今为国自若,祗见郡国稍宽裕,少逭急迫一切之政,民亦密受朝廷赐未艾也。两乡之赋不敢望轻于馀乡,且乞与之同其数。不惟民得温饱,免笞箠追系之苦,而为邑者心不怵迫惶遽,得施其惠利抚摩之术,则田里被泽,岂有既乎!《书》曰:「无忿疾于顽」。清泉之民,其顽犷不率,前后政疾视一律也。某书生,又淮人,落北风俗颇淳悫,其初来亦复厌此民之难化。今年之旱,亲历田亩,斟量灾伤,放除其米至二千馀斛,民以适其所望;又郡政简径不扰,与曩者大异,无不相慰相贺,耸踊怡悦。问其赈济赈粜之政,则曰:「州县既体我心,已无死徙忧,不愿更烦官司赈给」。如是者十七八,然后知孟子所谓人性本善,富岁多赖,《诗》所谓「物则秉彝」,千古定论。而此民向者之顽,是官驱之然,非其罪审矣。且今习熟见闻,士夫之论一则财赋,二则富足。一闻节省之说,则以为老生常谈;一听减赋之言,则以为迂阔害事。故民愈困而无愬,上之百用按不以为过,而日以不足。不有度外之士,孰能起天下之病而少息劳疲者之呻痌叹悼?仰惟某官博大而高明,慈祥而惠利,可拟之古人,而不当论之于他日拘挛之徒。而又当清明之时,居得言之地,天下利害何所不当与?故敢冒犯陈此。虽然,赋之减,民利矣,而邑亦与焉。某明年七月初官满去矣,轻赋之便,实无所赖,故言之不自嫌,而要誉于天南海北之人,则亦何为?但职在宰字,不得坐视民之受苦者。噫!天下利害皆学古者事,然知者能言之,有位者能行之,可言而不言则违于心,得行而不行则孤所学。不言之责,某既谢此矣;行之之责,则必有任是者,某实得以辞之。
与王提举论水利书 南宋 · 陈造
某窃惟事之利病休戚,当与身履之者论之。身履其事,或瞢其源流,不能为经久之利,或其蔽于己私,则犹不可遽信。利病休戚当与身履其事、而又识足以察而不徇于私者计之。兹者某官玉节遍临两邑,讲究盐河堤岸利病,想君子博见无我,历访公议,其下因是有言者必不少矣。此正识不逮而徇私者得以惑视听之时,不可不谨其防,究其情而求为无弊经久之计。某待次此邦,粗究其事,请效一言而试订其可否。自本军至盐城,盐河二百五十里,其右有堤,则以民田之在右者下于左数尺故也。堤所以障水,古人之计不惟通漕运,亦以溉民田尔。堤介高下田之间,其或水漫不泄,则必奔冲坏堤,堤坏而田没矣。故为之函管,以水之大小为之启闭,主之以官吏。河之在高邮八十里间为函管三十三(后来再兴之,止二十,未能尽复。),其数多,其制小,则欲分泄之。分泄之者,为其堤之薄而防其水势猛戾,将决吾堤且害稼也。分泄之有不暨,是有斗门之立,所以佐函管之不及。八十里之间。为斗门二:其一曰东河口,其一曰三。一斗门所泄,可并十馀管之水,然必东河口,必三。他处无之者,二处地甚阔,水虽湍猛,不坏也。又东河口其下则海陵大溪,三其下有山阳河溪,与河皆所以受湍猛之水,舍此不可为矣。古法:三四尺通漕运之外,容民汲以溉田,则兼公与私利之,此元祐间朝散毛公法也。毛公遗爱,邑民至今言及之,无不稽首。堤下之民取水于通漕之外,法也。其遇大旱,或犯其法盗之。盗之诚非也,堤上之民自徇而妒人之便者,必指其然而操戈酝毒焉。而堤上之民于此水初无限制、无法禁,浚渠以掇取之尔。方其旱,水来自上源者且障之,不使入河。以理推之,盗之之害小,何也?彼犹有所忌,吾有所谁何之也,其与掇取之无禁者相绝也。而盗水之名则甚可恶,故堤上之民常以此藉口者,利恶有所分也。河两傍民情,自元祐到今率如此。今陈言者必曰:高其管且大之,高则无盗水之患,大之则可以杀暴涨之势。此其言者必其田在堤上者,钩其情可知也。一堤介高下之间,其取利于河者,总三邑计之,左右大约各数千家,去堤之远者无与也。高其管似可以为盗水者之防,然今管底比之毛公初制已改而高一二尺矣⑴,其高之一二尺,则以淤泥不浚之久而河流浅也。兵火之后,古制废且六七十年,今淤泥四五尺矣,民日日冀官中浚之,以渐复旧制。所望者不酬,而又议高之。