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令御史台弹奏四方使者不法奏 北宋 · 孙觉
历代相承,每遣使者,以行黜陟。今天下万里,使者不为少矣。然自陛下即位以来,使四方者有能推行陛下保养元元之意,不使暴政侵渔,慢吏姑息,如唐陆贽之说,能以五术省风俗、八计听吏治、三科登俊乂、四赋轻财费、六听保罢瘵、五要简官事,如是者虽有其人,不以闻不可也;无其人,不救其弊,尤不可也。伏乞皇帝陛下、太皇太后陛下诏大臣立法,专令御史台纠举以闻。设若下吏贪赃犯法与弛慢不才,及才贤过人,使者宜详知之。一或不知,犹可至二三人焉,则使者为不职矣。乞以臣言降付三省,委御史台纠察,仍降诏诸路,使预知此意。
〔贴黄〕臣访闻四方使者以陛下即位以来罢行青苗、免役及市易等事,以为朝廷专务姑息,虽有贪赃不法之吏,莫敢谁何,以故民受其弊,臣故敢乞令御史台弹奏。若黜一人归吏部,则其他莫不耸动矣。
论帅臣当使便宜行事奏 北宋 · 孙觉
臣窃闻陕西诸帅臣,皆朝廷夙所选擢,及被边稍有警急,事事闻于朝廷,从来仓猝,又须应副。臣恐委任帅臣之道,为未尽也。臣以为诸路帅臣之中,唯陕西五路,朝廷之所留意,万一有警,帅臣自有所处,则朝廷无事矣。今御帅臣之法太急,不敢以便宜行事,故帅臣凡边事不以大小,悉闻于朝廷。臣谓宜稍略其法,使帅臣便宜于边境之间,然后责以边事,事之小者,不以闻于朝廷,稍习用祖宗御边帅之道,则帅臣悉心,朝廷无事矣。
〔贴黄〕臣闻定州韩忠彦时有请于朝廷,不敢以边事为任。帅臣之中不任责,朝廷又不责之,如此则帅臣虚设矣。
乞陕西官卖盐钞以救弊奏(绍圣二年十月) 北宋 · 孙觉
臣昨在陕西,备见本路盐钱、铁钱之弊,前后累有言者奏请改更,终未见有经久可行之利。勘会即今盐钞,民间价直甚贵,客人买至京师,折钱一倍。商旅往还,既无回货,盐钞折钱既多,故物重货轻,公私俱病。铁钱不可流转,常赖盐钞以为用,官司能低昂物价,以权铁钱之轻重。则铁钱可以流转,是钞与钱相须而后行。今欲救弊,莫如官自出卖盐钞,以见钱桩充本,卖钞折籴,亦是旧法。盖旧来钞价增长以来,以私利于收钞面钱折籴斛斗,故不肯卖钞,钞面钱虽多,斛斗价直亦从而加倍。是官司徒有利钞面之名,而贩籴之家常增价以相当。若以见今钞价量行减定出卖,收钱桩充籴本官司支遣,并许以钱、钞中半兼行,民间输钱入官。准此公私通用,钞自均平,上下为利。钞价既平,钱乃流转。此盖交子之法,特名目不同。陕西习知盐钞,卖钱人自乐行,无复疑惑,决可经行,不能破坏。救弊之术,莫良于此。伏望圣慈少赐省察,试以臣言委本路使者讲究推行,利害明白,可立见成效。
遗怀琏禅师书 北宋 · 孙觉
三代以降,列圣相承,政通人和,道传统续,不以佛数未来为欠;周姬讫箓,更秦换汉,宪纲刑巢,敝空络野,不以佛教已至而革。四海瓜分,异说捷出,由唐至五季为甚,庶务万机,理乱不常,奉佛之教奚益?间有草衣木食,岩栖涧饮,不过独善其身耳。又有名而未行,假而非真,教化未孚,弊乃生欤?师必有以辩之,伫闻其说。
按:《释氏宝鉴》卷九,续藏经第二编乙第五套第一册。
玄沙广录序(元丰三年闰九月) 北宋 · 孙觉
