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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表 宋 · 汪藻
死生犹夜旦之常,理之必至;
犬马爱盖帷之赐,恩则长辞。
假纩息之须臾,贡刍言于咫尺(中谢。)
伏念臣起家一介,委质五朝。
道君擢贰机衡,去国坐逾于一纪;
渊圣收还廊庙,冒恩仅及于半年。
由经世之才疏,故在廷之日鲜。
昨属裔夷之谋夏,适当公辅之无人,误辱延登,俾图康济。
运筹决胜,安知先物之机;
覆餗兴灾,果致妨贤之咎。
会真人之起鄗,陪多士之兴周。
才望清光,即膺烦使。
冀桑榆之晚景,输尘露之微劳,而臣力与愿违,衰将疾至,不图交印之始,已困负薪之忧。
今则脉遽涩沉,气将澌尽,莫扈征辽之役,徒怀城郢之忠。
伏望皇帝陛下绍旧监新,宅中图大。
克勤克俭,用祖宗可久之规;
作福作威,合中外至公之论。
简蒐卒乘,褒礼忠良。
上以迎二圣之还,下以正四夷之守。
臣报恩已矣,恋阙潸然。
走仲达于渭滨,虽非所及;
亢杜回于辅氏,犹或可为。
行在越州条具时政(1131年2月26日) 宋 · 汪藻
臣窃惟人君当承平之时,中原无犬吠之惊,人臣以未见未然之事,自下劘上,甘心蹈鈇钺之诛,义士犹不以为难。
今国家之危,如坐烧屋之下、漏船之中,陛下宵旰忧勤,未知所以拯救之术,而求言于臣等。
傥犹狃习故态,用猥并之辞,取塞诏旨而已,岂臣等事君之义而陛下所以望臣等之意哉?
况陛下诏臣等以当今保民弭盗、遏寇生财之要,而卒曰当虚己而力行之,此正臣等惓惓效忠于陛下之时也。
臣昨扈跸温州,尝蒙陛下赐以条对。
臣以为方今所急者,惟驭将一事,更无他说。
譬禦饥者当用食,舍食之外,皆非所急也;
已疾者当用医,舍医之外,皆非所急也。
陛下不以臣为愚,虽不施行,然颇加采纳。
臣今日区区之愚,犹守前见,敢再为陛下陈之。
古之进说者曰,人君恭俭爱人、清心省事、建立法度、制礼作乐,岂非甚盛之举而至美之谈欤?
是数者,固人君不可须臾而忘,然今日用此,则未足以解纷。
何则?
敌骑充斥于中原,群盗跳梁于诸路,陛下专于恭俭爱人、清心省事而已,为足以却之乎?
建立法度、制礼作乐而已,为足以却之乎?
是必陛下能使诸将、能使士卒,为足以却之。
而陛下诸将,爵禄已极,家赀已盈,习成悍骄,无复斗志。
一方有警,辄狐疑相伏,无一人奋然为国请行者;
或敦迫不得已而行,则邀例外之赏,肆无名之求。
上不恤国,下不恤民,使朝廷为之黾勉曲从,不啻如奉骄子,是岂为国家平祸乱、立功名之人哉?
臣于此有驭将之说三焉,惟陛下留神省察。
一曰示之以法,二曰运之以权,三曰别之以分。
何谓示之以法?
古者人君之于将帅,未尝一日废赏,亦未尝一日废刑,如冬夏寒暑然,相须而成,岂有独恩无威,漫然略不绳治,如今日之甚者哉?
议者谓承平之时,朝廷尊荣,操纵由我,故武夫提兵者,可予可夺,可生可杀。
今溥天抢攘,国难未已,方藉此曹为腹心,孜孜拊循,犹惧不济,奈何欲咈其心,将谁肯前死?
且今诸将悍骄已成,虽朝廷有法,果能一一治之乎?
此言是也。
然臣所谓治之以法者,岂欲明主自亲其文哉?
古者人君以恩结人,必有人臣为朝廷任其责者。
肃宗在灵武,广平王以兵二十万复长安,其权可谓重矣,先驱不肃,颜真卿劾之,王为之不敢当阙而乘。
李祐夜入蔡州,缚吴元济,其功可谓大矣。
违诏进马,温造劾之,祐曰「今日胆落于温御史」。
夫先驱不肃、违诏进马,于军政未有害也,而二臣已不贷如此,盖小过不贷,则恶之大者,知朝廷有人,不复敢萌于胸中矣。
今诸将虽骄,然臣得之传闻,亦尚知畏朝廷之法。
而陛下群臣,方平居时,聚谈切齿,无不以诸将负国为言;
及进言陛下,不过掎摭目前,为逭责进身之资而已,至此事则未尝有一言及之者。
岂以为细故而不足言也哉?
揣陛下非所乐闻而不以告耳。
殊不知陛下专于用恩,恩过而骄,有司时一警焉,是使陛下结其心者愈固而愈深也,何不乐闻之有哉?
何谓运之以权?
臣闻驭将如驭马,必驭者之力足以胜马,然后周旋曲折,惟我之听;
不然,窃衔诡辔,毁首碎胸,虽跬步之间,不能使之前矣。
高祖之诸将,其枭雄而难制者莫如韩信。
方其围于荥阳,汉固危甚,人人怀去就之心。
高祖一旦入其军中,自称使者,即卧内夺其印符,麾召诸将易置之,信盖不知也。
及信下魏代,辄收其精兵以距楚。
既项羽死垓下,则又尽夺其军,徒为楚王。
以信之材,而周旋曲折惟高祖之听者,岂不以其智足以胜之故耶!
故信尝曰:「陛下不善将兵而善将将」。
是信自知其材惟高祖足以制己,故甘心俛首为之用而不辞也。
大抵人君之于将帅,必有得其要领而使之心畏诚服者。
谓解衣推食便足以得其欢心者,果非也。
唐宪宗时,刘辟叛蜀,宰相杜黄裳度惟高崇文足以破之,而崇文素惮刘澭,使人谓曰:「公不奋命,当以澭代」。
崇文惧,尽力缚贼以献。
是以澭代崇文者,黄裳得其要领也。
高祖之用韩信,其术岂亦出此哉?
今陛下诸将,仓卒之时,可收其精兵而用以自卫乎?
于立大功之时,可夺其全军而使之归镇乎?
臣有以知陛下不能矣。
幸今诸将皆龌龊常才,固不足深忌,万一有如韩信者,不知陛下何以待之?
如此,则平居之时,亦当深察其奸,如以刘澭代崇文之术,不可不知也。
何谓别之以分?
汉高祖谓功臣曰:「诸君知猎乎?