民诵言泥之淤有增无已,则高其管不一再止也。泥日淤,管益高,堤右之田日病,堤左之民幸何如也?利不分则偏享之,如所图也,此犹可也,大其管之为害,户知之,何也?水下之骤,田必受害也。今管多而小,岁大水,堤下之愚民犹冒昧以死塞其管,不肯通,恐其害稼,一或泄之,往往稼沉水底。大之而民犹塞之,则何益;大之而听其泄,则此三邑堤下膏腴之田,涝则委之耶?毛公之于水利,其于当时后世计盖审矣,似未可轻议也。二斗门之大,什百诸管之小明甚,然则为今计当如何?堤上下之民一举可以兼利,在乎浚河。即今淤泥可四五尺,浅者犹不下三尺,取以培堤,堤益固而水深,淤泥尽则今之管底高,水低且三四尺,堤下之田不患其盗取,而堤上之民亦自沾丐。民之夹河者向来操戈酿毒之心亦可潜消阴化而为和顺辑睦之俗,不至于巧为诪张,以眩上听。今日舍此,未见其有利无弊,而毛公之法决未可轻易有所变改。公之法自兵革则废而坏几六十年,绍兴而来,有河之形,存堤之名,而高下之水漫漶无留障,涝岁十六七,一遇旱则大小舟皆不可行,官病之,民譊譊诉之,任责者初无其人。至淳熙八年,苦大旱,河无涓滴,坐此盐亏其课者几二万,朝廷遣奉使袁大著衔命而来,访两淮疾苦。某时待阙家食,亦以二事请,其一浚两河之说也。妄意谓事业之兴,皆在大旱时;今日之旱似不幸而实幸,谓古制渐可复也。袁公是之,适诸司意合,兴役浚治,自是盐运大增,而堤下三邑百千万亩之田化为乐土,频岁全收,户口日增。今某官之来,但见河浅不可运,民田乾涸,恻怛悯悼见于言色,议者乃欲乘此以售其欺。某官特未见淳熙未役之前尔。堤下之地二三百里,葭苇际天,鱼鳖所家,行一二十里乃有居室,所仰者樵渔尔。民不利已如此,而漕运抑又不通,动亏千万数。前年提举陈公亦又以此河兼西运河,建白修之,费财勤民,增修其旧。前岁亦旱岁也,亦浚河之机会不容失也,惜陈公不能择人任之,培堤者止客土,而河泥一畚不举,甚者朘其厚以培其薄,利民之实不浮于名。虽然,以经久不朽计望之则然,然役事甫已,春夏大水,堤不没惟咫。公论谓非去年一修,又复无秋矣。陈公所费十五万缗,去秋总三县失得计之,何啻百倍。河两修矣,规画皆不能大满人意,然淳熙则化三百里为良田,而纲所亏减十五六,绍熙而后则又侥倖上熟,以此可见毛公旧迹乃不朽。计废坏之后,小修之小利,大修之大利,废不修则为吾害,轻有所更张亦或利少害多。昔人议西门豹遗迹,曰贤人之所为不可改也,史书之以为美谈,故愚谓今日舍浚河无策,而浚河当自朝廷命之。前岁既兴役矣,今部使者又复有请,实难其从,且在执事又似暴扬前人之短。某窃意堤下之民必以此为请,某官因其有请,备以申奏,彼亦或能叫阍恳祈。秋春之间,一兴此役,尽复毛公之利,延之无穷,非某官名世大贤不足计此,亦不足行此。此之为役,惟旱岁可议。向来再役皆以大旱,惟其旱,故土可取、民易役,因旱而役之,虽劳之实食之也。今夏本军大无雨,此亦一机会,故某之僭越,且自省虽识未必能究见利病,而田之在堤上下者各数顷,非特不敢私,亦不容私,言之可以无嫌,故不敢默,而一鸣于门下。伏惟财省。
⑴ 近高邮知县掘函管数坐,验实,数内地名潭子沟、柏家沟二坐。当时人吏不肯申修,故毛公古制具在。知县亦掘视之,低新管一尺或二尺,制度坚壮,亦高下不及二尺馀。即此可见古人用意处。
上王参政劄子 南宋 · 陈造