佛学最为多涂,而禅尤多病。唐之盛时,南北更相诋訾,而北禅浸微,逮今可见者千有馀家,皆六祖之所自出。近世言禅尤盛,而云门、临济独传。上自朝廷学士大夫,其下闾巷扰扰之人,莫不以禅相胜,笃好而力探之,亦皆得其髣髴。故古今禅者,其微言绪论,有见于笔墨之间,收索殆尽。玄沙备师,名遍四海,为禅者宗。余守此且二年,求其全编不可得,晚得五六断缺不完之本,畀僧校之,合为一书,虽有未具,十已得七八矣,因命玄沙僧刻板,以行于世。按宗一大师师备,福州闽县人,俗谢氏,咸通初从芙蓉山义通上人,事弘照大师。久之,往钟陵开元寺道玄律师受具足戒,雪峰大师尝曰:「备头陀,再来人也」!曰:「何不出游诸方」?对曰:「初祖不来东土,二祖不往西天」。初住玄沙,光化初,王审知请为安国开山,学者从之,尝七百馀人,慧球、桂琛,皆其高弟。审知奏赐紫袈裟、宗一之号。开平二年十一月示灭,年七十有四云。元丰三年闰月二十七日序。
按:《玄沙师备禅师广录》卷首,续藏经第二编第三一套第二册。
陈副使诗跋(元丰四年七月) 北宋 · 孙觉
陈公固所尝闻,然不及见也。今公之孙以公诗为阙读之,亦足想见其风采矣。元丰四年七月一日,高邮孙觉题。
按:《珊瑚木难》卷三,台湾商务印书馆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春秋经解自序 北宋 · 孙觉
《春秋》者,鲁国之史,孔子老而后成之书也。孔子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又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是删《诗》、《书》,定礼、乐,在于反鲁之年,而赞《易》在于五十之后也。《春秋》止于获麟,而孔子没于获麟之后二岁耳。是孔子于未没之前,犹记《春秋》之事,则《春秋》之于六经,最为晚成也。孔子于未老之前,不作《春秋》,必其老而后作者,盖孔子尚壮,犹冀当时之君有能感悟而用之者矣。奈何周旋天下,至于穷老,而一丘之地不可得,一旅之民不可有。孔子之年益老,而天下之乱不止,至于臣弑其君,子弑其父,而天子不加诛,方伯不致讨,三纲五常,扫地俱尽。孔子于是因鲁之史,以载天子之事,二帝三王之法,于是乎在。《春秋》之所善,王法之所褒也;《春秋》之所恶,王法之所褒也。至于修身正家理国治天下之道,君臣父子兄弟夫妇之法,莫不大备。故前史云:「为人臣而不知《春秋》,必蒙首恶之名;为人子而不知《春秋》,必陷大逆之罪」。故学者不可以不务也。《春秋》之作,盖以天下无王,而孔子以王法正之。诛罚褒赏者,天子之事也,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作《传》者既不解孔子所以作《春秋》之意,而杜预、何休之徒,又妄为之说。如杜预之说则曰:「周德既衰,官失其守,诸所记注,多违旧章。仲尼因鲁史策书成文,考其真伪,而志其典礼。其教之所存,文之所害,则刊而正之;其馀则皆即用旧史」。若如其说,则孔子乃一史官尔。《春秋》既曰「作之」,又徒因其记注,即用旧史,则圣人何用茍为书也?何休之说曰:「《春秋》将以黜周王鲁。孔子为天下无王,乃作《春秋」》。何得云黜周王鲁?如经书「王正月」者,大一统也;先王人者,卑诸侯也。不书王战者,以见天下莫之敌也;书王而加「天」者,别吴、楚之僭伪也。《春秋》尊王如此,安得谓之黜周乎?作《传》者既不解孔子所以作《春秋》之意,而注释者又妄为之说,至今好怪之徒,更增引血书端门、诸谶纬之说,以解《春秋》,此啖氏所谓宏纲既失,万目从而大去者也。