夫猎,追杀兽者,狗也;
而发纵指示兽处者,人也。
今诸君徒能走得兽耳,如萧何则发纵指示者也」。
盖古者用兵,谋臣坐于帷幄之中,以出筹策,而将帅则听命于前,为之役使,此命之所以一而功之所以成也。
高祖之所与谋者,萧何、张良、陈平而已,黥、彭之徒不得而预也。
蜀先主所与谋者,诸葛武侯而已,关、张之徒不得而预也。
唐太宗所与谋者,房乔、杜如晦而已,英、卫之徒不得而预也。
今谋臣之任宰相,执政而已,陛下以为谋之不臧欤,慎择而易之可也,独不可使武夫参预其间。
窃观陛下对大臣不过数刻,而诸将皆得出入禁中,是大臣见陛下有时,而诸将无时也。
臣非不知艰难之时,陛下欲得其心,姑与之无间,然此曹何所知识,必不能上补聪明,不过入则希求恩泽,出则凭藉权势而已。
比道路流传,遂以为陛下进退人材,诸将或预焉。
以陛下英睿,择善而从,顾于此曹何有,然致是言者,恐必有可疑之迹,不可不慎也。
又庙堂者,具瞻之地,大臣为天子建立政事,以号令四方者。
今诸将率骤谒径前,便衣密坐,视大臣如僚友,百端营求,期于必得而后已,朝廷岂不惧卑哉?
祖宗时,武臣莫尊三衙,见大臣必执梃趋庭,肃揖而退,非文具也,以为等威不如是之严,不足以相制。
以今观之,一何陵夷之甚耶!
兼国家出师遣将,诏侍从集议者,所以慎之重之,博众人之见也,而诸将必在焉。
夫诸将者,听命于朝廷而为之使者也,乃使之从容预谋。
彼既各售其说,则利于公而不利于私者,必不肯以为可行;
便于己而不便于国者,必不肯以为可罢。
欲责其冒锋镝、趋死地,难矣。
臣愚以为,自今诸将,当律以朝廷之仪,每有奏陈,必使之如有司之式,毋数燕见。
其至政事堂,亦有祖宗故事,且毋使参议论之馀。
庶名分不至混淆,而可以责其功效。
是三说者果行,足以驾驭诸将矣,何忧乎保民?
何难乎弭盗?
何患乎遏寇哉?
若夫国财之生,则臣愿陛下毋以生财为言也。
自五六十年来,士大夫喜操生财之说,民穷至骨矣。
今四方莽为盗区,国家所有不过数路数十州而已,所谓生者,必生之于此数十州之民。
古者以暴赋横敛为非,尚有赋敛之名也,今则直夺而已耳。
古者以收大半之赋为非,尚有其半也,今则直尽而已耳。
南亩之民,寒耕暑耘,黧面涂足,终岁劳苦而不厌糟糠者,陛下不得而见也;
胥吏坐门,朝暮不得休息,愁叹之声日与死比者,陛下不得而闻也;
贴妻卖子,至无地可容其身者,陛下不得而知也,尚何以生财为哉?
惟有痛加裁损,庶几乎其可耳。
外之可以裁损者,军中之冒请;
内之可以裁损者,禁中之汎取。
何谓军中之冒请?
朝廷不得已而取民之财,当一铢一缕一粒以养战士。
今一军之中,非战士者率三居其二。
有诡名而请者,一人而挟数人之名是也。
有以使臣之名而请者,一使臣之俸,实兼十人战士之费,而行伍中使臣大半,是养兵十万,而止获万兵之用也。
有借补官资而请者。
异时借补,犹须申禀朝廷,谓之真命,今则一军之出,四方游手者无不窜名军中,既得主帅借补,便悉支行禄廪,与命官一同,无有限极。
访闻岳飞军中,如此类者几数百人,州县惧于凭陵,莫敢诃诘,其盗支之物,至不可胜计。
不惟是而已,自军兴以来,州县贪残之吏,惟患盗贼之不来,一闻入境,则便置军期司率敛民财,无复稽考,恣为侵渔,与盗无异。
此而不治,虽财赋日生,于国家果有秋毫之益哉?
何谓禁中汎取?
臣窃观国家军兵之饷、百官之廪、乘舆之俸,悉在有司,而禁中时有须索,如户部银绢以万计,礼部度牒以百计者,月有进焉。
以陛下清心寡欲,必无嫔嫱横给、宴游侈费也;
以陛下恭勤节俭,必无营缮浮耗,使令妄予也。
然人主用财,要须有名,使有司预闻,用而无名,是取民膏血掷而弃之沟中耳。
至于度牒,则国家以虚名而权天下之实利,陛下用之以重则重,陛下用之以轻则轻,免一时掊敛之疮痍,而实济军兴之用,诚非小补。
幸毋以为方寸之纸,捐以予人而不知惜也。
若内外并加裁损,大农之计,虽未知有馀,其视不知节用而专务生财者有间矣。
陛下所以诏臣者,臣固已毕陈于前矣,而臣有私忧过计者,敢复言之。
臣闻《坤》之初六曰:「履霜坚冰至」。
《象》曰:「履霜坚冰,阴始凝也,驯致其道,至坚冰也」。
盖患之不可不豫防者如此。
自古以兵权属人,久而未有不为患者,岂不以予之至易,收之至难,不蚤图之,后悔无及耶?
晋以六卿帅师,而卒于分晋者,六卿也;
鲁以三家帅师,而卒于弱鲁者,三家也。
汉自元、成,兵在外戚,而汉由是以亡;
唐自中叶,兵在神策,而唐由是以乱。
古今一同,此必然之理也。
国家以三衙管军,而一兵之出,必待枢密院之符。
祖宗于兹,盖有深意。
今诸将之骄,密院已不得而制矣。
臣恐寇平之后,方有劳圣虑,孔子所谓「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臣尝观自古偏方霸国提兵者未尝乏人,岂以国家四海之大,虽曰多故,而将帅之材遂至寥寥如此哉?
意偏裨之中,必有英豪,特为二三大将抑之而不伸耳。
臣以为及今之时,当用汉建诸侯之法,众建之而少其力。
精择偏裨十馀人,人裁付兵数千,直隶御前而不隶诸将,合为数万,以渐销诸将之权。
此万世计也,惟陛下毋以臣人微而忽其言,不胜幸甚。
抚州奏乞罢打造战船等事(1135年3月) 宋 · 汪藻
窃惟陛下屡降明诏求直言,欲闻民间疾苦、朝廷阙失,盛德之事也。
臣幸以侍从,蒙恩领州,熟视疾苦而不为陛下一言,臣则有罪。
臣尝闻孔子之言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
或问:「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
曰:「去兵去食」。
夫食之与兵,不可去也明矣,圣人岂不知此而顾独存区区之信哉?
以为不信之祸,甚于无食无兵,不可不慎也。
陛下即位以来,诏令之下,未尝不以恤民为言,恳恻丁宁,出于诚意。
官吏于常赋外,秋毫及民者,辄论之。
是宜父老扶杖往听,愿少须臾毋死,思见德化之成,如《书》、《传》所载也。
臣伏睹近日,百姓见朝廷命令之颁,反嘻笑咨怨,其故何哉?
陛下以空文示民,而民莫之信也。
何则?
财利之在人间,非无量数之物也。
譬一卮之水,酌之一卮则竭矣,岂复能供钟釜之用乎?
