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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恩光孝寺僧堂记(淳熙六年) 南宋 · 尤袤
淳熙三年秋九月,故参政观文钱公施其私财于台州报恩光孝禅寺,复建僧堂。
明年九月十二日经始,后十五日而公薨,又明年六月二日堂成。
中为大屋七閒,高七寻,其广四十有二尺,其深十寻。
前列脩廊,后布广庑。
其楹高与广皆如其堂之数,而崇深杀之。
贯三挟廊,为二井匽。
凡为屋之楹,大小二十有四。
规模雄壮,悉倍于旧。
公之孙承议郎、前知处州军州事象祖题其榜曰「选佛」,合道俗以落之。
又明年,长老惟禋命其徒了性持书求文于锡山尤袤,而记之曰:天台为邦,仙圣所游。
佛法之盛,冠于东州。
有大丛林,旧名景德。
众妙庄严,近在城域。
政和之初,赐额天宁。
绍兴之閒,始易今名。
是为祐陵,邀福之地。
列屋千楹,有众万指。
乾道癸巳,郁攸扇灾。
绀壁穹堂,化为飞灰。
时大比丘,德光长老。
立志坚忍,誓必再造。
乃泛扁舟,浮海而南。
持钵于泉,半载乃还。
憔悴辛勤,寸累铢积。
乃建众寮,乃营丈室。
规创后壁,架虚凿空。
商工度材,施者景从。
惟光之名,进于帝听。
有诏自天,命主灵隐。
袤时假守,睹是胜因。
求继光后,实难其人。
万口一词,曰有权可。
乃屈致之,权不拒我。
于煨烬中,启大法筵。
远近皈依,辐辏骈阗。
宝殿迄成,材从空堕。
权未尝为,不起于坐。
有大檀施,观文公钱。
与是比丘,有大因缘。
私自念言,安聚衲子。
以有伽蓝,为一大事。
尊师所在,龙象骏奔。
四方学徒,其来如云。
而此僧堂,独未建立。
起寺之废,莫此为急。
我当布施,为众生先。
捐三百万,于指顾閒。
公之视财,如视壤土。
我无所施,随取而予。
权之受施,如谷遇风。
我无所受,有来则容。
权谓其徒,监寺了性:「汝敏而勤,命总其政」。
性亦受令,奔走后先。
陶瓦成山,伐木蔽川。
权来权藏,四众嗟惜。
予邀惟禋,嗣其法席。
禋之始来,众曰艰哉。
禋来一年,众志允谐。
巧者献伎,壮者出力。
涓日亢徒,并举百役。
乃立斯堂,其大七楹。
高广深邃,寒温暑清。
前荣后庑,两倍其数。
寝食有位,宴息有所。
伟哉斯堂,肇自钱公。
不逮其成,而公已终。
惟公有孙,衔训嗣事。
爰饰几榻,至于涂塈。
斋鼓粥鱼,隐隐隆隆。
摄齐升堂,肃肃雍雍。
旧观复还,百废具举。
如聩得听,若瞽而睹。
数有成坏,时有废兴。
法力愿力,为无不成。
惟三比丘,与二居士。
往昔灵山,并受佛记。
作此胜事,刹那顷中。
化瓦砾场,为梵帝宫。
咨汝大众,享此安逸。
云何脩行,报此恩德。
当念作者,法力宏深。
勇猛精进,无起退心。
当念施者,愿力坚重。
量彼来处,无妄受用。
惟上祖师,穴处岩居。
今汝不然,夏屋渠渠。
惟上祖师,行乞取足。
今汝不然,饱饭果腹。
广席连床,窗户明虚。
心境洞然,万法一如。
卧具巾单,随用无乏。
困歇饥餐,莫非妙法。
汝若一念,證常寂光。
华严境界,即是此堂。
汝若不断,五欲三毒。
当知此堂,即是地狱。
巾山崇崇,与堂无穷。
我为斯文,相其鼓钟。
临海县重建县治记(淳熙六年) 南宋 · 尤袤
乾道癸巳秋九月,临海居民不戒于火,滥烂扇延,以及县治,燔爇俱尽。
当官者因陋就简,仅建三椽于煨烬之中,以听狱讼。
吏民无所托足,案牍无所栖列。
一遇风雨,则沾渍暴露,叫呼欢呶,讼牒计簿散匿吏胥之家,最易甲乙,莫可质考,县日以不理。
后三年,予来为州,有意兴之,而无与任其责者。
淳熙丁酉秋,永嘉彭君仲刚来主县事。
予闻彭君旧矣,心固望其有为。
彭乃言曰:「夫环百里之地而为之长,聚万室之众而听其令,民社所寄,视古子男。
治必有所,一邑之条教于是乎出,而司存弗备,亡以施政。
废之当举,舍此孰先?
