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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故太子宾客分司西京谢公神道碑铭(1047年) 北宋 · 范仲淹
皇家起五代之季,破大昏,削群雄,廓视四表,周被万国,乃建礼立法,与天下画一。
而亿兆之心帖然承之,弗暴弗悖,无复斗兵于中原者登九十载。
盖祖宗远算善树于前,累圣求贤,多得循良廉让之士布于中外,而致兹善俗欤!
如陈留谢公,可谓循良廉让之君子矣。
公讳涛,字济之。
幼而奇敏,十四岁讲《左氏春秋》,先生咸器之。
及冠,居姑苏郡。
时翰林王公禹偁、拾遗罗君处约并宰苏之属邑。
二人相谓曰:「与济之扬榷天人,盖吾曹敌也」。
自兹名重于时。
淳化三年春,擢进士第,除梓州榷盐院判官。
会盗据成都,发其徒攻郡县,公白二千石曰:「梓大而近,彼畏我梗,必先图得我,则小于梓者可传呼而下,愿急为之防。
近郊多林木,可先伐之,以置楼橹,且备樵爨,为久守之具」。
二千石从之。
寇果围我,我备既坚,十旬弗破。
贼沮而留,势未大克。
以及王师之来,遂用扑灭。
事平,就迁梓州观察推官,赐器币,外台遣权知益之华阳县。
时寇乱之馀,民多散亡,未复厥居。
上言者请募人占田,可倍其租,朝廷从之,于是有力者得并其田。
公曰:「夺民世产,以资富人,复将召其怨辞,岂朝廷之意耶」!
乃尽取其田,以归于民。
还拜著作佐郎。
太宗面诏通判大藩,得寿春郡,后移高安郡,改知兴国军,就除太常博士。
真宗即位,锐意任人。
一日,中出朝士姓名有治状者凡二十四人,付中书门下,令驿召至阙。
公在召中,得对于长春殿,上悦,赐五品服,即呼通事舍人送试学士院。
明日,边有急奏,上议北征。
又京东有彊寇惊郡县,而曹南阙守。
朝廷虑之,遂命公往,改屯田员外郎。
至郡称治,寇不敢犯。
有凶人赵谏者,冒乡荐名,与诸弟出入都下,交权势,结豪侠,乘人之弊,用以告讦。
或任威诈,而大致富彊,人畏如豺虎。
公即图之,患僚佐不一其力,俄会故御史中丞李公及始来倅曹。
李公,时之端人也。
与公协心发其家,尽得凶状,奏之朝廷。
命御史府案覆,谏之兄弟皆斩于都市。
乃下诏曰:凡民非干己事,无得告言
遂著于令。
自是天下讼息而刑清矣。
朝廷以西蜀仅宁,细民犹或摇之,俾公安抚两川。
用天子恩意,谕其父老,皆从而按堵。
复命之日,举两川能吏三十馀人。
执政疑其多,公请连坐,事遂行,后皆至台省。
又别诏委公与益牧张公咏议造大铁钱,乃穷其利害,使盗铸息而物估平,蜀人于今便之。
历三司度支判官,出守海陵、新安二郡,就迁度支、司封员外郎。
公在三司日,尝举榷茶官,至是坐所举不职免。
寻以度支员外郎起倅河南府。
冯魏公荐公文行,真宗简在既久,即命召试,除兵部员外郎、直史馆、判三司理欠凭由司,出为两浙转运使。
公大雅之器,耻尚文法,虽任在按察,而诚意坦然。
且曰:「吾欲吏乐其职,民安其俗尔。
士人黑白岂不明乎?
安用伺于毫发,使惴惴如虺蜴然,取诗人之讥耶」?
还台,进礼部郎中,判司农寺,拜以本官兼侍御史知杂事。
清静端介,百辟望其风采。
乾兴初,进户部郎中。
先帝大行,有司治灵驾象物,其制高大,请自京至陵,凡郭门民舍有妨其往者毁之。
公上言曰:「先帝封泰山,祀汾脽,仪卫至盛,不闻有所毁去。
今遗诏丁宁,正如汉文帝专务俭薄,岂以攸司夺先帝意?
愿陛下裁损」。
缙绅韪之。
俄求东归,除吏部郎中、直昭文馆、知会稽郡。
还拜太常少卿、判登闻检院。
又得请权西京留守司御史台,就拜秘书监,遂分务洛下。
朝廷嘉其恬退,迁太子宾客。
嗣子迎侍于京师,以景祐元年十月三十日薨,享年七十有五。
以明年八月二十一日,归葬于富阳。
宝元元年,赠礼部尚书。
谢氏之先,出黄帝后。
始为十姓,谢居一焉。
三代以还,不显其大,至晋宋乃为盛族。
公之七世祖汾,居河南之缑氏。
五世祖希图,卒于衢州刺史。
时唐季丧乱,乃葬于江东嘉兴郡。
子孙三世,禄于吴越。
曾祖讳廷徽,处州丽水县主簿。
祖讳懿文,杭州盐官县令,葬于富阳,遂为富阳人。
父讳崇礼,从钱氏归朝,为泰宁军节度掌书记、检校左散骑常侍,累赠尚书户部侍郎。
母崔氏,赠博陵县太君。
公之弟四人:曰炎,有文于时,与卢稹齐名,时人谓之「卢谢」,国史有传,终于公安令;
镐,为某官;
果,从方外学,号安隐师;
坦,为某官。
公娶夫人许氏,先公而终。
生男三人:长曰绛,至兵部员外郎、知制诰,后公几年而亡。
次曰约,将作监主簿,以敏才称;
次曰绮,太庙斋郎,俱早世。
女四人:长适前进士周盘,次适殿中丞梅尧臣,次适太常博士傅莹,次适大理寺丞杨士彦。
孙四人:景初,大理评事,宰越之馀姚县;
景温,太常寺太祝,宰越之会稽县;
景平,将作监主簿;
景回,尚幼。
姿格竦异,不事修饰,天然有雅远之范。
未尝阿于贵势。
见贱士,必温礼接之。
知人之善,称道弗舍;
闻人之过,惧弗克掩。
故终身不闻怨言。
公始以文学中进士上第,而长子长孙,世践其科。
又父子更直馆殿,出处仅二十年,皆衣冠之盛事。
厥孙以公善状请文于碑。
某于公有家世之旧,又与舍人为同年交,爱公治有循良之状,退得廉让之礼,足以佑风化而厚礼俗,敢拳拳以铭云:
巍巍我宋,宅天而君。
恢远以威,革暴以文。
济济吾儒,多良大夫。
中外共治,休宁八区。
猗哉谢公,周旋其中。
在梓禦寇,至曹除凶。
天子念蜀,猖狂始复。
命公抚之,鼓歌其俗。
偃仰藩屏,雅和其政。
徊翔台阁,清修其行。
人尚刻明,我质而平,厥民以宁。
人必夸竞,我休而静,其道乃胜。
于嗟乎!
寿以仁至,名繇德全。
有子与孙,相继而贤。
诚乎诚乎,圣人积善之诲,不吾欺焉。
宋故同州观察使李公神道碑铭 北宋 · 范仲淹
圣王之教万民也,资天地之生以为食,籍山海之出以为货。
食均于上下,货通于远迩,则可以供郊庙,廪卿士,聚兵以征伐,振民于灾害。
然非得绝代能臣,持变通之数于天下,则孰与成当世之务哉!
故夷吾作轻重之权以霸齐,桑羊行均输之法以助汉。
近则隋有高颖,唐有刘晏,皇朝有左丞陈公恕,是皆善天下之计者也。
尔后朝廷虽重此任,而常难其才。
天禧三年七月甲戌,制曰:枢密直学士、刑部侍郎士衡可三司使。
告谢之日,天子面褒其能,属以大计,赐内帑钱二百万缗以助经费,复亲制《宽财利论》以赐之。
公当职五年间,天子有事于南郊,又御端门,既今上即位,并大赉天下。
至于真宗山陵,再塞大河之决,其供亿不可胜纪。
公皆优游以办,霈然有馀力。
盖周知天下之利,使流而不竭,中外服其通焉。
公字天均,陇西成纪人也。
曾祖涣,赠尚书屯田郎中。
祖彻,赠左谏议大夫。
父益,赠吏部尚书。
尚书娶惠氏,赠扶风郡太君。
生子五人,公居其仲。
幼负气节,从乡先生学,即有声于西州。
太平兴国八年春,天子亲策天下士,公中第,释褐为京兆鄠县主簿。
府知其才,俾权领狱掾。
咸阳县有民杀人,具辞以送府,父子五人皆伏加功之坐。
公告于尹曰:「尝试辨之,盖杀人者一,馀四人掩其骸尔,安可尽辟乎」?
尹覆之,卒从公议,即谓公曰:「是四人者,非子之明,则冤于地下矣。
子有阴施,后当贵乎」?
移知眉州彭山县,就除大理评事,以父忧去职。
服除,由寇莱公荐,领京兆渭桥辇运,改司农丞,除著作佐郎,通判邠州。
真宗即位,迁秘书丞、知剑州。
咸平三年春,益州兵乱,推王均为首。
既破汉州,急来趋剑,欲绝王师之路。
公告于众曰:「贼来方锐,孰可与斗?
吾城无守具,而有刍粮之积,使贼能得之,非徒肉吾一州,必据险以阻大兵,则两川诸城无援以守,尽下于贼矣。
不如焚其储蓄,拥州民,辇库帛,退守剑门,与剑门之兵合以拒战,贼可图焉」。
众从之。
既而贼至,得吾空垒,无资与粮,险不可据,遂大沮其谋。
公知其穷,手署榜以示寇曰:「尔等得无父母妻子之爱?
盖胁从而来,何不归我,复为王人」?
得降卒千有九百。
乃与剑门钤辖裴臻并兵击贼,斩首数千级。
贼败走,保成都。
公即驰驿入奏,自引弃城守关之咎,且言平贼利害。
帝深加奖叹,擢拜度支员外郎,赐五品服。
俄而大兵得出剑门,两川诸城闻王师来,无复摇动,均贼遂平,如公始谋焉。
会帅臣言公不当弃城,朝廷方任帅,不得已,谪监虔州关征。
寻召还,判三司盐铁勾院。
时度支使梁鼎上言:陕西旧制,许人入粟塞下,率高其估,以池盐偿之,人得贾于边市。
今请借民力转粟以备塞,复转盐于边,官自鬻之,岁得缗钱三十万,以给西兵。
朝廷可其奏,命鼎为陕西制置使。
公上言非便,复与执政诤于帝前曰:「边路阻险,舟车不能通。
每岁转粟与盐,民力可支乎?
徒能夺农时,沮商利。
异日农商失业,财力俱屈,后复变法,人将安信?
又官自鬻盐则价重,价重则边人市虏中青盐食之,虏为利矣。
臣请通盐商如前,使人入粟塞下,则农不夺时,商不易业,外不为虏利。
茍能宽民力,沮虏计,虽缗钱不足,陛下以诸路之羡助之,有何不可」?
帝然之。
公谢以忠愤而言,不觉切直。
帝曰:「为臣当如此,宜无改焉」。
鼎至陕西,果无效而罢,卒如公言。
领荆湖北路转运使,岁馀徙陕西,进司封员外郎,赐金紫。
即保任能吏数十,分掌榷酤,获遗利盖亿计,乃奏罢朝廷助边钱帛岁三十万。
天子朝陵,幸西洛,进兵粮五十万石。
京西路乏粟,又进三十万石助之。
入拜祠部郎中、度支副使。
朝廷以两河屯兵之计,择使为难,辍公以司封郎中领河北转运使。
建言民乏泉货,每春取绢直于豪力,其息必倍。
本道岁给诸军帛七十万疋,不足则市于民。
请使民预受其直,则公私交济。
制从之,今行于诸道。
天子东封,诏公驻澶州,同干供亿事。
庆成,擢拜右谏议大夫,领使如故。
及祀汾阴,又以公提举京西、陕西转运使司事。
车驾既行,以长安为关辅之要,命公镇安之。
祀事毕,召还,进给事中。
朝廷谓坤维之奥,宜得巨人,拜枢密直学士、知益州。
期月诏还,有图任意。
会河朔阙须,帝曰:「河朔未可无卿」。
除都转运使,恩数廪禄加常制一等。
公再至两河,夙夜其职。
积谷郡邑,率如京坻。
议者谓所积太广,必将腐败。
朝廷遣使视之。
公奏曰:「岂不为九年之意耶」?