国家逐路、逐州、逐县之财,皆有成数,量入为出,其理当然。
今朝廷不问一路多寡有无,而责之漕臣;
漕臣不问多寡有无,而责之郡守;
郡守不问一县多寡有无,而责之县令。
今日移文曰为某事支系省钱若干,不管阙误,明日移文曰为某事支经制钱若干,不管阙误。
不禀承者,以威命临之。
上下便文,递相逃责,至县而极矣。
推移不行,则浚民脂膏以应期会。
此所以陛下有爱民之心,而民莫之信也。
且以臣所领一州言之,岁得酒税钱不过六万缗,而月桩、大军起纲水脚、官吏军兵请给衣赐、打箭头铁叶等钱,岁当用四十馀万缗,不知此钱从何出哉!
虽积欠当催,而积欠非朝夕可得,以为不取之于民,是欺陛下耳。
然尚有可议者,曰遽改之难。
臣请试指目前一两事最急而病民者言之,打战船、买箭簳、翎毛是也。
本州正月初六日,准安抚、转运司指挥,抚州打战船二十二只,限五月毕,出违限期,官吏并重寘典宪。
臣承命惶怖,即时行下诸县,计置材植人工。
方欲施工间,二月初六日,又准安抚、转运司指挥,本州改造大样车战船二十二丈、十六丈各一只。
本州办集工料如前。
三月初四日,又准安抚使指挥,分抛二十六车船各一只下抚州,候样打造。
三月初六日,又准安抚、转运司指挥,分抛二十车船一只,下抚州,候样到应期打造。
前后四牒,未尝一同。
虽其末止于打造二十车船一只,安抚、转运司每承圣旨指挥,辄有改易,民间莫知执守,数月为之骚然。
今方候降样,不知其样如何,岂复当改易也?
木植人工,驱而致之水滨,去州百馀里,一月馀矣。
样未至间,势当复散,散而复集,是重扰也,不知此役何时已耶!
建议者必曰:「官降度牒矣,何以民为」?
不知军兴以来,度牒重重相因,虽减价不售。
今又州州承打船,抛降仓卒,安能成钱?
亦其钱岂能及朝廷所降之数哉?
借使便得此钱,以官钱贴支,犹须四倍其数,民间之费,又当数倍于此。
盖船之大者二十二丈,法当用材四丈有馀。
此材非深山穷谷中无有也,挽而致之水滨,岂一日之工、一人之力哉?
船之可用不可用,非臣所敢知。
但见江西地理素薄,民生甚微,方此耕蚕之时,举家暴露视田桑,盻盻然不得为卒岁衣食之计,人人愁叹,陛下所当恤也。
不知谁为陛下画此,得无用程昌县之言乎?
昌县人材,难逃圣鉴,是果足与参议论、共功名之人哉?
陛下听其言,而使数路生灵为之嗷嗷,臣窃以为过矣。
至于箭簳、翎毛,有司当计实用之数,下所产州郡收买。
抚,小州也,岁买箭簳二百万、翎毛一百馀万。
一州之数如此,总诸州,盖不可胜计矣,亦安用其数如此之多乎?
大抵地非所生,必求之他郡。
今他郡各忧不足,安能及人,此其价所以十倍也。
故一簳之直几百钱,而翎毛则尤难遽集,至有县令以翎毛决事者。
诘朝讼者,执翎毛罗立于县庭之前,往往旋捕雁、雉、鹅、鹜取之。
物被其毒矣,岂特民乎!
夫民既无聊如此,而江西一路数千里之间,群盗处处盘结,以为劳而为民,不若安然作贼。
万一群起,合而为一,岂不为陛下宵旰之忧乎?
况方解严之时,尤当爱惜民力。
若平居无日不扰,不知四方有警,陛下何以待之?
臣所以夙夜为国寒心者此也。
此皆陛下与大臣画可帷幄之中,而臣乃以区区之愚,妄言于阙庭数千里之外,其不为下所信也必矣。
然事固有不可忽者,陛下胡不遣一二忠信之臣按行而巡问之乎?
傥不如臣言,臣当受罔上之罪。
万有一分可采,陛下何忍驱数州赤子,使之相延而为盗哉?
臣不胜忧懑待命之至。
取进止。
奏论诸将无功状(1130年1月28日) 宋 · 汪藻
准行在御史台告报,正月三十日,三省枢密院同奉圣旨,将来敌骑北归,或尽数过江,或于建康、杭、越等州留兵占据,各当如何措画,及当于何处驻跸,除已令侍从官条具外,可更令随行在职事官各条具以闻者。
右,臣窃惟金人为中国患虽已五年,而自陛下即位以来,祖宗土宇,日蹙一日,生灵涂炭,岁甚一岁。
臣尝稽之载籍,虽至微弱之邦,至衰闇之主,敌人临境,犹能使其国人勉强一战。
未闻以堂堂中国之大,州县所存者大半,陛下英明之资,励精求治,无失德于天下,而敌骑长驱,去巢穴万有馀里,如入无人之境,至山东则破山东,至淮南则破淮南,至浙江则破浙江,嘻笑而来,饱满而去,坐令原野厌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宗社不绝如线,以万乘之尊,至于乘桴入海,伥伥然未知税驾之所。
其所以至此者何哉?
将帅不得其人,而陛下所以驭将帅者未得其术也。
今陛下所谓将帅者谁乎?
臣知之矣,不过曰刘光世、韩世忠、张俊、王𤫉之徒是也。
论其官则膺节钺之除,兼两镇之重,视执政之班,在韩琦、文彦博所不敢当者,其宠可谓极矣。
论其家则金帛充盈,所衣者锦衣,所食者玉食,奢豪无所不至。
虽舆台厮养,皆得以功赏补官,至一军之中,使臣反多,卒伍反少,其志可谓骄矣。
平时飞扬跋扈,不循朝廷法度,所至焚掠驱掳,甚于敌人者,陛下不得而问也;
拥重兵,居閒处,邀犒设锡赉者,陛下不得而吝也。
然天下之人犹谓陛下宽之至此者,防秋之时,责其死力耳。
及敌人之来,是数人者曾不能为陛下施一镞之劳。
独张俊明州,仅能少抗,若更坚守数日,待敌再来,乘其机会,极力剿除,敌必终身惩创,不敢复南,此则俊忠于陛下也,其利害岂直为今日计哉?
奈何敌未退数里间,遽狼狈引军而行。
其引军而行也,虽三尺童子知其不可,以为寇性强愎,不婴其锋,犹惧屠戮,况已致怨而去,既不增兵益戍,反旋军空城以挑之,是前日至小之捷,乃莫大之祸也。
未几,果残明州,无噍类,是杀明州一城生灵。
而陛下再有馆头之行者,张俊使之也。
臣尝痛念自秋以来,陛下为宗社大计,惧敌人之侵,宵旰焦劳,未尝顷刻少安。
以建康、京口、九江,皆要害之地,当宿重兵,故以杜充守建康,韩世忠守京口,刘光世守九江,而以王𤫉隶杜充。
其措置非不尽善也,若敌骑渡江,杜充、韩世忠、王𤫉并力扼其前,刘光世掩其后,可使奔北之不暇。
洎杜充力战于前,世忠、王𤫉卒不为用,刘光世亦偃然坐视,不出一兵,方与韩梠朝夕饮宴,敌至数十里间不知。
呜呼!