故自孔子之没,能深知《春秋》之所以作与《春秋》之所存者,唯孟子尔。孟子曰:「王者之迹息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孟子之意,以谓王者号令尚行于天下,而于号令之中有过差失谬,则诗人得以规刺而正之。至其大乱,而王道板荡,号令不行,天子名存而已,则孔子作《春秋》以代其赏罚也。《春秋》既成,孔子不久而已没,又其书刺讥诛绝,多病当时之人,不可显传于世,故门弟子受业《春秋》者无闻焉。其后遂有《春秋》五传,邹氏、夹氏,久已不传,且《左传》、《公》、《谷》,代兴于汉。然其祖习传受,传记不明。如习《左传》者,即托为丘明,言与孔子同其好恶,又身为国史,所载皆得其真。然左氏之书,时亦失谬,此亦党左氏之言也。习《公》、《谷》者,又言孔子经成,独传子夏,公羊高、谷梁赤,皆子夏门人。若二子同出子夏之门,不应传有同异,此亦党公、谷之言也。三传之出,既已讹谬,诸儒之说,不可据依,但当取其是而舍其非尔。《春秋》之名,说者亦众,如《左氏》说韩宣子适鲁,见《易》象与鲁《春秋》;又孟子亦曰「晋谓之『乘』,楚谓之『梼杌』,鲁谓之『春秋』,其实一也」。是孔子于未作之前,已名「春秋」,孔子因之不改也。杜预曰:「史之所记,必表年以首事,年有四时,故错综以为所记卜之名也」。《孝经》亦曰「春秋祭祀,以时思之」。是言「春秋」可以举四时,杜预之说为得矣。三《传》之说既未可质其后先,但《左氏》多说事迹,而《公羊》亦存梗槩,陆淳以谓断义即皆不如《谷梁》之精。今以三家之说校其当否,而《谷梁》最为精深。且以《谷梁》为本者,其说是非褒贬,则杂取三传及历代诸儒、唐啖、赵、陆氏之说,长者从之,其所未闻,即以所闻安定先生之说解之云。
按:《春秋经解》卷首,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张维十咏图序 北宋 · 孙觉
富贵而寿考者,人情之所甚慕;贫贱而夭短者,人情之所甚哀。然有得于此者,必遗于彼。故宁处康强之贫,寿考之贱,不愿多藏而病忧,显荣而夭短也。赠尚书刑部侍郎张公讳维,吴兴人。少年学书,贫不能卒业,去而躬耕以为养。善教其子,至于有成。平居好诗,以吟咏自娱。浮游闾里,上下于溪湖山谷之间,遇物发兴,率然成章,不事彫琢之巧,采绘之华,而雅意自得。徜徉闲肆,往往与异时处士能诗者为辈。盖非无忧于中,无求于世,其言不能若是也。公不出仕,而以子封至正四品,亦可谓贵;不治职,而受禄养以终其身,亦可谓富;行年九十有一,可谓寿考。夫享人情之所甚慕,而违其所哀,无忧无求,而见之吟咏,则其自得而无怨怼之辞,萧然而有沉澹之思,其然宜哉。公卒十八年,公子尚书都官郎中先亦致仕家居。取公平生所自爱诗十首,写之缣素,号《十咏图》,传示子孙,而以序见属。余既爱侍郎之寿,都官之孝,为之序而不辞。都官字子野,盖其年八十有二云。
论世守边郡(元祐间) 北宋 · 孙觉