某疏谬老衰,无寸长可言,受相公特达之知,日夕惟念。古者为知己报,或以德,或以事,其次犹以言,言则下矣。然万一或有取焉,在长者不徒尔也,就令无取,亦少寓图报之意。某于某官所可效区区者惟言。况某官与政之始,仰受两宫之托,俯荅天下之望,规模之在我,事势之在天下,必已定于胸次,而聪明之间,或偶未及。涓埃之善,可以少裨采掇者,又可不加意哉!加之意,所以求处事势而定吾规模,亦一助也。故某率意言之,不暇究理端绪,惟某官择焉。今日在某官所先务,莫若养重臣之望。夫国无重臣,如舟无利楫。翱翔乎安流,而无风涛之险,则可以苟安。既曰乘舟,则凌湍波,抵怒风,可不有备?古者为国,当仓卒迫急之际,安危之机,反掌之间,而重臣者独能呼而来,麾而去,奸雄有所惮,而人才有所倚赖附丽,以自致其力。至此,然后知国不可以无重臣。而重臣之望,当蓄之于素,而不可求之于暂;当求之德义忠节之间,而不专在于才。平居无事,天下之心系焉,一旦之所赖,乃平日所系之机也。某官以高明之资,辅以正大之学,危言鲠论,天下传诵。凡其与同列竞曲直,对天子争是非者,中外毕知,而又天资挺直,廉隅介洁,载在士民之口久矣。天下望以辅政,果辅政,则又曰是且为宰辅。某近闻淮浙之人言朝廷不乏直臣,吾何忧。某谓此可以积累自修而得,不可强而致。所谓重臣之望,端在某官矣。窃愿某官益推其徇国爱民之心,益谨其正心律下之本,动为才贤计,毋为亲旧门生故吏计;以功名不朽自期,毋以富贵安佚自狭。非才不荐,可荐也不进不已也;事悠悠者不以寘怀,有关利害不罢行不止也。使其素节上愈益信于两宫,下愈益服天下之心。夫如是,无事可以持守治体,有事可以制成败之机。天下无意外久矣,若曰必无可虞之事,则非远图长计。任此者舍某官将何望?其次则欲振整风俗。风俗不美久矣,不当治其流而必求其源。源所发不能无偏,从其偏而治之,庶乎有救。天下之势,上之欲有立,则下或必为矫亢苟免;上之欲崇宽,则下或流为欺谩侥倖。有立则必振纪纲,崇宽则必施恩惠,夫何所议?而其俗或流而不美,故不可不为之所。国家临民务宽厚,捐苛细,施惠发德,湛浸涵泳,有加无已。小人狃于见闻,莫不欺罔以自利,侥觊以妄为。今之临民,其迹多近姑息而没其崇宽之实。宽非不美之名,而宽之弊则与过于严者同,姑息之弊与束湿太察则一。弊已久而渐见,上下知厌之矣。以其宽政之为美名,不容间也,言之有锲薄之嫌,士夫不敢及此,积之不已,其害将难乎为救。今未见也,一旦不幸有水旱盗贼意外之警,则图之后时矣。某愿今日政事发施,使天下之人杀人者必死,负罪者必刑,贷贳者必偿。持而守之数年,则侥倖之心渐息,然后有以予之,感恩必深,无以予之,必皆安分自尽,无枉抑不辜之怨。如是,风俗可以渐正,而治术易施;不然,未见其可也。又新天子即位,首来天下言,甚盛举也。意悠悠无稽之言必且不少,悠悠之言信不可用,然于时政未害也,容而寘之,适以彰吾君与庙堂恢洪之德。然谓其间皆无切时可用之言,则恐厚诬天下。诚愿启迪圣主,采其切时可用三数人,加以醲赏,或补以初品之官,以作敢言之气。国家海涵春育,霈泽天下,騃雏痴儿揖官而去者不知其几,而于抱材识而沉隐约者官数人,则曰恐其滥,何略彼而严此也?然言事于今日,其大槩所主在除弊,不在兴利,在酌中通之制,不在过为刻害。言利者主节省,而非生财之谓;言兵者主自治,而非奇功之谓。庙堂去取,兹当立为一定之计,即合否为用不用可也。又僧道之蠹太盛,不可不抑其势;禨祥之妖有萌,不可不绝其源。庵寺之无名可并则并,寺观之户绝可继而不继,所以救之目前。住度牒不鬻,自某官与政始,能守之二三十年,暗销其徒,所以救之于持久。都城内外,创庵寺以养淫僧不知其几。曩李寿翁之尹京也,奏乞籍之,以居百官,策之良无出于此。可以宽临安僦赁之费,可以绝僧俗杂蹂之弊。权贵不便,策既不施,有识追惜。此在今日,正可举行,亦愿某官识之,或侍清光言议之隙,可言则言之。而祈求禬禳之事,经载之,以寓为民之意尔,不如今日动杂二氏为言,而徼求福寿,又为它日天堂地府计也。某官无谓其事悠悠若无害,其费若不甚多,不足病政俗也。盖斗旗而验,不得不文成、五利;黄龙之见偶中,则玉杯之诈、逆乱之谋继之。近方士服丹药,其始亦必有小小收其效者,以浸入其心也。使今日僧道技术妖幻之徒用之而不验,其患犹细,其事万一偶如所祈,兹不幸之大者,某官不可不著之心。謦欬言议,纠之以正,以明言其无益,则善矣。呜呼!