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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湖南运判曹司勋书 北宋 · 华镇
某尝读《传》曰:「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
夫富贵贫贱,外物之傥来,时命之适然者也,无益损乎其德,君子何耻之有?
盖世道相得,则贤者必进,而不肖在所弃。
当是时,独困于衡荜之下,则君子耻之,非耻夫乏财而无位也,耻己之非贤者也。
今天下清浊异流,白黑不混,坦夷公正之路,杜绝群枉之门,俾君子幡然肯来,不务晦密而自遗于下,可谓有其道矣。
故任天下之重者,不耕于有莘之野;
负鹰扬之略者,不钓于清渭之滨。
虽偏州下邑,筦库之微,咸得实材,随器任职,有足观采。
则夫仗节将命,分方建台,朝廷遴简,为天子之耳目,使之聪听明视于四方万里之远,将以周知天下之故者,非一世之伟人,不在此选。
古之人有诵其诗,读其书,想前世之达士,虽欣慕与之执鞭而不可得者;
幸而与之并生,则有燕越相遥,贵贱异势,赢粮裹足,百舍重趼,扫门夜半,执器堂下而后亲者,可谓勤且污矣。
古之人不以勤而不勉,不以污而不为者,以道故也。
道难得而易失,时既往而不再,故君子竞之。
某不敏,早被义方,得从󲦤绅先生游,窃知道义之万一。
再尘乡书,获缀英彀,栖迟禄仕,踰十五年。
尝思会时盛明,齿发未晚,期有所立,少见于世,不与乡人共尽于碌碌,故不敢以愚陋疏贱自后于贤达之门,庶几品题以成其志。
恭惟运判司勋阁下,宇量高世,术智遍物,水镜无隐,权衡其平,以望实华茂,而当盛时之妙选。
有志之士想见声采,为属吏者得在部封,已足欣快。
又况某承乏使台,日居节下,被教令之警策,观威仪而象之,曾无昔人之勤,而所得过倍,不宜自弃而后众人之进也。
伏惟矜怜,幸甚幸甚。
古诗一通,备贽见之礼。
单浅芜累,浼渎台严,惟愧惟惧。
上邢龙图书 北宋 · 华镇
某尝谓事有初非而终是,物有遗细而收大,理势或然,乃今见之。
某去岁调官选部,被命舂陵,出国门而来,延首长望,云天万里,莫识所在。
访其地则三湘之南,五岭之阴;
屈指而计道途之数,则十分万里之三,为驿五十有九。
由会稽绝浙河而西,溯流长江,过重湖,上潇湘之源,携幼负弱,陵风波出于蛟蜃之薮,登坂垄行于蛮獠之地,三月而后息。
回首桑梓,相去七千里,而远亲戚故旧,音问之好,非累月不通。
然而官不过曹掾,禄不过斗升,言名则僻不近人,言利则世之人所通得兼享者,此皆无有也。
其处事可谓非,而于遗物亦多矣。
今沿檄衡岳之阳,已事而旋,道出永上,窃闻之行路,咸曰阁下厚德恢闳,有容无阻,凡洁己致敬,干典引、达姓字者,皆得循墙历阶,瞻奉声采。
辄自忘其疏鄙,无不斋心涤衣,敬造门下,以俟进退之命。
某窃念熙宁之初,方在童丱,西游上国,获侍󲦤绅先生,窃听长者之馀论,称道当世豪杰之士,固已闻阁下之高名。
碌碌尘土间,东西南北,二十馀年,曾未邂逅。
然而愿见之心,未尝忘也。
倘于此时不以其不肖而弃遗之,使识眉宇而获闻绪言,则某之处事,初自以为非者,恶知其不为是?
其于物,初自以为遗者,恶知不收其大者?
事适于是,而物收其大,则是行也,庸何悲!
此古之达观之士,理早见而神不惊者,所以淡然与物委蛇,所值无憾,而欣戚兼遣者也。
杂文、古诗若干篇,以备礼贽。
浼渎听览,伏深愧汗之至。
上湖南提举梁朝奉书 北宋 · 华镇
某闻难得而易失者,君子之时;
好简而不可已者,君子之言。
何则?
