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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物庵铭 宋 · 李光
世尊语阿难曰:「一切众生从无始来,迷己为物,失其本心,为物所转,故于是中观大观小,若能转物,则同如来」。
嗟夫!
学道之士以成佛为难,则一切众生无复有得者。
以为知易,则世尊大慈大悲经历尘劫,受诸苦恼,至于歌利王割截支体,不生瞋恚,犹不了悟。
其馀大弟子及诸菩萨,方修行之初,或投崖饲虎,断臂燃眉,立雪齐腰,如是勤劳,然后乃得,未有自凡夫径超佛果者。
譬如瓦砾欲成黄金,虽经百鍊,终不能成。
若销金矿,则矿尽金现,是金在矿中,必资锻鍊。
当知一切众生,各有佛性,无欠无赊,非专苦行,非离苦行。
若契本心,则苦行如握土成金,若不明本心,则如黑月履于险道。
当观人与非人性相平等,妄情不起,真心遍知,特在一转之顷耳。
昧者不知,乃欲除烦恼而求菩提,舍无明而求佛性,不知烦恼即是菩提,无明即是佛性,失其本心,去道愈远。
我今自念此身流浪浊秽,涉世不止,卒蹈大难,昧其根尘,为物所转,无有了期。
于是宴坐一室,反观自性,六用不行,虽有去来,随有不昧。
因榜所居室曰「转物」,而为铭曰:
若能转物,即同如来。
咄哉瞿昙,诳謼痴呆。
物无自性,我亦非有。
转者为谁,徒劳心手。
知无自性,复是何物。
瞥起情尘,扪空揣骨。
此庵无所,住者何人?
具顶门眼,试辨疏亲。
孟珍房相样砚铭 宋 · 李光
端溪之英,非黑非赪。
方其未用也,匣而藏之,以瑞其家庭;
及其为用也,波涛汹汹,一挥而成。
文字之祥,皎如日星。
人皆诵咏,众所推称。
老人志愿如此,汝其勉承。
当务实学,毋事虚声。
老人星赞 宋 · 李光
《晋书·天文志》云:老人星常以秋分见于南方。
或曰:南极见则寿昌。
世人多图其形像,配以灵龟、松、鹤三物。
程公给事伯县顷于维扬得是画归,为致政中大夫生朝之寿,且命友人李某为之赞云:
我闻古之真人,服气餐霞,骑箕登天。
惟世耆耋,上应星躔。
清秋既分,云月娟娟。
晨见南极,其光晔然。
瑞公家庭,非云非烟。
惟此老人,矍铄蹁跹。
积德行仁,克生忠贤。
䌽衣侍侧,玉润金坚。
如鹤在松,如龟巢莲。
或金章紫绶,出入乎黄扉紫闼;
或芒鞋幅巾,徜徉乎水涯山巅。
阅世三百,与此三物而周旋者乎。
正献祁国杜公画赞 宋 · 李光
正献杜公正色立朝,以不欺为忠,尤抑侥倖。
凡内降与恩泽者,每积至十数,则连封而面还之,以是为昭陵所敬。
一时正人,群邪所忌,公独左右之。
󲦤绅之士,闻其风声,虽千岁之下,犹足兴起,其功利之及天下后世,岂不大哉!
小人欲容身保宠者,往往反举以相戒曰:是特沽激取名耳。
呜呼,悲夫!
公之六世孙师文寄示遗像,予适有所感,因再拜稽颡而赞之:
于穆正献,大节孤忠。
天骨秀拔,泰华倚空。
致君唐虞,稷契夔龙。
婴鳞犯颜,蹇蹇匪躬。
寿考康宁,昭明有融。
咄哉鄙夫,朋淫党同。
谓天可欺,谓俗皆聋。
曰位可窃,曰身可容。
敬观遗像,遐想英风。
揆路百日,万世之功。
呜呼祁公!
牧牛图赞 宋 · 李光
博白苏令汝文出此图相示,二童子各牧一牛,其一牛背上吹笛,其一坡上箕踞而坐,云是唐韩晋公笔。
晋公画与族人干本相上下,及位将相,耻以自名,当时固已不传矣。
然此本笔迹萧散,自是名笔,何必托之斯人哉!
因以书其后云。
平原旷野,熟视牛迹。
丰草长林,随意所适。
彼二牧童,逍遥自得。
阳坡箕踞,牛背横笛。
咄哉慧藏,狂念未息。
孔鼻拽来,费许多力。
病中自赞(1157年) 宋 · 李光
今年八十,百病相攻。
今夕明月,炯然当空。
似我方寸,不欺为忠。
得死牖下,是惟善终。
虽四山相逼,五蕴皆空。
唯灵光一点,穿透地狱天宫。
咄,甚唤作地狱天宫!
