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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论计亩官会一贯有九害(1235年) 南宋 · 吴潜
据隆兴府都厅申,准九月十一日省劄,行下两浙、江东西、福建、湖南等路,应有官之家并寺观,每田一亩出官会一贯,以助收减。
窃详上件指挥,关系不小,臣叨缀班行,职奉使指,万民利害,所当讲明,一郡施行,又当任责,须至奏闻者。
臣闻利不十者不变法令。
略计一件指挥,其害有九,其利有一。
且利不十则不为,况一利而九害乎?
官会之多,三十年矣,端平以来,适当其极。
始者求快一时,尽收两界,已事遄往,无以议为。
今欲使官户寺观计亩纳会,以目前论之,会价必踊,且可收会,此一利也。
然朝廷不过欲秤提官会耳,立国在民,民心一失,民力又穷,虽尽收会子,纯用铜钱,能保祸乱之不作乎?
请言其害。
且有官之家,除富人外,其它初筮贫儒,觕守先业,偶以入仕,便令出会。
出会必用钱,用钱必鬻产。
唐德宗间架收税,犹给军须,今朝廷计亩出钱,但收故纸,是计出唐下,而人怨则同也。
其害一也。
簪缨之后,既少见禄,又拙经营,仅有薄田,以给衣食。
百亩以上,或未开析,及此身者多,是凡称官户,皆不免也。
虽云百亩以下,本户无人入仕者免,此非计属不可。
将有实满百亩而得免,亦有不及百亩而勒出者矣。
既出官会,又赂乡胥,何以当此?
其害二也。
比年以来,朝廷以和籴抛降,以秤提官会,以庆典郊恩,计今江浙、福建之民,盖校尉连车,而迪功平斗矣。
未沾铢金之俸,遽同入仕之科。
且既令出会以买此官,又因得官而再出会,臣恐自今以后,人人不特以官会为戒,尤以有官为戒矣。
未必收秤提之功,已先失鬻爵之利。
又况贫乏士人,偶得一解,遭际庆典,本为亲荣,岂料反为家祸!
其害三也。
两浙形势之家,虽计亩多而出会易,然陛下仁慈,估籍之典,犹不欲行于贪吏。
况其父祖非勋旧则宗戚,亦何忍使比闾小吏数其籍而索其赀,为大不美,若泥中之斗兽乎!
且有官之家既不得免,簪缨之后又不得免,而权贵之家尤不得免,然则天下皆不得免也。
以为不忍有扰于民而施于有官,岂官户非民耶?
抑但以商贾佃户为民耶?
且彼无所从出,不过均诸佃户耳。
今又为之法,许其越诉,是教佃户以诉主家也。
其害四也。
寺观所在不同,湖南不如江西,江西不如两浙,两浙不如闽中。
然比年贿赂盈门,主首类皆席卷,以偿所费。
闽中僧寺,犹狼狈不如旧,它可知矣。
若道观则所设无几。
且田莫多于寺观,然欲于田之外责以一钱,实无从出。
为国取民,一至于此,亦太无具甚矣。
有万亩者当出万缗,非起债则逃窜,此事未行而其兆已见,不待知者而后知也。
行香祝寿,汉官旧仪,一顿萧条,恐非美事。
且为僧者必少,祠牒愈不可鬻矣。
其害五也。
一路之田,岂无三数百万亩,是一路白出三数百万缗也。
一州之田,岂无四五十万亩,是一州白出四五十万缗也。
向者朝廷已竭帑藏,出数千百万以收此楮,而此事已无成矣。
今州郡又竭闾阎,出数千百万以收此楮,而此事必有甚焉。
安有古今天下,内捐数千百万,外捐数千百万,不为用兵,不为振民,不为土木,乃为区区故纸而费之若此?
可谓拙矣。
其害六也。
今立法而约之曰,折阅吾楮,官吏按劾,百姓徒配。
然且不信而日轻,顾乃明示之以截凿不用,是教之也。
臣恐法行之后,民间愈不用会,而会子皆无用矣。
其害七也。
且陛下亲政以来,尝兴十万之师矣,尝阅殿步二司之兵矣,而中外骚动,祸变随之。
幸而圣德彰闻,天命巩固,人心自定,事变自消。
今又不戒,轻听议者之言,遽为率尔不审思之举,谤讟由此而兴,盗贼由此而起。
昔之谤讟,官吏受之,今之谤讟,朝廷受之。
昔之盗贼,有罪无辞,今之盗贼,有辞无罪。
且姑舍是,其目前必可知者,有四患焉。
有田亩不整之患,有土产不齐之患,有势必用刑法之患,有每事行赂之患。
何谓有田亩不整之患?
盖官户寺观,若一一要见实数,必用追索干照。
而江浙之间,以诡户走苗税,又多白契,不登簿书,仓猝整会,必落吏手。
如此则下户独受其害,而上户可免,中户亦以计会免矣。
独寺观可以簿书考,将恐寺观亦巧计飞走,寄附形势,而因之以失常住矣。
何谓有土产不齐之患?
闽中田贵而税轻,然人户田少,五七十亩已充里正,而钱尤难得。
江东西又不然,除平野上腴之外,水田多潦,山田多旱,亩直不过一二千,盖有数年不得收者。
若例出一券,为之奈何?
以田售之于人则人不欲,以田归之于官则官不受,典质则空竭,称贷则艰难,亦有逃移流移而已。
二浙之田,独湖、苏、秀为最美,而常、杭则次之,衢、越为常稔,而严、婺、台则不及。
且和籴和买,取之悉矣,独未出会耳。
何谓有用刑行赂之患?
二税五赋,豪良且不乐输,况乎白科抑而责以体国乎!
施行之初,既曰礼谕,必不严督,其送纳必迟迟。
上司未免行下,则追监继之,不集则鞭朴继之,若又不集,必重其罚。
于是人户有性命之忧,而县道又添一项催科之苦矣。
凡官司举事,茍一涉民,无非吏福。
且户出若干会,必经司,必经揽户,必经县吏,必经州郡,必经上司,所经之处,非金钱不可。
使强明之吏临之,尚或庶几,不然则走弄文移,出入赋籍,增减田亩,千蹊万辙,尽归吏奸。
此固平日朘吾民膏血者所喜闻也。
四患晓然,非有难见,然则天下多事矣,又况如前所谓谤讟盗贼之患乎?
其害八也。
《春秋》讥初税亩者,履亩而税也。
今朝廷以为吾截凿所入,以示不为己私,与彼之履亩不同,然它日国有大费,无所从给,则又将责有官之家,曰:曷不体国!
一纸举行,易收减为轻费,岂不可乎!
作法于凉,其弊犹贪,作法于贪,弊将若何?
其害九也。
臣以至愚极陋,少蒙先帝亲擢于多士之中,又蒙皇帝陛下简记于外寮之末,今者数月之顷,至三锡命,虽见控免,决不敢留,而一日必葺,罔间去留,可为忠言,敢有避忌?
臣自闻朝旨,夜思昼度,以为恐不可行,害多利少。
而江西一道,官户者多贫,为富室者多讼。
且比年盗贼焚毁,军兵经过,人无盖藏,甫得一稔,若重以无艺,必大狼狈,萧墙之内,将有不测。
臣虽碎首死国,何补于事!
用敢冒大诃谴,先事言之。
伏望皇帝陛下鉴圣经之所讥,审国论之所极,亟收计亩之令,别求通币之策,庶保安静之福,不启怨谤之心。
所有上件省劄,臣除已权宜行下诸郡别听回降外,欲乞睿断早与收回,天下幸甚。
伏候指挥。
谨奏。
并申尚书省照会施行,御史台、谏院。
〔贴黄〕臣照得秤提官会,当随方而为之术,择人而行其智,本无甚难,今犹可救,正不在出此下策,并乞睿照。
又臣窃恐朝廷之上,重于反汗,未以愚言为然,区区更有愚悃。
江右十年兵盗,如建昌、抚州、章贡、庐陵管下,皆尝破残,瑞州所部,亦曾有窃发。
所谓上户者奔窜流离,藏盖空竭,方幸小稔,疮痍未瘳,可为哀痛哉!