诸将已负国家,罪恶如此,谓须少畏陛下之威,惮台谏之言,日夜惶恐,席藁负质,请罪有司,谢数州生灵之死,亦知尚有朝廷之法。
而张俊方且以万人杀数十人之功,冒朝廷不赀之赏。
自明引军至温,道路鸡犬为之一空,居民闻来,奔逃山谷,数百里间,寂无人烟。
王𤫉自信州入闽,所过州县,邀索动以千计,公然移文曰「无使枉害生灵」,其志果安在哉?
方国家危急之时,所恃者诸将,而诸将所为如此,不知何以立国,臣窃愤之!
此事人皆知之,而无为陛下言者,岂以为不急之务哉?
以天步艰难,正借此曹为重,而不敢言耳。
然臣窃有惧焉。
臣闻王者所以得天下者,以得民也;
得民者,以得其心也。
兹者陛下南巡,可谓播迁之极矣,而百姓尊君亲上之志略不少衰,岂非祖宗德泽结人之深,而恃陛下为之主耶?
所谓为民主者,平日取民财力以养兵,缓急之时,排难解纷,而使民安业也。
今诸将闻敌人之来,则望风遁逃,反汲汲内相攻残,以为民害。
车驾所过一路,则一路罹其灾;
所过一州一县,则一州一县罹其灾。
今江淮、两浙已如此矣,万一幸湖湘、幸蜀,则敌人侵其前而无人以拒,官军残其后而无法以绳,是复为江淮、两浙无疑矣。
古者天子所临曰「幸」,言所过,人以为幸也,岂今日之所谓哉?
臣恐人心一离,而陛下无所恃也,持此将安归乎?
臣又闻张俊离明之时,士卒颇有愿留击敌者,俊声言陛下召之。
臣知其说矣,陛下诸将,皆本无斗志,方无事时,例先取赴行在指挥,以备警急,警急则引去,曰「朝廷召我矣」,其实欲自遁,而又假上诏令以欺其欲战之人,使归非于上及用事之臣,此尤可罪。
臣比至黄岩,闻陛下使李捧屯兵县中,降指麾云俟金人至台州,则前来温州,是诸将既欲遁,而陛下又令之使遁也。
夫士,驱之使斗,犹惧不前,况令之使遁耶?
然则敌人长驱无所忌惮者,适其宜耳,何足怪哉?
臣窃观今日诸将,在古法皆当诛,然不可尽诛也。
惟王𤫉本隶杜充,充败于前,而𤫉不救,此不可赦,当先斩𤫉以令天下,其他以次重行贬降,使以功赎过。
如张俊之军,独可赏其有功将士耳。
所以移军辄遁者俊也,罪亦何逃?
如此,庶几国威少振。
昔周世宗承五代之衰,将士习为骄惰,河东之败,一日而斩大将樊爱能等三十馀人。
然后东征西讨,无不如志。
白起于秦,可谓有功矣,一不受命,赐死。
杜邮、郭元振,唐之勋臣也,明皇怒军容不整,坐之纛下。
盖威克厥爱允济,爱克厥威允罔功,是数君者,其知之矣。
何则?
人之欲无穷,恩有时而既,惟吾威足以制之,然后恤焉,足以为恩。
况此曹平时厌饫于掳掠之赀矣,用几何锡赉而能满其意哉?
如有赏而无刑,是姑息之政耳,自古有能以姑息而成功者乎?
且汉高祖之兴,所将者韩信、黥布、彭越也,以今诸将之材视之,何如哉?
所就者,布衣而取天下也,以今诸将之功视之,何如哉?
然高祖于是数人者,欲王则王之,欲诛则诛之,曾不少贷,此其所以为高祖也。
故韩信曰:「陛下不善将兵,而善将将」。
岂非将将者,人主之职耶?
今陛下当以将将为职,熟视诸将悍骄如此,而无以治之,异时张俊集西兵而来,则又靡靡相效成风矣,不知生灵何时息肩,国家何时兴复!
以臣观之,今日之兵、今日之将,玩习至此,陛下已不得而用,已不得而制矣。
非特无以责其至诚徇国,所至人心震恐,动有意外之忧,有之不如无之。
臣愚以为敌退之后,正朝廷大明赏罚、再立纪纲、新人耳目之时,莫若择有威望大臣一人,统摄诸将。
虽陛下亲军,亦听其节制,稍稍以法裁之。
凡军辄敢擅移屯,以护驾为名者,主将将佐僚属并论如法。
仍使于偏裨中择人材可用者,间付以方面之权,待其有功,加以爵秩,阴为诸将之代。
以天下之大,岂无数人将帅之材哉?
特为诸将所抑而不得伸耳。
若陛下驭诸将如臣所陈,则敌或尽数过江,或于建康、杭、越等州留兵占据,守亦有功,战亦有功。
车驾回临安或平江,徐议所向,留江浙亦可,幸湖湘亦可。
如其不然,虽大臣忠贯白日,谋臣如雨,言利之臣能使钱流地上,何益于事哉?
譬禦饥者当用食,舍食之外,皆非所急也;
已疾者当用医,舍医之外,皆非所急也。
今日所急,在于驭兵驭将,其他皆非先务。
惟陛下与大臣熟议断而行之。
臣愚狂瞽,不知忌讳,罪当万死。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奏论吕源除两浙转运使姜仲谦除转运副使不当状(1128年2月7日) 宋 · 汪藻
臣窃惟国家自军兴以来,纪纲日失其序。
陛下赫然中兴,凡民物之利害、官吏之黜陟、法令之当否,所恃者郡守监司。
郡守休戚止于一州,监司实通一路,苟非其人,产祸召乱,有不可胜言者。
今两浙密迩行在,盖一时根本之地,新经兵火,郡县疮痍,大半未复。
议者谓朝廷必留意监司,慎择人材,非他路比。
及除目之出,乃用吕源、姜仲谦。
是二人者,其操行污浊略同。
一旦并制选除,且同为一路,以此士论沸腾,相视窃笑,茫然莫知其端。
臣谨按吕源,升卿之子,家富于财,专以包苴交结权倖为进身之资。
初自常调,结林灵素、孟昌龄而得监司。
未几罢黜,复结王黼而得旧物。
黼败,人为源危之。
方是时,李邦彦当国,知赵子崧者,邦彦所厚之客也,遽以女妻子崧之子,厚其奁具,即除军器少监。
意犹未已,遂倾赀结梁师成。
无何,除职帅广西。
及赐对便朝,一日而获恩数者八,进职、进官、进赐名、锡章服、父赠待制、所生母封夫人、诸弟补官之类,皆人臣非常之恩。
盖师成极力荐援,称其所赂而为之报也。
比者源被召赴阙,士大夫谓朝廷必深知其所为且斥而不用矣。
曾未阅月,为两浙转运使。
夫两浙,名部也;
转运使,崇资也。
平时进擢能臣,不过为副使而已。
吕源何人,辄当此选?
若仲谦,则甘心为谭桢之奴者。
桢之讨方腊也,仲谦以官从军,秃巾小带,身杂胥吏,趋走桢前,倚托权势,傲睨视人,施施然自以为得计,而忘其身之丑也。
自后除延阁、典大藩,对宾客辄言:「仲谦卵翼,皆显之之赐」。
显之,桢字也。
此浙人熟闻而亲见,指名而嗤侮者,奈何使之持节,居其士民之上乎?