郴州写真赞(1157年) 宋 · 李光
此予八十岁郴江所传,众曰似之,然乎?
不然。
若其气貌之轩然,议论之凛然,虽老而不衰者,顾丹青之笔,岂能得其全?
示孙文 宋 · 李光
少年欲励志操,见世间膏粱子弟,当以俭素胜之,不起羡慕之心;
见居处华洁过度,凉榭温室,洞房窈窕,则思颜子陋巷之安;
见人之盛馔,甘脆肥浓,则思仲尼饭蔬饮水之乐;
见人之佩服车舆,犀象珠玉之珍,则思子路衣敝缊袍之温。
若能置吾言于座右,常作是观,庶免鄙夫陋人之称。
见贤思齐,见不善惕然自省,则可入圣贤之域,古人不难到,顾力行何如耳。
儋耳庙碑(1155年) 宋 · 李光
昌化军,古儋州也。
后汉《四裔传》载:儋耳国最恭顺,其俗皆镂其颊皮如鸡肠,垂之连耳,因以为号,非自然也。
夫人冯氏生隋末,累世策勋,有平寇之功,建国开府,比古诸侯。
夫人讳冼,五代伪刘之世封清福夫人,绍兴乙亥诏封庙额,用太守陈适请,邦人敬事之,过于南海城隍二神。
旧城去今庙三十馀里日湳滩,常有水患,一夕,人见夫人具畚锸,躬率人夫迁之,工毕而人不知。
今凡二百馀年,地形爽垲,东望黎阜,下临长江,百川灌注,濒海而水易泄,故无旱涝之患。
虽地狭民贫,而酒茗皆资之舶舡,土宜藷芋,民资之以为粮。
歉岁惟食藷,藷有二种,大者径尺,丰岁几不论钱,故凶年不见丐者。
虽无富民,而风俗俭约,妇人不曳罗绮,不施粉黛。
女子自少小惟缉吉贝为生,故多跣足,富者穿履袜而已。
苏子瞻尝有诗云:「冯冼古烈妇」。
至歌此送迎诗。
近年风俗稍变,盖中原士人谪居者相踵,故家知教子,士风浸盛,应举终场者凡三百人,比往年几十倍。
三郡并试时,得人最多。
夫人生有功于国,没能庇其民,天有水旱,民有疾苦,求无不应。
每岁节序,群巫踏舞,士女軿辏,箫鼓之声不绝者累日。
自郡守已下,旦望朝谒甚恭,必有神灵以镇一方,而为之主宰。
旧说二广盖阴中之阳,故男子弱而妇人强,男子多坐食于内,而妇人经营于外,岂其然乎?
绍兴辛酉十一月,建宁军节度副使李某得罪于朝,三贬而至乎儋。
丙子某月,天子推旷荡之恩,北归有日矣。
邦人父老丐予文以记其略。
因念谪居之久,蒙冒烟岚,脱于万死,天地神灵实祐之,谨躬诣庙廷,再三稽首,碑而铭之曰:
国名儋耳古所传,镂如鸡肠耳垂肩。
夫人冯氏忠且贤,锦伞平乱功晔然。
爰择休壤美水泉,居人按堵城池迁。
黎山拥抱完且坚,邦人敬事久益虔。
年丰米贱佳吉蠲,歌诗送迎巫蹁跹。
莫叔达墓记(政和元年三月) 宋 · 李光
建中靖国元年辛巳,予妹适馀姚莫叔达。
越崇宁三年甲申十月二十二日,以疾卒,即其年十二月二十一日葬于县之双雁乡乾溪之原。
是时予在国学,每以不及见为终身恨。
大观四年庚寅,遽闻叔达以六月二十八日卒,予又窃禄河东。
自甲申距今七年,而君夫妇相继不幸,吁,可伤哉!
况予与君为姻契,盖有不可解于心者。
其生也既不得数与君游,其死也又不得临尸而一祭,此重为可伤也。
叔达家世儒者,少孤而立,天性和易,居家遇人与待交游,初终一心,不为疏昵厚薄。
故其死也,亲故无有怨议,既无愧于生死矣。
方吾妹之凶,君始过冠,遂无复有继室意。
平居蕴藉,有萧洒出尘之趣,故其死也,脱然如有所之,复何愧于夭寿邪?