或蒙圣慈以江右创残非他道比,权与寝免目前,庶几一路之人知圣主轸念遐陬,如在殿角,感激爱戴,盗贼自消。
并乞睿照。
又臣又有深忧过计,窃见朝廷更新大化,登用俊良,群阴屏迹。
或恐失职之人故设此画,以愚建议之臣,使朝廷结怨天下,万一有意外之虞,则此得以遂其所志,不可不察。
并乞睿照。
再论计亩纳钱(1235年) 南宋 · 吴潜
照对臣昨奉朝旨行下,官户寺观,计亩出会,以助秤提,仍委臣访察本路。
臣即尝条利害,冒昧奏闻,未准回降。
再准省劄,仰日下措置奉行,毋得再行违阻。
臣素抱朴忠,粗知国体,极知楮券之弊,深轸君相之忧,茍可扶救于万分,所愿推行于尺寸。
第以国脉民命,关系匪轻,沥血陈词,诚当万死。
今未暇论万世之是非,四方之利害,只以臣本道言之,事体实有未便。
盖自嘉定至绍定三十年间,常有盗贼,近方宁息。
丁亥至癸未十年间,常苦水旱,近方稔熟。
残破之处,未还旧观,荡析之人,未复旧业。
井邑多瓦砾,田野多草莱。
昔号富实之家,今皆空虚之室。
比之他路,委实不同。
兼南安、建昌、吉、赣,道接山峒,类以招安而受爵,与夫防拓而得官,平时官司,尚难调御,一旦科配,易激纷纭。
至其寺观,尤其荒凉,既欲征钱,必动常住,既动常住,必无以赡养其徒,必溢而之四方。
驱毁情灭性之人,而置之饥寒离散之异域,人所不料,岂无可虞!
如近时湖南谢了圆之事,可以鉴矣。
臣反复思惟,与其召变于他时而贻九重之忧,宁若方命于此日而贻一身之谴。
是用不避窜斥,荐至数陈。
欲望圣慈特发睿断,以江右寇盗甫平,饥馑甫息,免同诸路一例敷歛,臣与十一州赤子,不任延颈望幸之至。
须至奏闻者。
〔小贴子〕臣窃惟朝廷命令举措,上关宗社安危,下关生灵休戚,故必审而后发,发而无悔。
如往者北伐之议,起于癸巳之冬,成于甲午之春。
臣时待罪淮西总饷,尝奏疏一通,力陈兵之不可轻用,又尝上宰执白劄子,力陈兵之不可轻用,而陛下不之察,朝廷不之省,迄致败缺。
盖无隙而动,终负师曲之名,为敌人口实,一可恨也。
精兵良将,粮储器械,未免失亡,二可恨也。
挠败之形,懦怯之證,呈露于中原四战之冲,使夷狄生心,英雄窃笑,三可恨也。
今日计亩敷券之事,不审而发,发而必有后悔,胡以异此?
剜心肉以救眼创,拨根本以扶枝叶,纵使目前会价渐穷,物价渐减,而朝廷之印造不已,奸民之伪造不已,铜钱则海道之漏泄不已,器用之鉟销不已,朝满夕除,势所必至,不过年岁,弊将如初。
而心肉之已剜者则不可复补,根本之已拨者则不可复培矣。
此非陛下自著精神,大为断制,恐无以回物情于已散,挽人心于将离。
不然,以国家之急政要务,天下之危机骇证,方纷然错杂于前,而陛下高拱如平时,一听其自起自仆,臣恐变故日臻,祸乱日至,后虽噬脐,嗟何及矣,岂特楮之一事而已哉!
臣年二十三,蒙先皇帝亲擢之恩,旋屏废者十年,迄无一线之路,上报先帝。
岁在丙戌,蒙陛下收召于闲冷之中,数载之间,内而省寺,外而麾节,忝窃过矣,称塞渺然。
中夜以思,陨涕如雨。
故茍有区区之见关于国家理乱安危之大端者,诚不敢以疏远自诡,缄默而不告陛下也。
一寸丹心,不任忧爱恳切之至。
并乞睿照。
奏论和战成败大计襄宜急救备不可阙(1236年2月) 南宋 · 吴潜
臣恭惟皇帝陛下奋发英断,遴选枢臣,出助六师,察臣世受大恩,觕有爱国忧边之志,再颁隆旨,俾参谋画。
唯今事势,悉在目前,区处曲折,当禀行府,成败大计,盍告朝廷。
曾参日省其身,以为人谋不忠为急。
况臣为陛下谋东南之事,知而不言,是谓不忠,言而不达,是谓不智,谨昧死言之,伏惟皇帝陛下试垂听焉。
臣尝伏读国朝通鉴,每于宣和、靖康之事,痛愤流涕,以为虏非能也,亦非天也,我有三大缪焉尔。
其初也轻于交敌,其继也轻于挑敌,其末也轻于奉敌,是谓三大缪,而皆自轻于为谋始。
夫吉凶关于举动,存亡决于转移,茍不谨重而轻于一发,由轻得败,由败得畏,由畏得亡,此王黼、耿南仲之徒所以误宣和、误靖康,又将误来者而未已也。
臣不识忌讳,窃迹比年边事颇近似而无甚异。
蔡州之攻,是登州之约也;
汴京之议,是平州之约也;
两校之行,是王云之渐也。
然而其祸未流,其来犹缓,则以襄与扬犹有兵,犹有任责之人,而彼犹有所顾忌也。
天下之愿和者,其人有三种:小人愿和,庸人愿和,敌人愿和。
敌人之愿和者,亦莫甚于近世。
本朝尝和金,金人尝和鞑。
夫惟既和,然后我无任责之人,无死敌之志,而大祸至。
是故金鞑常先于和。
我利其所欲者,在和可以息兵也。
于是小人幸以为功,庸人幸以为安,而又忌夫任责之士也,则穷之以所不能。
故靖康以战穷李纲,纲以败去,而后和议定。
纲去而种师道邀击之策遂不用。
北方无纲无师道,而后大河无备。
越明年而二酋分道并进,前无一人一骑之梗,仓卒之间,遂罹大祸。
其本在于以战而穷任责之士,自撤其藩篱,后延之入也。
夫襄阳亦今之太原也,赵范之为人,虽未必尽如纲之贤,然不可谓无纲之忠。
朝廷岂可不亟加拯援,而使虏得以并兵也哉!
襄事危则和有兆,和成则国事去矣。
抑臣窃有疑焉,夫督府之来,为何事也?
将以解襄急也,抑徒以塞人言也?
将以解襄急也,则当如高宗皇帝手诏付张浚,使浚得以示刘光世,光世大骇,即日勒兵走伪齐七十万众,刘豫遂亡。
故左相赵鼎常曰,督府事须从朝廷维持,浚每有事,鼎必取而施行之,此则沈与求辈所不及也。
夫种在内,蠡在外,鼎在内,浚在外,譬犹埙篪相应而成声音,譬犹首尾相应而成权衡,譬犹太阿尽与之柄而后剸割,譬犹毛锥尽伸其肘而责以运转也。
不如是,督府虽遣,事必无成。
事无成而急不解,必中虏欲而和议决,臣尚忍言之!
且督府又有甚难者,沿江有大制阃焉,京湖有大制阃焉,鄂也,庐也,扬也,各有制阃焉。
兵皆其兵,将皆其将,财皆其财,督府既不可得而调发,又不可得而寄治矣。
夫此皆要处也,皆盛藩也。
要处盛藩既不得即,于是不得已而之金陵,则金陵近,不得已而之江陵,则江陵远,乃不得已而之浔阳。
夫浔阳昔重而今轻,昔中而今左,岂可以六朝例论哉?
斗绝一隅,婴城自守,岂可以上援汉、下备淮哉?
夫遣之而无谋,居之而非都会,二者亦既异于张浚、叶义问之来矣。
如臣愚见,会兵黄州,勒兵而进,开府于鄂,进师江陵,示以形势,压以声威。
春水方生,疾疫将起,彼虽禽兽,亦熟于兵,敢不解乎?
抑臣所虑既解之后,有以误靖康者误国论矣。
欲望圣慈下采愚虑,亲洒宸翰,一如绍兴督府勒兵,诸将用命,以解襄阳倒垂之急。
既解之后,大为部分,改弦易辙,练兵积粟,一一可恃,杜绝和议,常为战备,示之以不可犯。
彼越大漠,踰两河,空虚无人,进有坚塞,退无因粮,必不敢出。
持以数年,其内自乱,中原分裂,徐制其后,安知旧物之不复还哉!
臣岁在癸巳、甲午,总饷淮右,知朝廷有开边之议,尝因应诏上封事,力陈兵之不可轻用。
又尝上宰执白劄子,力陈兵之不可轻用。
而天高听邈,莫遂挽回,曾不旋踵,臣言粗验。
今又不度疏贱,辄陈大计。
盖前之战,今之和,其误一也。
官以谋为职,不敢不尽愚,惟陛下幸赦。
谨具录奏闻,伏候指挥。
奏乞选养宗子以系国本以镇人心(端平三年) 南宋 · 吴潜
臣岁在癸巳之冬,待罪淮右饟事,恭奉求言之诏,尝僭条九事以闻。
其第二条,则乞陛下以社稷为心,遵用国朝典故,遴养小宗,以俟圣子之生。
盖导迎景贶,镇压群情,深计大虑,莫急于此。
今阅三年矣,尚未闻有所施行。
小人之家有千金之资,犹知反顾其后,陛下承祖宗三百年基业,独不念及此乎!