中国之大戒,无急于边防。自秦、汉以来,禦戎之策,是非未能相远。窃尝求三代之法宜于今日而推之,乃知圣人封建之深意,不独尚德专治吾民而已,其禦边之要,微妙深远,固在术内,殆非众人之知所及也。盖天下之势,不得不一,亦不得不分。分而不一,则上无以制命,而为下者肆;一而不分,则下无以陈力,而为上者劳。故古者分为天下为列国,统万国于一王,使礼乐征伐一出于天子,教治禁令一委之诸侯。则是天子持威福之柄,优游于内,以专察国君之善恶;诸侯任功过之责,勤劳于外,以同体王室之休戚。如是,则四方之警急,何以劳天子之视听哉!彼不任吾患者,吾得执而戮之,孰敢矣!吾所以待夷狄之道,特招携怀远以德而已。在商之时,古公以皮币犬马珠玉事獯鬻,而商王不知;在周之时,晋国拜戎不暇,而周室不与。然则三代禦边之略,盖可知矣。臣窃谓剖分天下以为列国,则未敢轻议。如使边郡略法古意,慎选仁勇之士,使得世守郡事。兵民措置,悉以委之,租调出入,一切不问,惟财用不足者,附以次边之郡以共。其法其治,以安靖不扰、敌人感服者为上,富强自守、彼不能侵者次之,战胜攻取、无所退屈者又次之。赏罚者,增损其名位而已,甚者则升黜之,不使轻去其郡。若此,则安危利害,不离其身,势不得不尽其力以从事,尽其心以防患。所谓世守者,亦不得纯如周制,父子相继。必使举贤以自代,毋问亲疏,天子加察焉,然后可之,遂使贰其郡事,以终举者之身,然后命之,没则禄其子孙以祀之。若有功德,则郡人世世祀之,仍爵其子孙,庶几可以为备边之一术也。
按:《右编》卷二二,明刻本。
论章疏 北宋 · 孙觉
凡人臣当谨密者,以君子小人消长之势未分,言有漏泄,或能致祸,如其不密,则害于其身。若遭值明主,危言正论,无所忌惮,亦何谨密之有乎。惟有奸邪小人,以枉为直,惧为公论之所不容,则唯恐其言之不密。若得此辈在位,□□何所利乎?
按:《同异录》卷上,宝颜堂本。
太平县县厅记 北宋 · 孙觉
太平为县,自唐天宝十一载至今,盖三百馀年矣。唐衰,更五代,强者相与裂天下而有之,所在建国,国地小蹙,赋役繁重,而争大不休,方州大都,往往破碎。于是江南号为多事,四面敌国,又最倔强,被兵者屡年,太平是时为县自若也。宋兴,天下为一,民生不识刀兵更戍之苦,祖孙安养相守,以益蕃衍。水冲山落,聚辄万家,地耕无荒,而岩崖崭绝,可谓既富而庶之时,极盛最隆之际也。然而有犹以陋名闻于天下。盖其为县,在州之极南,山断岭隔途绝,复道不可车马,用里计之,二百有四十,而后至州。隶县之民,其间衣食器用,资其地之所出。其田凿山为畦,播以稻。不可畦者,以粟以麦。岁丰则斗米三十钱,歉亦自倍。其畜鸡豚牛羊,而用以飨宾客,以祀非其鬼。其腊之时,或鹿或熊不常,而异者不可识。其溪可渔,而鱼特美。又善治塘陂,以豢以溉也。其果与蔬,宜于山者皆具。其油漆榧柏竹木,以器而足乎用,邑人无外求焉者。其绩麻丝,织以布帛,不为朽刻无用,而适乎温凉。其山多莫名,所望孤峰拔立于群山之上者曰黄山,盖其峰三十有六云。县堂见之百里,然非所领也。其大啬而嗜利,良民间亦自重,但不知儒而未之学。盖其僻陋,不与世接,而为生之资自足也。夫更乱世而不与争斗杀戮之害,而父子室家相保独完,亦其所居僻陋之幸也。至于遭治定之时,万里一家,天子屡诏州县立学,以风励天下,归之纯厚,于是他邑旧俗寝变,而好学自修之士,所至有之。独兹陋邦,在籍者至于万人,而应书者无一。此岂南北异才,而姓分之不同哉?是亦所居僻陋之不幸也!余既令之明年,易视事之堂新之,悉取前任名氏可考者列之屋壁,又为编次其山川物食财用之可嘉,被服风俗喜好之所尚,后之君子得以览焉。嘉祐二年丁酉十二月,将仕郎、试秘书省校书郎、守县令孙觉记。
按:嘉庆《太平县志》卷九,嘉庆十四年刻本。
众乐亭记 北宋 · 孙觉