享年二十八,讳彦逵,叔达其字也。
曾祖政,祖偕,父易,皆隐德弗耀。
以明年政和改元三月三十日,合葬于吾妹之域,从先卜也。
生一子,岁周而殇,先瘗其母之侧。
予闻君讣,得其死之详,故其葬也,述此以见其伤君之情,且以纪其岁月云。
将仕郎、晋州岳阳县尉兼主簿、专切教阅保甲、管勾学事李某书。
杜府君墓志铭(绍兴七年十一月)(1137年11月) 宋 · 李光
杜氏故京兆人,五世祖辇,唐末习《开元礼》,以本科出身,仕至太子少保,赠太师。
五季之乱,南渡至会稽,乐其风土,因居焉。
正献祁国公以直道相昭陵,清节照映一世,于君为伯祖。
曾大父薳,不仕。
祖父式,右朝议大夫。
父调,宣德郎,娶莫氏,遂为馀姚人。
生七男子,悉使从师友,皆崭然有立。
君即第五子,讳缜,字伯玉。
宣德君既捐馆舍,生理益落,君方少年,能自刻厉读书,昼夜不息。
应乡举,又试于开封。
崇宁中朝廷以舍选取士,君亦入乡校,虽累占优等,卒皆不售。
及既有子,则慨然曰:「吾平生苦志而不偶者,命也」。
则尽以其所学授其子师旦。
师旦又能克成其志,力学有闻,负笈游上庠,一时名士多馆致之,遂中绍兴二年进士第,盖将大君之门,使君姓名益显。
虽师旦之贤,亦君善教之功也。
结庐近郊,得江山之胜,浮沉闾井间,有以自娱。
客至,未尝不饮,一枰之上,不知日之既夕也。
乡邻有缓急叩,能随力赈贷。
师旦荣归,君喜甚,为文戒之,略皆忠信孝友、立身行己之大节,当以祁公为法,可谓知所训矣。
绍兴七年四月二十三日卒于家,享年五十有九。
以其年十一月甲辰葬于山阴县迎恩乡苦竹小坞之原,从先茔。
娶莫氏,生三子:长即师旦,今为从政郎,新授饶之馀干令;
次师望,举进士;
次师奭,早卒。
女二人:长适韩师尧;
次适乡贡进士顾大陆,翰林学士临之孙,气节学问,凛然有祖风。
君之将葬,师旦从予求铭数矣,然不止益勤,义不可辞,于是叙次其平生而系之以铭。
铭曰:
杜自祁公,正直匪躬,其源既深,其流则丰。
君生孔艰,稽古不逢,教子雪耻,将大厥宗。
小坞之原,水远山崇,从先人居,永閟幽宫。
左承议郎吴君墓志铭(1139年) 宋 · 李光
君姓吴氏,讳升,字潜道,明之鄞人。
曾祖德,祖泽,皆隐德不耀。
父渭,以君登朝,累赠宣教郎。
君九岁而孤,母守志鞠养,稍长,告以汝父长者,尝拊汝,当为儒。
君因发愤读书,昼夜不息,遂博通经史,下笔为文,简而有法。
元丰间朝廷以经术取士,君两预乡荐。
大观己丑遂中进士第,释褐授迪功郎,主宣之泾县簿,摄水阳镇,郡太守累称其贤而未荐也。
或曰:「盍求之」?
君曰:「彼知我而不能荐,我为下寮,不求为可知,二者胥失也」。
考满,丞温之乐清。
裨赞县政而弥缝其失,政有大不便者,君力争不能得,则叹曰:「予不负丞,令长其可负百姓乎」?
水阳濒大江,素有水患,君去才旬日,水辄大至;
去乐清未几,巨盗窃发,焚掠殆尽,官吏多遇害。
君慨然顾谓妻子曰:「造物于我厚矣,始吾读书,姑成先志尔。
今年踰六十,二子相继登科,吾尚何求哉」!
困挂其冠,得左宣教郎致仕以归。
遇渊圣皇帝及今天子登宝位,转左承议郎,赐五品服,叙封妻史氏为孺人。
孺人有淑德,孝顺勤俭,能以礼法自持。
夫妇白首,相待如宾,子孙侍侧,雍雍如也,人皆荣之,先君十年卒。
诸子卜明年庚申正月丁酉,奉君之柩合葬于四明之梅㠗,从治命也。
君任真自得,遇人无贵贱贫富,一以诚。
当官任职,未尝择所向,盖无入而不自得也。
予与秉彝实太学同舍生,尝至其家,见君颀然而长,发鬓垂白,貌温而气清。
方精力强壮,内怀止足之计,不待及期而浩浩然勇退,虽古高人胜事,何以加之!