时以立事,而言以达意者也。
言不出则意不喻,意不喻则时不得,时不得则事不成。
事失其成,功斯远矣。
古之人或历聘于列国,或五就而益强,涉履艰难,殚智力而不倦者,所以乘时也;
或三书以自荐,或叩角以长歌,激昂困穷,劳笔舌而无愧者,所以致言也。
某有时之难得者三,而易失之几甚迫,不少自力,则俯仰之间已后时会,故言之不可已者亦三。
盛德在上,其道大隆,三代以来,乃今始遇,此时之一难得也。
使某筋骨少衰,志力不迨,虽在盛世,欲何所为,此言之一不可已也。
今某四十一岁矣,未定之器已凝,强立之志既就,积养而后至,日化而不停,此时之二难得也。
使岁月浸移,跬步不进,则强仕之期斯远,而驽钝之质将惫而无所用,此言之二不可已也。
依使台之下,侍至公之侧,亲承重言,矜恤濡滞,此时之三难得也。
辕下不鸣,伯乐他顾,则陶成之地不周,而羁散之迹无以自振,此言之三不可已也。
乘难得之机,据不可已之势,言而有获,斯为智,默而自弃,斯为愚。
愚智之分,在此一举。
使五尺之童居此,亦将自勉以有言。
某虽不敏,尝从󲦤绅先生游,预闻长者之馀论,其敢自弃于不智乎?
彼往昔之微言,前修之陈迹,阁下揽卷所饫,挥麈常谈者,宁敢复言,仰烦听览?
若夫高才雅望,英华茂实,士论归重,下民怀之者,亦不敢称扬万一,以亏大成。
姑叙所怀,仰于下执事,伏惟矜怜,特赐采拾。
尘渎尊严,惟深愧畏。
上湖南提刑书 北宋 · 华镇
某尝谓圣人因时而制法,故弛张详简无一体;
君子观法以制行,故隐显语默不同道。
尧舜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
成周之时,岁终太宰大计群吏之治,而诏王诛赏,修举斯荣,庸惰斯辱,则士之进退在己。
汉兴,考绩之法不复,于是因察举以蒐猎人才,中都之士,委之官长,郡县吏属,部使者、二千石总之,见知者升,不赏者下。
则士之用舍在人。
在己则求之己,在人则求诸人。
事若殊途,其趣则一;
知之者智,昧之者愚。
时变何常,理势或异,君子不可不察也。
国家本四代三王之美意,修两汉李唐之遗法,远师治古,近切事宜,天下之士,由掾属裨佐之微,达于刺史倅贰之贵,虽积有岁月,阅其劳效,必资保任然后序迁。
加以百年太平,七圣相继,陶冶渐渍,贤人众多,英迈无所骋其长,不才知勉而有逮,立谈皆宰赐之耦,从事多冉季之良;
不知先鸣,上干朗鉴,悠悠岁月,未易有闻。
恭惟提刑某官阁下,以器识宏洪,雅实高华,简在清衷,分总使寄,求士以报国,为官而择人。
朝廷之所望于阁下,阁下之所以为己任者也。
下车之日,有志之士莫不仰首伸眉,思曳长裾于门下,齿下客之列。
夫牛角之歌不发,则齐人无以知宁戚之贤;
堂下之言不闻,则郑客无以识鬷蔑之善。
某不敏,不敢自比于二子,庶几先鸣,不失时会。
伏惟少加怜察,幸甚幸甚。
上宰相书 北宋 · 华镇
某尝闻禹思天下有溺者,犹己溺之;
稷思天下有饥者,犹己饥之;
伊尹思天下有一夫不被尧舜之泽者,犹己推而纳之沟中。
昔之大人得志,泽加于民者,其自任如此之重,其周物如此之勤,何哉?