臣一介疏逖,心切忠爱,是用不避鼎锅之诛,复祖前说以献。
惟陛下曲留圣衷,实社稷无疆之休。
并乞睿照。
奏论士大夫私意之弊(嘉熙元年) 南宋 · 吴潜
臣尝服膺先正沂公王曾之论曰,士大夫要当纯意国事。
纯之为言,一而不二之谓也。
一则公,二则私。
甚矣私之为害也!
理有是非,私汩之则是者非,非者是;
事有可否,私乘之则可者否而否者可;
人有贤佞,私怵之则贤者佞而佞者贤。
议论以私而不同心,则建明于此者彼之所疵瑕;
政事以私而不同力,则规置于甲者乙之所沮挠。
有观望而无忧爱,有虚诞而无忠实,有倾轧而无协和,物我对立于胸中,而国家若置于度外。
呜呼,此岂非今日士大夫之大弊哉!
《书》曰:「无有作好,遵王之道;
无有作恶,遵王之路」。
作之为义,人而不天。
在昔疆埸无虞之时,臣固以逆忧其兆世道之消长。
及四郊多垒之后,则浸浸关国步之安危。
至于今日,封疆日蹙,烟焰日逼,万事不理,而尚以私爱憎、私恩怨为心,则消长安危,又不足言,将直系天下之存亡矣。
不幸变故之来,无及于救,当是时也,毋论名位之崇卑,毋分趋向之同异,槩堕涂炭,虽悔曷追!
《传》曰「皮之不存,毛将安傅」,言之至此,可为于邑也已。
昔苻坚欲谋伐晋,权翼以谓谢安、桓冲皆江左伟人,君臣辑睦,内外一心,未可图也。
晋将平吴,羊祜曰:吴濒江为国,东西数千里,所备者大,而将疑于朝,士困于野,兵临之际,必有应者,终不能齐力致死可知矣。
夫内外一心,则晋不可攻;
不能齐力致死,则吴可灭。
常人之虑,虑于有形;
智者之虑,虑于无形。
夷狄之侵侮,天下之所共危,士大夫私愤之轇轕,臣之所独惧也。
欲望陛下念祖业浸淫而将倾,伤士习陵夷而已坏,以静专察群动,以刚明消众慝,警于有位,各励至公,毋以违顺观人言,毋以毁誉行己意,毋以巧数相高,而以事功相勉,毋以阴计相间,而以识虑相先,有志之士则相与爱护,而毋操同室之戈,任事之人则相与扶持,而毋幸邻国之壑,协谋并智,戮力一忱,则危者尚可以安,而衰败之症尚可起也。
且前岁襄汉溃决,兴沔破亡,去岁两淮俶扰,三川陷没,今岁向春,纵使边遽稍缓,迟至秋冬,急症恐甚于前。
讲求救死扶伤之策,只有半年日力,惟君臣之间,勿以常言忽之。
臣不胜恳切,取进止。
〔贴黄〕臣又闻国以人重,亦以人轻;
国以人兴,亦以人废。
时当艰虞,固急于才智功名之士,而尤急于刚正骨鲠之臣。
昔晋大史屠馀见平公骄而无德义,知晋之将乱,以其图归于周。
周桓公问天下之国孰先亡者,对曰:「晋先亡」。
桓公问其说,对曰:「臣告之,邻国之不服,贤良之不兴」。
公曰:「何害」?
曰:「是谓不知所以存,所以亡,臣故曰晋先亡」。
居三年而晋果亡。
桓公又问其次,曰:「中山」。
又二年而中山亦亡。
桓公见其言之验,又问其次,而屠馀不肯对。
固问之,则曰:「君次之」。
桓公惧,求国之贤者,得锜畴、田邑而礼之,又得史理、赵巽以为谏臣,以告屠馀。
曰:「君如此,可以保君之身」。
汉淮南王谋乱,而其所惮者不在于公孙弘、卫青,以谓弘可说而青可刺者,而所惮者汲黯而已。
黯之居官,无以踰人,其功名才智,史未之见也,独以其能面折廷诤,有仗节死义之风,而乱臣贼子为之畏沮。
然则刚正骨鲠之臣,其有益于人之国固如此。
曩者陛下躬揽政权,招徕众正,布在列位,不幸而臣德秀、臣咨夔、臣重珍相继沦没,其幸而存者,又皆流落江湖之上矣。
孟子曰:「王无亲臣矣」。
昔者所进,今日不知其亡也,臣诚伤之。
欲望陛下明诏宰辅,择其最系人望而关民誉者,亟加收召。
或还之于政涂,或归之于禁路,或反之于言责。
贤者之领袖,既登进于朝廷,自能气类薰蒸,善人毕集。
岂惟猛虎在山,藜藿不采,庶几国论归一,人心底定。
士大夫之背公植私者,外有所矜式,内有所顾忌。
其于天下国家,夫岂小补!
若曰端平以来,用贤而治不加进,遂以为贤者有虚名而无实用,例加厌薄之心,则失之矣。
管仲曰:「有人而弗能知,害霸也;
用而弗能信,害伯也;
信而以小人参之,害伯也」。
不知陛下昔者之用贤,果能知之乎,知而果能信之乎,信而果能不以小人参之乎?
今日之势,犹大病之人,众医束手,莫适为策。
使其聚参苓芝术之剂以扶病者,万有一焉,元气之复还。
若投以乌喙狼毒,则立毙矣。
此臣区区纳忠之悃款也。
退念臣生晚学陋,实不足以望时贤之分寸,陛下徒以其粗尝服劳州县,擢置法从,内顾愧惕,莫知称塞。
故尤愿陛下登崇贤哲,以重本朝,则臣厕迹禁近,预有光荣。
并乞睿照。
奏论制国之事不惧则轻徒惧则沮(1237年) 南宋 · 吴潜
臣闻善制国者,先事不可不惧,已事不可徒惧。
先事而不惧则失之轻,已事而徒惧则失之沮,皆非所以经纶世务而康济时屯也。
陛下尊居九有,十四年矣,宝、绍而来,十载之岁月,虚掷于旧弼,岂惟天下之人惜之,虽陛下亦自惜之。
故端平改元,锐意兴起,平治之期,岂惟天下之人望之,虽陛下亦自望之。
而庙谟乖疏,政体丛脞,曰鼓铸,曰收币,曰变钞,曰恢疆,曰蒐卒,曰税亩,大率不审而遽行,既行而骤止,小则贻笑于国人,大则纳侮于夷狄。
于是更化而来,三载之岁月,又虚掷于旧傅,此先事不惧而失于轻之明验也。
今日天下,又非端平初年比矣。
昔有危脉而今有危形,昔有亡理而今有亡證。
回皇四顾,凛乎旦夕之不可保。
使贾谊复生,岂止痛哭流涕而已哉!
然上有隐忧而无定虑,下有丛言而无实念。
每日而朝,群臣跪起而退则已矣。
间日而讲,儒臣诵说而退则已矣。
百司庶府,分曹列局,朝而出,暮而入,谨按文书,奉行常程则已矣。
幸而有论建之臣,条陈利害,粗中肯綮,可以见之施行者,又不过空费笔札,为缙绅间相与传诵之具则已矣。
泛泛悠悠,奄奄息息,若将一委之数而付之无可奈何者,毋乃徒惧而失于沮乎?
少康以一旅兴夏,勾践以一栖伯越,燕以千里而畏人,楚以六千里而为雠人役,强弱无定势也。
厉王板荡之馀,周室衰矣,宣王继之则勃兴。
宣帝厉精之馀,汉室昌矣,元、成继之则浸微。
难易无常时也。
然则人能为时与势矣。
陛下操大权,握神器,有土地人民,有甲兵士马,纪虽紊而纲尚存,裘虽弊而领固在,挈提振起,风采立异。
顾可听势之趋,任时之坏,而不为祖宗数百年社稷计乎!
祖宗数百年社稷,在陛下之身,而扶持祖宗数百年社稷,在陛下之志而已。
志立则有深思,思深则有真见。
必卑躬侧身,必勤邦俭家,必敷求真才而笃信之,必讲明实政而力行之,必不踵叔季之事以稔衰乱,必不口圣贤之言以务文饰。
心诚意笃,精通气应,虽值艰难之会,自有挽回之机。
如其惧而不戒,忧而不图,恶危而不计安,畏亡而不求存,寄时日于观娱,付危机于坐视,则前代倾危之辙,载在史册,有所不忍言矣。
昔卫文公知畏狄难,至于服大布之衣;
汉高祖将图天下,至于妇女无所幸;
光武欲恢祖业,至于不御酒肉。
故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又曰「以齐王犹反掌也」。
圣贤岂欺后世哉,然则在陛下而已。
臣一介孤踪,去国五祀,陛下虽有兼采菲葑之度,而微臣邈无进效忠益之阶。
间尝随事献言,身远虑疏,祇取媢忌。
退伏山林,自分已矣。
陛下感于微末之长,并召时髦,下及庸陋,身未造阙,已玷除书,天地恩深,若为报称!