所居环堵,竹树萧然,家事有无,一不以介意。
晚益萧散,诸子卜居择胜,得小溪之芝山,君欣然从之。
浮沈里巷间,芒鞋野服,间从方外之士,遇兴辄往,一枰之上,忘怀得失,不知岁月之老也。
喜怒哀乐,祸福利害之端,了无足以动其心者。
享年八十有五,未尝有疾,一夕奄然而逝。
庄周所谓不刻意而高,不导引而寿者,君几是欤?
生五男:长曰秉仁,四上礼部;
次秉彝,左迪功郎、枢密院计议官;
次秉礼,先君卒;
次秉智,举进士未第;
次秉信,左宣教郎、诸王宫大小教授。
二女,皆嫁为士人妻。
始君少时,方力学,有道士叩门,自言斋醮之夕,奏章帝所,见金字榜曰:「龟龄显裕,天锡吴升」。
其说虽幻怪不经,然退考君平生简易真率,而得数之多,子孙之盛,若非偶然者。
秉彝一日与其弟秉信累然衰绖,踵门泣而言曰:「先君潜德退节,仕不究其禄,举世无知者」。
且持左奉议郎、主管台州崇道观高所为行状,请铭于予,因附以所闻,而为铭曰:
芝山峨峨水泠泠,中有隐者逃其名。
少时力学通群经,老不释卷博且精。
平生所修胸中诚,持身接物心和平。
忘怀得失寄一枰,遗弃轩冕浮云轻。
自然寿考身康宁,何必辛苦栖岩扃。
叩门道士心通灵,飞神杳眇游青冥。
羽衣翩仙朝帝庭,琅函金字标龟龄。
临行一念超凡情,脱然视身如邮亭。
子孙蕃衍天可凭,积善衮衮生公卿。
刻诗同藏播芳馨,深固葱郁真佳城。
胡府君墓志铭(绍兴十一年十二月)(1141年) 宋 · 李光
吾友胡浚明,讳宗汲,世为越之馀姚人。
自其叔祖父穆始以进士起家,仕至屯田员外郎,子孙遂以儒为业。
曾祖谅,赠大理寺丞,祖俨,父尚能,皆隐居不仕。
君自为儿时有成人之操,其父目为老子。
比长,刻意问学,手未尝释卷,夜引睡则以首叩柱,其自强如是。
为文清古,不蹈袭前人一语。
少年预乡荐,益自信不疑,翱翔两学几十年。
会朝廷以舍选取士,移其籍以归,久之,复不利。
即所居筑室买书以教子,聚宗族乡党子弟,不问疏昵,讲说经史,责课程,皆耸然知化。
君性至孝,虽饮食起居,未尝忘亲。
治居第,首严祖庙,不以便燕私之适。
堂室奥址,规模与世俗异,登其门者皆恍然自失。
奉养至俭薄,田庐所入,仅足糊口,而遇人急难,极力拯救,虽焦首濡足,不悔也。
乡邻仰以丧葬婚嫁与病而医药者甚众,以是生理益落,君为之不少变,盖急义乐施,出于天资。
或以为过,君行之愈力。
尝曰:「吾损己以益人,虽过,于义庸何伤」!
己酉冬,敌犯明、越,恶少相煽而起,几遍山谷,君挺身谕止之。
士族避地窜逃颠沛,君与之周旋调护,恩若骨肉,真可以托死生者。
乡人争讼,多就评曲直,君每折以理法,皆洒然而返,不以干有司。
闻人一善,若己有之;
或少有过差,必正色诘诮,虽其尊属,惮若严父师,惟恐君之闻也。
方士有以奇药爊黄金术授君,忽梦若有告者曰:「君欲为盗乎」?
既寤,亟取焚之。
每小疾,必梦僧伽处方,服之辄愈。
所居湖山并海,百井皆盐,梦人指其处,凿之得甘泉,皆君诚意所格也。
建炎改元,今上皇帝登宝位,凡五上礼部,例皆推恩,宗人强起之,授房州文学,调潭州浏阳县丞,改迪功郎。
有知君者荐诸朝,监严州比较务,讥察出入,吏不能欺。
郡遣官季点,君辄囚服待罪,众亦察其廉介,不复问。
务既清整,课亦增羡。
寻转右修职郎、监潭州南岳庙。
考满,转右从政郎,既而授饶之德兴丞。
其在严也,郡将尤加礼,尝啖以厚利。
君曰:「此非所当得」。
拒不受。
未几,为郡者以贿闻,至下诏狱,坐贬,独君无一毫之污,众皆叹服。
某与君虽同里闬,崇宁初始识君京师,一见气合,其后契阔,离合不常,每见必欢然道故。
噫!
君虽穷老,而浩然之气不少衰,议论益刚决。
谓富贵功名可以立致,不在吾身,则在子孙,日夜励其子为学。
而沂复嶷然有立,能成君之志,魁多士,取甲科,声名籍甚。
君喜曰:「是必大吾门,吾志得矣」!