道在而时可以为也。
己能拯人,而人有溺而不拯者,何异乎自我溺之也;
己能食人,而人有饥而勿食者,何异乎自我饥之也;
己能泽人,而人有不被其泽者,何异乎自我推之也。
故曰道在我而时可以为也。
昔之大人视天下之人如是之周,其有尝获散迹门墙,彻名绍介,许侍坐末,时承话言者,其视之当有加矣。
恭惟仆射相公抱禹稷伊尹之器,位尧舜成汤之朝,言听谏行,泽加民物,四海之内,一有不得其所者,咸跂踵延望,引领长鸣,有待乎盼睐之重。
矧如某者,分虽疏贱,然早获参侍,猥承顾遇之私,中心有怀,不宜默默自弃于左右。
辄叙私悃,上渎钧严。
某偏亲在堂,年今八十,辍禄而归养,则家贫无以备菽水之奉;
迎侍乎远方,则道途非老者之宜。
在吏部条格,例得便地。
然到阙数月,桂薪玉食,担石将罄,便家之地,曾未获见。
使或值之,当见夺于前列,未可以日月计也。
两地老弱踰二百指,咸仰哺于一身,进退之势,无异乎饥溺沟中之人。
今窃见吏部监当阙有越州税务,注监当资叙人。
在格,亲年八十者,情愿折资监当,则许不限本贯指射。
某虽思赴部求拟,必为前列见夺,不可必致。
伏惟仆射相公体禹稷伊尹之志,轸饥溺沟中之念,特赐化笔,曲加陶铸,俾获禄养,不失其所,曷胜幸甚。
尘渎钧严,下情伏深愧恐之至。
上蔡左丞书 北宋 · 华镇
某尝闻自昔当历数而践大宝,发挥其真,善利万物,光临四外,格于高深,馀泽覃于子孙,猷训聿于后世,酌之不竭,久之弥新者,必有明哲为之辅相,同心一德,协于谋谟,相与经纶而济之。
故在黄帝时,则有若力牧;
在帝尧时,则有若四岳;
在帝舜时,则有若皋陶;
在大禹时,则有若伯益;
在成汤时,则有若伊尹;
在高宗时,则有若傅说;
在文王时,则有若闳夭;
在武王时,则有若太公;
在成王时,则有若周公;
在宣王时,则有若仲山甫。
是故黄帝、尧、舜三代之令主,世异而道同,事殊而功相若。
虽步骤驰骋,烦简质文之迹应时而造者,犹楂梨橘柚之味,若光辉谟烈之善美,则莫得而异已。
秦汉以来,圣人不作于上,而名世之士亦无以见于下,虽文、景、武、宣,建武、永平、贞观、开元之隆,号为君明臣良,近世之治,要之德泽事功,未见有以比隆三代之盛者。
此君臣所以有千载一遇之谈,而道亦有千载一隆之论也。
呜呼!
熙宁之初,元圣当极,拨去近习,独见古治,取天下之真儒,付以钧轴。
当是时,荆国公应时爰集,奋然以天下为己任,祖述尧舜之道德,宪章文武之法度,新美治具,以迎太平,十有馀年,庶政具修,中外底绩。
至于元丰,天人交通,协气允塞,时和岁稔,黎民于变,皞皞乎三王四代之盛际已。
绍圣之初,今天子始亲政机,将继先帝之志,而述熙宁、元丰之事。
旧德元老,悉在四方,首诏阁下,归诏近密。
不阅岁月,遂参大政者,岂不以帝王之功,必资哲辅论道经国;
荆国之道,高明微妙,通达今昔者,尽在乎阁下乎?