然役大用夥,非受命于郡,则令不得擅,敢以为请」。
予乃畀钱三十万,使营度之。
是冬,予罢官归。
踰年,则彭以书来告成矣。
外为重门,以严启闭,上建层楼,以敛敕书。
治事有厅,燕居有室,翼以脩廊,挟以外庑,吏直宾次,环列有序。
奥者为藏,爽者为狱。
为亭于大门之外,以班诏令;
为阁于东庑之上,以藏案牍,为堂为斋为轩,以备宴休游息之地。
下至于庖湢之所,微至于什器之末,杂至于丹雘甃甓之事,纤悉毕具,规模坚壮,工用精密。
总为屋八十有一楹,中凿五池,潴水为备。
复以其馀力,建丞簿之舍而新社稷之坛。
乡之荆榛瓦砾之场,今乃为高明宏丽之观,民始识有官府之严而称其所以为邑大夫之居者。
问其经费之所出,则曰未尝巧取而奇敛也。
凡财之隐于吏而亡籍,木之讼于官而愿献者,悉取而拘之。
钩校畸赢,积累铢寸,故费广而不阙。
问其工役之次第,则曰未尝厉民而强使也。
籍境内之为工者若干,官出僦庸,率如其私之直。
居处饮食,先为规画,使极安便,率旬有五日而迭休之。
其用夫止及于附邑之三乡,家止一人,人役三日,番无过十夫,而亦与之庸。
省督工程,无苟简怠惰之患;
谨视给散,无稽留脧削之弊。
民之与官为市为役者,若私家然,故役大而不扰。
盖经始于丁酉之冬,而落成于己亥之秋。
问其所以久,则曰:不敢仓卒而趣办也。
作于农隙而弗夺其时,休其力而弗尽其用,慰谕其勤而策其不勉。
民咸劝趋,故功成而不劳。
夫聚财有方,用民有节,举事有渐,顾何往而不济哉?
予尝谓今之士莫难于为邑,弱者不足以有为,而健者或以病民。
幸而得强弱之中,则积负困之,奸民挠之,欲兴事造业,有其志而不克成者多矣。
又幸而不为积负之所困,奸民之所挠,而在上者或不察,不得自展其才者亦多矣。
当君之始至,赋乱政庬,隐户移税,弗可究诘。
乃考质剂而正疆理,逋租匿役,披露首服,吏奸民瘼,检柅济理,田野欢呼,讼日以简。
故能不困于积负,不挠于奸民,不抑于当路,而兴旧起废,不扰而集,非庶几于古之所谓循吏者乎?