帝悟,遽命罢其使。
明年大蝗,民多阻饥,公悉发仓廪以振之,仍辇济京西路,君子谓公知政矣。
大河决于无棣,将圮其城。
时以数州丁力,昼夜营护
役死者相枕藉,而水不降。
公奏曰:「是不可以州矣,请亟迁以避患」。
朝廷从之。
后数月,大水出旧城丈馀,民不为鱼,公之力也。
就迁工部侍郎。
相州系囚十四人,盗瓜伤其主,吏以极法论。
公曰:「饿夫何至此」?
皆贷死以闻。
朝廷阅其奏,即日下密诏,民有岁凶为盗,长吏得屈法以全之。
公两使河朔,凡数年,天子封泰山,祀汾阴,幸亳社,进缗钱缯纩粮刍钜万数,又请罢内帑钱帛岁百万,屡诏褒之。
魏人饥,命公知天雄军。
又东齐大歉,盗寇充斥,进刑部侍郎、知青州。
盗有聚山林出为郡邑之患者,先是系其妻子,棘环于通衢。
公至,遽出之,戒曰:「虐尔何赎?
尔惟从贼所之,俟其自新,则复尔闾井」。
贼闻之少懈。
又下教曰:「贼辈为魁所制,尔能伺而枭之,吾将以功论」。
旬浃间,盗有枭二魁之首献者,馀皆散亡。
或来请命,公录之如教,齐人遂安。
天子遣中使奖劳之。
及为三司使,陕西旧科吏人采木送京师,度三门之险,破散者太半,又每岁市羊,亦遣吏送,而羊多毙于道,二者吏皆破产以偿,西人苦兹五十年矣。
公请募商旅送木于京师,如入粟法,售以池盐。
又请许其吏私市羊以副之,免关征算,得补其亡失。
自是西人鲜复破产。
视天下之弊如此比者,日更月除,不可殚书矣。
迁吏部侍郎,以足疾求罢,优诏不允,而许五日一至便殿奏事,拜则以通事舍人掖之。
今上即位,拜尚书左丞,复求解职。
朝廷优宠老成,遂得请除同州观察使,知陈州。
时大水侵城,人有言水入城以诳众者,公命立斩之,人心始宁。
乃筑大防以完其州。
改颍州,复莅陈州。
会曹襄悼公得罪,公以亲累,授左龙武军大将军,分司西京。
未几,进左卫大将军,还长安故居。
后二年遘疾,以天圣十年五月二十六日薨,享年七十四。
以其年八月二十七日,葬于京兆万年县白鹿乡之原。
景祐元年,其子诣阙,理公有劳于国,非意左迁。
天子悯然,降制追复同州观察使。
娶太原王氏,封平晋县君,早亡。
又娶冯翊雷氏,封延安郡君,后公十六年而终。
男六人:丕显,不仕;
丕绩,同学究出身,并早世;
丕谅,太常博士、集贤校理,由方略改崇仪使,邠宁环庆路兵马钤辖,后公十一年而亡;
丕绪,尚书水部郎中;
丕远,殿中丞;
丕旦,国子博士。
女三人:长适益州郫县主簿宋肩远,次适曹襄悼公利用,次适定国军节度观察留后曹琮。
孙男若干人。
公性慷慨,善辩论,明于知人,凡保任才吏数百员。
尝力荐吕文靖公、陈文惠公,又尝荐太傅张邓公。
公服官五十二载,专尚宽恕,政刑之下,活人多矣。
自古能臣言邦国之利,鲜不歛怨于下而伤其手者。
公则疏通利源,取而不夺,允所谓善天下之计者也。
铭曰:
舜歌南风兮,阜时之财。
何以聚人兮,《易》不云哉。
富国彊兵兮,孰谓霸才。
弗富弗彊兮,王基其摧。
巍巍先帝兮,法道法天。
大烹之盛兮,包罗俊贤。
拔公之才兮,属诸利权。
公之感遇兮,惟力是宣。
封乎泰山兮,祀于汾脽。
千乘万骑兮,云驾波驰。
公常景从兮,朝询夕咨。
供亿何算兮,无一不宜。
入司邦赋兮,帝曰汝通。
屡行大赉兮,如泉不穷。
太上继明兮,遇之愈隆。
公则请老兮,命以观风。
久于货政兮,人将无徒。
公常宽之兮,民易以趋。
曾不加赋兮,抑有羡馀。
全归故庐兮,其乐只且。
安安而寿兮,高枕以终。
门阀不圮兮,表于关中。
峨峨之碑兮,章章厥功。
映于国史兮,千古不空。
赠户部郎中许公墓志铭 北宋 · 范仲淹
公讳衮,字公仪,世为燕人。
皇考讳某,王考讳某,并隐君子也。
避五代之难,不荣以禄。
考讳某,汶阳之庐令,累赠光禄少卿。
妣清河张氏,赠河内县太君。
皆积德深长,庆著来嗣。
公英秀而文,与时会亨。
开宝八年,太宗之尹开封也,龙德日彰,髦杰之士,其向如云。
是岁秋赋,公卿送名者比比焉。
及试艺,公为之首;
覆策于庭,复在高等。
时登甲乙科者,必更州县,有唐之遗风。
释褐,除江宁府狱曹掾,本路八使言听决详明。
上既御大器,北伐太原,促召至行在,曰:「我姑试之」。
除均州防禦判官。
郡将表其能状,乃拜太子右赞善大夫,通判姑苏郡事。
时二浙之地,始归朝廷,宿政如绳,公善解之。
就进殿中丞。
俄拜奉常博士,领曹南郡。
树善屏恶,新民耳目。
以前均榷浙右,坐联职之累,降品一等,领饶阳钱监。
未几辩之,移倅弋阳郡。
复官曲台。
在郡七陈谏章,上爱其忠,就迁本郡守。
受代至阙下,复上策议并所著文四十卷。
翌日召试禁庭,上览而嘉之曰:「南府才冠,吾不失人」。
即以本官直昭文馆,赐服五品,判登闻鼓院。
由是四方之讼清而不壅。
以奉安先茔,请理覃怀郡。
出奉公家,入敦孝事,河内人歌焉。
又西陲文州,扼其戎险,命公往刺,远人便之。
真宗即位,一日,谓执政曰:「人君之言行也,动乎天地,不可以诬」。
命公修注记。
以先君之讳,固请不获,须正人也。
公在馆,三进秩至于职方员外郎。
因论边事,慷慨动上心,面改兵部。
方将图任,遘疾求解,不得去。
以景德二年四月二十九日,终于京师武成坊之私第,享年五十七。
娶朱氏,封永城县君。
有子四人:伯曰珂,祁州深泽尉;
仲曰琰,有文与行,擢进士第,今为太常博士、奉朝请;
叔曰琦,恭谨有立,今为右侍禁、卫州兵马监押;
季曰顼,早亡。
一女,适进士张涛。
朝廷赠公尚书户部郎中,进封夫人河南县太君。
子登朝也,以某年月日,归葬于怀之河内县某乡某里。
铭曰:
燕赵之英,邦家之宝。
亲逢圣神,首冠俊造。
翘翘入彀,郁郁登瀛。
荣滞六曹,淹恤百城。
晚归内朝,端立右史。
直道始行,怒飞爰止。
呜呼!
遇岂不奇,进岂不时。
贤者弗达,天乎可疑。
葬于善地兮,保以令嗣兮,亦公之意兮。
滕公夫人刁氏墓志铭(景祐四年闰四月)(1037年4月) 北宋 · 范仲淹
序曰:葬者,藏也,欲人不得而见之也。
君子之思也远,故复卜于山,坎于泉,又刻名与行,从而秘之。
意百代之下,治乱之变,观其铭,思其人,而不敢废其墓。
斯孝子之心,取诸《大过》。
初,夫人之长子今祠部外郎宗谅作谏官,以抗章,黜知玉山郡。
再贬,莅池阳之榷酤。
俄而起倅江宁府事。
常谓池之九华山,上凌紫霄,下盘洪流,千岩白云,万壑清风,草木多灵,民人一熙,书契已降,不知干戈,居者得其寿,藏者得其朽。
乃叹曰:「是可隐志焉,是可宅先焉」。
即奉先公太博之灵,葬于此山之金鸡原。
斯又《大过》之意,至矣哉!
时景祐之三载。
明年,夫人无疾而终,春秋七十有二。
闰四月,举而祔之,礼也。
夫人姓刁氏,其先谱史存焉。
皇考讳晃,后唐天平军节度判官。
王考讳杰,梁泰宁军节度判官。
考讳允成,皇朝赠太子右赞善大夫。
夫人归滕氏,服勤妇道。
自先太博之遗世也,二子尚幼,夫人夙夜诲导,内惟节俭,外丰礼于宾客,俾令人是亲,以就厥文行。
而祠部君克承善志,鸿轩凤翥,有风采于朝廷。
夫人累封渤海县太君。
次子宗元,就养于家,未登禄仕。
二女适名族,称其礼范。
夫人之性柔而明,端而慈,晓文翰,通名理,事长如不克,抚下如不及。
居大族馀五十载,门中无间言。
及子以言贬,颠沛于江湖间,夫人从之,未尝出忧语,知事君之然也,难哉!
故生享德于庆闾,没反真于福地。
某于祠部,同年之执也,尝入拜于堂上,知夫人之贤而敢述焉。
其铭曰:
九江之上,九华之中。
孝子宅亲,厥思无穷。
茫茫万年,高岸可迁。
尚有人焉,来此拳拳,曰:「贤哉!
滕公夫人之墓」。
再拜而去。
都官员外郎元公墓志铭(景祐五年十二月) 北宋 · 范仲淹
公讳奉宗,字知礼,其先临川大姓危氏也。
皇考讳仔倡,唐信州刺史,避杨渥之乱,东依钱氏。
时朝廷命讨淮南,未行而终,因家于馀杭。
王考讳德照,为吴越王相仅三十年,赐姓元氏,累赠太保。
考讳秀文,典吴越书命,累赠太仆少卿。
妣陈氏,赠冯翊县太君。
少卿子五人,曰兴宗、象宗、宜宗、道宗,公即幼子也。
三人事忠懿王,有儒术,皆补为郎。
象宗,忠懿之婿也,从而还朝,以文召试,拜光禄寺丞。
公精于词律,景德中,天子临轩试天下士,公中甲科。
初命歙州绩溪县事,再命常州武进令,皆以廉爱称。
迁漳州从事。
故镇牧钱公惟济,洎数朝贤,交章保任,除忠正军掌书记,俄改淮南幕。
本道按刑使采公理行以闻,擢拜太子中允,领淝川榷酤。
朝廷以西蜀天下之富,昔者吏嚵民膏,怨所由生,阶之为乱,宜清举者往焉,公例改知蜀州晋原县。
今上即位,迁太常丞,赐服五品。
还,知通州海门县,迁博士。
入拜尚书屯田外郎,有监郡之行。
公以思事松楸,愿得馀杭一闲局莅之,诏从其请。
再期,求分务南都。
寻告老归姑苏郡。
朝廷恤之,补一子官。
又以籍田之庆,进都官外郎。
景祐戊寅岁十月丙戌,考终于永定里第之寝,享年七十有八。
始娶吴氏,再娶李氏,封寿安县君。
公三子:炳、晔、暕,皆举进士。
炳从其补,今为歙县簿。
晔、暕并策名。
晔不赴调,暕解官,俱就养左右。
及公之丧,勺水不入口者三日。
公孝悌之性,不避祸难。
初,江浙始下,关讥甚严,衣冠之族咸促赴阙下,无敢私归。
公闻太夫人之忧,昼匿夜驰,以及于葬。
兄道宗,有才名,不就世禄,举天府进士,为缙绅先生所推诺。
公友事之,如在膝下,易衣并食,不改其乐。
有兄子翼,幼依于公,爱之如伤,教之若不及,以至于成,宗党称焉。
相国颍川公曩司浙漕,公在武进,诸郡有难狱,多命公决之。
在海门日,患斥卤之泽,民无甘饮,及卜良地,凿大池,广方百步,积泉袤丈。
自是虽甚旱暵,人常赖之。
又邑有大渎亘数十里,堙而不治。
公抗议,籍力导至于海,人咸利焉。
公退十馀年,创竹亭花圃,逍遥其间。
多素食清居,非有道者不接。
晚年制歛服葬器,而命诸子曰:「吾死之日,必归我于父兄之侧,魂如有知,得事亲于地下」。
诸子如其教,以其年十二月甲申,葬于钱塘履孝乡岘陁岭之先茔,礼也。
某以公年德,尝修乡丈之礼,而敢铭焉:
荣华之衢,奔者无极。
公乎何心,却焉而息。
孝友之风,树者无几。
公乎何心,没焉不已。
迁惠于民,抱道于身。
于嗟君子,吾不知夫古人!