惟古之圣人,由周公而上,其道皆见于行事,以利泽当年,而传示后圣。
至于孔子,不得其位,始作六书,以寄之微言。
后世知书言之要,得圣人之传者,由扬雄氏以来,千载之间,寂寥无闻。
惟荆国具豪杰之材,不待文王而后兴;
秉烛智之明,不汩流俗之近习。
摄枝叶于大本,据长源而观流,合异散同,一概诸圣。
昭正色以发矇瞽之蔽,振大声以警聋瞆之塞,使学者复见天地之全,古人之大体,此不世之会矣。
某于是时,迫切贱贫,不得裹粮扫门,亲炙善诱。
每一念此,则痛自咎恨,达于夜旦,梦寐劳役而不宁。
虽尝窃取其成书而诵之,适如瞻仰昊天,睥睨沧海,第见日月星辰,晦明出入,长波高风,飘荡无畔,曾莫睹其运用而识其际量。
古之人不务追其往,而务图其来者,追往无益,而图来有补也。
来而不图,重自弃也。
恭惟左丞阁下抱古道术,为时儒宗,宣明大猷,不拒后进。
天下之士,有志周孔之业者,莫不趋望墙仞,想闻绪言。
夫钧衡之地,非洙泗之上;
燮理之日,岂诱导之时。
州县卑品,荜门晚生,忘其越礼而辄自敢进者,诚以往岁会稽尝辱礼遇,近叩典引,复容通名,陇坂峻严,未弃疏贱。
辄缮写旧所为《六经论》六篇,上污几席。
倘恕其僭易,矜其好修,论道之馀,惠赐观览,敢期他日必至于巧;
庶尝过大匠之目,历规矩之下,或赐隐括,遂幸知方。
祗伏门阑,以谨俟进退之命。
尘渎钧严,下惟伏深战慄之至。
上林枢密书 北宋 · 华镇
某闻抱器识者销声而不出,晦迹而独往,则不玉不石,介乎才否之间。
全吾真而裕诸内,苟涉乎世,必有所立,以成身善名,贵白当年,而托于不朽。
《传》有之曰:「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
此三者,君子所以成身而善名者也。
德出乎道,功成乎事,言也者,论道德而济事功。
故等有上下,序有先后,兼之者君子之全美,得一者所遇之时会。
世平政成,天下泰定,中外小大率安故常,则日新厥德,以益其厚。
事变蜂起,利害交搆,新故不并,厌慕异情,则时底厥功,以济世道。
或勋德事物可颂可记,或彼己势隔,指意不通,或道散法亡,埋籍传载,或怀才笃义,失职离愁,必发乎声言,杂为文采。
及夫成济政事,导扬声教,纠合上下,协和神人,形为简书,贻训后世,使斯文不坠,大猷有传,观之者因迹以会心,闻风而兴起,则言之所补,未愧功德。
故君子因时而成业,易地以计功,优劣之差,不主于一。
某也不敏,妄意作者之业,狂鸣无当,罔知尺度,常恐引费岁月,不及门户。
恭惟知院枢密阁下,以纯德通才,宗儒硕学,秉文之律,为世师范。
权衡所逮,锱铢不遗;
片言品题,天下咸允。
曩岁台旆节制东吴,某于是时尝持所学,上污几席,猥蒙激赏,谓有古风。
星霜变移,逮兹五稔,中心铭藏,靡日不思。
感知音之既遇,识文艺之蹊隧,虽尘劳坌冗,每加鞭自笃,罔敢或弃。
尝思《典》《谟》存而唐虞之德明,《歌》《贡》作而神禹之功著,商周之世,颂声并兴,迄于汉唐,咸有称述。
然惟舜禹为盛,身致大宝;
汤武之兴,悉资世业。
高、光、唐文,经营戡定,备尝险艰,成功肇基,用力甚厚。
而子孙传之,为数虽多,肯堂构者或三四世,或一二君而已,世平道隆,曾不百年。
恭惟本朝受禅创业,同符虞夏;
七圣继作,善美荐增。
光大安荣,踰百三十馀载,弥昌弥炽,功德之盛,度越前世远矣。
某不自度量,忘其鄙贱,辄罄竭单浅,策砺驽钝,作《神功盛德颂》一篇。
声采芜颣,闻见寡陋,不足以识其形容,揄扬大烈,备国史之美;
庶可与耕夫樵叟,击壤鼓腹,吟咏于畎亩之间耳。