物之可乐多矣,惟其性之所嗜。至山溪之胜绝,水石之清凉,则未有不乐之者。夫无情然后可以待有情,无情之至,则有情者皆为之役。山水之乐,不几于无情者与?若夫声利之士沉酣而渗渍,天理遁而世习深,未尝须臾而乐也。暂而至山水之间,濯去迫怵,而返其本真,则释然而喜,翛然而忘归。逋放之士颓倾而偃蹇,脱身乎祸灾而谢乎事物,动之山水之间,适其所欲而安于自弃,则浩然而笑歌,悠然而忘返。均之二者,皆为有过,而未造乎道。夫惟至乐,无假于外。彼皆未能无忧于中,故假于外而后乐也。盖君子出处,不累于心,而忧乐两忘矣。然则君子无忧乐已乎?君子乐与众乐,忧与众忧,而身不与也。余令太平之年,得县之东山溪之会处以作亭焉,而至者乐之,因名之曰众乐,又列其所以乐者,为之记以自览。嘉祐三年六月,守县令孙觉记。
婺源县建学记(熙宁四年八月) 北宋 · 孙觉
三代之所以治天下,损益有所不同。至于学校以养士,乡党以兴贤能,千数百载之间,未之有改也。先王之迹熄,下更汉、唐,仁君义主欲有为于天下,未尝不以得士为先急。然养之不以其素,求之不以其道,虽欲因时以就功名,而俊伟杰出,有纪于当世,考之以先王之法,观之以大学之序,则彼焉能胜其任哉。宋兴百年,仁宗皇帝始诏天下立学,盖有意于礼乐教化之事矣。今上即位,患学者弊精神于无用之诗赋,不足以应治官临民之实,三年春,始御集英殿试礼部贡士,策以致治之极;明年,遂下诏黜诗赋之科,使士明一经而求义理之所在,盖将遍得天下明经之士,以官使焉。夫诗赋之文,能言者知其无用。然自庆历以来三十馀年之间,朝廷以古文相尚,州县推行诏书,往往建庠序,教诸生,朝夕从事于六艺之文,虽隐约穷陋,多能喻上意,厌于雕篆淫浮之辞矣。故登科第,立朝廷,号多经术之士。上因人情之所愿,欲顺其势而利导之,反之所本,故天下翕然驰而赴之,莫有参差不齐之论。朝廷方兴学校,推三代选举之法,庶几于古治。呜呼,其盛矣哉!当是之时,秘书丞刘君定为县于歙之婺源,治成事简,邑之子弟从之学者,率常百有馀人。学者患其庙学庳也,相与请于州,易地而新之。盖经始于庚戌九月,越明年六月以成,凡为屋百有二十楹,而庙学之所宜有者皆具。材力不出于凡民,故无扰;簿领不关于胥吏,故无弊。因其时之閒暇,而无事于督责,故其成也迟久而壮大。刘君之为县,知其所先后缓急,邑人信而服之。又遭其时,得推所闻于学者,故能成此而不劳。然予闻之,学不患乎难知,患乎莫能行;不患乎难至,患乎莫能返。学者皆知宗孔氏矣,乃或得其粗而遗其精,或见其高而忽其下,或彷佛其一端,而不量其力之称否。故问农圃者有所不言,问鬼神者有所不答,问为政对之不同,而终其力之所至,岂苟相为异也哉!所以教之者各当其分,达之各尽其材而已。故其徒有可以治千乘之赋、任南面之责者,至于朝诸侯、有天下,则颜子一人而已矣。以彼诸子之材,有圣人为之师,日闻其所未闻,见其所未见,卒所以成就之者若此。呜呼,学其不既难矣哉!若夫后世之士,去圣人既已久远,得其书读之,不尽其意,又不谨其所习,则其入于杨、墨、申、韩之学也,将孰禦之哉?予既爱刘君之治,又嘉其邑人服从其令,以相勉于学,悉力以营新宫。思所以传示永久,则相与千里而丐文于予,因为原本朝兴学之次序,告以学者之所难,以相其邑人,使之归镵诸贞石,立之庑下,以俟朝廷教化之成,而婺源之士多成材也。刘君字子先,鄱阳人,好学而有文章,盖其志将有为,以见于世云。熙宁四年八月十五日,承奉郎、守右正言、直集贤院、知广德军管内劝农事、骑都尉、赐绯鱼袋、借紫孙觉记。