赠兵部尚书田公墓志铭(宝元二年)(1039年) 北宋 · 范仲淹
公讳锡,字表圣,世为京兆人。
唐德之衰,徙家于蜀。
昔武王封舜之后于陈,春秋时,公子完如齐,子孙遂大食采于田而命氏焉。
厥后将有穰苴,相有千秋,斯可谓之著矣。
大王父易直,王父成,皆隐君子也,文而不耀。
父懿,因公之贵,累赠尚书左司郎中。
善教于家,尝命公曰:「汝读圣人之书,而学其道,慎无速为。
期二十年,可以从政矣」。
公服其训拳拳然,博通群书。
东游长安,与昌黎韩丕复居骊山白鹿观数年,器志大成。
拔王府荐,有声于京师。
太宗皇帝亲策天下进士,擢公第二人,时太平兴国三年秋也。
释褐,除将作监丞、通判宣城郡。
召还,改著作佐郎。
俄拜右拾遗、直史馆,赐五品服。
出为河北转运使,改知相州,就除左补阙。
移桐庐郡,迁起居舍人。
还,判登闻鼓院。
寻以本官知制诰,进兵部员外郎,充职。
以直言,改户部郎中,出守淮阳。
以留狱之谤,左降海州团练副使。
起为工部员外郎,直集贤院。
复户部郎中。
真宗皇帝即位,迁吏部郎中,判审官院,兼通进银台封驳司,赐金紫。
求出典海陵郡。
还台,兼御史知杂,拜右谏议大夫、史馆修撰。
以咸平六年十二月十一日,终于私第,享年六十四。
公自白衣,已有意于风化,上书阙下,请复乡饮礼。
又请修籍田礼。
及在朝廷,知无不言。
太宗初,既取太原,范阳未下。
帝怒,不赏平晋之功,中外嚣然,而莫敢言者。
独公上书论谏,理意深切。
帝感寤,玺书褒答,赐内帑钱五十万。
僚友谓公曰:「今日之事鲜矣,宜少晦,以远谗忌」。
公曰:「事君之诚,惟恐不竭,矧天植其性,岂一赏之夺耶」!
在河朔暨相州,累章论边事。
至桐庐郡,以吴越之邦归朝廷未久,人阻礼教,邈如也。
公下车,建孔子庙,教之诗书,天子赐九经以佑之。
自是睦人举孝秀、登缙绅者比比焉。
在郡,闻禁中火,拜章极言,上嘉之。
及还,眷遇愈隆。
会乾明节,馆阁多进诗歌,帝独喜公之辞,乃依韵和赐,令宰相宣付公。
又上封禅书,谓五代之乱,人如豺虎,不图复见太平,宜崇检玉之礼,以答天意。
公在西掖,会京畿大旱,祷祠无应,遂抗言切于时政,故有宛丘之行。
咸平初,出使秦陇回,上三章,言陕西数十州苦于灵夏之役,朝廷为之戚然。
出海陵之初,以星文示变,拜疏请降诏责躬,上奉天诫。
真宗皇帝嘉其意,屡召对便殿。
及行,降中使抚安,仍加宠赉。
爰有翰林学士承旨宋公白,举公贤良方正,以副天下之望。
一日,召对久之,且曰:「陛下以皇王之道为心,臣请采经史中切于治体者上资圣览」。
帝深然之。
乃具草以进。
手诏答曰:「卿能演皇王清净之风,述理乱兴亡之本,备观鉴戒,朕心涣然」。
所撰三十篇,皆隐其目。
公奉事两朝,由遗补历御史,至谏议大夫,前后章疏凡五十有二。
尝谓诸子曰:「吾每言国家事,天子听纳,则人臣之幸;
不然,祸且至矣,亦吾之分也」。
及终,有遗表,陈邦国安不忘危之意,其家弗预焉。
天子怛然,命中使赙之,有制痛悼,赠工部侍郎。
二子改大理评事,持丧中并给月俸,哀荣之礼,可谓至矣。
后以二子登朝,累赠兵部尚书。
宝元二年四月二十四日,与夫人合葬于泗州临淮县某乡之某原,礼也。
公娶杨氏,再娶奚氏,封江陵县君,能循法度,以配君子。
二子:长曰庆远,今为驾部员外郎;
次曰庆馀,今为比部郎中。
并克奉堂搆,有能政于四方。
女三人:长适王氏,次适庞氏,季适张氏,皆以妇道称。
公动必以礼,言必有法,贤不肖咸惮伏之。
出处二十年,未尝趋权贵之门。
在贬废中,乐得其正,晏如也。
著文章成五十卷,目之曰《咸平集》,行于世。
论者曰:在大禹时,皋陶矢厥谟,在汤武时,伊尹、周公为之训诰,故教化纪纲,莫盛于三代,而子孙有天下,皆数百年。
秦灭诗书,其风不绍。
至西汉得贾谊、董仲舒,其言可以追先王之烈,而弗克施,使后世王者无复起三代之心,由汉始也。
圣宋定天下,太宗锐意太平。
真宗之初,复亲擢俊乂,如田公之徒,并见奖用。
惜乎不终其才,岂皇天之意特厚于古欤!
某幼闻高风,未尝游于其门。
今驾部书先君之履业,索文于江外,某敢约而修之,又采旧老之言而作铭云:
呜呼田公,天下之正人也。
言甚危,命甚奇,尽心而弗疑,终身而无违。
呜呼贤哉!
吾不得而见之
「与」字原脱,据明祁氏澹生堂钞本《咸平集》卷首附《田司徒墓志铭》补。
⑴ 《范文正公集》卷一二。又见《咸平集》附录,《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二,嘉靖《洪雅志》卷五。
兵部侍郎致仕胡公墓志铭(宝元三年二月)(1040年2月11日) 北宋 · 范仲淹
宝元二年六月十八日,尚书兵部侍郎致仕胡公薨于馀杭郡之私第。
明年二月十有一日,葬于杭之钱塘县南山履泰乡龙井源,以夫人颍川郡君陈氏祔焉,礼也。
孤子楷泣血言于友人范某:「《礼》经谓称扬先祖之美,以明著于后世,此孝子孝孙之心也。
然而言之不文,行而不远,处丧之言,乌乎能文?
今得浙东签书寺丞俞君状先人之事,而敢请志焉」。
某曰:「孔子见齐衰者必作,重其孝于亲也,敢不唯命」!
公讳则,字子正,婺之永康人也。
昔虞舜之后有胡公,武王封于陈,盖族望之来远矣。
皇考讳彭,王考讳瀔,皆隐于唐季,其道不显。
考讳承师,在乡闾间以积善称。
因公而贵,官至尚书比部员外郎,赠吏部郎中。
妣应氏,封永乐县太君,赠普宁郡太君。
公少而倜傥,负气格。
钱氏为国百年,士用补荫,不设贡举,吴越间儒风几息。
公能购经史,属文辞,及归皇朝,端拱二年,御前登进士第。
释褐为许州许田尉。
以干自闻,补蕲州广济宰,又补宪州录曹。
以本道计使谏大夫索公湘之举,改秘书省著作佐郎,签署贝州节度观察判官公事。
升本省丞,知浔州,拜太常博士,提举二浙榷茶事,兼知桐庐郡。
丁太夫人忧。
服除,以本官知永嘉郡。
迁屯田员外郎,提举江南路银铜场铸钱监。
擢任江淮制置发运使,转户部员外郎。
入为三司度支副使,赐金紫。
除礼部郎中、京西转运使,又移广南西路转运使。
以户部郎中复充江淮制置发运使,转吏部郎中,改太常少卿。
丁先君忧。
终制,知玉山郡,移福唐郡。
拜右谏议大夫,知杭州。
入判流内铨。
以举官累,责授少常,知池州。
未行,复谏议大夫、知永兴军,领河北都转运使、给事中,入权三司使。
拜工部侍郎、集贤院学士,知陈州,进刑部,再牧馀杭郡。
践更中外凡四十七年,得请加兵部侍郎致仕,朝廷命长子通判钱塘以就养。
又六年而终,享龄七十有七。
天子闻而悼之,进一子官。
初,至道中,公在宪州时,西寇梗边,朝廷命师五路入讨,诏具三十日粮以从之。
索公方引公督随军粮草事,公曰:「为百日计,犹或不支,奈何」?
索公乃遣公入奏,召对逾刻。
公陈边事,如指之掌。
上顾左右曰:「州县中有如此人」!
遂可其奏,且示甄拔之意。
后大帅李继隆果与寇遇,十旬不解。
索公曰:「微子,几败吾事」!
一日,其帅移文曰:「兵将深入,粮可继乎」?
公曰:「师老矣,矫问我粮,为归师之名耳,请以有备报之」。
索从其议,彼即自还,无以咎我。
其先见如此。
及索公主河北计,又奏辟之,遂以贝州之行。
朝廷遣使省天下冗役,就命公行河北道。
凡去籍者仅十万数,民用休息。
在浔州,人有虎患,公斋戒祷城隍神,翌朝得死虎于庙中,其诚之效欤!
按池州永丰监,得匿铜数万斤,吏惧当死,公思之曰:「昔马伏波哀重囚而纵之,前史义焉。
今铜尚在,吾忍重其货而轻数人之生耶」?
咸以羡馀籍之,不复为坐。
在江淮制置日,会真宗皇帝奉祀景亳,公实主其供亿。
千乘万骑,至于礼成,无一毫之阙。
帝深爱其才,面加奖劳,遂进秩登于计相之贰。
在广南西路,有大舶困风于远海,食匮资竭,久不能进,夷人告穷于公。
公命琼州出公帑钱三百万以贷之,吏曰:「夷本无信,又海舶乘风,无所不之」。
公曰:「远人之来,不恤其穷,岂国家之意耶」!