尚念绠短汲深,力少任重,简不备物,狂过乎中,斐然莫裁,尘浼盛大,谨缮写诣钧屏尘献。
伏惟帷幄密严,筹谟馀暇,俯念晚学尝在所赏,特赐盼睐。
倘蒙一言之教,俾知当否,德贶之重,实踰丘山。
伏惟矜怜,幸甚幸甚。
上蒋枢密书 北宋 · 华镇
某生十有一年,知学为诗。
二十岁而会朝廷更科举之法,以经术论议取士。
八年之内,两上而后成。
因寻绎旧闻,以成夙昔之习。
当是时,集贤学士、给事中程公守越之三年,被召赴阙。
程公,近世诗人之宗匠也,于是越之能诗者,皆有篇咏以饯其行,长句短阕,盖以百数。
某亦勉强搜缀,与宾客旅进。
比阅众制,独见称述,殆及终篇,屡蒙激赏,谓有作者之趣,许以他日之名。
诱掖谆谆,俾毋荒坠。
某严长者之训,感知音之遇,早夜自力,庶几有成。
虽苦心甚勤,而未能自信,日徯师范,订其是非。
曩岁枢密先生总六路之大计,建台江淮之上,某幸备员邮县,适在封域之内,时得望使车,承教令。
每念当世鸿儒钜公提衡鉴、主宗盟于翰墨之林,使后进可以辨惑释疑,见堂奥之所在者,莫先于门下。
辄怀数篇进干典谒,先生扩敦大之德,以诱进为务,忘其疏贱僭易之眚,与其好学修洁之诚,借以重言,为之荣观。
既辱许可,又剪拂之,遂以名闻,收置诸生之列。
某于是时,心地了然,无复疑滞。
德赐甚厚,常思有以为之报称。
虽绵力弱羽,未能遐举远至,困于尘劳,东穷沧海,南薄沅湖,崎岖道路之修,涉历私门之变,忧悲勤瘁,无所不有。
自违门墙,屈指于兹十有八年,亦可谓险阻艰难备尝之矣。
然而初心旧闻,未始一日而暂忘。
感物兴怀必自勉,率以成篇什。
今辄取五言七字古律歌诗,自两韵以至五十韵,合一百篇,谨缮写为一编,诣门下尘献。
伏惟天下有道,守在四夷,樽俎折冲,帏幄多暇,暂迂钧重,少赐省览,曷胜荣幸之甚。
非谓有少陵惊人之佳句,吉甫穆如之清风,可以进渎聪明,动回盼睐;
聊以见门下鲰生,虽离教诲,为日滋久,知服明训,不忘本心,自强汩没之中,少称平昔赏遇之厚耳。
干冒钧严,伏深惴慄。
上蔡枢密书 北宋 · 华镇
某尝闻《记》曰:「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
礼乐之功与鬼神相似,纪纲世道,其用大矣。
故董子曰:「道者,所由适于治之路也;
仁义礼乐,皆其具也」。
六经载尧舜文武之道,遭罹秦变,《诗》《书》《春秋》《易》皆有见于今,独《礼》《乐》之书不传;
其所传者,虽非前圣之完书,盖有所受而后作,若《中庸》、《王制》之篇,其言有伦,其指可述,无诡异于圣人之意,《诗》《书》《春秋》之类也。
惟先儒之训,好详其末而略其本,不能深探远索,以发其妙微,为可叹息。
《中庸》,近世言之者多,《王制》之篇,可得而考也。
某不揆,单浅寡陋,簿书之暇,惧为自弃,时以管见测其微言,书之简编,以备遗忘。
然未知狂易妄作,果有当于理耶?
果无当于理耶?
想见宗师质其是非,积有日矣。
恭惟知院枢密阁下,体孟子之淑质,传仲尼之达道,起于百世之下,独见圣人之心,片言所称,天下取信。
某辄录所为《王制解》,缮写为一编,诣钧屏呈献。
伏惟枢庭丰暇,筹画之馀,特赐省览。
倘蒙贷其僭越,与其好学,宠赐一言之教,俾知义理之归,永释决疑,有见乎道,则铭藏心骨,没齿不忘。
伏惟高明,曲加幸察。
上通守林大夫书 北宋 · 华镇
某闻主大器者,不维持以一手足之强,不聪听以一耳目之力,不经营以一心智之虑。
仰掇俯拾,旁搜远采,合大小、并戚疏而驾驭之,故优游无为,而名实大集。
然内有百司庶府之夥,外有四方万里之远,其左右之宜,长短之称,愚智之异禀,贤不肖之殊状,焉得人人而识之?