夫裒聚赢羡于单乏之馀,可以观俭;
谨用民力于偪仄之中,可以观仁,积累工役于迟久之后,可以观智。
是皆足以为吏法,而不可使之无传。
予既嘉彭君之有成,而因其请,故遂著其实,使后之人得以考而法之,非以谕彭君也。
五贤祠记(淳熙六年十一月) 南宋 · 尤袤
南康使君朱侯熹下车之初,先即学宫立濂溪周先生与二程夫子之祠于学之西序,属其友张栻敬夫为之记。
则又考古今士之居是邦者,得五人,曰晋靖节徵士陶公,本朝西涧居士刘公,兵部尚书李公,谏议忠肃陈公,与西涧之子秘丞,复立祠于学之东序,而俾愚记之。
愚闻古之乡先生殁则祭于社,所以崇教化励风俗也。
史称靖节为柴桑人,而《图经》以为徙居栗里。
渊明《还旧居诗》云:「畴昔家上京」。
上京在今都城外十里,而栗里源去郡一舍,《传》与《集》皆不载其尝徙于此,而独见颜鲁公之诗。
然南康故为浔阳属邑,则渊明盖此邦之人不疑也。
刘公居筠阳,慕庐山之胜而徙焉。
方天圣、明道间,士之怀材抱道者靡不奋。
公高气盖世,仕州县一不合意,即挂冠归隐,结庐于净隐寺之西涧,欧阳文忠公赋《庐山高》以美之。
道原之节,不减其父。
熙宁中,用事者欲挽以自助,掉臂不顾,若将浼焉。
求为南康酒官,以便亲养,遂终其身。
李尚书生郡之建昌,少时读书五老峰下。
当条例司初建时,公与程明道俱为属,不深辞也。
及青苗、均输之议出,力起而争之,章十数上,由是去国十五年,晚方召还,旋乞外补。
其山房与苏长公之记,今尚亡恙。
陈谏议家延平,坐诋蔡氏连斥,稍复官奉祠,自九江来居此邦,盖无几时,而此邦之人尊而敬之。
是五人者,其出处虽不同,其名节大略相似,其所以扶世立教,其归一也。
渊明居乱世,耻事二姓,故无意于仕,而不失其高。
刘公父子生治世,自信所守,故有意于隐,而不害其为介。
李尚书出处进退,终始不渝。
陈忠肃颠踣撼顿,死而不悔。
所谓奋乎百世之上,使百世之下闻者兴起,非此五人者而谁欤!
今侯负天下重名,特起为二千石,不鄙其民,手摩抚之,民亦安其清静,相戒以毋犯太守条教。
侯知邦人之可与为善,思有以风厉鼓发,乃祠是五人者,使凡游乎乡校而睹其遗像,其善者跃然而喜,常若五君子之诱之也;
其不善者惕然而惧,常若五君子之临之也。
然礼义兴行而风俗淳厚,将不在兹乎?
抑尝谓古者道化行于乡党之间,必有一乡之善士为之表率,生则师尊之,死则祠祭之,故人有所慕而为善,有所畏而不为恶。
其师友渊源,薰陶渐渍,愈久而愈可爱慕。
自先王之教不明,而隆师尊友之义废,斯人气质斲丧几尽,后生晚学不复识前辈典型,耳濡目染,安于末路。
而为政者,大抵汩没于财赋狱讼之间,事之关于风教,则一切指为迂阔,漫不复议,故无以感发斯人之善心而阴消其傲慢之气,变易其鄙薄之习。
方且操其堤防笼络之具,形驱而势格之,奸愈不胜,俗日益靡,则诿曰民不如古。
呜呼,民之不如古,无乃吏之所以为教者非欤!
余于侯之所为独有感也,故并书之。
若夫五君子之所行,见于史,此不尽著,特著其所以立祠之意云。
淳熙己亥仲冬丁丑,晋陵尤袤记。
轮藏记(淳熙八年) 南宋 · 尤袤
祇园禅院在唐初曰宝林寺,以旧碑考之,盖预章王陈叔英所建。
贞观中易名长山,本朝治平二年赐今额。
曩以甲乙住持,绍兴甲寅,僧晓珂更律焉禅,凡所以安众作佛事者次第葺,独经藏未具。
自珂而下,十五代至惟信,信志愿勇决,乃度地于法堂之西庑,募邑檀施。
有谭政通者施钱百万为倡,僧振源以五十万继之。
于是远近响应,施者云集。
以乾道癸巳度材,以淳熙甲午庀工,阅三岁而藏成。
遣人持金币募经于福州,外置其上。
未几而信卒,瓦甓之工,丹雘之饰犹未就。
丁酉冬,僧祖登来嗣其席,益募众缘绪成之。
其制函受帙,室受函。
经之帙五千四十有八,而为函已有八十有四。
大木中立,众材辐辏。
室则环附如纲目,如弈局。
阴为机关,激轮运转,其崇二十有五尺,其周八面寻有五寸,上为毗卢遮那,宫殿楼阁充满虚空境界中,为善财参五十三善知识,因地下为八大龙神舒爪运肘之势,其外覆以大殿,广容其藏。
琢刻精巧,藻绘严饰,丹垩辉映,过而礼者,动心骇目,以为三昧力所变幻也。
计其费至一千万以上,自癸巳迄庚子,阅七寒暑乃成。
非用力之勤,立志之坚,安能建立振起如是其伟哉!