惟有竭尽底蕴,万一补助涓埃。
然臣窃观时事丝纷毫委,高言之则恐以为迂阔而难行,浅言之则又病于猥细而无益,故愿陛下立志以先之,则夫疗疾之方,对證之剂。
臣虽至愚,尚当殚虑研精,深维熟计,继此以进。
取进止。
〔贴黄〕臣尝观先正魏公张浚《中兴备览》,其议固结人心,谓:「方天下无事之时,君臣上下之分,其势足以相维,虽人君不能修治其身,及绳正其左右,以失天下之心,其为祸也尚迟。
乃若艰难多故,敌情不测,人心易怨,君人者倘有差失,祸乱不旋踵而作矣。
大势一去,不可复合,无以其微而忽之幸也」。
臣以为浚之言尤切于今日,伏惟陛下细加䌷绎,则必有惕然于圣衷者。
并乞睿照。
奏乞分路取士以收淮襄之人物守淮襄之土地(1237年) 南宋 · 吴潜
臣尝谓用淮襄之人物,守淮襄之土地,此不易之至计也。
然国家之取士,与士之发身,所重者惟文科进士,而淮襄之士,率不利于科。
以每举春榜观之,淮西尚有三数人,而淮东则不逮矣。
淮东间有一二人,而京湖则绝无矣。
于是均、光、随、枣、郧、复、汉、沔之郊,士之预计偕者,往往不愿观光于上国,州郡为之劝驾而后就道。
何者?
不精于时文故也。
士之精于时文者,闽为最,浙次之,江西东、湖南又次之,而每季之中第,亦以是为差。
淮襄之士,其入官者既少,则仕于淮襄者,居多闽、浙、江南之士。
尝试以浅近之事论之,其便弓马,一不如土人也;
谙地里,二不如土人也;
耐风霜,三不如土人也;
熟虏之情伪及金鼓兵革之事,四不如土人也。
以彼所习较此所不习,其难易之相去远矣。
然彼不得朝廷之官,无由仕于其土地,不中进士举,无由得朝廷之官,不能为时文,无由中进士举,则所谓用淮襄之人物守淮襄之土地者,其说终不可行矣。
然则如之何则可?
曰:分路取士而已。
恭惟神宗皇帝慨念西北人才多废,尝议改贡举法,而先正司马光首建言,乞将诸路举人各立字号,考校大略。
谓古之取士,以郡国户口多少为率,或以德行,或以才能,随其所长,各有所取,近自族姻,远及夷狄,无小无大,不可遗也。
今或数路之中,全无一人及第,则所遗多矣。
国家用人之法,非进士及第者不得美官,非善为经义诗赋者不得及第,非游学京师者不善为经义诗赋。
然设官分职,以待贤能,大者道德器识,以弼谐教化,其次明察惠和,以绥拊州县,其次方略勇果,以捍禦外侮,小者刑狱钱谷,以供给役使,岂可专取文艺之人,欲以备百官、清万事耶!
然则四方之人,虽于文艺或有所短,而其馀所长者,有益于公家之用盖亦多矣,安可尽加弃斥,使终身不仕耶!
其后遂将陕西五路举人,分项令考。
孝宗皇帝加惠三边,既诏四川类省专留两名,以取关外四州之士,又诏四川武举省试比试额通四十二人,以十分为率,利州路四分,取十六人,成都等路六分,取二十六人。
宁宗皇帝聿遵祖宗,遂诏武举省试,将京襄两淮人另行取放。
夫三圣当天下乂安时,其注意遐方之士犹若此,况今日乎!
今日之势,非收京湖两淮之士以收京湖两淮之土豪,收京湖两淮之土豪以收京湖两淮之丁壮,臣恐秋风一高,鞑虏旋至,勇夫悍徒,无所系属,非越江而内鬨,则俯首以从鞑,深忧大患,将不在虏而在萧墙之内也。
臣愿陛下亟下明诏,自嘉熙三年省试为始,将京西、湖北、淮东、淮西举人,分路考校,并以十七人取一名,零分更与放一名。
庶几得淮襄之人物以守淮襄之土地,一利也;
因士以收其土豪,因土豪以收其丁壮,二利也;
稍抑时文之弊,以致有用之才,三利也。
伏惟圣明以保封疆、复境土为念,特发睿断,宣谕中辅,速赐施行,多士幸甚,宗社幸甚。
取进止。
〔贴黄〕臣尝以端平二年四路到省举人之数考之,淮东一百四十五人,湖北一百一十五人,京西五十九人,通计四百八十人。
若以大例十七人取一名,其过省者仅二十八人而已,初未尝多侵省试之额,而可以收四路之士心,亦何惮而不为也!
并乞睿照。
臣窃见京西七郡及湖北复州、荆门军、德安府、归、峡州,已行残破,今岁科举,各处士人未有就试之地,槐黄已迫,合议区处。
臣愚欲乞行下京湖制置司,就江陵府踏逐寺观一所,立贡院,令项差官,合十二郡之士,混试一次,却以十二郡元来解额衮同取放。
其十二郡曾请举人,不论已免解未免解,特许来检据,赴嘉熙二年省试一次,庶几少见朝廷悯恤之意,且足以招徕陷没郡县士人之心,其所关系,实为不小。
并乞睿照。
又臣观春秋之世,晋在中原,楚在夷狄,楚虽有材,晋实用之,故晋伯诸侯者百有馀年。
其后典午之晋迁于建邺,久而习安,常以南士为高华,以北人为伧荒,由是中州豪杰悉归元氏,而江左所用,悉皆文脉纤巧之才,故晋不能保有中原,而六朝常有弱患。
我高宗南渡,孝宗承之,立贤无方,意度恢阔,李世辅、王友直为将帅,王希吕、辛弃疾为率守监司,皆北来人也。
自故相外招李全之徒,而内实忌之,既使有所激而叛。
而世之昧者习熟见闻,槩以厌薄疑忌为事,凡出于淮襄者已几待以胡粤,况自淮以北乎!
积疑成衅,积衅成叛,而范用吉、尚全、常进、郭胜辈,且皆为敌国于一水之外矣。
此由南北太分,既蓄之而反外之故也。
此意不改,豪杰不附,弃材以资敌,殆不止如春秋声子之所叹。
盖商鞅不用于魏,而秦孝取河西,王猛不归于晋,而苻坚取慕容,此则议者所不虑,而臣以为他日大可忧者也。
如从臣策,分路考士,不特多得淮襄之人以守淮襄之土,又可使因淮襄之俗以招北方之豪杰,是获才实,消奸雄,而朝廷不预知,习俗不骇异,事之善者也。
不然,岁年之后,立敌于北,各事其主,其患将有不可胜言者。
惟陛下与二三大臣熟图之。
并乞睿照。
奏申论安丰军诸将功赏 南宋 · 吴潜
臣一介庸晚,猥列言语侍从之班,虽越在外服,苟有所见,谊当奏陈。
窃睹边报,安丰重围已解,朝廷论功行赏,轻重先后,所贵得宜,庶足激劝。
敢为陛下详陈其说。
仰惟孝宗皇帝加惠西北之士,极其收拾,文臣如王希吕之徒皆为从臣,武臣如王友直之徒皆为将帅,盖将以此倾西北之人心,绍复国家之大业也。
时机不偶,赍圣志以宾天。
宁宗皇帝克笃前烈,自丙寅开边而后,凡所招纳,西北归附,无虑数万。
陛下光践大宝,兼爱南北,同符二祖,盖未尝一日忘中原之遗黎。
而一纪以来,李全以山阳叛,张惠、范成进以盱眙叛,至于近日,郭胜以唐州叛,范思吉以均州叛,常进、尚全以德安叛,而为祸之烈,莫甚于襄阳。
若前冬固始之陷以葛义勇,去冬定城之陷以段用、董师俊,是皆西北归附受豢养者,垂二十年,卒以叛去。