委而不问,则病斯民而落吾事;
随而殛之,则殚我力而弊不胜。
君子至此,则何以异哉,亦加之原省而已。
故三代而上,敦考绩之法;
两汉而下,重察举之制。
虽步骤殊时,王霸异效,至于为官得人,因才底绩,千载之间,咸有可观。
国家列圣继作,俊哲来相,讨论建设,曲尽变通。
稽古以为经,观时而备物。
上因唐虞考绩之典,下采两汉察举之法,中外官吏,岁书其成,资序有迁,必责保任。
省台寺监,有长有贰。
一路之重,付之外台;
州郡之权,在守在倅。
此腹心耳目之寄,朝廷之所取信,以进退天下之人才,而图回太平之基者也。
故选命所及,皆一世之伟人,风采英华,磊落相照。
恭惟知郡大夫阁下,抱任重之德,怀周物之长才,止水操鉴,权衡有辨,云阴河润,敷及下僚,剪拂吹嘘,受赐者众。
某幸以不敏,备员部封,训迪矜容,久私馀泽。
今瓜期伊迩,代者在郊。
岁书之成,已赖宽假,获逃败墨;
保任之赐,辄不自量,窃有望于门下。
伏惟高明,曲赐幸察。
上淮南提举书 北宋 · 华镇
某昔尝诵《诗》,见《行露》之篇,美召伯之听讼。
其智明之所烛,至于雀角穿屋,细微之间,无所不察,固已善矣。
迨其进也,又至于鼠牙穿墉,幽隐之地,必得其情,靡或有违。
每掩卷遐想,欣慕斯人而亲事之。
弥历岁月,乃今始得,因知昌时盛世,贤哲并生,临遇事物,然后获见耳。
某不敏,早缘末学,叨窃名第;
积久累日,寅缘知音,遂阶寸进,备员海隅,托庇下邑。
虽未尝瞻望旌棨,亲承教令,若饮芳味醇,则盖有日矣。
常思奉法谨职,以逭旷弛,故上不敢失明天子爱育下民之厚意,下不敢徇奸细民挠弃国家之良法,孜孜终日,尽诚竭愚,以补不及,极短拙之力而后已。
前日不知闇劣,不能辑睦小民,俾之有言,上干听览,闻报之际,惴慄无地。
非畏人言,得事之实;
第愧疏拙,独烦裁处。
伏惟提举奉议阁下德宇恢闳,智明旁达,视听所及,情伪不遗。
灼知佥言,诬搆非实,敛秋霜之肃,借春律之和,付畀州司,究其虚实,使部属小官奉法谨事之诚,得达于上;
奸猾细民扇惑侥倖之心,不逞于下。
颂召伯之美,又何加于此哉!