余行部至都昌,尝憩于寺,始识登。
登乞余文以记始末,乃为随喜而说偈言:
如来得道超人天,妙处不以文字传。
悯诸众生堕迷顽,流浪生死无由还。
方便圆觉开冥昏,如热得濯渴饮泉。
尔时大会孤独园,天魔恶叉鬼与仙,长跪合爪祈一言,妙音演秘澎海翻。
欢喜信受敢弗虔,东人震旦知几年。
重翻累译义乃宣,展转传受文益繁。
后来卷帙踰五千,纷乱错杂不可删。
广抄疏义寻真源,蝇触窗纸何由穿。
或欲悟入离声闻,以手提影无控抟。
操戈相攻律与禅,岂知妙本同一关。
皮肤剥落见本源,犹得鱼兔忘蹄筌。
爰有长者众中尊,于末法中度有缘。
合成一藏罗宝函,如大海聚金玉渊。
取者厌足愿者圆,法轮光转经亦然。
一弹指倾遍大千,种种妙义悉现前。
宝林其刹今福田,道人为众愿力坚。
欲作大事张空拳,幻成殿阁丹碧鲜。
牙签锦带联巨编,涂金间髹妙庄严。
诸善知识参后先,幢幡宝铎相绕环。
机发于踵枢贯巅,八龙扶护形蜿蜒。
日月出没天左旋,鬼工神机惊庸凡。
远近来施不吝悭,动以亿万縻金钱。
成此胜事顾眄间,此岂智巧能更旃。
佛力广大周无边,我愿众生培善根。
證此宝藏秘密篇,一超直入三昧门。
成就功德无唐捐,洹河沙劫离垢缠。
淳熙八年正月,尤袤记。
刑部郎官题名记(淳熙十一年九月) 南宋 · 尤袤
合天下讼狱之成,律令章程之事,悉总于尚书刑部。
其轻重出入之际,人之死生系焉,责任为不轻矣。
唐制刑部郎分四司,曰刑部,曰都官,曰比部,曰司门。
本朝因之,然止以为阶官,不釐本务。
凡四方以具狱来上,则谳于审刑院,别命朝官一员判院事。
至于元丰,始以审刑归刑部。
官制行,二十四司各正其职,于是刑部始得专其官,而任益重。
中兴以来,遵承不改。
圣天子哀矜庶狱,郎官必采时望,非明习法令更治民者弗除,所以选任之意甚厚。
士之当是选者,可不思所以称明指哉。
夫法者,一成而不可变者也。
民伪日滋,法不能胜,奇请它比,纷然杂陈于前,居其任者,苟非明有以察之,仁有以守之,公有以行之,则奸吏并缘,舞文巧诋,人受其害。
故居官称职,每难其人。
而在上者,尤以择贤任职为意。
岁月既久,除授不一,前人名氏,漫不可考。
淳熙十一年,陈公倚、钱公冲之之为是官也,慨然兴叹,谋欲序次而书之石。
会钱公移漕畿甸,乃伐石庀工,祝陈公绪成之。
繇绍兴末得七十人,属袤记其事,且曰:「视其名而考其岁月,则其人之功行善最,皆可枚数。
使后之居于斯者,有所警而不敢忽也」。
乃述其大略,且使知刑部之有题名,自二公始云。
九月望。
定业院新铸铜钟记(1177年) 南宋 · 尤袤
临海之义诚白岩山定业院,乃近故参知政事、资政殿大学士襄阳王敏肃公墓侧之精蓝也。
建于唐光启二年,其钟铸于乾宁四载,岁久钟坏。
今主僧景猷与其徒景宗等募缘鸠工,将新之。
按旧钟具列台州刺史司空杜雄等名衔,殆今三百有馀年矣。
将改铸之月,敏肃公之仲子通直郎、主管建昌军仙都观铢来请曰:「钟旧有州主姓氏,今不可以无述」。
因求记焉。
雪巢记(1178年) 南宋 · 尤袤