臣未尝不伤悲痛悼,以为岂惟此曹臣节之不终,其为陛下任事之人,区处乖方,控驭失当,不得不分任其咎也。
论至于此,则安丰却虏之功,可得而言矣。
聂斌、樊辛、张仲宣、王安,亦皆归附也,聂斌为安丰总辖,凡南北军悉属焉。
一旦吕文德以孤军入援,斌即乞以所部尽付之文德,愿身出其下;
樊辛孤立寿春,邈在淮外,鞑遣人招之,乃能杀其使者,而以伪书缴送安丰。
二人之节,有古名将之风。
偕仲、宣安,悉力死战,意气不挠。
夫当浮光陷没,吾之守将反为贼先驱,可谓事势迫急之际,人心向背之时。
而四人者竭忠效顺,临危不变,迄退强虏,全孤城,比之南方将士,功盖倍之矣。
臣愚欲望圣慈宣谕宰执,将聂斌、樊辛峻加拔擢,厚与锡赉;
张仲宣、王安次之。
所有杜杲致命效死,吕文德突围赴援,以及淮东策应之师,却从朝廷处分,等第推赏。
庶几轻重先后,不失其宜,使北方归附见留者益坚报国之心,郭胜、范用吉、尚全、常进之已去者闻之愧死穹庐之下矣。
其关于国家安危成败之算,实不为细。
〔小贴子〕臣窃见前淮东总管国用安坚守徐州,身死王事,前濠州总辖樊显战没洛阳,皆归附之表表者。
用安虽已蒙褒录,欲望圣慈特赐金帛,抚恤其家,仍与立庙赐谥。
显以洛师之退例不沾死事之赏,欲望圣慈特加检举,录后恤孤,庶使一等归附莫不感激思奋,实为兴起人心,招徕携负,激昂战功,保全边境第一义。
仰乞睿照。
〔小贴子〕又见浮光陷没,制臣陈韡以失职误事,台臣上疏论劾,朝廷举行宪章,物听惟允。
但臣窃为圣主有帷盖之恩,功过有相赎之谊。
韡十载兵间,颇殚忠力,浮光之用董尧臣为守,虽其不明,而调吕文德以援安丰,卒能却虏,亦其善使。
臣愚欲望圣慈更赐保全,俾之尚有自新之路,毕馀龄以报君父,臣之不任大愿。
并乞睿照。
奏乞选兵救合肥(嘉熙二年) 南宋 · 吴潜
臣辄有管见,上冒宸严。
窃见鞑为不道,荐食边封,东哨真、滁,西哨丰、黄、濠、和,而顿重兵于合肥。
颇闻排舣木已立,炮座已起,其欲为窥伺合肥之计明矣。
合肥不支,则丰、黄、和已在掌股之中,而东方一无以自固。
东方不固,则江西之忧,浸浸乎有不可忌讳者矣。
故今日之策,莫急于救合肥,而救合肥之策,则有远近缓急轻重之宜,不可尝试而泛动也。
厥今兵力莫强于督府,当令史嵩之选精兵三万人,统以吕文德,道由巴河、三沟、凤凰崖,由山路取五糟河、火烧寨以东,至黄龙源、七里回、头驼河,出铁岭、小庭、糯米冲,以达舒城县,更百里即至庐。
此所谓出于九地之下者也。
其次,则淮东连年缉兵整武,虽号完固,然真、滁增兵,泗涟增兵,皆割维扬见存,若更抽摘,窃恐此贼乘虚捣袭,则根本动摇,不可不为长江门户之虑。
谓宜令赵葵只于所部极力那拨北军五千人,令心腹爪牙之佐溯淮而上,至于濠、梁,就选北军二千人,又至寿春,更选北军三千人,又至安丰,更选北军二千人,合一万二千人,统以张仲宣,副以王安。
仍将一行人先与晋转官资,重犒金帛,许以解围之日高爵厚赏。
仍暂令赵葵节制,调遣濠、寿春三郡策应人马,多方激励仲宣等,使之由安丰以进,其去庐亦只百一十里而近。
又其次,则当令沿江制阃办舟师万人,由当涂管下裕溪口或渗潭,入无为界,径进巢湖,姑止于湖心之巫山,以为西北两项步兵声援,遇便则进夺西口。
此贼年来轻视吾国,如入无人之境,不意吾之布置如此,纵使未能大挫其锋,其势必少沮矣。
又须多募死士,往来三处,以通进止消息,及间道入合肥,以坚在城军民之心。
但沿江所管地方,自池阳、当涂、建康以至镇江、许浦,多臣数年之间待罪之地,不惟兵籍空虚,而见在籍之兵,率多老弱憔悴,其可倚仗者十无一二,臣每为之寒心。
使其猝备万人,恐亦未易。
谓宜如畴昔周虎守历阳,西门垂陷,虎急募壮士,许以武翼郎,日支食钱一贯五百文,言未脱口,有应募者三百馀人下城死战,遂以却敌,保全一城。
今若立为赏格,令行招募江湖盗贼亡命,或可得三五千人,贴以正兵,统以良将,鼓行而前,恐能有济。
此固马隆之故智也。
又其次,则六安西山,虽经残破,尚有头目数人,自行团结,固守其间,合而计之,不下二三万人,皆频年百战之馀,坚苦忍耐之卒。
谓宜遣才智忠勇之士,赍金帛诰命以往,抚其首领,激其士众,时出荡兵,相与挠劫,使此贼不得安意肆志,是又官军之一助也。
臣受国厚恩,恨无长策可解三边之急,僭越敷陈,罪当万死。
〔贴黄〕臣窃闻东淮自盱泗以北,鞑日增生兵,聚于应天海宿之境,伏而未动,未必不待淮扬兵力之分,为批亢捣虚之计。
今又据真州干事人报,本州获到奸细一名张三者,称鞑将以十月半来攻仪真,先令其入城纵火为应,搜出火刀火石火药具。
以此推之,贼之狡计,又未可以其并力于西,而不东边根本之虑也。
并乞睿照。
奏论江防五利(1238年) 南宋 · 吴潜
臣辄有江防末议,可以致悠久之利,而除目睫之害,僭用奏陈。
照对本所近体探到镇江府节制司芦场一所,坐落建康府管下,其名曰杜真沙,周广一二十里。
近因流民坌集,擅斫柴芦,渐觉生事,不免差承信郎、权镇江府节制司准备差遣胡拱之前去相视弹压。
乃知此沙之上流民凡十七寨,寨各有长,老少不下十馀万口,强壮约一二万人,皆安、濠、真、滁四郡百姓,而总此十七寨者,则宗子时𣆳也。
沙之对岸六和县界,地名郭墅、󱾀塘、王峡塔等处,又有强壮五千人,头目王瞻义,见行劄立硬寨,遥与时𣆳相为表里。
本所差官,既体探的实,遂亲行下时𣆳,立加晓譬。
旋据时𣆳状称,元系六合上户,丙申之冬,鞑贼侵犯六合城壁,总辖李江以城献贼。
时𣆳兄成忠郎特差充黄州黄岗县尉时𣆺自率死士,与贼苦战,竟死于敌。
时𣆳把持母亲,突围而出,仅得生全。
连年贼寇冲突,时𣆳团结乡井强壮,依险附险,屡与贼交锋,前后杀获,不知其计。
恐官司反行追取获到马匹,以此不敢闻官。
近于九月间,因探报鞑贼将并力于东淮,时𣆳深恐势不能敌,遂提十七寨老小渡江,于沙上屯泊,实不知其为使所芦场,荡析之民,未免采斫,结缚蘧芦,为遮蔽风雨之计,委非得已。
除遵依约束,告谕十七寨头目,督责所部,自相禁约,不敢侵斫,仍不敢一毫生事外,但念时𣆳忝出帝胄,每怀报国之心,不幸遭鞑贼之祸,真、滁之民以时𣆳自父祖以来粗有恩信于乡里,因推以为首,团结聚众,今十万老小,一二万强壮,目前虽有三两月之粮,尚可茍活,万一向去乡里未可归,生理无所仰,窃虑小人饥寒所迫,或稍违越于法禁之外,则时𣆳一身,万死何赎!