按:民国《重修婺源县志》卷六五,民国十四年刻本。
王惟熙墓志铭 北宋 · 孙觉
君讳惟熙,字伯广,景祐元年进士,起家楚州盐城县尉。君时尚少,然已自力为吏。县滨大江,盗恃之,杀人覆舟去,莫可得。君常治轻舸,乘风辄出,索其江之上下,以多克获,群党皆避匿解散。州有狱,群饮酒,毙一人,意一人抶之,莫能辨,以属君。君脱其械,劳以酒食如平民。既食,君呼曰:「汝手用左,而死者之伤右,尚何拒焉」?囚服曰:「有仇久矣,幸其醉,抶之。官得其情,死不恨」。秩满,为开封府扶沟县主簿,选开封府县尉,辟刑部详覆官。逾年,迁大理寺丞,改大理寺详断官。持法坚正,事有奏成,而卿不可,使易之,君不为易。卿置酒以命其属语之曰:「王详断,易某奏耶」?君曰:「否」!卿怒,呼吏戒曰:「王详断,如是不可以共事矣」。移奏罢之。坐为之恐,君徐曰:「事顾是否何如,罢非所恤也」。奏亦不报。知常州晋陵县,有兄弟居,而更诉其子殴世父与叔父者,求异其籍。君曰:「是宁可以法治之耶」?呼谕之曰:「兄弟,天属也;子,犹子也。争钱财小不忍,隳其天属,寘子以法,非人情,后将大悔」。为杖其二子而去之。二人者卒听君教,相与如初。其为政多类此。召为审刑院详议官,赐绯衣银带,谳上而平反之者甚众。泗洲船卒盗米当死,君议之曰:「米来远矣,盗者岂一朝耶?如必其赃于所败之州,即杀人多矣」。覆之,得不死者五人。朝廷嘉之,赐帛三十疋。侬智高反,转掠岭南诸州,州吏弃城者数十人。弃城,法死,君与其长进议上前曰:「州之所恃以守者,城完而兵足用也。岭南诸州多不足恃,奈何以常法加之」?先帝内亦矜之,数十人者皆得不死。丁母夫人徐氏仁寿县太君忧。服除,通判棣州,至则完复旧防,以除棣民决河之菑,其长盖数百里,而民不告劳,流移四归,州大有年。召修《嘉祐编敕》,权大理少卿。《编敕》成,迁权判大理寺、兼光禄寺。累官至尚书司封员外郎,阶朝奉郎,勋上骑都尉。君天性平恕,虽从事于法令,专务推原人情,傅以古义,今所行敕,多君所为更定。大理领天下之狱,奏谳烦委。君既通达,而又久于其间,遇遭先帝慈仁钦慎,恤刑缓死,君故得伸其志,议论每为朝廷所从,其属多自以为不及。居家恂恂,事上接下,皆能得其欢心。与人交久而不渝,俸入与族之贫者共之。喜读书,于诸史尤能记悉。所为文章,皆可观采,其家收而类之,凡十五卷。年四十有六,嘉祐七年九月十日,卒于光禄寺之正寝。明年十二月十七日,葬于泰州如皋县之赤岸乡先茔。夫人史氏,太康县君,有妇道,能相其家。子觌,进士及第,秀州司户参军,学行知名。子晛,太庙斋郎。女二人。孙男计,孙女二人,皆尚幼。铭曰:
仕不习法,治或阔疏。习而精深,有刻有拘。其孰如君,质有信厚。施用不疑,宽而能守。先帝陟君,天下之平。宜君百年,明清邦刑。岂其柅之,半涂而止。是将又兴,君实有子。
按:嘉庆《如皋县志》卷二○,嘉庆十三年刻本。
陈先生墓志铭(元丰四年九月) 北宋 · 孙觉