吴兴林君景思寓居天台城西之萧寺,破屋数椽,不庇风雨。
榜其燕坐之室曰「雪巢」,日哦诗于其閒。
客有问君所以名巢之意,君曰:「天下四时之佳景,宜莫如雪。
而幻化变灭之速,亦无甚于雪者。
方其凝寒立水,夜气赑屃,纷纷皓皓,万里一色,瑶台银阙,亦见于俄顷閒。
然朝阳熹晖,则向之所睹,荡然没灭而不留矣。
自吾来居天台,时王公贵人比里而相望,朱门甲第击钟而鼎食,童颜稚齿群聚而嬉戏。
今未二十年,其昔之贵者则已死,向之富者或已贫,而往之少者悉已耄。
回视二十年,直俄顷尔。
其幻化变灭之速,不犹愈于雪乎?
知其非坚实也,于其俄顷起灭之中,乃复颠冥于利害,交战于宠辱,汩汩至于老死而不自知,非惑欤!
今吾以是名吾巢,且将视其虚以存吾心,视其白以见吾性,视其清以励吾节,视其幻以观吾生,则知少壮之不足恃,富贵之不足慕,贫与贱者不足以为戚。
非特以此自警,而且以警夫世之人。
使凡游吾之巢者,躁者可使静,险者可使平,而污者可使之洁,不亦休乎」。
余闻而叹曰:浩哉斯巢,虽方丈之地,其视广厦万閒而不与易也。
夫乐莫乐于富贵,忧莫忧于贫贱。
然有马千驷,不如西山之饿夫;
纡朱怀金,不如陋巷之瓢饮!
孰知乎匹夫之乐,有贤于王公大人之忧畏也哉!
世之附炎之徒,方思炙手权门,焦头烂额而不悔,求而不得则躁,得而患失则戚,戚与躁相乘,则心火内焚,日夜焦灼。
闻君之风,亦可少愧矣。
君少尝从高僧问祖师西来意,又于方士得养生术,其清玉洁,其真行烈,其穷不堪忍,而其乐侃侃然。
余来天台,始识君,一见如平生欢。
时方困郡事,卒卒无须臾閒。
每从君语,辄爽然自失。
顾视鞭扑满前,牒诉盈几,便欲舍去。
今得归休林泉之下,每一思君,发于梦想,则雪巢之境,恍然在吾目围中矣。
因述君之说,使书于其壁,以为之记。
思贤堂三赞 其一 毕文简公 南宋 · 尤袤
故大丞相毕文简公,于太平兴国三年以选知台州。
淳熙丁酉,袤假守是邦,尝立公之祠于郡学,独访遗像未获。
后三年,袤来江东,而公之六代孙希文为安仁宰,乃知公自台移饶,饶人尝绘像于庙,遂摹得之,以寄今沈使君,揭示祠宇,俾邦人岁岁得蒸尝云。
濒海出日,声教初暨。
劳来拊循,寄乎共理。
胜求惟良,得此君子。
贤哉若人,玉音嘉喟。
二百馀年,遗风髣髴。
劢相我家,流泽未已。
再拜德容,尚息贪鄙。
煌煌文简,照映青史。
其二 元章简公
大参政章简元公于庆历六年来守是邦,有功在民。
后一百三十四年,得其画像于裔孙康曾,绘置学宫,以慰邦人岁时之思云。
玉堂之仙,卒老东府。
烨如文章,海内咸睹。
方其未逢,出守兹土。
拯民昏垫,置之安堵。
完城浚隍,植我栋宇。
百六十春,尚芘风雨。
跻彼参云,人渺今古。
天空地迥,遥接公语。
吴公墓志(1184年) 南宋 · 尤袤
陆君子静数为予道其妇翁吴公之贤,居亡何,有墨服踵门而求见者,则吴公之子颙若也。
袖子静之状,且告曰:「敢因子静以请志」。
予不识吴公,然子静信人也,其言有證,乃叙而志之。