今虽蒙沿江制司差人前来,取责流民,单名细载。
缘别未有处分,闻又准行下起发五百人策应庐州,以此各寨头目未就团结。
此来傥蒙使所时加区处,使之有可耕之田,无馁死之虑,则时𣆳乞将上项人听从官司拣选,籍充民兵,以备调遣,即不愿支破钱粮请给。
欲望务念淮民,疾速具申朝廷处置施行。
臣按照杜真沙虽在大江,贴近南岸,并无限隔。
今聚数万众于其上,所合早为区处,以消意外。
照得此沙芦场不下数万亩,其侧有赵姓、钟姓两户芦场,一以宝章,一以主簿立户,各不下数千亩。
外此则有熟田三数万亩,只属两户。
一系真州长芦寺常住,今寺已焚荡,僧已散亡,是无主物业;
一系故将张俊府第之产。
合三项芦场及两项田计之,约有二十馀万亩。
区区之愚,拟将长芦寺田亩从官司拘管,张府田、赵钟二户芦场,并行拘籍,却将上项流民选精兵万人,人授田二十亩,令自耕种。
却仿京淮民兵例,分为五将,总以统制一员,就令屯驻沙上,如此则立可收五利而去一害。
不仰朝廷请给,坐得万人精锐之卒,一利也。
此沙正对滁河,设使此贼有意窃江,舟楫自滁河而出,沙上之军,便可迎剿,二利也。
扬、滁、真三郡,或遭围闭,大军策应,其势实难。
此曹皆艰苦忍耐之卒,且屯驻江心,上岸击贼,洗脚下船,其势最为顺便。
使之解围劫寨,必能有济,三利也。
升润之间,兵备素单,得此万人,增壮上下流声势,四利也。
江淮血脉,易于间断,今沙上既有安、濠、真、滁四郡之人,则声闻相接,淮民之心,亦有系属,淮方之事,亦易体探,五利也。
五利既具,而又可以弭萧墙不测之害。
臣以为目前江防大虑,莫出于此。
欲望圣慈详酌事机,如以臣言为可采,即乞降圣旨,遵守施行。
〔贴黄〕再照得准黄榜指挥,招军头目人,如能团集一千人,补转一官资旨命,及二千人者补转两官资,以上等第推赏。
并乞睿照。
奏乞重濠梁招信戍守(1238年) 南宋 · 吴潜
臣辄有千虑之愚,上冒宸听。
窃见滁城被围,守将军民死守者三千馀口,不幸守臣陈广光死于飞炮,以故人心离骇,旋至陷没。
今贼已于二十六日摄寨入城,城内有朝廷桩管及两总所经常米斛,不下二十万馀,且弓刀箭凿器械火药石炮为数不少,贼皆得而有之。
屈指春和,尚五六十日,无缘便肯退回巢穴。
众人之虑,则以为贼必窥伺仪真、历阳,而臣之虑又有大于此者。
盖滁乃江淮门户,自宣化至滁九十里,自滁至昭关三十里,自昭关至藕塘四十五里,自藕塘至定远六十里,自定远至濠州八十里,向北即是贼界。
由宣化而濠,大约止三百里,其间已无限隔,贼骑往来,不过一鞭而已。
万一此贼袭取濠、梁,以通淮北之途,然后驻兵滁、扬,以为久留之计,则庐阳、盱、楚、真、和,反各在一隅,而贼固在腹心之内矣。
江面之忧,将在旦夕。
故今日之策,当死守濠、梁,以为东西淮砥柱,庶几贼犹有所牵制,不敢安息于滁。
俟其退归,或毁或徙,惟所以区处。
欲望圣慈亟赐睿断,令督府、淮西制司增添官兵,戍守濠、梁,以为必不可拔之基,实宗社之幸。
事体关系,非止一城,臣僭越敷陈,罪当万死,仰乞睿照。
〔贴黄〕臣再照得两日来淮东报,鞑贼见围绕招信,自青平山天长以至高邮宝应,绵亘二三百里,皆是贼寨。
以臣料之,贼若攻濠,其意盖欲通河南之贼,径至于滁;
贼若攻招信,其意盖欲通山东之贼,径至于滁。
滁至大寨九十里,大寨至青平山六十里,青平山至招信六十里,比之自濠至滁,道里相等。
然招信之外,尚有泗、宿,濠之外别无藩篱,则濠尤紧于招信。
大约二郡存则贼不容驻滁,一处不牢,则事势有难言者矣。
仰乞睿照。
奏已差军剿逐鞑贼(1238年) 南宋 · 吴潜
照对本司连据探报,鞑贼摄移小寨,前来真州二才里头屯劄,时有哨骑薄真州城下,赶杀人民,直至江岸。
窃恐窥伺江面虚实,本司除先来已分布船只,严护诸邑,今又行劄差水军统制陈亮,领官民船一百二十只,精选人兵一千五百人,前去真州北岸一带,张耀巡逴,往来剿逐外,须至奏闻者。
奏论仪真存亡关系江面(1238年) 南宋 · 吴潜
臣辄有愚见,仰溷宸听。
窃见淮东人马虽已再入滁城,但郡经残破之馀,人民已尽,仓廪已空,楼橹已毁,守备之计,猝难插手。
今贼见窥伺仪真,事势颇急。
真之备禦,素不逮滁,而真之存亡,关系江面,则其事体又非滁比。
故与其分兵力于贼已去之滁,孰若合兵力于吾必争之真。
真安则滁固自存,真危则守滁何益?
欲望睿慈宣谕宰执,量事势之轻重,行下淮东制司,将复滁之兵,尽数抽入仪真捍禦。
仍劄督府,令吕文德仍旧带所部人马,即赴仪真之急,非特固真,实以保江。
臣无任拳拳忧边体国之至,仰乞睿照。
〔贴黄〕臣窃闻近日吕文德在真,鞑之哨骑有至今城者,文德以单骑冲突,贼颇披靡,仪真之民,恃以为命。
比其提兵去真,人心为之骇沮。
以良将之去留,关系一城之休戚,委非细故。
并乞睿照。
奏论本所团到流民丁壮攻劫鞑寨屡捷置制司忌嫉兴谤等(1238年) 南宋 · 吴潜
照对臣昨缘去岁鞑寇侵犯淮东界分,有流民团聚建康府境内本所杜真沙上,侵斫官芦,本所遂差官前去抚谕。
见有宗子时𣆳团到流民,头目不一。
沿江制司虽遣官招诱团结,缘所差之人多系武臣,但知倚势作威,乞觅搔扰,略不能以恩意抚纳,其时𣆳及以次头目等人,皆不肯受制司之令。
臣粗怀深远之虑,遂将时𣆳借补,檄令赴总领所禀议。
其时时𣆳闻令就道,臣即留之镇江,不复令再往沙上。
所有流民,却自行差官前往地头弹压,措置团结,并皆禀受约束,即无一毫生事作过。
只缘臣以鞑贼围闭滁阳,江面震动,而制司所调兵船在滁河口菖蒲荡等处,屡为鞑贼掩去兵稍,烧却船只。
臣深虑事关利害,虽其地系建康界分,而臣以王人统隶江东,不敢坐视,遂分差胆勇兵将,并于时𣆳元团到流民内,选择精锐之士,时用小舟,夜渡过江,攻劫贼寨,屡枭到贼首及捉到投拜户,并夺到马匹。
臣以其不足为贼大势轻重,不敢效近时一种欺罔之风,张皇奏捷。
不谓沿江制司自不能遣兵过江,挠劫鞑寇,却归咎时𣆳,屡行下镇江节制司责问,谓时𣆳斫到贼首,夺到马匹,不应不解制司而解镇江府。
不知杀获之人,乃本所所遣,不识事势,或夺其财物,或取其稻谷,或污其妇女,或辱其衣冠,流民心不能平,遂以兵应,制司并不敢究问,亦不敢申明朝廷,何独于无过之时𣆳而加诬玷乎!
此皆臣不合勇于体国,于建康境内团结丁壮,攻劫鞑寇,以致制司忮怒,而时𣆳遂为水蟹池鱼,臣实有愆,何可自逭!
窃念臣一纪驰驱,惟知下朴实工夫,为国家抚恤军民,整葺武备,实不善饰口舌,以欺君父,诬同列。
今制司既过有申述,窃恐上关圣虑,臣万不得已,冒昧控陈。
所有时𣆳已蒙朝廷特补承节郎,添差浙西安抚司准备将领,镇江府驻劄,见今在任管干,久已不干预沙上事。
仰乞睿照。
〔贴黄〕臣再照得当滁寇未退,人心动摇,沿江制臣又恐诸寨之人马溯江西上,谒督府于繁昌。
时建康界内诸沙流民无不作过,而西沙颜文焕等为最,其安帖者惟杜真一沙而已。
交焕固尝遣人邀约时𣆳以次头目,人欲表里相应,焚劫东杨以直至建康城外人民财物。
时𣆳之徒答以已受镇江吴侍郎团结,不敢随从作过,文焕等之流遂仅仅流毒于西沙而已。
今制司不思本所密有功于制司,而反以招时𣆳为怼,支离粉饰,上以罔九重之聪,以欺公卿百执事之听,臣实惧焉。
欲望圣慈检照臣以母病请祠,俾寻香火之盟,不任大愿。
并乞睿照。
奏乞赏功以兴起人心(1238年) 南宋 · 吴潜
臣窃惟有功不赏,有罪不诛,虽尧舜不能治天下。
是知赏功罚罪,且不可废于平世,而况多事之日乎!