若朝廷以二人者沾沾自喜似敏,敢为诞谩似才,奋当剧烦似有风力,以为足以办两浙之事,臣窃以为过矣。
今两浙人心未安,缓之则凌迟,急之则纷乱,正当得老成而知大体者,威惠兼行,庶几稍定。
当此之时,岂堪二小子重扰之耶?
况近者臣僚论列自崇宁以来谄附非类得官得职者,并行追夺,且镂板籍、记姓名,为万世奸邪之戒,蒙陛下开纳施行。
今源由灵素、昌龄、师成而得直龙图阁,仲谦由谭桢而得直秘阁,皆当在夺职籍名之数者。
既未扫除,乃同时升擢,不知朝廷好恶安在,无怪士论之纷纷也。
伏望睿慈连罢源、仲谦,别选修饬廉平之吏,毋使十四州之民谓朝廷用人,复如前日之谬,善人闻之解体,奸人得以乘间窥伺,其害非细。
所有吕源除两浙转运使、姜仲谦除两浙转运副使词头,臣未敢撰进。
论淮南屯田(1130年) 宋 · 汪藻
臣窃惟国家遭金人之祸,于今五年,无岁无兵,而去冬之役,振古未闻。
乃者盘礴之师,至江壖不渡,此陛下忧勤上通于天而天赞我也。
然臣尝观古者两敌相持,所贵者机会,此胜负存亡之分也。
敌兵既退,国家非暂都金陵不可;
而都金陵,非尽得淮南不可。
淮南之地,金人必不能守,若为刘豫经营,不过留签军数万人而已耳,盖可驱而去也。
淮南荐罹金人蹂践,且群盗继之,民去本业,十室而九。
其不耕之田,千里相望。
流移之人,心已弃决,非朝夕可还也。
国家欲保淮南,势须屯田,则此田皆可耕垦。
臣愚以为正、二月间,可便遣刘光世或吕颐浩率诸头领招安人马,过江营建寨栅。
除现存人户田产不可借外,其馀流移未还者,明降指挥,各借五年,使诸军分地而耕。
俟粮食充盈,规模已定,然后徐步而图中原。
既固行在藩篱,且清东南群盗,此万世一时也。
取进止。
论侨寓州郡劄子(1130年5月) 宋 · 汪藻
臣闻自东晋以来,累朝皆治金陵。
当时中原为五姓所据,于江南北侨立州郡,纳其流亡之人。
故江都谓之南兖州,则兖州之人所居也;
京口谓之南徐州,则徐州之人所居也。
以至南豫州、南司州亦然。
比金人入寇,多驱两河人民,列之行阵,号为「签军」。
彼以数百年祖宗涵养之恩,一旦与我为敌者,岂其本心哉?
特妻子、父兄为其劫质,以死胁之,出于不得已而然耳,固未尝一日忘宋也。
今年建康、镇江为韩世忠、岳飞所招,遁归者无虑万人,其情可见。
臣愚以为莫若因此时用六朝侨寓法,分浙西诸县,悉以两河州郡名之。
假如金坛,权谓之南相州,许相州之人皆就金坛而居,其他类此。
无事之时,多印文榜,先行散布,使皆明知国家优恤之意。
俟其入寇,徐以旗帜招之。
彼既知所居各有定处,粗成井邑,父兄骨肉、亲戚故旧皆在,其有无足以相通,祸患足以相救,与乡居无异,亦何为而不居乎哉?
况浙西州县,昨经焚劫之后,人遭杀戮,户绝必多。
如令有司籍定田产顷数,以待侨寓之人,计口而给,与土人杂耕,抚存老幼,系累其心。
俟稍安居,料其丁壮,教以战阵,皆精兵也,必争先用命,永无溃散。
与夫从彼驱掳、反为我敌者,其利害岂止相万哉?
取进止。
奏论赵士𤥙高邮军再任不当状(1127年6月12日) 宋 · 汪藻
臣准中书省送到词头一道,奉圣旨,知高邮军赵士𤥙因发运司举留,令依旧在任,其稽违朝命,特降两官,苏迟别与差遣,令臣撰词进入者。
右,臣窃以人主之柄,赏罚而已。
赏必及善,然后人知所劝;
罚必及恶,然后人知所惩。
未闻且赏且罚,而可以为政也。
谨按赵士𤥙,始以苏迟赴官,不肯受代。
朝廷怒其稽违,朝命特降两官。
又缘自陈四任堂除,粗有劳效,乃发运使李祐劄子保奏,复令在任。
臣不知朝廷以士𤥙为是耶,为非耶?
若以为非,则方命不从者,尧四凶之罪也,不应使之在任。
若以为是,则借留在任者,汉循吏之恩也,不应使之降官。
以一士𤥙之身,而一日之间可赏可罚,臣窃惑之。
且士𤥙自陈历任有劳,至据其所临,推之不去,公违诏条,不顾义理,亦可谓无廉耻甚矣。
纵方今乏材,岂无一人可治高邮如士𤥙者耶?
况新除人别与差遣,在任人迁延依旧,使有力者交结当权,无日不居官,无援者待阙及期,辄为人所夺。
有十年不沾一日之禄者,宣和之风也。
今陛下中兴,当痛革此弊,奈何因士𤥙复启侥倖之门耶?
臣以为不罢士𤥙,恐人人效其所为。
茍欲贪禄,则冒耻自陈,及计会监司,侥倖保奏者,皆得之矣,此风渐不可长。
伏望圣慈别择能吏知高邮军。
或且令苏迟赴任,斥去士𤥙,为后来鄙夫之戒。
所有赵士𤥙依旧在任降两官词头,臣未敢撰进。
奏论邢焕孟忠厚除授不当状(1128年1月) 宋 · 汪藻
臣闻人主之政,公与私不并行,恩与法不两立。
以公灭私、以法夺恩者治,以私害公、以恩挠法者乱,此古今不易之道也。
陛下以邢焕为中宫之父,易文资从武,中外之人莫不以为当而称赞圣德不已者,以其出于公法也。
至以孟忠厚为系隆祐太后之亲,令依旧文资,中外之人,哄然不息,致臣僚交章论奏,虽烦圣训谆谆诲谕,终莫能弭者,以其出于私恩也。
昔汉明帝马后为章帝之母,帝欲封其家,太后屡辞不许。
帝重请曰:「汉兴舅氏之封侯,犹皇子之为王者。
太后诚存谦虚,奈何令臣独不加恩三舅乎」?
其言可谓切至,而后终不从,至数年,仅许封关内侯而已。
彼外戚封侯,汉法也。
而明德拳拳如此,岂不以妇人内夫家、外父母家,宗族太宠非己之福耶?