因复丐岳祠,从其子宦游,奉养甚适。
往来江湖间,幅巾萧散,怡然自得。
享年七十,以绍兴十年八月癸未卒于其子秀州军事判官沂之舍。
即日护其柩以归,士友皆为流涕。
明年十二月壬申,葬本邑翁家湖之原,从新卜也。
君平生未尝阅佛书,死之日,沐浴盥栉,神识不乱。
娶莫氏,有贤行,能通书史。
凡君所为固有不近人情者,夫人能顺适之,人尤以为难。
子男二人:长即沂,次汾,举进士,亦有志操。
葬有期,沂衰绖踵门,出其友左迪功郎、温州州学教授虞仲琳之状,求铭于某。
某知君能详,追惟雅好,不敢以鄙拙为解,因掇拾其大略如是。
铭曰:
凛志节以希古之人兮,既锐而坚。
谓功名可立致兮,耻没世而无传。
强学疾驱兮人十己千,见义必为兮人后己先。
心亨志遂兮乐只丘园。
虽屈于一时兮白首迍邅,其存而不朽兮嗣子之贤。
盖造物者不报其人,而报其人之天。
翁湖之滨,卜此新阡。
馀庆流芳,子孙绵绵。
靖州通判胡公墓志铭(1151年) 宋 · 李光
予自藤再迁琼,琼守张公仲奭尝为予言:「通守靖州胡公有交游之雅,可人也」。
予恨不识其人。
无几何,庐陵胡邦衡自广东迁珠崖,道琼山,见予于双泉,则其季也。
会张公亦来,二人合谈靖州之美不容口,予益以未获见为歉。
后予再迁儋耳,距邦衡不数舍。
一日,邦衡忽书来告:「靖州兄笃行文雅君子也,今不幸即世,世之知者盖鲜,非公直书,恐遂湮没不传,敢以铭请」。
予出涕曰:「哲人云亡,尚忍言也耶」!
邦衡请不懈益虔,遂删取其状,叙而铭之。
公讳份,字兼美,姓胡氏,其先自建康家庐陵。
曾祖不仕,祖谅将仕郎,考登臣赠右宣教郎,妣欧阳文忠公族朝散郎粲之女。
公三岁失母,字于李氏姑。
九岁,而宣教郎继室前太夫人之妹,儒林郎延寿之女,刘丞相沆之外孙。
公事后母已以孝闻,早就外傅,能肄宵雅之三。
长学章句,司业李公朴时莅讲席,门甚高,独与其进艺,屡占高等。
不喜时文,文一出己,无剽窃。
每郡试,辄伏场屋,标望籍。
舍法行,贡璧水,继入上庠,阅一星,学益进。
年三十八,释褐授临江军刑曹,明习三尺法,多所平反,吏不得舞笔。
时有以深文贼不辜者,钩得其情,刑不滥及。
吏深刻者折其尾毒,力职常最其列。
以妣忧去官,服阕,迁掾袁州兵曹。
建炎初官制行,改司法,继改辞曹,摄郡幕。
得宪台移文,取读之,则宜春县断牛讼未直也,索案一见,知其冤。
盖富人与贫人子居相直,富人久欲其居,不与也,其牛偶蹊富人之门,而攘之,牛人无敢言。
久复放之野,牛归贫人家,富人反讼之县,坐以盗。
贫人诉于州,罪之如县。
公语吏:「是不可不直」。
遂归牛贫人,一郡称快。
时给事中李公大有之子同幕,以白其父,李抵公书:「不意老年见古循吏」!
方用兵,兼机幕,郡政一出公画。
会盗起,郡乘城,官分隅以守,而隅长不时给米,士有饥色。
公怒,欲斩以闻,其人叩头祈哀,得免。
兼仓民与其僚赋粟,卒数十,恚言粟红腐,手刃噪呼,稍稍引避,公独开以祸福,卒舍兵拜。
是日微公几殆。
叛将赵万讧江西,地既散,老弱系路,命左右廪,凡无告者访所亲归之,人多其义。
同僚有去官遭掠者,亦赒护其行,众以为难。
上即位,覃恩晋从政郎,罢归。
久之,除衡州教授,而宣教公捐馆,免丧且数年,无仕进意。
或谓恩未暨亲,乃诣阙,除教授澧州。
始至,生员才十数,既四方来学者辐凑,学宫大张。
一岁,诸司章交,改左宣教郎。
郡以训导有方上闻,得终成资,赐象服左鱼。
寻除通守靖州,转奉议郎。
初,州郡率开边衅,公至,务在抚摩,九溪按堵。
酋献琛于朝,乞为管伴,公不可。
郡犬牙蛮獠,储粟寡,一被围则乏军兴。
公经营,增其廪入,无仓卒忧。
岁旱,盗且萌檗,与郡将斋祷飞山之神,雨随车至,鄙以不耸。
渠阳士亡几,公招携以礼,酋争遣子入学,士科对者,以内郡礼祖行。
溪猺向化,翕然守条,死要不相鱼劫。
以公善绥抚,乞留郡以闻。
公曰:「吾忍左坟墓久于此乎」?