后夷人卒至,输上之货,十倍其贷。
朝廷省奏而嘉焉。
又宜州系重辟十九人,时有大水,公不虑患而特往辨之,活者九人焉。
在福唐,有官田数百顷,民输租食利旧矣。
至是计臣上言,请就鬻之,责其估二十万贯,民不胜弊。
公奏之,未报。
章三上,且曰:「百姓疾苦,刺史当言之而弗从,刺史可废矣」。
乃有俞诏,减其直之半,而民始安。
公领三司使,宽于财利,不以刻下为功。
时上方以两京、陕西官盐岁久,民鲜得食,而日以犯法,命通商。
有司重其改作,公首请奉诏,其事遂行。
公性至孝,自曲台丁太夫人忧,庐于墓侧,以终丧纪。
有草木之祥,本郡表之。
及京西之行,以家君朱绂为请。
上曰:「胡某为孝,虽非其例,与以明劝也」。
缙绅先生荣之。
又天禧中,尚居郎署,朝廷拟公谏议大夫、知广州。
公以家君八十岁,恳辞于政府,乃复有制置之行,寻以哀去职,得尽心于丧葬。
公富宇量,笃风义,往往临事得文法外意,人或讥之,公亦无悔焉。
其轻财尚施,不为私积,士大夫又称之。
福唐前郡将被讼去官,尝延蜀儒龙昌期与郡人讲《易》,率钱十万,遗之以归。
事在讼中。
及公下车,昌期自益部械至。
公曰:「斯何罪耶」?
遽命释之,见以宾礼。
法当偿其所遗,公代以俸金,仍厚遗而还。
又济阳丁公为举子时,与孙汉公客许田,公待之甚厚。
及其执政,而雅故之情不绝,若休戚士人而未尝预。
暨丁有朱崖之行,昔之宾客无敢顾其家,公实被议出玉山郡,尚屡遣介夫不远万里而往遗焉。
此又人之难矣。
及退居西湖,乘画船,击清波,深樽雅弦,左子右孙,与交亲笑歌于时岁之间,浩如也,人不谓之贤乎!
夫人颍川郡君,有慈和之德,先以寿终。
令子四人:长曰楷,都官员外郎,前知睦州,祥符七年秋,登服勤词学科,所至政能,有先君风度;
次曰湘,好学有志识,朋友多之;
次曰桂,俊异,居丧而亡;
次曰淮,孝谨有成人风。
二女:长适泉州德化县尉苏璠;
次适御史台主簿华参而亡。
其闺门之范,见其颍川之志。
某非特为重齐衰之情,尝倅宛丘郡,会公为二千石,以国士见遇;
且与都官布素之游,诚可代孝子而言焉。
铭曰:
进以功,退以寿。
义可书,石不朽。
百年之为兮千载后。
胡公夫人陈氏墓志铭(宝元三年二月)(1040年2月11日) 北宋 · 范仲淹
《诗》称「《采繁》,夫人不失职也」。
夫人之职,莫先乎舅姑。
甘旨以事居,蘋蘩以事往,故可以配君子、正家道也。
夫人姓陈氏,金华郡之令族。
曾祖讳晦,祖讳资,父讳文谕,皆乐善于家,不从仕宦。
夫人幼贤,父母笃爱,择公而妻之。
及公中科第,累调远方,二亲乐闾里,与姻族游,夫人愿侍左右,不从公行,凡二十年。
缝衣爨飧,必躬亲之。
至舅姑之终,与公执丧三年,然后就公官所。
此夫人大节,无愧天下之为人妇者,有声诗之义焉。
又性好礼,自少至老,对公如宾客。
加以纯俭而仁,笄服之馀,皆均于亲之贫者。
夫人自公登朝,封上党县君。
公为谏议大夫,进封颍川郡君。
宝元元年秋九月,寝疾,乃斋沐易衣,怡怡而终,享年七十有九。
以三年二月十一日,与公合葬于履泰乡龙井源,礼也。
子四人:长曰楷,都官员外郎;
次曰湘,曰桂,曰淮,并太常寺太祝。
二女习夫人之教,柔淑有礼,宗党称焉。
长适苏氏,次适华氏。
铭曰:
惟孝惟礼,作配君子,伊夫人兮至矣!
宁海军节度掌书记沈君墓志铭(宝元三年二月)(1040年2月) 北宋 · 范仲淹
吴兴郡太守滕侯,下车求故同年沈兄之家,得诸孤,问其坟墓,曰:「贫,未之葬」。
滕侯伤之,乃谋于僚属,卜善地,拣良日,其礼悉备。
以宝元三年二月某日,葬于德清县之永和乡大壮岭。
君讳严,字叔宽,世为本郡人。
其先食邑于邥,后子孙失国而为沈氏。
汉晋而下,代有其人。
曾祖讳规,祖讳廷诲,父讳延岫,皆隐而不仕。
叔宽幼负器识,服亲之教,宗经属文,有声于江表。
大中祥符七年秋,郡国敦遣,首送于礼部。
明年春,礼部较天下之才,奏叔宽第四人。
天子命试于庭,中甲科,除南康军判官。
三载有善绩,改宣城节度掌书记。
国家兴山泽之利,主计等荐君洪州武宁之茗局,外台上请兼领本邑事,朝廷从之。
既而吏畏共廉,民爱其慈,君子谓之善政。
馀杭郡榷酤,岁金二十万贯,为诸郡之剧。
主计又奏君尸之,三年而还。
会故参政蔡公居守南都,以同年之游,惜其沉俊,辟为留守推官。
其年秋七月,以疾终于官所,享年五十。
叔宽孝悌于家,事其亲未尝违颜色,视兄之孤,必先于己子。
与人交,笃于信义,善人君子无不乐见之。
及闻其亡,皆相吊云:「天与其才也,又赋其行也,而不及其显以寿也,悲夫」!
三子:曰祁,曰邰,曰郁,并从儒学,必有立者。
二女:长适前进士陈经,次女未笄。
长女之嫁,蔡公不远千里命赍金以送之。
及君之葬,又滕侯极意以营之,有以见叔宽感人之深也如此。
某同年之列,最相知心,故书之。
铭曰:
叔宽叔宽,生兮可爱,殁兮可伤。
友朋之望兮,子孙其昌。
户部侍郎赠兵部尚书蔡公墓志铭(康定二年十一月) 北宋 · 范仲淹
宝元二年,岁次己卯,四月,前参知政事、户部侍郎蔡公薨,天子悼之,卿大夫忧之,国人伤之。
上命三公举行典礼,赠兵部尚书,谥曰文忠。
以康定二年,岁次辛巳,十一月某日,葬于许州阳翟之某山。
公讳齐,字子思,其先周之子孙,累封于蔡,因以著姓。
秦汉以降,代生伟人。
曾祖绾,赠太保,洛阳人也。
尝宰莱之胶水,居官九年,民爱以深,遂家焉。
祖讳邻,赠太傅,隐居丘园,以坟素为乐。
考讳梦臣,累赠中书令,博通经史,善诗笔,与宗族居,乡党称其孝友。
娶楚国太夫人张氏而生公,教之亲仁,宾来如归。
公幼而神秀,眉目广耸,见者异之。
尝依外舅刘氏学于彭城,今相国陇西公迪时为监郡,得公诗语,叹曰:「渠有大志,宜善视之」。
大中祥符八年春,真宗皇帝临轩,以文考天下之士,公中第一。
及引对文陛,堂堂英伟,进退有法。
上大悦,顾谓寇莱公曰:「得人矣」。
特下诏俾金吾给七人清道,自公始也。
释褐除将作监丞,通守兖海郡,移北海郡。
召还,以大著直集贤院、主判三司开拆司,赐服五品。
今上即位,拜右司谏、同修起居注。
改礼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赐金紫。
历户部、度支二副使,迁起居舍人、知制诰、同知审官院。
既而召入翰林为学士,兼侍读学士。
转礼部郎中、龙图阁学士,守西京。
以便亲,求为高密郡,徙南京。
入除左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
寻改给事中,复充龙图阁学士、权三司使,拜枢密副使。
进礼部侍郎、参知政事。
以户部侍郎罢。
终于汝阴郡,享年若干。
楚国在堂,君子哀之。
公之弟秘书丞禀,甥著作佐郎寇平干公襄事。
中山郡夫人刘氏哭泣三年,至于疾废。
二子尚幼,曰延庆,太常寺太祝;
曰延嗣,秘书省正字。
长女适试将作监主簿刘庠,次女在室。
而某自布素从公之游,见公出处语默,无一不善。
门中奉亲,日视其亲色。
诸公昆弟,爱之如伤。
先朝采拔,以辅相器之。
当遗弓之初,公怀哀慕,不能食者数日。
家人视其衾衣,涕泗沾湿。
公病汝阴,闻拓拔僭称,嘻吁感慨,教弟禀言西事甚详,盖忠孝之性,发之天也。
公于亲旧间,虽死生不易,彼有孤遗,则必为之备嫁娶。
又好学无倦,未尝不以名教为急。
孔子之后,世袭文宣公,而宰曲阜。
乾兴中,四十九代孙承祐卒,遂废十馀年。
公闻承祐有母弟在,抗章请复其嗣,有诏从之。
其立朝也,能清其心,高其行,未尝取于人。
明肃太后时用事,中贵人董修景德寺,时公在翰林,诏为之记。
中人求公善辞,许以不次,公迟之不进,故被诬而出。
至高密,会岁饥,公请蠲诸州税,又力请放海利以救,东人于今赖之。
公两居宪台,方严不动,百辟畏其风。
权戚有过,则弹劾不隐,未尝求其下也。
明肃之终,庄惠复立,閤门促百僚贺,公毅然正色,目台吏不得追,班前白执政,遂罢。
自是庄惠损抑礼数,公有力焉。
在枢密院,海南奏:交趾八百馀人避本国之虐以归我。
议者谓不如还之,恐生边患。
公曰:「当内之荆湖间,活以闲田。
奈何求生而来,委之兕虎?
蛮亦人也,义必不还,茍散为民盗,从而戮之,酷又甚焉」。
争之不能得,后果为乱,捕之岁馀,宜、桂以西皆警,朝廷患之,公犹有愧色。
在政府,浩然示至公于中外,以进贤为乐,以天下为忧,见佞色则嫉,闻善言必谢,孜孜论道,以致君尧舜为心。
与大臣居,和而不倚,正而不讦,无亲疏之间,有方大之量,朝廷为之重,刑赏为之平。
及其出也,未踰岁时,而天子思之,公遽不起。
呜呼!
公之生也,天有意也;
公之亡也,天无意乎!
使在位而寿,则道德功名非竹帛之可胜矣。
铭曰:
泰山之东,齐鲁同风,厥生我公。
我公堂堂,观国之光,亨于真皇。
真皇上仙,陨血涟涟,欲报昊天。
今上圣神,乃眷正人,参于国钧。
纯德坦坦,平心浩浩,进退惟道。
恕以待物,诚以报国,仁人之德。
天乎天乎,岂不有心。
夺此令人,我怀忧深。
箕山峨峨,颍川悠悠。
山为陂兮川为丘,公之名兮与日月留。
尚书度支郎中充天章阁待制知陕州军府事王公墓志铭(1045年8月) 北宋 · 范仲淹
孔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
噫!
先圣谓善人之难得也如此。
世有德之清,行之方,政之平,斯不谓之善人乎!
余见之于子野王公矣。
公讳质,字子野,其先太原人,曾、高佔籍大名。
皇考讳彻,以文行显,至左拾遗,累赠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鲁国公。
王考讳祜,雄文直道,名重海内,掌太祖诰命,至兵部侍郎,累赠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晋国公。
考讳旭,以公正果敢,屡当藩寄,为时之良二千石,累赠兵部尚书。
妣虞氏,赠某郡君。
公禀严君之教,幼而有文。
伯父文正公,为真宗朝贤相,重德大器,人莫可动。
一日览公之业,喜甚,作诗以奖之,谓吾门未衰矣。
用文正荫补太常寺奉礼郎,三迁至大理丞。
文正既薨,公年尚未冠,进所著文,真宗嘉之,召试学士院,辞入优等,赐进士及第,名动京师。
尝师事杨文公,文公器之。
每谓朝中名公曰:「是子英妙,加于人远矣」。
时翰林刘公筠,风岸高峻,缙绅仰望,不得其门而进,乃与禁中诸公共荐公之才敏,天子命公校文于馆中。
历殿中省丞,为博士于太常。
加集贤校理,拜祠部外郎。
丁兵部忧,服除,以前官充职,同判姑苏郡。
以公心公言正二千石之政,二千石初不平之,终服其义,而加礼焉。
还朝,赐五品服章。
改度支外郎,同判尚书刑部,又判吏部南曹。
进司封外郎,出领淮西郡。
部中十邑,素多盗与讼,号为难治。
公至,断狱必以情,按吏必有礼,横者绳之,弱者持之,州人大服,谓往之史君莫公若也。
蔡俗旧祠吴元济,公曰:「岂有逆丑而当庙食耶?