故自古欲观母后之贤否者无他,在于能远外家之宠与不能耳。
隆祐太后盛德著闻天下,三十年于兹矣。
今一旦以忠厚之故,使陛下屈公法而隆私恩,臣恐海内之人非特得以议陛下,而于隆祐亦不能无疑,非所以成隆祐远嫌之德而全陛下孝养之诚也。
此事所系非轻,臣不敢缄默。
伏乞睿慈检会以前臣僚章疏,详加省览,早赐施行。
所有邢焕、孟忠厚书牍行下指挥,臣未敢施行。
奏论宋晦落职不当行词状(1127年8月12日) 宋 · 汪藻
臣昨论王革等不当因赦复职,陛下亲降德音,以为王革等系参酌元犯,降等升叙。
今来臣寮论列,若全不叙复,即不沾登极赦恩,可于逐官更行减等降职。
臣狂瞽之言,既蒙陛下留听,又烦圣训,委曲开谕如此,臣虽至愚,岂不知幸?
然臣区区,犹有不能已者,敢因宋晦,再为陛下陈之。
臣闻庆赏刑威曰君,言赏而人不以为庆,刑而人不以为威者,非人君之道也。
陛下自临御以来,半年于兹矣。
宵衣旰食,侧躬修行,非不励精焦劳,是宜天下之人无不畏威而怀德。
然兵出则叛,将用则北,士大夫方命,偃蹇莫知听上,其故何哉?
以赏不当功、罚不当罪故也。
其赏罚不当,莫甚于因赦复职之人。
昔齐侯之郭问父老曰:「郭何故亡」?
曰:「以其善善恶恶也」。
曰:「若子之言,贤君也,何至于亡」?
父老曰:「郭君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所以亡也」。
自崇宁以来,纲纪日紊。
其兼官据势者,非赀结权倖,则权倖之亲也;
非误国开边以取赏,则奴事阉官以进身也。
如此等辈。
皆仆厮之材,本非士类,乘时悖谬,攘取公器,如盗贼然。
考其平生,一无分毫可得之理。
以此清议不伸,󲦤绅道丧,天下切齿,驯致今日之祸。
幸陛下中兴,清议亦望稍伸,󲦤绅亦望行志,承平之风,庶几可复。
彼一时饕窃之人,虽尽行削夺,适还其素分耳。
况名位已极矣,家赀已积矣,子弟已官矣,亲戚已显矣,士大夫犹谓有已不可追夺者,为国家之恨。
今日陛下亦既深知其非,乃徒以赦恩之故,复使累累然玷汗清贯,将使终身保其宠荣,一何小人常幸而君子常不幸耶?
臣恐蹈郭君不能去恶之戒,而四方解体也。
或谓登极赦者,人主非常之恩也,于此而不复,非所谓旷然一新者。
臣以为赦所当复者,复其阶官耳,职不当复也。
何以言之?
阶官者,积岁月可至,而职名者,人主所以待天下英俊。
一时甄擢之权,苟非其人,终身莫得而至也。
且谓之复者,言其才足以当此,偶缘过失夺之,今赦其过失复之耳。
既止缘侥倖,初无当得之理,何名为复哉?
若小人其初得之如此其易,既得之后夺之如此其难,则英俊之人,有以相谓矣,曰「我何以砥砺为哉?
正使褒迁不过与此曹等耳」。
欲望风节之彊,事功之立,岂不难哉?
议者又谓「彼职名者,朝廷既已与之矣,若夺而不还,如咨怨何」?
臣以为人主与夺,但问其当与不当而已。
昔管仲夺伯氏骈邑三百,饭蔬食,没齿无怨言,以其公也。
李吉甫相宪宗,省冗官八百员、吏千四百员,亦不闻其咨怨也。
彼管仲、吉甫,人臣耳,犹能使人退听如此,岂陛下以人主权势之利,革数十年名器之滥,而忧此数鄙夫不乐哉?
臣以为如宋晦辈治之不胜其多,何足一一烦朝廷词命?
伏望陛下诏有司,取会凡有职名者,自观文殿学士而下,直秘阁而上共若干人,每职分为一等,每等集为一类,各具得职夺职因依及其人劳效过恶申三省,用祖宗旧法,每等止留数人,无其人则阙。
其馀取旨,虽未夺者,悉行追夺,不止于不叙复而已。
又有虽尝落职,而寄禄官叨窃至银青或通奉、正议、正奉者,皆前日奸凶邪佞之人非所当得,亦乞降至中大夫而止。
臣又闻昨降指挥,前宰执子弟因恩泽带贴职及待制以上者并罢,而近日郑修年、亿年公然以杂学士乞见,朝廷亦不问而许之。
钱盖以诞谩落职,初未尝复也,而于奏状擅带龙图阁待制,而群臣亦无一言及此者,臣窃未喻。
臣愚欲乞如修年、亿年,并明降指挥,孰为当得,孰为当罢,指定姓名,镂版施行。
如钱盖者,问其何以复职,如无所因,即重行黜窜。
庶几卿士大夫共为陛下守此名器,辅成中兴之业。
所有宋晦落职词头,臣未敢撰进。
奏论金人留建康乞分张浚军马策应状(1130年5月) 宋 · 汪藻
右,臣昨自三月末得之传闻,云金人在建康筑城,为度夏计。
臣虽幸其不然,然心窃忧之。
以为中国困于强敌而得少休息者,正赖其不能触热,故常已寒方至,未暑先归。
吾于半年间,汲汲措画,犹每岁奔命不暇。
今若纵其度夏,则长为巢穴,无所忌惮,不知朝廷何以枝梧。
洎到行在,闻韩世忠列战舰江中,遮其归路,日有所获,且言金人穷蹙之状。
臣窃欣幸,以为三月所传诞妄耳。
续观黄榜,备录韩世忠捷奏,又谓朝夕必可扫除。
今近二十日矣,其耗寂然,未必皆实。
兼数日人自常、润来者,皆云敌于蒋山、雨花台各劄大寨,抱城开河两道以护之。
及穴山作小洞子,以为逃暑之地。
陆增城垒,水造战船,而采石金人已渡复回者累累不绝。
今且五月矣,比常年去已月馀,乃反去而复回,其欲留建康明甚。
如此,则与三月所传,又似符合。
臣闻金人动设诡诈,尤喜为穷蹙之状以疑我师,我师堕其计中者,前后非一。
今安知其本为度夏计而阳为穷蹙者,特以疑我师耶?
建康为东南咽喉,国之门户也。
天下转输、朝廷号令,未有不由此而通者。
若金人果据此为巢穴,则东南馈饷遂绝,如人扼其咽喉,守其门户,果得高枕而卧乎?
不知群臣日至上前,亦尝有反复及此者否?
岂遂以为无事,而所当讲者承平之先务乎?
抑揣陛下非所乐闻而不以闻也?
不惟是而已,人既扼我咽喉、守我门户,则群盗亦将视我缓急,以为向背,国家果有力能使之退听屏息乎?
况又有意外之忧所难言者,不得不虑。
臣愚以为此事所系非细,庙堂当若救焚拯溺然,朝夕在念。
及五六月间,我师便利之时,会诸将与世忠一举扫除。
非特去目前之患,将使惩创终身,不敢复南,其利害岂不相万哉?
虽闻近遣张浚提兵过江,节制浙西人马,迤逦前去,以为策应。
此固陛下长算也,不知张浚果能为陛下有慨然立功之意乎?