夫识子静于童稚之中,而能以子妻之,其贤可知矣。
按:《象山先生年谱》卷中,雍正十年刻本。
赠故太师王公神道碑(1193年) 南宋 · 尤袤
淳熙十有六年正月,寿皇圣帝将逊位,以今端明殿学士、通奉大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王公蔺自礼部尚书为参知政事,诏有司宠其先世,于是赠皇考故朝奉大夫之道为太子少师。
阅月,上践阼,覃及天下,加赠太子太师。
四月,迁知枢密院事,赠少师。
明年,拜枢密使,加赠太师。
枢使罢政还故乡,周视松槚,乃谋刻其先德于墓之碑,而以其辞属袤。
于是太师之薨,盖二十有五年矣。
曩建炎间,敌侵江浙,长淮千里,莽为盗区,握兵者畏避不敢战,有城者遁逃不能守。
太师以一书生,率数千乌合之众,保胡避山以抗群贼。
区区一隅之地,东有张琪,南有邵青,西有李成,北有李伸,合其兵数千万,环布四境,磨牙有毒,卒不能吞噬。
使一方之民仰事俯育,脱死锋刃,公之力也。
不幸忤触权臣,才不究于用。
而遗庆所钟,乃在其子。
枢使既致位二府,为时名臣,而公赠官一品,荣耀身后,非阴德之报欤?
袤待罪史官,方裒次建炎以来故事,如公言议风烈,法所当载,故不敢辞,而为之铭。
按公字彦猷,无为人。
曾祖讳用和,隐德不仕。
祖讳□,赠太保。
考讳奇,累赠太傅。
曾祖妣冯氏、祖妣于氏,赠卫国夫人;
妣施氏,累赠福国夫人。
公幼颖悟,八岁通一经,弱冠贡辟雍,与兄之义、弟之深同登宣和六年进士第。
󲦤绅荣之,榜其所居堂曰三桂。
时太平久,用事者开边隙,公知必乱,对策极言,考官恶其直,寘之下列。
靖康初,调和州历阳丞。
县有大圩,积雨将败,皆豪家所占,请于官,欲增埂,郡檄公督役。
公呼诸豪谕之曰:「尔圩尔修,将责之谁」?
鞭其不率者,皆争出夫,得数千人,捍水而圩全,岁乃大熟。
郡以为能,俾摄令乌江。
甫视事,御营使刘光世檄言大军且至,令具刍粮。
视仓库无铢粒,里豪素服恩信,不移晷得钱七十万,米三千斛。
事定,悉以偿之。
或谓军兴科借不必偿,公曰:「信不可去也。
民相信,何忧匮乏」。
宣抚司檄清野,期以三日责军令状,公曰:「敌未至而先困吾民,可乎?
谴吾自当之」。
即书以授使者,令民安堵如故,不踰旬,清野之议亦寝。
以循资丐罢,奉二亲还乡,率族党保胡避山,使其弟之深守之。
公以兵法部其丁壮,转战于外,且诱乡民运粟于山,能致一石者与其半,故粮不乏。
山西有毛公寨,李伸围之急。
公以精卒从间道出不意,大破之。
寨人德公,拔寨与公合。
伸耻其败,攻益力。
会伸破张琪,据濡须城,遣钟乂以十馀万众夹攻,语寨人曰:「为我请王县丞来,否则必屠尔寨」。
公料众寡不敌,将挺身说贼,谕其众曰:「彼围益急,吾势益孤,生路绝矣。
伸虽粗悍,闻颇知书,可以诚动。
幸而听则免祸,纵见杀犹愈于束手待毙也」。
众感泣争止公,公曰:「吾以一身救数万老幼,何畏死」?
即以数十骑出见乂。
乂与众贼大惊曰:「公何勇耶!