吾为州长,不能正民之视听,俾民何从哉!
狄梁公、李太尉皆唐之忠烈,又德加蔡人,胡为不祠」?
命工彻元济庙,建二公之祠,率吏民拜祭,蔡人从之,于今号为双庙。
秩满,拜祠部郎中。
朝廷除公开封府推官,除兄雍三司判官,公曰:「皆是要职,吾兄弟同日除拜,朝廷岂乏人哉」!
乃坚请外补,愿留兄京师,以奉家庙,士大夫闻而贤之。
往守寿春郡。
期月,改合肥郡。
盗有杀其徒以并其财者,吏擒之,公令处死。
法寺议当贷死,遂劾之。
公上疏曰:「盗以彊力而又杀人,吏追而擒之,非自露而悛者,胡为而贷焉?
如法寺所论,能害其类者,皆无罪名,民将竞为盗,盗已而杀一夫,其党咸赦之,盗可止乎」?
疏上,不报。
凡断狱出入,以下吏为首,长官为从。
公曰:「吾不胜法吏矣」。
上言请为之首,朝廷从之。
左降监舒州灵仙观。
后一年,今资政殿学士昌黎韩公琦知审刑院,议盗杀其徒,非自首而悛恶者,宜勿原之,朝廷始颁示天下,且知公前所断狱不为失矣。
又今资政殿学士郑公戬、翰林学士叶公清臣,皆论公奇才未大用,而非辜坐黜,岂朝廷之意耶?
诏起公知海陵郡。
代还,除度支郎中、荆湖北路转运使。
时西陲宿兵,财用为重。
诸道转运使竞进羡馀几千万,蕲助军之奖,实疮痍细民以为己绩。
公至而叹曰:「西兵,天子不得已而用之,然须于财赋,岂如是而迫耶!
吾不当为」。
由是荆湖之民赖公少休焉。
会资政殿学士富公弼拜职,尚带史馆修撰,与公未尝识面,闻其风义,举公以代修撰,朝廷从而除之,兼掌选事。
及韩、富二公在枢府,又交荐公清方为缙绅之冠,天子俞其奏,擢以本官充天章阁待制,依前掌选事。
公再让不允。
既而客有扣公曰:「铨衡至重,利病多矣,公无建明者何」?
公曰:「纲纪尽在,如权衡然。
但持者辄高下其手尔,何必易其器耶」?
公居之岁时,选士赖其平。
其间人物清浊,公必辩之上前,量有进抑,振天官久坠之职也。
天子以西北数藩镇皆须巨人,乃择近列而褒遣之,公得领陕州。
州当四达之会,又用兵而来,吏民疲苦。
公至,则缓征赋,薄迎劳,屏凶寇,拯孤弱,人乃息肩。
几一载而感疾,以庆历五年七月二十六日终于黄堂,享年四十五。
灵柩归东都,州人哭送于道。
朝廷加赗赙焉。
公生相门,而弗骄弗华,以贫为宝。
文正作舍人时,家甚虚,尝贷人金以赡昆弟,过期不入,辍所乘马以偿之。
公因阅家藏书而得其券,召家人示之曰:「此前人清风,吾辈当奉而不坠,宜秘藏之」。
又得颜鲁公为尚书时乞米于李大夫墨帖,刻石以模之,遍遗亲友间。
其雅尚如此。
故终身不贪,所至有冰檗声。
此公之秉德,不亦清乎!
公充职馆殿二十馀年,同舍皆显官,公介然不动,惟求外补。
当国者非戚必旧,公未尝折颜色,屈语论,以合其意。
尝有交游以言事被谪,朝之贵人皆切齿,公特率昆弟祖宴都门,谪者拒之曰:「无为子之累乎」!
公曰:「吾愿为党人,从而贬之,光矣」。
此公之执行,不亦方乎!
公为数郡,皆清心以思治,行己以率下,必首崇学校而风化之。
人有犯法,非害于物者,必缓其狱,未始深文焉。
求民之疾,虽处幽不遗;
去民之梗,虽负势不避。
此仁人之政,不亦平乎!
故每去一州,则百姓号恸,如赤子之慕慈母也。
公性纯孝,与家人道先君事,必感激泣下。
故厚于宗族,每拳拳焉,忧乐同之。
弟素,文正之子也,自淮南外计改泾原经略使。
公食不甘,寝不安,曰:「弟有母,老且疾,吾无亲忧」。
因入对,请代行,既而弗许。
命其爱子规曰:「彼穷塞也,得无危事?
汝可侍行而左右之,以均吾忧」。
又少弟端,尝不利于春官,处徒劳者久之。
公为郎,以岁课当迁,愿移厥恩,召端一试,朝廷许之,赐端进士出身。
其友爱之心有如此者。
公不治生业,惟畜书仅万卷,远近从之。
兼通佛老微旨,撰《宝元总录》一百卷,皆圣贤穷理尽性之说。
公乐称人之善,必曰吾不及矣。
在士大夫,非风义高远,弗与之游。
及其逝矣,四方交友书问相吊云:「前年吴安道死,今年王子野卒,贤大夫之清者何其衰欤」!
公娶周氏,故礼部侍郎起之女,封褒信县君,生子男三人:曰毖,将作监主簿;
曰规,前明州奉化县主簿;
曰复,太庙室长。
女二人:长适太常寺太祝范纯仁,次女尚幼。
余走尘土时,公一接如旧,以道义淡交者有年矣,结二姓之好,以亲仁人。
余常期公以青云之器,大有立于国朝,今不幸乃为公之墓铭。
铭曰:
呜呼!
人之清者曰贤,国得而治焉;
性之仁者曰寿,民得以庇焉。
何子野之善人兮,逝矣如川。
惟清方而平正兮,居人之先。
在声诗之有言兮,胡不万年。
忍送之于野兮,葬之于泉。
徒切切于辞兮,勒石之坚。
期子野之令名兮,与白日而长然。
太常少卿直昭文馆知广州军州事贾公墓志铭(1041年) 北宋 · 范仲淹
公讳昌龄,字延年,其先镇阳人。
以仕宦迁徙,今为开封人也。
曾祖讳某,唐末起家,备尝险阻。
属文之外,长于撰述,以唐武宗而下至僖、昭皆无实录,乃以传闻并诸家之说,著《唐年补录》六十五卷,识者称之。
居石晋朝,知制诰,至周,为给事中,史有本传。
祖讳琰,有才识宇量,太宗在藩邸,相得有素,领开封尹,辟为推官。
及即位,擢拜正谏大夫、枢密直学士,期以辅相。
将讨河东,与大臣议将帅,上曰:「非琰不可」。
会寝疾不起,上轸悼之,忧形于色,赠尚书左丞,国史有传。
父讳汾,以气义称,位不充量,终于殿中丞。
公少孤,太夫人爱之,以待其成。
公天然好学,甘于清苦。
时翰林李公宗谔有望于朝,名实之士多出其门,公依之有年,以文行自立,门下士咸推重之。
一上登进士第,释褐为饶州浮梁尉。
彼俗阴狡,与人有怨,往往食毒草而后斗,即时毙仆,以诬其怨者。
公至,必反覆省视,自此被诬之人多昭雪焉。
秩满,除开封府功曹参军。
在职修举,府中常推委之。
会太夫人寝疾,公执药饵,不斯须去左右者数月。
以忧解官,哀毁之过,宗党称嗟。
服除,为许州郾城主簿,本郡牧与外计使皆以文学政事交荐于朝廷。
改大理丞,宰蜀之江源县。
人繁地狭,积多田讼。
公曰:「听讼之明,曷若使无讼乎」?
及正其疆,条其弊,以示于民,自兹无争焉。
时天下学校未兴,公修本邑孔子庙,起学舍,俾邑之秀民群居焉,公旦暮往劝导之。
自此江源始有举进士者,邑人于今称之。
皇上即位,升殿中丞,知宣州宣城县。
未至,有江淮制置使举公监海州榷货务,疏达利路,商贾便之。
朝廷奖其劳,改太常博士。
又迁屯田员外郎。
既而三司使以公可通天下之利,荐之领京师榷货务。
三年称职,特除都官员外郎,赐五品服。
往倅泉州,远人赖之。
迁职方员外郎。
俄拜屯田郎中,知卫州。
会州长不利,继亡者数人,人无敢往。
士大夫惜公之行,或教以易其府署。
公曰:「吉凶人乎,死生天乎」!
于是弗辞厥命,弗易厥居,而终亦无咎。
郡之共城有稻田,以供尚食,水利有馀,而民不与焉。
公使岁溉之外,与百姓共之。
天子以钦恤之怀,忧及万邦,复先朝提点刑狱使。
两省近臣交上封奏,举公充职,朝廷从之,命提点京西路刑狱事。
公性仁恕,小大之狱必尽心以听,郡邑之幽远,使车所不至者,躬亲焉,不事风威。
州县九品,必延见与语,得其善,则画一以闻,见其过,则教之使悛。
虽职居按察,而不忍摘人之恶,缙绅称其长者。
改度支郎中、荆湖北路转运使。
下车,访能吏,彻冗官。
部中诸郡例以公用馈遗者,一切不受。
西南夷人下溪州刺史彭仕羲,隶于辰州,而骄蹇狙诈,尝因入贡,诉州官于登闻,辞皆不实。
朝廷弗欲较之,责吏而已。
仕羲益横,求割近边士民。
公遣吏直告之曰:「天子恩信及尔,尔狡而无厌,我当择于众族,求其可代汝者,请之于朝,汝其图之」!
仕羲始知惧,盟不复敢讼。
改知潭州。
潭,荆湖之剧府,人物繁会,素为难治。
以公神明之照,虽千百其讼,无毫发之隐,吏服民爱,歌于道路。
朝廷知公之重,拜太常少卿、直昭文馆,就镇南海。
始登舟感疾,召诸子授以治命,神思不乱。
以康定元年八月二十三日不起。
公长厚之性,资以明达。
颠沛造次,弗离中道。
宽而不懈,直而不讦。
与人交,久而能恭。
当官而行,未尝违其正,士大夫无不爱其风度。
居家有节,与亲族同其有无。
常谓诸子曰:「吾家清白可传,何生业之为」?
启手足之日,门中索然。
君子谓公之践言矣。
娶三夫人:高阳许氏;
中山刘氏,封长安县君;
广平宋氏,封某县君。
生八男:长曰寅,有文学,履业,登进士第,为绛州防禦推官,与次子廉,俱不幸早世;
次曰蕃,开封府封丘县主簿;
次曰常,将作监主簿;
次曰当、堂、京、冈,并幼。
女五人:长适大理寺丞李竞;
次适庐州舒城县主簿王宗悫;
次适河中府万泉县令高良佐;
次适孟州河阴县主簿、州学教授盖沂;
一女尚幼。
以某年月日,葬于郑州新郑县抱章山之东南,三夫人祔焉。
某既交而亲,从其孝子之请而作铭云:
邦之令人,道醇德懿。
芝兰之室,瑚琏之器。
禀孝含忠,播仁殖义。
位于一方,未博其施。
弗遐厥寿,苍苍曷意。
君子惜贤,小人夺惠。
葬于郑国,卜云善地。
子产在焉,魂兮相慰。
太子右卫率府率田公墓志铭 北宋 · 范仲淹
古称阴有德于人者,必享厥祥,大厥后。
《易》不云乎:「积善之家,必有馀庆」。
所谓不在其身,在其子孙者,信矣!