转左承议郎,代还,送者卧辙百馀里,弗忍去。
还乡,转左朝奉郎,请老。
童颜秀眉,偶感疾而终,实辛未正月辛丑也,享年七十。
娶彭氏,前十六年亡,媲德于公,人无退言。
男四人:昌朝、昌时,苦学早夭,昌时尝举进士,试礼部;
昌言、昌明,能缉父志,克肖其为。
昌言今为右迪功郎,澧州石门县主簿。
一女,适右文林郎、新授辰州录事参军张瓘,前卒。
孙男四人:晔、昂、皓、昱,皆志学。
昂后公二月而死。
孙女九人:长适进士易如璋,次适杨忠襄公幼子蔚文,次适进士张璆,易、张两孙女亦继卒,馀在室。
公为文长于持论,在郡庠太学时,屡中第一,士争脍炙。
工为诗,得《风》《雅》体。
有《书解》三十卷,文集五十卷,藏于家。
绍兴二十二年十二月癸酉,葬于吉水县之中鹄乡山塘之原。
公性宽易,躬自厚而责人薄,善如自口出,于恶焉隐。
操履纯正,虽闇室不欺。
务以中道训人,故号所居堂曰「中庸」。
谒人无亲疏,倒履以迎,虽少必肃,谈辩终日。
无一言忤物,愠怒不见辞气。
或夷俟,则曰:「我必无礼」。
呼以缓急,无在亡辞。
俭以幅己,祭祀洁丰若节,春秋必身先之。
事亲尽道,闺门睦如。
亲疾,药不尝不进,在视寒煖,带虽夜不解。
居丧柴毁,过礼加等。
既葬,朔望必哭墓,虽疾风迅雷大雨雪不避也。
妣忌日,则设外祖妣享之。
族有不克祀者,春秋享焉。
从叔父子死,养叔母终其身。
连举三丧,费不赀,不靳。
从弟贫不给,周之,及卒,无子,为立嗣。
丧葬计三十万钞,于我乎出。
乡党或误絓宪网,冒寒暑求救,不得请,食不下咽。
苏枯弱强,有害善稚者必痛抑,虽要人居间,不听也。
处庠序,朋友疾,夙夜药石弗懈。
同舍有取己器物者,众诘责请庚之,谢无所失,取者惭。
公莅政通敏,为大吏所知,有阙员,至兼数职,簿领山委,日披决至夜分为常。
大吏或摘语,对无一谬。
持官将身廉清,所行无顾忌。
不妄干进,当路多平昔同舍生,一不浼汲援,至困踬二十馀年,澹如也。
廨舍敝,葺之则止。
有请为游观地,曰:「劳人费财以役耳目,岂吾志耶」?
尝言不愿宰邑,拙于催科,毋以贼赏改官,惧有冤抑,卒不愆于素。
又尝语犹子公武:「仕宦惟廉、勤、和,三者阙一不可,吾行之二十年,未尝有失」。
其大概如此。
予闻庐陵胡氏世业儒,无显者,公始起家,里人艳其荣进,进于学。
而兄扬字归美者,继取贤科,自是弟铨、镐连中第,而子姓贡礼部相蹑,皆公发之。
惜乎公卒老于州县,而不大显于时,盖有待云。
铭曰:
襮顺里方,气刚以闳,盖德之光。
爬痒栉垢,弱强植稚,吏帖民良。
父父子子,家巷术理,刑于乡邦。
谷我后嗣,玄石昭美,千稔之藏(《庄简集》卷一八。)
口:据文意,疑为「己」字之讹。
律师通公塔铭 宋 · 李光
予出仕逾三十年,百谪之馀,颇欲归依佛乘,究生死之说。
绍兴壬子,自建康得罪还里,而依止通公律师。
适退居姜山,相望不十里,有湖山之胜。
閒放累年,惟师方便自在,遂为莲社之交,或命篮舆,或掉扁舟,不知日月之老也。
师讳惠通,字可久,姓王氏,会稽新昌人。
处母胎十有二月而生,自幼性识明悟,志乐空寂,父母不能夺。
礼福圣寺俱实为师,年二十二诵经得度,即慨然有出世之想。
由是刻励修行,究观秘义,以为由定发慧,必用毗尼为坛宇,遂执业禹迹寺元简律师。
其后闻钱塘择其律师即会正记主之门人,深得南山四出求异之意,因杖锡从之。
服膺累载,卒究其业,一时学者皆敬畏之,有虎子之称。
其公谢讲,乃以所援铁手炉并《会正记》以付之。
又有用晖、妙生二师者,尝往返叩请。
晖公尝曰:「汝于吾宗必大作佛事矣」。
生公曰:「汝已成之器,尚俯求于我邪」?