照得去冬鞑为不道,既不得志于庐,遂并力于滁。
时知招信军余玠亲提精卒,转战入青平,戮力以赴滁之急,不幸师未达而滁溃。
贼既陷滁,悉兵乘时围玠于青平。
玠极力拒守,贼不获逞,乃以攻青平之师转而攻招信之虚。
时适张子良叛于泗盱,内外无援,音信阻绝。
玠以为盱一不守,则不惟青平不可保,淮东门户,将遂荡然,于是不顾危亡,复转战而入盱。
贼尽锐攻之,玠尽锐应之。
腊月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之战,杀贼无算,贼乃引去,玠被疮,几以不支。
盖去岁淮东却虏,玠之宣劳卫驾,绩实冠诸将,而未有以闻于上者。
虽玠昔为白鹿学徒,颇尝闻道,初不计功赏之有无,然两城士卒,用命鏖虏,似不可无以示劝。
臣护饷东陲,实以报发御前军马文字为职,谊合敷陈。
欲望圣慈特下有司,详酌施行,庶几有功见赏,足以兴起人心,其于边面,诚非小补。
奏乞令东阃兼领总司以足兵食(1238年) 南宋 · 吴潜
臣窃惟四郊多垒之日,事有当通变者,制总两司之合是也。
四总在绍兴间,本宣抚司钱粮官,秦丞相桧当国,与虏行成,遂创总领,以代抚司钱粮官之职。
盖欲渐收诸将之权,以就和议,故其策不得不出于此。
若今日之事体,则不可同而语矣。
兵事方殷,调度益急,总所之权,素不能行于所部,则军籍之盈虚,戍兵之增减,钱粮之当支与不当支,皆莫可致诘,不过凭受给厅片纸销豁而已。
其间事体之掣肘,移易之扦格,有不可尽述者。
此固势之所趋,非人之所为也。
故臣以为总计并国之制司,有数利焉。
以军伍言之,则缺额可稽,顶冒可核,一切冗滥可考;
以钱粮言之,则利害自切于其身,戍兵之可减者减,生券之可省者省。
州郡将帅有所惮,而不敢妄取于受给厅;
受给厅有所凭,而不至受制于州郡将帅。
以至籴买粮草,可以督责,不时借兑,可以那融。
纲船往来,郡县决不敢差踏;
纲米程限,巡尉决不敢羁违。
凡有行移,自如臂之使指,无不如意。
其与总所之自为总所,难易之相去殆不翅万万倍矣。
臣愚欲望圣慈妙酌时宜,参用旧典,将淮东总领所职事,就令淮东制置大使司就行兼领,其于足食足兵,安边固圉之计,实非小补。
臣非欲籍此以辞繁难,亦非与制司别具异同,以此尝试朝廷,实以两尝护饷,亲见制总事宜莫便于此,是用冒昧奏陈。
〔贴黄〕照得岁在癸巳,护饷西淮,尝摄沿江制置,臣以两司事体,自相通融,半年之间,为总所省生券钱二十馀万贯,米二万馀石。
此臣已试之验,非臆度之说也。
况近年以来,如湖广累以制臣兼总,今孟珙亦然。
嘉定间,岳珂为淮东总领,屡兼淮东制置。
制总互兼,其来已久。
今三边卒未有解甲之期,而淮东制司调度亦自不给,若令并领饷计,亦可使之伸缩进退,得以自如,实为边阃之幸。
并乞睿照。
奏乞增兵万人分屯瓜洲平江诸处防拓内外(嘉熙三年) 南宋 · 吴潜
照对臣一介庸虚,猥叨选择,建阃浙右。
千里邦畿,固以镇静为第一义,但据诸处探报,鞑贼今岁入寇,蚤于常年,而窥伺淮东之意尤锐。
以形势言之,通州警则平江急,扬、泰警则江阴、常州急,真、扬警则京口急,而海道不虞之虑又不预焉。
以口岸言之,则通之狼山,可以渡平江府福山,扬之柴墟,可以渡常州魏村,泰之石庄,可以渡江阴军申港,而支流泒港可以横截径渡之处又不预焉。
凡此要害之区,旧虽隶沿江制司,然参以沿江制司去岁具申密院公牍,备述江防布摆之详,止谓以建康为下流,当涂为中流,池阳为上流,而京口、毗陵、平江、嘉兴、江阴五郡,无一画及之,则折柳之防,岂惟浙郡未尝措置,虽沿江制司,亦往往窘于事力之褊短,有不及措置者矣。
夫以积久无备之数州,而有上下数百里江海之忧责,警急之际,固未有无兵而能守者也。
而臣科料所部军籍,以言乎步军,则镇江都统司元额计六万二千五百七十九人。
开禧间,胡海之变,尽招其徒为军,曰敢勇,曰精锐,曰武锋,通一万六千人,屯驻维扬。
嘉定间,贾涉在淮东,镇江诸军之戍淮东诸郡者四千三十有五人。
涉申闻于朝,就令移家永戍。
于是都统司之军,其去者已二万零三十五人矣。
续因江淮诸郡竞欲募军,朝廷又割都统司之额以与之。
扬州曰强勇军,五千六百人;
淮安州曰左右军,一万一千人;
淮阴县曰江水军,千人;
泗州曰归附义士军,一千四百二十一人;
青平山曰雄边军,一千人;
瓜洲曰防城军,一千二百四十七人;
镇江曰水军,五千人。
通计三万二百六十八人。
于是都统司之军,其去者共五万三百单三人矣。
其在寨者,仅不过一万二千二百七十六人,而又有岁戍淮东诸郡县之军,计四千九十三人,系于在寨一万二千二百七十六人之中,选其强壮,以供征役。
于是实在寨之人才及八千馀人,而老弱者在焉,疾废者在焉。
诸色合千人,以至仓场库务职掌与夫军期摆铺应干差役皆在焉。
于是都统六军,虽曰元额六万二千五百七十九人,其实无一人可以为江南警急之备矣。
此步军然也。
以言乎水军,仅有镇江五千人。
去秋臣始上事,即加阅视,密记其人物坚壮可以出战者,极不过五百人,馀皆疲癃脆懦,纤细短弱,指一可什,决不能于惊涛巨浪之中飞戈走戟,击刺如神。
此皆三十年之积弊,既不堪战斗,又不可汰遣,惟可于江之南守寨栅、张旗帜而已。
外此则许浦一军,见管一万一千五百八十六人,而戍淮东者二千二十五人,戍峡州者千人,戍鄂渚者五百人,戍金陵者千人,运淮西粮米者二千九十七人,诸杂巡逴防把差使窠役又千馀人。
其在寨者止二千五百四十人,而老弱疾废亦且三之一矣。
如澉浦金山小军分合而计之,其在寨者通二千六百馀人,而老弱废疾亦且三之一矣。
夫以三辅之郡,蔽遮行阙,而上下数百里江海之间,所恃水陆大军单虚如此,况积安久玩之厢禁卒乎!
使天祐国家,虏马不至于饮江,犹之可也,万一果如叛臣宗雄武、金之才辈之虑之计,则江南之事岂不甚岌岌乎!
窃考韩世忠制置浙西,以八千之旅邀窘兀术于金焦之下,可谓以少击众,以弱禦强。
然其所将,皆西鄙劲卒,身经百战之人,而又是时蜀有吴玠、吴璘控制上流,荆湖有岳飞以必胜之军虎视河洛,加以帷幄之内,区处得宜,朝廷之上,是非不僭,人材错立,政治有章,故时世虽危,而实有善政不亡之證。
所以虏虽能过江,不敢以江南为可有。
节节振起,遂成中兴。
以今准昔,事体实难。
而况臣之菲才,统空虚无备之数州,任上下数百里江海之忧责,岂不重可寒心也哉!
区区欲望圣慈特发睿断,令本司另招万兵。
内步兵五千,专招淮人,屯戍瓜洲,外以助维扬掎角之势,内以张江面虎视之威;
内水军五千,专招浙人,分屯平江境内唐浦、江湾、福山,内以拱卫行都,外以弹压江海。
臣决不效近世招军,或强驱市人,或泛募游手,徒费朝廷之钱米,无补国家之缓急。
臣又当结以恩信,激以忠义,董以纪律,使之知有君亲,效死勿去。
至于成败利钝,毁誉祸福,臣皆不暇计也。
触冒宸严,臣无任陨越俟命之至。
〔贴黄〕臣窃惟理内所以制外,居重所以驭轻。
今以诸阃言之,京湖有兵二十馀万,淮西淮东各不下数万。
只沿江制司,建康有马司戎司,又有靖安唐湾水军,又有游击军,又有制效;
当涂有水军五千人,雄江军五千人;
池州有水军防江军八千人,又有戎司军;
江州有水军防江军数千人,又有戎司军;
兴国军有防江军三千人,通亦不下数万。
浙右乃王畿之地,宗庙朝廷之所宅,而事势单绌如此,似不容不少关圣虑。
并乞睿照。
奏条画上流守备数事(1239年12月) 南宋 · 吴潜
臣一介庸虚,越在外服,固不应辄议朝廷大政。
然身列禁近,职预论思,苟有一得之愚,不当以疏远而自默。
窃见鞑为不道,侵突蜀江,虽督府倍道进师,京湖制臣竭力赴援,峡口近已肃静,施、黔似无疏虞。
然臣窃观此贼用兵,无不取,无必取。
而无必取者,乃所以行其无不取之计。
安知其目前之谋,不且并包巴蜀,占据江面上游,而迟至秋冬,方自瞿塘以下归、峡,道施、黔以窥鼎、澧,出黎、雅以瞰交、广乎!
使彭大雅、陈隆之尚能立脚,则此贼犹有后顾之虞。
若二帅或音问中绝,或奔迸东下,则臣之所料恐将十中七八。
今屈指日力,自一月以至七月,仅有半年,如救头然,犹惧不济,若复视以为安,则天下之事,自此恐有不可讳者矣。
谨条画如左,须奏闻者。
一、孟珙自其父宗政积有威惠于襄汉之间,而珙深沉宽厚,能得南北士心,又过于其父。
谓宜更加宠任,俾为京西湖南北四川宣抚使。
自八月以至二月,则移司公安;
自三月以至七月,则回司鄂渚。
盖贼方有窥伺湖南之意,非并湖南北合为一司存,使任防托之责,则必致互有牴牾。
若岳阳,虽亦系上流,然处大江重湖之中,可以虎视而难于调遣。
惟公安北可以应接江陵,西可以应接归、峡,当道里之中,为要冲之会,宣司驻足之地,无以易此。
仍乞朝廷多降金银钱帛,俾其得以展布。
盖上流存则国存,上流破则国破,当倾竭事力以救之,非平时比也。
一、鄂渚而上,既有所付托,其次则莫重于九江。
金陵相去千四百里,虽鞭之长,岂能及于马腹!