《传》言,人告曾参之母:曾参杀人。
三至而信,投杼而起。
某不肖,砥身砺名,曾无赫赫之誉;
窃禄部封,未尝拜尘道周,望履门下。
愧非曾参之贤,而猥蒙阁下不疑之义,得越分称,幸甚幸甚。
区区官守,无缘诣使台称谢,辄诵所闻,叙致诚悃。
干浼威严,下情惶恐。
上门下许侍郎书 北宋 · 华镇
某尝谓李唐设科举以网罗天下英雄豪杰,三百年间,号为得人者,莫盛于进士。
当是时,谓南宫主文为座主,谓登第进士为门生,上之人荣得士之明,下之人怀藻鉴之德,扬揄品目,至于终身;
敦尚恩纪,子孙不替。
方其盛时,为官抡才,志在公议;
不遗分契,趋于笃厚。
得君子之高谊,成风俗之佳事。
斯可尚矣。
厥后事变,弊沿法生,扇奔竞之风,开请托之路。
善谋者冒耻以苟得,恬淡者抱屈而陆沉。
公道既沦,私分亦薄,徒习故事,浸成佻浮,故有受命公朝,拜恩私室之论,有识之士,以为不然而病之。
国家刬近世之芜秽,要治古之真淳,平昔弊讹,一切罢去。
宗工提衡鉴以取士,进退以文,而莫知其谁;
学者应诏以干时,务善其术,而无待于外。
所取则天下之选,所遇则至公之鉴。
其明之可荣,其德之可怀,视李唐之盛时,益有足贵而可尚者。
恭惟座主门下侍郎先生,以文章魁天下之士,以德业居元老之重,秉朝廷之大政,为邦国之光华,踰二十年,天下士民蒙被德泽,名实之美,可谓盛矣。
元丰初,以尹京之暇,荣主文衡,某于是时,实出门下。
奔走州县,漂流四方,日月如驰,几二十载。
窃念当世之士,以寸长片善,被铸陶之德者,二十年间,四海之内,为不少矣。
某也不敏,早以试艺,猥中铨衡。
尝蒙荐名朝廷,窃禄仕籍;
蹉跎岁月,后于众人。
退省其愚,真自弃置。
今之官洛邑,道出都城,钧屏深严,许容进谒,敢诵所闻,祗伏门下。
簿书之隙,知惜寸阴,时学为诗,浸盈卷轴,谨录所为古律歌诗若干篇,缮写为一编,诣门下尘献。
浼渎钧严,伏深愧畏。
上安枢密书 北宋 · 华镇
某闻士有辞令明辨,文采温丽,博洽而多善,敏达而有功,可谓英俊之器矣。
然而言或悖理,行或妨义,不可以为君子之徒者,未明乎道也。
识内外之分,辩荣辱之境,尊所性之固有,指往哲而师之,可谓明乎道矣。
然而利欲得以摇其中,夷险得以变其行,始若可述,终或二三,不可以要岁寒之节者,未能守之也。
山岳不能碍其视,雷霆不能乱其听,天下波荡,而湛然不失其常,可谓能固其守矣。
然而谋则悖利,动则迕物,得一世之所弃,非众人之所是,不可以致事功之实者,居非其时也。
圣人在上,公议无壅;
贵贱履位,贤不肖袭情,可谓有其时矣。
然而碌碌徒劳,坐费岁月,功实不加于当年,而名声无述于后世者,未见知赏也。
故抱全美之才者,贵明道;
知道义之美者,贵守节;
节义固矣,得盛明之时,遇知赏之地,高飞阔骤如騄骥之驰坦途,鸿毛之倚顺风,平步霄汉,而坐致千里,岂不伟欤?
扬子云曰:「微仲尼,则西山之饿夫,与东国之黜臣」。
夷齐、柳下惠,圣人也,得仲尼而后显,况君子乎?
故司马子长曰:「非附高明之士,乌能自致于青云哉」。
斯言也,谈于知己之前,则当而有功;
谈于未知己之前,则易而为尤。
某不敏,不敢自以为美才,而知道明义而有守者也,窃尝有意从事于斯焉。
恭惟知院枢密阁下,亮直端方,介然一德,践扬中外,久而弥新。
某曩岁备员湖湘,早更趋事,奖诱成就,稔闻绪言;
宽假保全,密依馀荫。
虽日月不久,飞驿还朝,未蒙荐论,俾预门下诸生之列,许可之语,铭藏心府,至今不忘,不可谓不知己矣。
伏惟枢机近密,倚注日深,选抡人才,隆广大厦,正明主之所重,阁下之所自任,天下之所想望。
况如某者,敢自弃乎?
今之官洛邑,道出都城,钧屏深严,许容进谒,敢诵所闻,祗伏门下。
伏惟高明,曲加幸察。
上执政书(一) 北宋 · 华镇
某闻孔子曰:「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
君子岂以贫贱为耻哉,耻贫贱于有道之邦也。
天下有道,则野无遗贤,贤者必在高位,而享有重禄,贵而不贱,富而不贫矣。
又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
君子非其义也,非其道也,一介不以予人,一介不以取诸人。
一介之微,必曰道义,不敢易其取予,又况受世主之高爵,享县官之重禄,极人臣富贵之势乎?