自是卷械还乡,谢绝世故,人罕知者。
如是十年,而道益进,名益显,知之者益众。
道俗延住真如、静凝、明教三道场。
静凝在馀姚、上虞两邑之间,虽气象雄胜,而久茀不理,破屋数间,僧徒不过三五人。
师至,晨夕讲论,如处广厦,如临大众。
檀施闻名,争为筑室庐、具像设,金碧焕然,学徒云集,率不下千指,钟梵之声洋洋如也。
或利其成办,倚权贵人易置它所,师不为动,卒亦莫能夺。
太守徐敷言命师为临坛宗主,前后若干会。
翟公汝文治越,复欲以僧职处之,师力辞不就。
大驾驻跸会稽,城内名蓝悉屯兵卫,师因谢病归老姜山。
讲解之暇,浇花莳竹,翛然有物外之趣。
师虽主戒律,而旷达无碍,宗说俱通,尝云:「戒律即心也。
戒生定,定生慧,欲最上乘而不始于戒律,可乎?
南山有言:『江南江北求菩提,菩提共行不相识』。
若推原佛心,从粗入细,特顿、渐之异耳」。
师于四大部及《楞严》、《楞伽》、《法华》等经无不该综,以至《起信》、《唯识》诸论,《传灯》、《宗镜》、《祖原》诸录,并绵络旨统,穷其义趣。
刊正戒业,两疏章记尤为精详。
平生无长物,衣钵所馀,惟赈穷乏、疗疾病,全活者甚众。
所蓄惟铁磬,得之耕夫,每以自随。
召众讲习,则一鸣之,自号「铁磬老人」,亦以名其堂。
予观世之律师,能以祸福语恐动聋俗,或创立新奇,改更宗旨,变其音声,易其服制,流俗翕然和之。
惟师能守其旧说,勤苦坚忍,无一毫作相。
睦寇窃发,师时在静凝,领众如故,尝题于梵夹,有「讲钟贼鼓,咫尺安危」之语。
其后敌犯浙东,十馀里间皆敌营也,师处之晏然。
且梦神人告以贼退之期,不失晷刻。
绍兴乙卯秋七月大旱,师率众祈祷,因感微疾,即以书告尝所往来者,且谓大众曰:「吾将归山」。
以是月五日隐几而逝,春秋六十八,僧腊四十六。
师于姜山若有缘契,一日与长老继椿经行涧谷,得院南平地数亩,群山环绕,前直峨眉一峰,因列植松柏,将自为窣堵波,予为名其堂曰「寂照」。
以是年十二月二十二日,门人即因之以葬,从遗令也。
予顷守吴门,其徒仲珣俾法嗣状师行业,求文以识诸塔。
予与师游久,知师为详,乃为铭曰:
我闻如来,惟说一乘,戒为慧本,慧以定兴,曰优波离,以持律称。
九代末师,互相诋辱,各资己见,正法颠覆,爰及南山,绝而复续。
伟哉通公,身律心禅,护持禁戒,久而弥坚,慈受忍摄,随分化缘。
众方纷纭,本拔源塞,登坛誓众,会正复出,中兴毗尼,垂范作则。
姜池之南,牟湖之滨,石塔巍巍,松柏鳞鳞,我作铭诗,以诒后人。
祭江郎中子我文(1136年) 宋 · 李光
士有隐居求志而志不获就,行义达道而道卒不伸。
嗟嗟子我,实惟其人。
文章气节,迈往绝伦。
傲睨公侯,心慕隐沦。
跌宕文史,若将终身。
我初识公,严濑之滨。
白鬓红颊,藜杖幅巾。
抵掌笑谈,豪气如云。
愤世嫉邪,群嚣狺狺。
立言虽多,意终在民。
呜呼哀哉!
公之志操,凛不可夺。
救护众生,甚于饥渴。
不知公者,见谓强聒。
数对便朝,词直意豁。
人谓才疏,公岂迂阔。
呜呼哀哉!