公姓陈氏,讳襄,字述古。其先光州固始人,五代时王氏入闽,因随家焉,今为福州侯官县古灵人。曾祖讳令图,仕闽通显。祖讳希颖,文林郎、果州司户参军。父讳象,台州黄岩县尉,累赠尚书兵部侍郎;母黄氏永嘉县太君,继母王氏集庆郡太君。庆历二年进士及第,建州浦城县主簿。浦城多世族,侵扰请托,以挠法败政为常,县阙令者久之。公不为恤,辨治有能名。移台州仙居县令,益务以礼法教其民,民爱乐之,莫肯犯。皇祐三年,改秘书省著作佐郎、知孟州河阳县。时司徒郑国富公为之守,一见而知之。土人不知水种之利,公度田二百亩,为法以示人,人习行之至今。移彭州濛阳县。富公入相,荐之,召试,充秘阁校理、判尚书祠部。有乞寺观额度人为僧、道士者,公论不可。编定昭文馆书籍。知常州。州滨大湖,而运渠高,水不能溉。公为刬去堰埭,浚之,与湖通波,赖其利者二百里。民有父母存而出赘,公叱使还养,凡数十人。召为开封府推官、三司盐铁判官。上初即位,使契丹。契丹欲屈公下坐,公以礼固争,不为屈。还,知明州,未至,召修起居注、知谏院、管勾国子监。有诏两制、台阁议学校贡举之制,公因奏常秩等四人知经有实行,宜以礼召见,补太学官。未几罢谏院,兼侍御史知杂事。有旨知制诰阙,召试,公上言:「陛下以义使臣,臣当听命之不暇,敢怀利以事上哉」?从之。兼判吏部流内,赐紫衣金鱼。言内外臣僚乞亲属官,多选人已授者,请以三月为限,从之。时朝廷大新法度,而听者为屈。公数上疏论列,辄留中不下。召试知制诰,公奏辞曰:「臣有言责,不敢不言;言未足塞责,谴其可逃!召试,臣何敢当」?又除直舍人院、天章阁侍讲、兼修起居注,皆固辞,乞补外官。上赐手诏曰:「近以卿知制诰,卿以言事未遂,恳不受命,且求外补。朕素慕卿经术行己,深惜远去,特还旧职,庶几左右经席,渐磨道义,以适所愿闻。今览来奏,尚欲固辞,岂未悉朕意欤?还卿来章,当亟就职」。乃复起居注、判流内铨。明年,知制诰、兼直学士院。诏河决河北诸郡,公当视草,以「水不润下」为言,中书改之,乞知陈州,移杭州。复唐相国李泌六井,通判杭州事苏轼为之记。僧方人居,而禅学久废不传,公以宗本、宗传二人为之倡,其徒至奔走天下。移应天府,未至,又移陈州。修八字沟以泄城中霖雨水潦之苦,州人便之。召还,知通进银台司兼门下封驳事,提举进奏院。公久去朝廷,上见而劳问之甚渥。除尚书右司郎中、枢密直学士、判太常寺兼礼仪事。明年,兼侍读、知审官东院。又明年,提举司天监。元丰元年,详定郊庙奉祀礼文。明年,兼判尚书都省。是年十月,慈圣光献太后山陵以公为卤簿使,公盖已病矣。三年三月十一日,卒于京师,享年六十有四。公在告久,上数以问大臣,及遣中贵人临视,而公已卒。奏至,上为悯悼,赠给事中,录其子之未官者,且及其外孙焉。阶朝散大夫,勋护军。公布衣居里巷,与陈烈、周希孟、郑穆游,乡人尊之,号四先生。仕宦所至,必大葺学舍,新祭器,岁时行礼其中,亲为诸生横经以讲。及任太府,事剧体重,犹不倦以止,其乐善好学,殆天性也欤!资禀温厚,未尝见其喜愠之色。与人交,久而弥笃。折节下士,所游多时闻人,郑穆、刘彝,皆其女弟之婿。娶陆氏,封文安郡君。子男二人:绍夫,秘书省正字;中夫,将作监主簿。女五人:长适苏州录事参军傅楫,次适宣德郎方蒙,次适承奉郎孙之敏,二女未嫁。所著文集二十五卷。以元丰四年九月葬于常州宜兴县永定乡蒋山之原,铭曰:
有严陈公,不降色辞。躬厉以正,去尝见思。小邑大州,视之若一。劝学谈经,人罔不率。问学醇古,操行则高。经术行己,天语之褒。如公羁孤,又无党援。学士殁身,维帝之眷。行信于友,有德在人。虽不百年,在公犹存。毗陵宜兴,公治昔者。今葬其乡,将配公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