公讳绍方,其先雁门人。
曾、高家于冀。
自耶律氏炽,得石晋山后八郡,又岁侵两河间,王考讳某,被迁于卢龙,署之以官,复治产云中,而货殖焉。
考讳某,能干父之蛊,其家益显,娶王氏而生公。
公少称才武,抱气重诺,有燕赵之风。
义事耶律,得亲信左右,常从而南牧。
帐下多掠获汉家士民,俾公尸之,公默计之曰:「汉人吾曹也,驱之如犬羊,非有罪辜,将孥戮于虏中」。
乃纵之,夜亡者千计。
此德于人多矣。
公亦自负,谓:「大丈夫胡能老于异域哉!
考妣既葬,吾其归欤」。
乃匿身草莽,会夜则负斗而奔。
既达朝廷,真宗悯然嘉之,补职于三班。
以其勇果,屡委军甲,捕外方寇,所谓巡检者。
至则盗息,民得按堵。
公祥符中,主邵之峡口寨,时龙水郡蛮寇大扰,戍兵屡履。
峡口溪洞,亦乘声啸聚。
一日迫寨,围而噪之。
公戒军士曰:「我露其勇,彼将整而难破,不如示之怯。
士敢先动者,吾以军法从事」。
众皆肃然听命。
既夜,公自率骁果,突而击之,斩十馀级。
蛮虽众,曾不能措手足,大骇而奔。
自是终公之任,不敢内寇。
州将害其功,不以上闻。
公曰:「吾自虏还汉,获从王事足矣,乌敢为功哉」!
又尝诲督诸子曰:「吾以汉有圣人之风,故脱身以归。
今教汝诗书,趋圣人之道,使汝辈有立,吾将鼓歌以终天年,岂病其不达耶」!
子况举进士高第,又举贤良方正,天子亲问当世治乱祥咎,以对策第一,乃速进用,四五年间掌西掖书命,为陕西道宣抚副使。
还朝,敷奏称旨,乃诏宠公以太子右卫率府率,监琼林苑金明池,以便子养,士大夫荣之。
天子以尚忧西陲,命况龙图阁直学士,出领秦凤路经略使。
公在疾,经略屡求省侍,有诏敦勉,遣中人尚医诊视。
公以庆历五年乙酉孟秋月壬子不起,享年七十有四。
上嗟恻之,加赗赙焉。
经略累章哀诉,得告奉公之丧。
以某年月日,葬于许州阳翟县某原,礼也。
公性刚直,未尝曲于人,然明恕少怒。
尝官于闽中,有爱马,使一卒乘习,遇危桥不下,马折足而毙。
公曰:「卒岂欲是耶」?
不复以一言诘之,人皆服其度。
公娶李氏,赠福昌郡君,前十五年而亡。
生八男:经略即长子也;
次曰渊,有词业,举进士,以兄荫补试秘书省校书郎,许州郾城主簿;
次曰沃、濩,幼亡;
次曰洵,颍上主簿;
次曰浃,登进士第,唐州团练推官;
次曰洸,太庙斋郎;
次曰泳,皆业进士;
次小字宝哥,尚幼。
三女:长适海州东海令张震,次适辰州理掾高焘,次适鄂州咸宁令张子方,皆以妇道称于宗族。
某尝与公会于丹阳,见公气貌话言刚而质,毅而恭,使人信而爱之。
又与经略之游旧矣,俾序而铭云:
公复其家,去狄而华。
公教其嗣,挺国之器。
厥后既隆,又寿而终。
天子赗焉,大夫吊焉,非积德而胡然!
资政殿大学士礼部尚书赠太子太师谥忠献范公墓志铭(庆历六年)(1046年) 北宋 · 范仲淹
庆历纪号之六载,春正月丁亥,资政殿大学士、礼部尚书、知河南府、兼西京留守司范公,以疾薨闻,上悼之,为不视朝,制赠太子太师,赗赙加等,子孙迁官者五人。
有司议行,谥曰忠献。
以其年某月日,葬于洛阳之某原某里,附先茔也。
公讳雍,字伯纯,其先太原人。
皇考讳某,后唐初为校书郎。
并帅孟公器之,尝辟居幕中。
后又从孟公入蜀,霸业既成,遂为国相。
久之,一日告老,蜀主宠以太子太保就第,以疾终。
及公之贵,累赠太保。
王考讳某,在蜀为刑部侍郎,后归朝,终于左屯卫将军,累赠太傅。
考讳某,以太傅荫为供奉官,终于合肥郡之监军,累赠太师、尚书令。
妣韩氏,封安康郡太夫人,追进京兆郡。
实生三子,公处其季。
十岁而孤,家甚贫,太夫人遣公就学,常质衣以为资。
公警悟过人,挺然国器。
举进士,咸平三年春,御前释褐,补洛阳主簿,再调钱塘尉。
知己荐公廉敏,改筠州从事。
秩满,以绩用除大理丞,宰建之崇安县。
迁殿中丞,知端州。
还朝,献所著文二十卷,进太常博士。
初,公为洛阳主簿,实典廪纳,而邑多权要,公必先细民而后形势
时尚书张公咏道过洛阳,闻其事,乃记公姓名,署之于屏,常指以示人曰:「识斯人否」?
至是张公镇淮阳,致书于寇莱公,道公之才,复奏公为淮阳倅。
成命未行,会莱公出守西洛,辟公贰留守司,朝廷俞之。
张公曰:「夺我贤倅耶」!
公自兹名重朝廷。
改田曹外郎,主判三司开拆,赐五品服。
天禧中,河决滑台,齐鲁承其弊。
朝廷遣兵数万人塞其横流,千里之民皆奔走负薪刍,邑官荷校以督其事,民不堪命。
天子患之,命丞相暨主计择人以往,佥以公为允,除京东转运副使。
至则度河之势,量工集材,邑官皆释之,与民缓期,不烦而济。
河防既就,进度支外郎、河北转运使。
列塞积兵,计粮为大。
民租不能给,须重其谷价,募商以内之,县官苦其费。
公视德、博间地惟沃饶,菽粟易歛,又河渠通于塞下,大可致之,乃辇诸州缗钱,就以平籴,方舟顺流,集于边廪。
自是河朔财用,周于供亿。
朝廷患陕西兵食不足,困于转馈,命公充本路转运使,赐三品服。
公至,则先宽其民,不使远输。
募人入粟塞下,给以池盐。
商嗜其息,而农得以休。
上即位,就迁兵部外郎,召拜户部副使,寻改度支副使。
未几,拜工部郎中、龙图阁待制,充陕西转运使。
踰年,召还,提举京百司。
会环、原州属羌叛起,大为边患,遣公安抚。
乃见其酋长,谕以恩威,即时向顺
还朝,拜右谏议大夫、权三司使。
旋奉使契丹国,以专对有体,加龙图阁直学士,主计如故。
公好访问,善开纳,天下金谷之利病,灼然居目中。
上知其才,拜枢密副使。
岁馀,丁太夫人忧,制以给事中起复视事。
籍田礼毕,迁礼部侍郎。
时玉清昭应宫灾,两府帘对,章献太后泣曰:「先帝崇奉此宫,一旦至此,赖东北隅犹存一二小殿」。
公揣知有复兴之意,因抗言曰:「先朝极土木而成此宫,一夕为烬,岂天意耶!
如因其所存,复欲兴之,民将弗堪,不如焚之之尽也」。
诸公协其对。
章献意解,曰:「不复劳人矣」。
上说,翌日下诏以谕中外焉。
又尝绘尚书四代图进之,以备中览。
居密府六载,参掌机务,知无不为。
明道二年,以户部侍郎知陕州,踰月,移京兆府。
其年诸道旱蝗,人复疾疫,于关中为甚,百姓转于沟壑。
公先减廪禄,复损民有馀以振之,活数万人。
每人躬自抚视,至染疠气,卧疾者久。
徙镇河阳,暇日念国家禦戎之备率多弛废,西羌狡狠,必有窥边之心,恩不克威,岂久安之势。
乃感激上言,而得入觐,陈安边六策,上深加采纳。
进吏部侍郎、资政殿学士,出守西京。
既而西戎果叛,上咨叹之,授公振武军节度使,镇延安。
时守备未完,屯戍尚寡,公累章乞师。
朝议小其寇,不甚为意。
一日,元昊驱众十馀万围延安城,会大将石元孙领兵出境上,城中守卒才数百人。
公身被甲胄,复呼民登陴,日夜严守,遣使召统帅刘平于庆州。
平领军来援,合元孙兵与贼夜战,王师不利,二帅陷殁,城中大恐,无可守之势。
公曰:「延安,西夏之咽喉也。
如将不守,则关辅皆危。
今人力穷矣,奈何」?
郡南有嘉岭山,其神素灵,乃望而祷之曰:「我死王事足矣,生灵何辜,为虏鱼肉。
神享庙食于兹土,其无意乎」?
厥暮阴晦,雨雪大下,寇兵暴露,不知所为,乃昼夜引去,延安遂完。
朝廷闻之,封其神曰威显公。
斯又至诚之感,为不诬矣。
然二帅既殁,累公左迁户部侍郎、知安州。
延安吏民百数,诣阙号诉,谓城当陷而存,民将殒而生,皆公之力也。
天子恻然,故一岁间起公吏部侍郎、知河中府。
未行,改京兆府,且许朝觐。
上优遇之,加资政殿学士赴镇。
岁馀,以抚安关辅之劳,改尚书左丞,进大学士。
俄而复守西京。
有群盗集于穰、邓,浸淫汝、洛间。
朝廷委公营之,公夙夜乃事,遣兵驱遏,兼示恩贷,故其寇归者半,戮者半,民用乐业,岁乃大登。
朝廷有诏褒之。
又言事者以西事而来,收兵大冗,宜遣使择去,以宽其费,朝廷从之,军中往往偶语。
公密疏,谓急而用之,缓而弃之,不可。
上乃止。
公保釐三岁,拜礼部尚书。
时已抱疾,至终之日,洛人悲焉。
公常志在补益,奏稿累箧。
及其沉痾,闻朝廷有事于田狩,犹拜疏忠切,以尽其心。
公性恭和,有风鉴,门下所举,多至贵显,为时名卿。
藏书仅万卷,惟小书五经则常提携左右,不可一日无此。
与岷山处士龙昌期论《易》,深达微奥。
以昌期所著书奏御,遂行于时。
公著《明道集》三十卷,后集十卷,《弥纶集》十卷。
虽高年贵位,而造次不忘于学。
初娶魏氏,追封钜鹿郡夫人。
再娶臧氏,始封遂宁郡夫人,改仁寿郡。
男六人:长曰宗杰,兵部员外郎、直史馆、陕西转运使、三路制置解盐使,先公一年而亡;
次宗良、宗衍,并守将作监主簿;
次宗古,皆早亡;
宗师、宗贤,今并太常寺太祝。
女十人:一适眉州防禦使高继宣,三人在室,六人早亡。
孙男六人:子开、子明,并大理评事;
子仪,太常寺奉礼郎;
子谅、子奇、子渊,将作监主簿。
孙女七人,曾孙女二人。
公约于身,劳于国,周旋四方,始终一节。
又政惟慈恕,不任威罚。
今二子六孙,秀异簪绅,岂阴德之在欤!
某素为公之所知,又诸孤以公善状求为之铭。
铭曰:
邦之伟人,念德不怠。
勤劳王家,四十七载。
入辅枢轴,作为股肱。
皇猷克赞,天眷是膺。
出临藩宣,允专节制。
蹈乎忧患,济以忠义。
政本乎仁,行执乎恭。
夙兴夜寐,则善之从。
岁月靡靡,终于寿纪。
典礼具举,神灵以喜。
葬于先茔,旧柏青青。
子孙尚蕃,承祭祀兮惟宁。
东染院使种君墓志铭(1046年) 北宋 · 范仲淹
君讳世衡,字仲平,国之劳臣也,不幸云亡,其子泣血请铭于予。
予尝经略陕西,知君最为详,惧遗其善,不可不从而书之。
初,康定元年春,夏戎犯延安,我师不利。
朝廷以堡障众多,有分兵之患,其间远不足守者,即命罢之。
寇骄而贪,益侵吾疆,百姓被其毒。
君时为大理丞,任鄜州从事,建言延安东北二百里有故宽州,请因其废垒而兴之,以当寇冲,左可致河东之粟,右可固延安之势,北可图银夏之旧,有是三利。
朝廷从之,以君董役事。
君胆勇过人,虽俯逼戎落,曾不畏惮,与兵民暴露数月,且战且城。
然处险无泉,议不可守。
凿地百有五十尺,始至于石,工徒拱手曰:「是不可井矣」。
君曰:「过石而下,将无泉耶?