公在奉祠,我处田里。
诗文往来,曾不我鄙。
期公对床,放浪山水。
岂谓奄忽,赍志永已。
呜呼哀哉!
人之处世,不过百年。
生死轮回,情感爱缠。
孰如子我,去住萧然。
神游八极,心遍大千。
呜呼哀哉!
我守永嘉,携孥南奔。
道过雁山,岿然孤坟。
怀想清标,精爽如存。
我欲有言,叫号莫闻。
𢠳恍徘徊,寓哀一尊。
呜呼哀哉!
四海之内,孰非弟昆。
过者必酹,奚必子孙。
呜呼哀哉,尚飨!
祭张龙图柔直文(1138年4月27日) 宋 · 李光
维绍兴八年戊午,四月丁巳朔,二十七日癸未,具位李某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昭告于亡友虔州府君龙图张公柔直之灵。
呜呼哀哉!
天之生材,夫岂偶然。
或负其器业可为世用而卒于不试,或已试不尽而中道夭阏者,古人皆归之天。
嗟嗟柔直,忠信孝友,虽武夫悍卒,皆知其贤,曷丰其德,而啬以年?
呜呼哀哉!
我初识子,倾盖握手。
惟其纯诚,持以悠久,故虽蛮貊可行,虎豹可驯,麋鹿可友。
其临民驭众,虽教条不设,而民之爱之,如父如母。
嗟嗟世人,厌常好奇,任数设诈,谓人莫知,谓民可罔,谓君可欺。
孰如柔直,胸怀坦夷,貌如其心,燥湿莫移。
呜呼柔直,早厕英躔,中遭放逐。
既跌复振,晚剖符竹。
蔼时休声,如汉龚遂,化被犷俗。
弄兵潢池,卖刀买犊。
子之云亡,邦失良牧。
如晋羊祜,郡民巷哭。
行者望碑,堕泪濡目。
呜呼哀哉!
我来江西,实总甲兵。
入境之初,书来欢迎。
孰谓奄忽,遂隔幽明。
双亲在堂,二孤茕茕。
我亦老矣,朋旧凋零。
寓词千里,有泪如倾。
呜呼哀哉,尚飨!
祭胡公文(1138年7月26日) 宋 · 李光
维绍兴八年岁次戊午,七月庚申朔,二十六日乙酉,具位李某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敢昭告于故徽猷阁直学士给事胡公之灵。
惟昔仲尼,生于衰周,志不得伸,褒善贬恶,困于获麟。
中遭禁锢,微词久堙,晚学末师,莫睹其真。
天生硕儒,迈往绝伦,强壮潜心,白首知津,发明纲领,芟夷荆榛。
我为诸生,识公成均。
道与世违,众说日新。
衡山之阳,寂寞之滨,鼓吹六籍,若将终身。
晚遇圣主,尧舜是陈,入侍经筵,献替咨询,排斥异端,诛击乱臣。
据经守正,群嚣狺狺,一斥不复,竟至沈沦。
泰山其颓,无复斯人。
呜呼哀哉!
嗟我与公,迹疏心亲。
我出公入,有如参辰。
琅然书词,诲言谆谆。
公既有子,付以斯文,死生旦暮,曾何足云。
缄词千里,寓哀一尊。
呜呼哀哉,尚飨!
祭孙昌文(1146年9月8日) 宋 · 李光
维绍兴十六年岁次丙寅,九月戊辰朔,初八日乙亥,具位李某今遣虞候陈武以酒食之奠,致祭于故吏进义尉副孙昌之灵。
惟丁未之初,汝方事予,实二十年。
武林之变,犬狼豺虎,戈矛满前。
奔逃窜伏,昼夜拥护,脱予馋涎。
予之得罪,台舆皂隶,散如云烟。
汝独万里,梯山航海,从予南迁。
呜呼哀哉,岂谓汝之一病,药石非效,竟至沉绵。
汝之生也,能自刻励,抄经坐禅;
今其死也,必不泯默,沦堕九泉。
死生出没,败坏相续,理之常然。
予所恨者,日冀勿药,从予北遄。
今其永诀,不可柰何,必归之天。
呜呼哀哉!
荼毗归骨,予敢忘汝,属纩之言。
聊致薄奠,魂其有知,享吾意焉。
祭马伏波文 宋 · 李光
维灵当东汉之初,遨游二帝,君臣定交,立谈之际。
帝欲征蛮,在庭孰先,公虽老矣,矍铄据鞍。
纷纷谤伤,过若风雨,名垂日星,照映终古。
某之心迹,唯公可知,迁流万里,落天一涯。
孤帆涨海,寄此一身,其卒相之,庶几有神。
尚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