臣愚欲乞专差得力使臣数人,赍陛下宸翰,星夜兼程,自襄、邓、荆、湖以来迎张浚军,令分数万人顺流而下,仍于上流自计置粮斛,载以自随。
彼张浚军既皆新人,必精锐可用。
且敌人见上流之师突然而至,莫知其数,必破胆奔溃,此制敌一奇也。
如其不然,八九月间,气候稍凉,彼得时矣。
机会一失,虽悔何追?
伏望睿慈不以臣言为愚,轻此贼,忽此事,特加采纳,不胜幸甚。
论苏良冶转官不当状 宋 · 汪藻
臣窃以国家承平几二百年,朝廷安富尊荣,中原初未尝有犬吠之警也。
一旦奸臣唱为取燕山之计,贪功嗜进之徒如蚋奔酸,希慕恩赏。
卒之寇骑再犯都城,丧地数千里,百万生灵,肝脑涂地,二圣北狩,至今未还,其祸盖始于燕山。
今士大夫闻说当时之事者,无不流涕痛恨,尚复忍论当时之功乎?
苏良冶,臣不知其何人,亦不知其功状虚实。
但今日而录燕山之功,实为非政。
且良冶一人被赏,其类必多,将源源而来。
朝廷与之则其失愈甚,不与则恩施不均,恐于综核名实、鼓舞四方之时,非所以训臣愚。
伏望圣慈明诏有司,凡燕山之功更不收叙。
庶几杜塞无名之赏,慰天下忠臣义士之心。
所有苏良冶转官词头,臣未敢撰进。
乞惩劝均税状 宋 · 汪藻
右,臣先奉敕与三司同共详定均税,已立条约下诸路监司行去讫。
窃以为国家凡欲立事,当先使赏罚明白,然后事无不成。
伏见职方员外郎秦植,前通判德州事,均立县税,皆得平允,并无人户词讼。
若与庸愚之人,烦扰败事,同归常调,一等殿最,则能吏解体,必无成功。
伏望朝廷察其勤瘁,优加酬奖。
并其馀均税官吏,随其功过,量行惩劝。
则来者睹之,无不尽力矣。
乞修日历状(1132年11月25日) 宋 · 汪藻
臣昨待罪禁林,尝于经筵面奏,本朝实录自艰难以来,金匮石室之藏无复存者。
伏观列圣自哲宗皇帝而上,皆有成书,流传人间,颇有其本,朝廷已访而藏之御府矣。
若太上皇帝、渊圣皇帝及陛下建炎改元,至今三十馀年,并无日历。
乞诏有司纂述,未见施行。
臣窃惟自古无国无史,史未尝一日无书。
晋谓之《乘》,楚谓之《梼杌》,鲁谓之《春秋》,以此见无国无史也。
《春秋》以事系日,以日系月,以月系时,以时系年,必四时具,谓之编年,以此见史未尝一日无书也。
汉法,太史公位丞相上,天下计书先上太史公,副上丞相。
唐及本朝,宰相皆兼史官,其重如此。
故书榻前议论之辞,则有时政记;
录柱下见闻之实,则有起居注;
类而次之,谓之日历;
修而成之,谓之实录。
所以广记备言,垂一代之典也。
若旷三十年之久,漫无一字之传,将何以示来世乎?
此其不可不纂述一也。
韩宣子适鲁,见《易象》与《春秋》,曰:「周礼尽在鲁矣,吾今乃知周公之德与周之所以王」。
则国家守文者,不可无史。
萧何入秦,先收丞相、御史律令图书藏之。
沛公具知天下阸塞、户口多少强弱处、民所疾苦,以何得秦图书也。
则国家创业者,不可无史。
今陛下躬受天命,虽名中兴,实兼创业守文之事。
乃一代典章,残缺如此,恐于理未安。
此其不可不纂述二也。
恭惟太上皇帝聪明睿哲之资,孝友温恭之德,畴咨臣下,言必成文,裁决事机,动皆合道。
在位二十馀年,未尝刑一无罪,杀一不辜,涵养生灵,耕桑万里,视唐虞三代无不及焉。
渊圣皇帝恭俭忧勤,招延听纳,虽登至尊之日浅,而膏泽浃于人心。
止缘奸臣误朝,驯致遐狩。
今若无书纪实,恐千载之后,徒见一朝陵迟之祸亟,不知二圣积累之功深。
兹事非轻,群臣当任其责。
此其不可不纂述三也。
自古史官,无所不录。
况三十年之间,朝廷之施设、豪杰之谋谟、政事之废兴、人材之进退、礼文之因革、法度之罢行、岁事之丰凶、羌戎之服叛,有本有末,有源有流。
一法弛而不书则一法熄,一事略而不载则一事隳。
且当时群臣,间有在者。
以为忠贤耶,不著其素行,安知其可嘉?
以为邪佞耶,不条其宿奸,安知其可弃?
苟因散逸,遂废其书,岂孔子及阙文之义哉?
此其不可不纂述四也。
《公羊传》曰:「所见异辞,所闻异辞,所传闻异辞」。
孔子作《春秋》,于定、哀则其事详,隐、庄则其事略。
圣人犹尔,况其他乎?
中原失平,三见闰矣,及今耳目相接,尚可追求,更数年间,事将湮没,虽有良史,莫知所凭。
况比年风俗之衰,公论不立,士大夫取予皆出爱憎,因一事、为一人而著书行世者多矣。
若不乘时订正,则数世之后,信以传信,疑以传疑,是非混淆,白黑颠倒,小人之说行而君子受其诬矣,可不惧哉?
此其不可不纂述五也。
臣政和中为著作佐郎,修太上皇帝日历,东观凡例,臣预闻焉。
今所领州,又幸经兵火之馀,独不残燬,视诸故府,案牍具存。
如御笔手诏、赏功罚罪之文,尚班班可考。
失今不辑,臣实惜之。
古之有国家者,虽颠沛中史官不废。
况今边烽稍息,群盗屏除,正朝廷蒐讨补阙之时也。
伏望睿慈许臣郡政之馀,将本州所有御笔手诏、赏功罚罪文字,截自元符庚辰至建炎己酉三十年间,分年编类,仍量给官钱,市纸劄、募书工之类,缮写进呈,以备修日历官采择。
〔贴黄〕臣契勘御笔手诏、赏功罚罪文字,但见当时所颁命令,若除受差遣黜陟,与臣僚出处始终,则有所授告劄或家集行状。
今湖州土著及流寓士大夫家未尝被兵,藏书具在。
如陛下从臣纂集,乞并赐移文,于逐家取上件文字,录讫付还,庶几粗成编帙。
伏候敕旨。
湖州奏乞修鲁公祠并赐额状(1133年3月5日) 宋 · 汪藻
伏见本州城东能仁院,有唐颜真卿祠堂一所。
谨按石刻,真卿以大历七年自抚州除湖州刺史。
逮今四百馀年,州人奉祠不衰。
前此为湖州刺史者多矣,而此州独拳拳于真卿者,岂非以忠义感人有不能忘者耶?