安得天下士夫绝口不道老佛,绝意不事祈穰祸福之说?中外浸假而习,孰不萌奇邪之见耶?小儒犹知深忧,大君子不当泰然也。又两淮之地,国之北门,其民皆向来蹂践之馀,而风俗纯质,土物有中原气。近者南北杂处,寖不如旧,而士夫不谙土风,又不识南北情伪,立说以固宠取荣,兴为相继,淮民愈弊。昨徐子寅者于淮东创为屯田,其名赡归正之人,而急于多其数。南北之人渊萃其中,乌合不根之徒一旦得聚,气势自合,而子寅曲意庇之,平民畏如豺虎,官吏莫敢谁何。稔岁之时无几,而振贷不赀者无虚岁,为患至今尚炽。继而议者又请以兵屯淮西,不知兵尤不可耕,而蠹民尤甚。今者淮民之幸,天听甚卑,淮西之屯已罢,吏民如疾而汗,刺在肌而捐去也。而淮东之害未有言之者,亦愿某官著之心,乘间可言为上言之,断然罢去,慰淮东之民。或曰:「屯淮西者兵也,罢则归其营,淮东之人罢屯则何归」?此亦不难。据其人所种之田,捐以予之,使为己业,与编户齿隶于诸县。一二年之税,又损其输之半,或三之二。凡官之为屯田设者一切罢之,然浮浪不根之徒,本藉屯田之势以主张民间,一旦失势,其大无良者必且遁去。然此徒去留不足为损益,其人居不能耕,出不能战,但能侵陵编户,蔑视县吏。取无用之人以骄子奉之,又欲联缀而止之,惴惴而恐其去,此何为者?此在三代时正在诛锄之数,又可挽而留,恃而使之乎?亦愿某官寘诸心,有间则言之,请而罢之,以为淮东幸。又淮南战守计,经画者多非其策,是以费财而劳人,取轻敌国,生疑淮人。虏犯淮南凡几矣,惟淮人谙其情,而其有识者可与语至当之数。夫不可不虑者,彼众我寡之势;不可不达者,攻城野战之计。虏骑之来,或聚为一,或分为二,而我则无所不备。夫一或二而已,是以常众;无所不备也,不得不常寡。所备者不少,故修筑者多。彼未来,吾已自弊;彼来败吾一,其它已破胆矣。而吾前日城筑之费不知纪极,随修随坏,及其临事,夫何可恃?扬州之城亦既二十里,使其受敌,非数万人不支,而又创为小堡,万一虏恃众以攻我,能分兵为两乎?我能两守,虏独不能两围乎?此其儿戏欺君,已甚可笑。而瓜洲去扬州五十里,瓜洲有城,扬州之兵肯为必死计乎?是盖惩辛巳刘锜之败而藉口洗足登舟之说。夫人之处事,每惩而每改图,则迄无定算。执古之一言,辄据以为法,则不胜其泛矣。夫彼岂知建炎虏骑度淮,未尝以攻围为事,而我未尝城守而较胜也。彼以气盛冲突而前,我以慑怯望风而走。自张、韩诸将乃始知避其方进,待其衰也而乘之,虏始大有所忌,而和好以成。今而修某城,创某堡,役既罢之民,捐无馀之财,以填无艺之壑,平居无事,君相之前聚米借箸,真若可听,一旦虏至,彼合我分,彼众我寡,彼勇我怯,弃城走尔。绍兴而来,诸将每每出此,淮人揶揄不顾也,而偃然指以为媚上固位之具,何哉?某独谓虏之欲动,其来之众寡将之如何,我必先知之。彼或大军侵我,在我之策必清野,必聚屯。屯为二若三,坚壁不战,以老其师。灼然知其可乘,然后乘之,不然不动也。彼未得志而退,已罢矣。不然,分屯而守,如前日议者之计,瞢虚实而漫战,以侥倖一胜也,难矣。降是小小侵轶,则缘淮亦聚屯三数处,吾俟之以静,不争小利,徐而制之,亦不难矣。如某之见,扬州大城,和州、合淝之外,可且罢其营筑,以息人省财。一旦有警,随敌大小坚脆,务为聚屯坚守不可犯之计,清野以待,不轻逐利。如此,而虏人不忌,犹复其进莫禦如前日,某不信也。传曰:「耕问奴,织问婢」。某淮人也,考古验今,似亦熟悉。然言于士夫,未始动其听,久亦自疑其疏。然屯田初置,亦能策其后必然,既而尽如所料,则又自疑所见之不皆迂缪不适用也。使万一焉料其未然,或如其已然,而寘不言焉,则亦自惜,且耻终无益于世,故是以不忍自默,献其所见门下。愿某官试绎其说,或有合焉;不然,亦欲镌警其不逮也。或有可取,继此犹有为门下献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