谓宜仍劄沿江制置副使,于九江就兼江西安抚使,除鄂州外,凡前日副阃所隶之地,仍属焉。
所有元来副司财赋,却令督府均拨付沿江京湖两司。
盖京湖既有湖南一路可以通融,则沿江副司财赋,亦可以不专仰矣。
九江守臣董魏宏毅忠壮,有托孤寄命之节,因加任使,决能称职。
一、天祐中国,蠢尔小夷,固决无侵越内地之理。
然虑事宁过,图事宁豫。
自施而通澧,有禁山三数百里,土豪田、向二氏,世为朝廷主此山,宜优加奖录。
设有侵轶而至鼎、澧,则前有长沙之湘江;
又设有侵轶而过长沙,则前有江西之章江。
二江虽非大江之比,然亦未易猝渡,皆当豫为防托。
一、辰、沅、靖三郡,皆有蛮人,勇捍善斗,亦宜于三郡土人中择有志之士,散入诸蛮,以恩赏结其蛮帅。
若团得数千人,亦可为缓急一助之用。
一、鞑之为害,犹曰外忧,而内忧之最急者,则流民是也。
去岁江东区处失宜,列郡村墟井邑,莽为焚劫之场。
后虽不得已而招之,复忿其前过,诛杀其头目数十百人。
使今冬鞑复猖獗,则此曹又必骚动。
若仍有团聚作过之人,岂复更可招抚?
此腹心之大患也。
臣以为流民与其处之江南而得所,不若处之江北得所之为愈。
今连年兵革所丧亡,饥寒所殍死,其存者盖已无几。
臣窃见安丰之六安山,联接光、舒、蕲三郡境界,周广八百里,兵法中所谓天关天牢者,此山是也。
其间生生之物及攻战之具,无所不有。
今尚有残民万数,皆坚耐百战之馀,盘据于其中。
臣以为宜升六安县为军,择人为守,置司其内,凡光、舒、蕲附山之县皆据而属焉。
使自择令长,仍从朝廷给钱五十万缗、米五万石,使为守者举淮北流徙之民,凡属强壮,尽诱之入山,俾合为耕战。
它日经理就绪,不惟可以壮淮西之势,塞鞑贼之冲,而又可以宽江南之扰,实为数利。
仍乞择淮士二人,为刑狱常平使者,置司滁、和,俾任责往来,同共措置,年岁之间,必有成绩。
一、安庆府蕲州,既经残废之后,见移治沙洲,徒有州郡之名,无益于事。
而于流民一节,多与九江、池阳两郡施行之间互有牴牾,于事体不便。
谓令九江守臣,就兼提督蕲州移治兵民公事,池阳守臣兼提督安庆府移治兵民公事。
其见屯泊之沙,则令两郡守臣就择通畅武臣一员,充各州钤辖,兼主管各州移治兵民公事。
庶几事权归一,其于处置流民,关系不小。
一、多事之际,如湖南、福建、江东西、两浙东西,皆当团结民兵,以为缓急盗贼之备。
然须各路委之贤明监司,庶可不扰而辨。
一、浙东、福建民船,其可用者甚多,常年以应官司者,不过具文而已。
谓宜令浙西向上监司,兼提举两路民船公事,使之自择士人,措置团结,以备缓急之须。
一、浙西沿江沿海一带,亡命剽悍,兴败公私之人,谓宜稍破拘挛,所属官司令作措置团结,庶几缓急之际,有调用之利,无啸聚之患。
专在任责得人,自然有益无损。
奏论平江可以为临幸之备(1239年) 南宋 · 吴潜
窃见钱塘建都,百有馀年,以阴阳言之,全籍海门巽水,早晚两潮。
今沙涨潮塞,未必非天启国家以转移之机,大有为之会也。
况谍者所报,多云鞑贼为窥湖湘之计,万一不幸,设有疏虞,则去行都止隔袁、抚、衢、信而已。
臣以为平江地势宽阔,物产富厚,他日或可为临幸之备。
盖南断长桥,阻松江,北决江湖之水,以断毗陵之路,则不患无形势;
因三吴之饶,则不患无谷粟;
团江海亡命,则不患无兵;
而又去江上不远,可以系属人心,收召豪杰,有进之形,无退之迹。
欲乞试入圣抱,预作区处。
臣年来百病缠绵,心力殚竭,自度无用于世,已三上祠请。
惟是忠君爱国之忱不能自已,茍有所见,不敢顾忌讳而不言。
区区无任拳拳恳切之至。
奏乞遵旧法收士子监漕试(1240年2月) 南宋 · 吴潜
臣顷在仲春,恭睹明诏,嘉庆历、元祐之词章,乐乾道、淳熙之儒术,思得贤能之士,上追盛时,有曰「攸介攸止,烝我髦士,有司之事也」。
大哉王言,所望于兴贤兴能者厚矣!
窃意廷臣必能上体圣心,开宽裕之路,毕臻众俊,乃旬日以来,所闻特异。
卿大夫士,咸谓新令具严,虽亲子孙亲弟侄,合牒国子监试者,于保官二员外,更用局长保明,以此各怀疑忌,重费料理,将遂遣其骨肉之亲,归就里选。
至如四方士子,或为监司守倅之客及亲者,则谓旧法牒试既不可复,今又罢寓试而行附试,取人至狭,皆欲弃科举而不应诏。
臣窃惑焉,何前日诏旨之广,而今日法令之密,岂阳欲求之而阴实沮之也!
臣窃惟国家之事,惟当以祖宗成法为重,法茍未为极弊,不必自取多事可也。
况取士之要,不过在于得人,得人之方,不专在于用法令也。
舍先朝之宽博,用新令之蹇狭,所以待士者,其意已薄,则庆历、元祐、乾道、淳熙之盛美,尚可得而望哉?
臣窃观绍兴十三年指挥,文武职事官,本宗同居五服内,并异居大功以上亲,釐务官、文臣京官、武臣朝官,本宗同居小功以上亲,并许牒赴国子监取应。
乾道、淳熙以来,并遵此令。
嘉定十二年,虽曾亲立武臣只牒武举之制,至陛下即位,悉仍绍兴、乾道、淳熙之旧,法简意宽,鸢鱼飞跃。
奈何今日乃束缚而蹙狭之也!
臣又观乾道重修贡举令,诸在京职事官,文臣监察御史以上,武臣职事杂压在监察御史以上者,并牒门客一人,赴本路运司收试。
至于监司之客与亲,听牒邻路,守倅之客与亲,听牒本路。
皆由妨嫌,所当避互,初非优异,故为名色。
自端平增贡额,而监司守倅门客之试罢。
夫意其非客非亲之冒牒,而并废其实亲实客之当牒,亦岂良法?
爰至今日,既不尽复,又不尽罢,亦徒为多事而已。
臣典司浩穰,岂皇他恤。
然念班忝法从,职与经筵,于朝廷之事皆所当言,用敢列绍兴以来之明令,述宝庆初元之盛心。
仰望陛下亟颁睿旨,悉还旧法,内而监牒凡属同居异居、小功大功以上亲者,只用牒官保官状收试外,而漕牒凡属门客姑姨之亲者,亦如用牒官保官状收试。
厚以待卿大夫,而不必逆其诈;
宽以待天下士,而不必多其防。
庶几圣度开广,同符祖宗,与近者宾兴之诏旨始不相违,用此取士,所得必多。
其有不顾清议,或为伪冒,事觉之后,并以条制坐之。
在上得体,在下无辞,是亦祖宗用法之意。
〔贴黄〕臣窃见嘉熙元年,大臣奏请创行寓试,凡卿监郎官监司倅之门客,及姑姨之亲、同宗之子弟,与游士之不便于归乡就试者,滚同试于转运司,以四十人为额。
虽其中或有实系门客姑姨之亲者,不能无嫌,犹不失宽大之意。
秪缘得废待补,以致次年分路补试,耳目不及,所取淆杂,遂为论者所疵,竟罢今举寓试。
以臣鄙见,陛下如采用臣言,尽复绍兴、乾道、淳熙之令,且照嘉熙元年新令,放行寓试,却仍旧法,复取待补,亦自甚便。
但于内有府学诸生,月书分数,类申国子监者,三年在学,实为辛勤,合与比附大学教养之数,另项考校,少增其额,以示优异。
庶于不均齐之中,乃有至均齐之义。
并乞睿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