我来无他,盖以公得众心,欲以郡城相委而去尔」。
公辞不可。
乂以矛拥公马而东,日且暮,遂入城。
而张琪复振,与伸战,伸败走。
琪劫公过荻港,令招诱胡避之众,公以计脱归。
时所在盗贼蜂起,杀人如麻,独在胡避者皆得免。
未几丁母忧,镇抚使赵霖以便宜起公摄乡郡,公拊摩疮痍,招集流冗,境内帖然。
有伪为皇侄奉徽宗诏领大元帅者,移檄州郡,公引隽不疑辨戾园事,抵镇抚司,擒送行在所,果得其奸。
霖以公守胡避功闻于朝,改承奉郎,就差充镇抚司参谋官。
都督府筑滁州瓦梁堰,为小北海以备敌,委公往视。
公言:「舍江淮天设之险,而积水于敌所不经之地,徒扰民费财尔」。
遂不复筑。
含山当合肥往来之冲,有狼为害,又委公驱除。
公斋戒入境,狼悉屏迹,人以比宋均渡虎,韩愈徙鳄云。
丁父忧,服除,通判滁州。
时方议和,公移书吏部魏公矼、谏议鲁公统,言辱国非便。
又上疏陈敌有可胜者五,且缴所与二公书,大忤宰相秦桧意,责监南雄州溪塘镇盐税,会赦不果行。
异议者率得重谴,公遂绝意仕进,卜居相山之下,自号相山居士,以诗酒自娱,凡二十年。
桧死,起知信阳军。
绍兴三十一年至郡。
明年,北人败盟,诏沿边为守备。
公疏言应敌之策,不报。
建康都统乞拘沿江舟船,毋泊北岸。
转运司以朝旨移郡,公奏拘老小则失人心,禁商旅则走官课,大将措置乖谬,贻敌笑侮。
鄂州都统乞团结西湖北保甲,遇征行许充本军乡道,公复言:「统帅所谓乡道,是欲驱百姓为先锋耳」。
朝廷是公言,事俱寝。
除就湖北提举常平茶盐。
或言辰、沅、靖三州洞丁习武艺,宜募二千人顺流赴建康。
诏提刑司具舟楫。
公时兼宪事,得符惊曰:「敌未平,岂可复摇远人心」?
奏罢之。
湖北十四郡常平积粟三十八万,而在鼎州者十五万,陈腐几半,诏以饷荆鄂军。
公曰:「徒费辇运而愈耗折,乞留以为旱备」。
未几,鼎州大旱,公遂发廪以平籴价,取腐坏欠折之数,请于朝而蠲除之。
岁稔,和籴以补其旧,而官吏得逃责,百姓免流殍,二十年积弊悉去。
前提举张公宸语人曰:「王公所为,是吾前日睥睨而不敢为者」。
摄鼎州,有僧崇一居桃源,以妖言惑众,公召致狱。
民争言僧有神术,治之将不利,公弗听。
狱具,流筠州,卒无能为,乃大诎服。
荆帅乞调鼎、澧、岳乡兵之半同守禦,公遗帅书言:「乡兵本以护乡井,岂堪裹甲赴敌。
况三郡水旱相仍,安可骚动」?
帅服其言而止。
除湖南转运判官。
郴寇李金窃发,诸司蒙蔽不以闻。
公至摄帅事,乞兵于朝。
贼偶归巢穴,宪遽奏贼就招抚,朝廷信之,追还所遣兵,人情忧惧。
公檄宪:「贼若果降,当诣郴公参;
若自去自来,后必为患」。
檄未至郴,而贼作。
宪惧罪,即报当路以「贼之再发,激于公参之一语」。
言者不察,劾公罢。
已而朝廷知其非,宪与二郡守俱镌责,公前枉尽白,而竟不复出矣,遂以朝奉大夫致仕。
公为人质直刚劲,尚风节。
平居恂恂,气和而色温。
至临大事,区处剖决,多出人意表。
遇人患难,虽雠隙亦极力拯之,不顾家有无。
壮岁入仕,遭时多故,慨然欲以功名自奋。
数上书陈利害,忠义激烈,听者竦然。
又以策干丞相赵公鼎、张公浚、吕公颐浩、参政李公光,盖以数公可与共功业者。
其在历阳,料杜充之必败,和州之必变,皆如其言。
和议既成,而公废脱。
守边郡,持使节,当寿皇厉精之初,可以有为,而公已老,亦命也夫。
以乾道五年六月朔日终于家。
公之将终也,忽语其子曰:「吾衰,久无梦。
畴昔之夜,梦帝召我而命之曰:『以尔有功,当禄其后』。
吾年七十七,死何憾」!