自艰难以来,州县官吏日以军兴为忧,如真卿之祠,见为不急,栋宇倾仆,将就泯灭,臣实惜之。
窃谓方今多事之时,所以昭劝群伦者,忠义为首。
而名节暴白,莫如真卿。
昔章圣皇帝东巡,嘉张巡、许远之节,至亲幸其祠,所以旌异代之忠,示将来之训。
真卿风烈,诚不在巡、远之下。
幸车驾驻跸临安,真卿之祠适在旁郡,若不特加崇奖,恐无以慰邦人之思。
欲望圣慈量给度牒十馀道,付臣市材葺治。
显遗直之魂,激懦夫之气,诚非小补。
如蒙俞允,仍乞赐一敕额。
伏候敕旨。
书局转官辞免官劄子 宋 · 汪藻
右,臣昨蒙指挥,编类上件诏旨。
虽访寻坠典,缀缉缺文,以备史官之求,粗有区区之志。
然未尝笔削一字,与掌故不殊,有何劳能,妄叨显秩?
况臣方食奉祠之禄,日愧空餐,恨无毫分,仰报知遇,岂有偶缘一事,便冒迁官?
非惟愚分难安,实惧人言可畏。
所有诰命,不敢祗受。
恭上隆祐皇太后谥议(1131年5月25日) 宋 · 汪藻
臣伏奉敕命,礼部状,据太常寺申,今来大行隆祐皇太后崩,合差谥议官,差臣撰谥议者。
臣谨上议曰:臣闻承天者地也,所以函六气而熙岁功;
配阳者阴也,所以分四时而成物化;
俪宸极者后也,所以奉宗社而隆化基。
故古之母仪天下者,生也荐之尊名,终而述其大行。
三代尚矣,靡得而详。
在汉则明德、和熹著称于前,在唐则文德、懿安垂纪于后。
皆所以揭椒涂之范,炳彤管之辉,巍巍乎与帝德并隆,不可贬已。
洪惟大行隆祐皇太后,躬圣善之德,茂柔明之资。
粤自先正魏王,有功仁祖之世,王室所赖,旂常纪之,其泽深庆绵,用集我太母。
惟我太母,基迹元祐,嫔于泰陵,逮事宣仁、钦圣两宫。
禀二《南》之规,兼四教之善,正位宫掖,三十馀年。
含洪广大而体坤道之常,进退存亡而得圣人之正。
及靖康初载,天割我家,二帝出郊,中原无统,列辟相视,莫知所图。
我太母起于危疑之中,自任以天下之重,手援大宝,授之圣明。
当方隅倾侧之时,序璇历纂承之次。
虽文母以十乱兴周,不能过也。
已而六飞南渡,按跸武林,元凶窥朝,宄自内作,天下之势,甚于缀旒。
我太后投袂而履祸机,立谈而销逆祲,坐使天地复正,三辰复明,四方元元,悉免涂炭,虽娲皇以鍊石补天,不能过也。
既勋猷崇极如此,而乃抑华敦俭,率礼蹈和,塞私谒之涂,裁外家之宠,清净谦冲而以道为本,沈潜刚克而与神为谋,拥佑圣躬,殚诚尽爱,煌煌乎度越《麟趾》《思齐》之上矣。
方期清我甸服,驾旋旧京,虔奉翟车,谒款宗庙,极四海之养,即东朝之安,而昊天不辰,祸结慈极。
亲蚕告毕,方开盛夏之祥;
隙驷难留,遽掩长秋之御。
兹天子追慕,悼心失图,叹厚载之中倾,痛仙游之不返。
虽遂服不可,勉从期岁之丧;
而兴哀无时,每过举音之节。
由是命有司考易名之典,懋饰终之仪,告于神明,节以四惠,庶几有以彰淑则而畅徽音。
谨按《谥法》:「明德有功曰昭,视民如子曰慈,聪明睿智曰献,安民有功曰烈」。
若乃两值时变,当阳御帘,基图既安,即复明辟,泽及万世,与天无穷,非明德有功耶?
寝兴焦劳,言动恳恻,冒风涛兵革之险,济宇宙生灵之艰,非视民如子耶?
察兴替之端,知变通之利,亲庶政以任溥天之责,奉真人以膺神器之归,非聪明睿智耶?
中微之绪而我振之,大乱之原而我窒之,从容房帷,密斡鸿造,非安民有功耶?
呜呼!
道之大者,理谢形容;
名之尊者,言绝称谓。
故古者贱不诔贵,幼不诔长,而皇后之谥则请之于庙,示虽天子,必有尊也。
况我太后盛德元功,夐无前比,岂承学之臣,所能拟议?
意者必受成于宗庙,为足以对在天之灵。
大行隆祐皇太后谥议,宜以祖宗之命,锡之曰「昭慈献烈皇后」。
臣谨议。
乞讲求军政奏(建炎元年十一月) 宋 · 汪藻
今中外所当推行者,固非一事,然军政不修,则无以立国。
望特诏侍从官以上,各以所见,考古军制可行于今者,条具以闻,不得汎为迂阔之论。
陛下与大臣详择其中。
幸今冬敌骑不来,汲汲为备,毋使岁月废弛因循,有后时之叹。
乞重罚赃吏劄子(建炎四年六月) 宋 · 汪藻
臣窃惟东南遭戎马之祸,生灵涂炭,城郭丘墟,其荼毒可谓甚矣。
幸于敌去,民力稍宽,而国家迫于赡养官兵之须,征敛未尝少息。
重以群盗窃发,官军经由,所至焚残,甚于敌至,朝廷熟视,无以制之。
而民心拳拳,尊君亲上,一如平时,陛下所当矜怜而思有以恤之也。
厥今所谓宽恤之大者,莫先于去贪残之吏。
自崇宁以来,功利之说兴,士大夫不复知有廉耻。
赃污之人,横行州县,非特不忧绳治,而挟赀谐结者辄得美官。
故小人相效,于入仕之初,即汲汲乾没,以不能俸外经营为耻。
此风相承,至今未殄。
缘此国家为敌人侵凌,束手无计。
呜呼,亦可以少惩矣!
比来则又甚焉,治州县者类以贼不入境、官军不至,无科率藉手为恨。
何则?
平居之时,无军兴之警,无法外之敛,十目所视,须粗守三尺。
一有缓急,则假此以掊民,官取其一,私取其十,椎髓剥肤,至无可诛求而后已。
此元元之民所以冤结而无告也。
臣窃闻祖宗时吏犯赃者,无小大皆论弃市,故人重犯法,官曹为清。
今纵未能举祖宗之典,如择其一二大者,真决黥配,以戒其馀。
仍令台谏官以上岁举郡守一人,保其终身,如后奸赃,与之同罪,不得以自首原减。
而郡守监司于部内有赃吏不以闻朝廷而为他人所劾者,罪亦如之。
庶几斯民,渐被实惠。
上召试馆职合行事件奏(绍兴元年五月) 宋 · 汪藻
准尚书省劄子,召试馆职,其本院条令案牍,昨因渡江烧燬殆尽。
今省记到合行事件:一、试时务策一道;
一、试人合避祖宗庙讳预行告示;
一、试前一日进所试题,试官锁宿;
一、试前五日关内侍省,差内臣一员至日监门搜捡;
一、告示赴试官预行纳家状、试卷、草纸;
一、关仪鸾司,预行排办帐设;
一、试讫实封咨报,送尚书省施行;
一、合依例差点检录事手分共四人行遣;
一、有省记未尽,乞比附中书门下后省见行召试等条例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