尔攻其石,屑而出之,凡一畚,偿尔百金」。
工复致其力,过石数重,泉果沛发,饮甘而不耗。
万人欢呼曰:「神乎!
虽虏兵重围,吾无困渴之患矣」。
用是复作数井,兵民马牛皆大足。
自兹西陲堡障患无泉者悉仿此,大蒙利焉。
既而朝廷署故宽州为青涧城,授君内殿承制、知城事。
复就迁供备库副使,旌其劳也。
塞下多属羌,向时汉官不能恩信,羌皆持两端。
君乃亲入部落中,劳问如家人意,多所周给,常自解佩带与其酋豪可语者。
有得虏中事来告于我,君方与客饮,即取坐中金器以奖之。
属羌爱服,皆愿效死。
青涧东北一舍而远距无定河,河之北有虏寨,虏常济河为患。
君屡使属羌击之,往必破走,前后取首级数百,牛羊万计,未尝劳士卒也,故功多而费寡。
建营田二千顷,岁取其利。
募商贾使通其货,或先贷之本,速其流转,岁时间其息十倍。
乃建白凡城中刍粮钱币暨军须城守之具,不烦外计,一请自给。
使一子专视士卒之疾,调其汤饵。
常戒以笞责,期于必瘳,士卒无不感泣。
今翰林承旨王公尧臣安抚陕西,言君治状。
上悦,降诏褒之曰:「边臣若此,朕复何忧」!
二年,就兼鄜延路驻泊兵马都监,制置本路粮草。
迁洛苑副使。
庆历二年春,予按巡环州,患属羌之多而素不为用,与夏戎潜连,助为边患。
乃召蕃官慕恩与诸族酋长仅八百人,犒于麾下,与之衣物缯䌽,以悦其意。
又采忠顺者,增银带马绂以旌之,然后谕以好恶,立约束四,俾之遵向
然悍猾之性,久失其驭,非智者处之,虑复为变。
时青涧既完,人可循守,乃请于朝,愿易君理环。
朝廷方以青涧倚君,又延帅上言,人重其去,命予更择之。
予谓夏戎日夜诱吾属羌,羌爱其类,益以外向,非斯人亲之,不能革其心。
朝廷始如其请。
君既至环,按边之利害,大要在属羌难制,惧合夏戎为暴发之患;
又地瘠谷贵,屯师为难,聚粮则力屈,损兵则势危,斯急病也。
君乃周行境内,入属羌聚落,抚以恩意,如青涧焉。
有牛家族首奴讹者,倔彊自处,未尝出见官长。
闻君之声,始来郊迎。
君戒曰:「吾诘朝行劳尔族」。
奴讹曰:「诺」。
是夕大雪三尺,左右曰:「此羌凶诈,尝与高使君继嵩挑战。
又所处险恶,冰雪非可前」。
君曰:「吾方与诸羌树信,其可失诸」。
遂与士众缘险而进。
奴讹初不之信,复会大雪,谓君必不来。
方坦卧帐中,君已至,蹴而起之。
奴讹大惊曰:「我世居此山,汉官无敢至者,公了不疑我耶」?
乃与族众拜伏諠呼曰:「今而后惟父所使」。
自是属羌咸信于君。
有兀二族,受夏戎伪署,君遣人招之不听,即使慕恩出兵诛之,死者半,归者半,尽以其地暨牛羊赏诸有功。
其僭受伪署如兀二族者百馀帐,咸股慄请命,纳其所得文券袍带,由是羌属无复敢贰。
君戒诸族各置烽火,夏戎时来抄掠,则举烽相告,众必介马而待之,破贼者数四。
泾原帅葛怀敏定川之败,戎马入纵于渭,予领庆州蕃汉兵往扼邠城,又召君分援泾原。
君即时而赴,羌兵从者数千人。
属羌为吾用,自此始。
君曰:「羌兵既可用矣」。
乃复教土人习弧矢以佐官军。
吏民有请某事辞某事者,君咸使之射,从其中否而与夺之。
坐过失者,亦用此得赎。
吏农工商,无不乐射焉。
繇是缘边诸城,独环不求增兵,不烦益粮,而武力自振。
夏戎闻属羌不可诱,土人皆善射,烽火相望,无日不备,乃不复以环为意。
前后经略使交荐君之才能,朝廷益知可倚。
明年,迁东染院使,充环庆路兵马钤辖,仍领环州。
惟环西南占原州之疆,有明珠、灭臧、康奴三种,居属羌之大,素号彊梗,在原为孽,寖及于环。
抚之,狠不我信;
伐之,险不可入。
北有二川,交通于夏戎,朝廷患焉。
其二川之间,有古细腰城,复之可断其交路。
又明年,予为宣抚使,乃谕君与原守蒋偕共干其事。
君久悉利病,即日起兵会偕于细腰,使甲士昼夜筑之。
夏戎固忌此城,君遣人入虏中,以计疑之,兵遂不至。
又召明珠等三族酋长犒抚之,俾以禦寇。
彼既出其不意,又亡外援,因而服从,君之谋也。
君处细腰月馀,逼以苦寒,城成而疾作,以庆历五年正月七日甲子启手足,神志不乱,享年六十一。
葬于京兆万年县之神和原。
君之先,河南洛阳人也。
曾祖存启,河南寿安令。
祖仁诩,京兆长安令,赠太常博士。
父昭衍,登进士第,累赠职方员外郎。
季父放,字明逸,初隐于终南山。
君少孤依之,服勤左右,以力学称。
明逸道高德纯,太宗朝再诏,以事亲不起。
真宗复加聘礼,起拜左司谏、直昭文馆,累迁尚书工部侍郎。
大中祥符五年,君用工部荫,得将作监主簿,五迁至太子中舍。
初监秦州太平监,以母老求养,又监京兆府渭桥仓、邛州惠民监,知泾之保定、京兆之武功、泾阳三邑。
在武功毁淫祠,崇夫子庙,以来学者。
在泾阳,有里胥王知谦者,奸利事露,逃之,逼郊礼乃出。
君曰:「送府则会恩,益以长恶」。
从所坐杖脊于县庭,而请待罪。
府君李公咨奏释之。
自是豪黠莫不歛手。
其嫉恶如此。
又邑有三白渠,比年浚疏,用数邑力。
主者非其才,而劳逸弗等,功利日削。
君使勤惰齐其力,故功倍,贫富均其流,故利广。
至今民能言之。
历通判镇戎军、环、凤二州。
凤之守王蒙正,托章宪外姻,以私于君,复欲以贿污君,君正色不纳。
蒙正大怨之,乃使人谕王知谦讼君,蒙正内为之助。
狱成,流窦州。
上亲政,量移汝州。
君之弟世材以一官让君,乃除孟州司马。
龙图阁直学士李公纮雪于朝,授卫尉丞,主随州榷酤。
又礼部尚书宋公绶、工部侍郎狄公棐,皆言君非辜,改知虔州赣县。
君辞,得监京兆军资库。
以同、鄜交辟,改签署同州判官事。
又移鄜州。
因从军延安,乃有故宽州之请。
君少尚气节,昆弟有欲析其家者,君推资产与之,惟取季父图书而已。
莅官能摘恶庇民。
青涧与环人,皆画君之像而享事之。
及终,吏民暨属羌酋长朝夕临柩前者数日。
朝廷深惜之,赐三子恩。
君娶刘氏,封万年县君。
男八人:长曰古,文雅纯笃,养志不仕,有叔祖明逸之风;
次曰诊,试将作监主簿;
曰咏,同州澄城尉;
曰咨,郊社斋郎;
曰谔,三班奉职,皆有立人也;
䜣、记、谊三子尚幼。
一女,适西头供奉官田守政。
君在边数年,聚货食,教弧矢,抚养士伍,牢笼羌夷,无贤不肖皆称之。
又出奇以济几事,尝遣谍者入虏中,凡半岁间而虏诛握兵用事者二三人。
谍者还,言其谋得行。
会君已没,又天子方怀来,故其绩不显。
铭曰:
呜呼种君,出于贤门。
吾志必立,吾力是陈。
宁以刚折,果由直伸。
还自瘴海,试于塞垣。
权以从事,意其出人。
捍虏之患,乂边之民。
夙夜乃职,星霜厥身。
生则有涯,死宜不泯。
边俗祀之,子子孙孙。
天章阁待制滕君墓志铭 北宋 · 范仲淹
君讳宗谅,字子京。
大中祥符八年春,与予同登进士第,始从之游,然未笃知其为人。
及君历潍、连、泰三州从事,在泰日,予为盐官于郡下,见君职事外,孜孜聚书作文章,爱宾客。
又与予同护海堰之役,遇大风至,即夕潮上,兵民惊逸,吏皆苍惶,不能止,君独神色不变,缓谈其利害,众意乃定。
予始知君必非常之才而心爱焉。
君去海陵,得召试学士院,改大理寺丞、知太平州当涂县,移知邵武军邵武县。
迁殿中丞。
还台,会禁中灾,下御史府穷究,君与秘书丞刘越并上疏论灾异,明非人之所能为,朝廷贷其狱。
时明肃太后晚年未还政间,君又与越尝有鲠议。
暨明肃厌代,朝廷擢当时敢言者,越既卒,赠右司谏,君拜左正言,迁左司谏。
俄以言得罪,换祠部员外郎、知信州,又监鄱阳郡榷酤,就九华山以葬先君。
既而起通判江宁府。
丁太夫人忧,服除,知湖州,赐五品服。
西戎犯塞,边牧难其人,朝廷进君刑部员外郎、直集贤院、知泾州,就赐金紫。
及葛怀敏败绩于定川,寇兵大入,诸郡震骇,君以城中乏兵,呼农民数千,皆戎服登城,州人始安。
又以金缯募敢捷之士,昼夜探伺,知寇远近及其形势。
君手操简檄,关白诸郡,日二三次,诸郡莫不感服。
予时为环庆路经略部署,闻怀敏之败,引蕃汉兵为三道以助泾原之虚。
时定川事后,阴翳仅十日,士皆沮怯,君咸用牛酒迎劳,霈然沾足,士众莫不增气。
又泾州士兵多没于定川,君悉籍其姓名,列于佛寺,哭而祭之,复抚其妻孥,各从其欲,无一失所者。
予目此数事,乃知君果非常之才,始请君自代。
朝廷命韩公琦与予充陕西四路马步军都部署、经略安抚招讨使,复命君守本官,充天章阁待制、环庆路经略安抚招讨使,兼知庆州。
君奏言:今既置四路经略安抚招讨使,而诸路经略亦带招讨之号,称呼无别,非统制所宜,请去招讨二字。
朝廷以其知体,诏从之。
君去泾之日,其战卒妻孥数百口,环其亭馆而号送之,观者为之流涕。
君至庆,处置戎事甚得机要,边人咸称之。
会御史梁坚奏劾君用度不节,至本路费库钱十六万缗。
及遣中使检察,乃君受署之始,诸部属羌之长千馀人皆来谒见,悉遗劳之,其费仅三千缗,盖故事也。
坚以诸军月给并而言之,诬其数尔。
予时待罪政府,尝力辩之。
坚既死,台谏官执坚之说,犹以为言。
朝廷不得已,坐君前守回中日,馈遗往来踰制,降一官,仍充天章阁待制、知虢州,又移知岳州。
君知命乐职,庶务毕葺。
迁知苏州,未踰月,人歌其能政。
俄感疾,以某年月日,薨于郡之黄堂,享年五十七。
天子加赗赙礼,进一子官。
呜呼!