捐馆数日,有白气如练,止舍中,人以为异云。
以其年十月甲申葬于郡城北三十里长冈之原。
胡避遗民存者尚众,扶老携幼,遮哭于道,丧车至不得前。
配鲁国夫人孙氏,先公四十二年卒。
子十人:蘩,奉议郎、签书武冈郡判官;
蘧,迪功郎、郢州长寿尉,皆后公卒;
迈,承直郎、监蕲州蕲口镇;
著,迪功郎、监西京岳庙;
𨗨,朝奉郎、通判庐州;
次即枢密使也;
茹,承务郎;
莱,承议郎、前知池州贵池县;
芾、荀未仕。
女六人,适承议郎赵善治、承议郎徐一夔、文林郎许栋、从事郎张汉卿、通直郎万俟侃,幼疾废。
孙男二十人,孙女十九人,曾孙七人。
有文集三十卷,藏于家。
呜呼!
读其书可以见公之学,考其始终大节可以知公之心,观其子孙繁衍盛大,又可證天之报施为不诬也。
铭曰:
著姓维王,出自太原。
唐季避乱,派分河南。
自河徂淮,累世乃显。
视彼淮水,知其源远。
烈烈太师,以文起家。
与其伯仲,联登隽科。
粤自少年,志出人上。
议论伟然,风节豪壮。
始仕邑佐,逢时棘艰。
父母之邦,毁于寇残。
鸠集遗黎,依险自保。
耰锄棘矜,以抗群盗。
盗环四境,莫婴其锋。
稚耋数万,寄命于公。
谁谓书生,有谋有勇。
云谁厄之,弗究其用。
活人之功,上帝所知。
不耀其躬,而后之贻。
是生枢臣,为国硕辅。
维垣一品,以贲其墓。
长冈之原,公墓在焉。
植碑勒铭,垂千万年。
祭直阁大著郎中吕公文(淳熙九年二月) 南宋 · 尤袤
维淳熙九年岁次壬寅二月壬寅朔,二十五日丙寅,朝奉大夫、直秘阁、江南西路转运判官尤袤,谨遣人以清酌之奠,致祭于故宫使直阁大著郎中吕公之灵。
惟公渊源之学,浩养之气。
纯全之行,刚毅之志。
高视古人,不论今世。
濂溪河南,其道未坠。
公生百年,独探其秘。
障堤末流,折衷六艺。
斯文是赖,绝学有继。
人言相门,必复其始。
公所抱负,表表愈伟。
谓当亿龄,世济其美。
云胡不淑,而止于此。
呜呼天乎,君子何厉!
自我识公,于今三纪。
史馆从游,恍若梦寐。
去岁池阳,敬遣行李。
问公起居,得公报字。
遗墨未乾,遽隔生死。
顾瞻门墙,渺邈千里。
敛不抚棺,葬不临隧。
一奠寄哀,久乃克致。
追惟平生,有愧明义。
英灵若存,鉴我诚意。
呜呼哀哉!
伏惟尚飨。
按:《东莱吕太史文集》附录卷二,绩金华丛书本。
祭李白文 南宋 · 尤袤
呜呼谪仙,一世之英。
乘云驭风,捉月骑鲸。
来游人间,蜕骨遗形。
其卓然不朽,与江山相为终始者,则有万古之精灵。
吾意其峥嵘突兀,决不与化俱尽。
或吐为长虹,而聚为华星。
青山之下,埋玉荒茔。
祠貌岿然,断碑谁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