予实知君之才,而尝荐之于朝。
及闻其终,泣而诔之。
惜其才有馀而命不足,不得尽其术于生民。
诸子奉君之丧,以某年月日,葬于池州青阳县九华山金龟原,而乞铭于予,忍复让哉!
君河南人也。
曾祖裔,赠将作少监。
祖屿,不仕。
父感,雅州军事推官,累赠尚书屯田郎中。
母刁氏,渤海县太君,追封仙游县太君。
君娶李氏,封同安县君。
子四人:希仲,以方略进前渭州军事推官;
希鲁,登进士第;
希德,举进士;
希雅,尚幼,并守将作监主簿。
女二人:长适池州军事推官王栩,次适进士刘君轲。
君少孤,性至孝。
居母丧,以哀毁屡病,庐墓侧踰年,手植松柏数万株。
生平好学,为文长于奏议,尤工古律诗。
积书数千卷以遗子孙。
中外宗族,无不尽其欢心。
其育人之孤,急人之难多矣。
君政尚宽易,孜孜风化。
在玉山、霅上、回中、岳阳四郡,并建学校。
紫微王舍人琪、翰林张谏议方平、太常尹博士源、弟起居舍人洙次为之记。
重兴岳阳楼,刻唐贤今人诗歌于其上,予又为之记。
君乐于为善,士大夫亦乐其善而愿书之也,可不谓之君子乎!
铭曰:
嗟嗟子京,天植其才。
精爽高出,诚意一开。
抗职谏曹,辩论弗摧。
主略边方,智谋横来。
嗟嗟子京,为臣不易。
名以召毁,才以速累。
江海不还,鬼神何意。
君昔有言,爱彼九华。
书契以降,干戈弗加。
树之松楸,蔽于云霞。
君今已矣,复藏于此。
魂其依欤,神其乐只。
寿夭穷通,一归乎至理。
试秘书省校书郎知耀州华原县事张君墓志铭 北宋 · 范仲淹
孔子门人七十子之徒,天下皆知其贤焉。
或为邑宰,或为家臣,或不愿仕,盖显于诸侯者寡矣。
然则七十子之徒与孔子语而未尝及怨,何哉?
君子之道充乎己,加乎人,穷与达外也。
彼战国豪士不由孔子之门者,则有脱贱贫,逐贵高,弗夺弗厌,灭身覆宗而不悔,何哉?
不循圣人之道,挟数以进,求行其欲,得与失重也。
吾乃知夫由孔子之道者,虽困穷以死,不害其为贤矣。
君讳问,字道卿,陈留人也。
天圣七年秋,广文馆、开封府所荐士,有与主试官亲嫌者,别试太常寺。
予始在秘阁,命往尸之,得君策论,有汉儒风采,乃荐以高等。
明年,不利于春官。
退居景陵郡,研经讲道,弦歌终日,远近学者多归之。
既而献文论百首,应茂才异等科第一人召。
会丁家难,不赴。
宝元初,西羌犯延安,君慨然有忧边之意,述平戎策以进。
庆历初,故礼部尚书范公雍言君著《万机济理书》十篇,皆国之大议,朝廷召试学士院。
初命试将作监主簿,未调而归,󲦤绅惜其不称。
时予经略陕西,因表荐之,除试秘书省校书郎、知耀州华原县。
决滞讼数十,吏民服其明。
属西陲积兵,民苦于远输,俗吏急之,以奉上官,民率多流亡。
君独与民缓期,使得措其手足,复流亡者千馀户。
陕西都转运使吴公遵路、孙公沔,皆以善状上闻,宣抚副使田公况复称荐之。
又本道经略使郑公戬,顾京兆属邑有不治者,必遣君治之,以慰其民。
鄜延路经略使庞公籍思广议论之助,权署君幕中,仍主州庠,以教育人材。
累表请改官,未报。
会枢密直学士梁公适来代庞,奏君以本官监延州军资库,诏从之。
未几寝疾,以庆历六年十一月三日,终于延安之官舍,享年五十二。
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某乡里。
曾祖洪,隐德不仕。
祖令钊,开封府太康县主簿。
父允,河中府观察推官。
母夫人宋氏。
君娶欧阳氏,生一子曰徽,登进士第,镇安军节度推官,知延州甘泉县。
二女:长适安州安陆县主簿朱师德,次适进士方琪。
君力于学,志于道,直言直躬,自信而不惑,有孔子门人之业,而不挟战国豪士之数。
虽命与道违,又何愧哉!
其子远来乞铭,故书之曰:
君子之道,耻于弗立,立而无所施,命也。
君子之命,患于弗知,知而无可奈何,天也。
张君其斯人之徒欤!
吾思孔子之门,则当旌其人而不暇哀其人,故昭以铭云。
太子中舍致仕上官君墓志铭(皇祐二年四月) 北宋 · 范仲淹
君讳融,字仲川,其先蜀人也。
曾祖讳琛,不仕。
祖讳逊,赠礼部侍郎。
父讳佖,兵部员外郎、京东转运使,赠光禄少卿。
妣袁氏,彭城县太君。
君幼专词学,秀出流辈。
天圣二年秋,广文馆举进士,公卿大夫之子咸在焉,君中第一人。
明年春,礼部较天下之才,君别试于太常寺,又首荐之。
由是名动京师,士大夫愿识其面。
未第间,丁光禄忧。
朝廷录光禄之后,赐君同学究出身。
服除,授信州贵溪县主簿。
君不辞小官,而恪其职。
今枢密直学士蒋希鲁、故龙图阁直学士吴安道时并任江南东路转运使,联章荐君,就迁蔡州平舆县令。
吴移使淮南,奏掌真州盐仓。
又故龙图阁直学士段希逸与时贤七人举君于朝,旋以疾闻,除太子中舍致仕,居于曹南郡。
以庆历三年三月五日不起,年四十有九。
君始娶任氏;
再娶辛氏,封金城县君。
子二人:长曰延赏,郊社斋郎;
次曰延德。
君之弟太子中舍隆与其孤,以皇祐三年四月六日,葬君于济阴县沛郡乡崇儒里,请铭于予。
予天禧初为谯之从事,光禄公方典是郡,君时侍行,而予始识君。
见君文雅有议论,不敢以子弟器之。
后数年,与君会于京师,与之游皆当世异才,以文学风义相许,予益爱焉。
君既禄仕,而大夫之贤者多荐之,斯可谓之闻人矣。
惜乎命之不修,弗克树勋于时,可永叹焉。
或者曰,儒生多薄命,天岂不与善也?
余谓不然,君子之为善也,必享其吉,有穷且夭者,世皆重而伤之,虽一二人犹以为多焉;
小人之为不善也,必罹其凶,其祸且死者,世皆忽而忘之,虽千百人若无焉。
如仲川之亡,可谓重而伤之者矣。
故作铭云:
惟人之才而无命兮,犹物之秀而不实。
品汇纷其自然兮,非化工之能一。
仲川之亡兮可奈何,如川之去兮无还波。
彭殇至此兮,孰少孰多?
君子之思兮,徒为乎悲歌。
太子中舍致仕范府君墓志铭(皇祐二年十一月) 北宋 · 范仲淹
府君讳仲温,字伯玉。
四代祖讳某,幽州人也,唐末为处州丽水县丞。
中原乱离,遂家于苏台。
曾祖讳某,事钱氏,为中吴军节度判官,赠太保。
祖讳某,以神童补官,终于秘书监,赠太傅。
考讳某,归皇朝,历真定府武信军掌书记,赠太师兼中书令。
府君即太师仲子也,生于京师。
幼孤,还苏台,与诸从兄弟居。
服勤素业,孝悌于门中。
景祐二年,以某遇乾元节恩,例补试将作监主簿。
赴调,除越州新昌尉。
以诚接物,民用知劝。
在邑三年,盗不及境。
外计举监杭州馀杭县市征,能宽其利,商旅便之。
三载以绩闻,按察使洎牧守咸有表荐,除宁海军节度推官,知台州黄岩县。
庆历七年,海潮大至,坏州城,人皆逃散,没溺者甚众。
府君教民为桴,昼夜救之,全活数千人。
既而上官知其所存,请董众以治城。
府君雅喜利人,长于虑事。
众议筑土为城,用甓以傅之。
府君独不然,谓人筑且劳,又捍水之冲,甓何能久?
乃集民累土,以牛数百蹂之,坚而后增,至于成城。
复表以长石,互相衔枕,势莫得动。
其城八门皆设之闸,遇水暴至,则障之。
众伏其善,台人遂安。
时又岁饥,州命邑官率富人出谷,俾轻其价,以助穷民,而穷民乏资,无以得谷。
府君谕之曰:「汝籴之十,不若与之二三,则富人易办,而贫人易及」。
众皆悦从,饥者获济焉。
永嘉郡禁盗十四人,狱具,皆当极法。
外台请府君虑问,府君原盗之情而重其行法,固请覆奏,朝廷悉恕其死。
黄岩大邑,民数万户,讼争盈庭。
府君专尚仁爱,多以理遣。
至有犯徒刑而情非巨蠹者,府君必为解其仇讼而决平之,民自爱服。
制置、按察等使交章荐之。
府君秩满还家,与乡旧游曰:「吾乐矣,何用官为」?
遂请老。
朝廷嘉之,迁太子中舍致仕。
皇祐初,某来守钱塘,与府君议,置上田十顷于里中,以岁给宗族。
虽至贫者,不复有寒馁之忧。
府君退居四年,宾亲盈门。
东皋所入,日为鸡黍之具,故贫而常乐。
顾邻里乡党有急难,则竭力以济之。
皇祐二年九月十三日,以疾不起,享年六十有六。
中外宗亲莫不过哀,里人无老少皆涕下。
其遗爱感人如是之深。
娶丁氏夫人。
男五人:长曰纯义,守将作监主簿;
四子尚幼。
女四人:长适进士李沿,次适进士沈充,二女在室。
以其年十一月十三日,葬于吴县天平山三让原。
嗟夫!
某从事四方,与府君别,动逾千里。
及馀杭得请,一获其愿。
相会未几,而有死生之诀。
泣血洒毫,不能成文。
铭曰:
呜呼!
先公五子,其三早亡。
惟兄与我,为家栋梁。
兄又逝焉,我独徨徨。
诸稚在前,未知否臧。
我其教之,俾从义方。
积善不诬,厥后其昌。
太府少卿知处州事孙公墓表(1039年) 北宋 · 范仲淹
论者曰:《春秋》无贤臣,罪其不尊王室也。
噫!
春秋二百四十年,天地五行之秀,生生不息,何尝无贤乎?
当东周之微,不能用贤以复张文武之功,故四方英才皆见屈于诸侯与霸者之为,而王道不兴,与无贤同,故论者伤之甚矣。
公讳鹗,字齐贤,富春人也。
按旧志,公以奇文远策见吴武肃王,署越州大都督府文学。
历郡县幕府,改台宪,为郎官,判盐铁院。
持礼入贡,授少监。
终于太府少监,领缙云郡,享年八十,葬于会稽之南山。
今山阳守沔,即公之曾孙也,在御史府,无所回避,有声朝廷。
近过闾里扫坟墓,求故老,索遗文,得太府之清芬,访余郡斋以道之。
既而叹曰:「唐季海内支裂,卿材国士不为时王之用者,民鲜得而称焉。
皇朝以来,士君子工一词,明一经,无远近,直趋天王之庭,为邦家光。
吾󲦤绅先生宜乐斯时,宝斯时,则深于《春秋》者无所讥焉」。
因追惜太府公奇文远策,而终于霸臣。
丁彼时也,岂徒一人而已乎!
故吊而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