必由其道而得之,然后安处而不疑也。
秉天下之大政,分彻侯之真封,富贵之资,孰加乎此?
士君子得之于盛明之世而处之者,其出乎道也明矣。
古之人赢粮裹足,百舍重趼,从老子于河洛之上;
束脩以上,三千之徒事孔子于洙泗之间者,以道之所在也。
当是时,周室衰微,天下大乱,时君不能用,道盛德隆,无所施于世,老子官不过柱下史,孔子位不过摄司寇。
四海之内,知尊德乐道者,犹从之如此之勤,事之如此之众;
则夫抱经济之才,会光华之旦,膺明圣之眷注,参机政之大权,士民出于甄陶,幽显资其利泽,天下想望而依归者,宜如何哉!
恭惟某官阁下德业茂明,器识闳达,利用周物,纯忠格天,中外践扬,名实光大,进贰钧轴,益茂时雍。
󲦤绅悚瞻,思见眉宇以为荣观。
某不佞,窃闻盛德而仰远业,愿登门阑望履舄、承玉音之绪馀者,积有日矣。
从事南北,乃心未获,夙夜驰骛不宁。
今之官洛邑,道出都城,政府多馀,开阁待士。
龙版深严,许容进谒,敢诵所闻,祗伏门下。
谨缮写拙诗一编,以备礼贽。
尘渎钧严,伏深愧畏。
上执政书(二) 北宋 · 华镇
某闻王者营明堂,建路寝,其事重且大矣;
不得公输、匠石之奇,则无以底其成。
公输、匠石操斤斧,运绳墨,其器利且习矣;
不得楩楠、豫章之材,则无所施其巧。
楩楠、豫章,稹坚端直,小大并生,其材良且多矣;
不在抡采剪裁之列,则亦老于涧谷,朽于风霜,与樗栎同尽于大化耳。
故相须以成事者,常相求以为用,而不能相忘于一世之间。
若然者,岂直人之情也哉,此天地自然之成理,圣人之所不能违者也。
是故圣人享神天之休,得大宝之位,据崇高之富贵,图久大之德业,必求命世以为股肱。
大人眷注所归,位在丞弼,寅亮天地,协和万邦,亦蒐群才,共熙庶绩。
承学之士,欣逢盛时,片善寸长,皆思自效,庶几有立于当年,而不没于后世。
是道也,非徒今之时为然,禹汤文武之所以基成太平之功,稷禹伊周之所以格于皇天上帝,三代之士所以直己而行者,皆由此途出也。
故上之人不以干禄之士为污,下之人不以为人之行为耻,上下相济以立人之道,以相天之事,可谓达矣。
恭惟某官阁下识亮高明,德宇恢博,才周世用,道为儒宗,茂实英声,耸发中外,纯诚直节,简在上心。
入秉政机,道化弥远,岂徒运精神、动心术,自勤一己之聪明,以济事功之美哉?
盖水镜之明,立照白黑,权衡之运,坐分重轻,夸诞者不能惑其中,机巧者不能倖其得,有以鉴裁人物,收而用之,故能不劳而成享丕绩。
某不敏,不敢自以为可用之才也,然生姤光华之旦,幼被长育之教,闻先生之馀论,希往哲之行事,淬磨策砺,积有年矣。
愿私陶冶之德,与多士周旋于盛时,实有心焉。
漂泊江湖,末缘自致。
今之官洛邑,道出都城,钧屏严密,许容进谒,敢诵所闻,祗伏门下,伏惟钧慈,曲加幸察。
古律歌诗一编,缮写尘献,以备礼贽。
冒渎钧重,伏深愧恐。
上蔡枢密书 北宋 · 华镇
某尝谓昔者孔子以天纵之圣,困于旅人,无其位以绍隆先圣王之业。
闵周室之将坠,悼王道之不明,后世无所稽若,而前圣之绪不得其传,于是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修六经之书,以载其道。
于百世之后,有圣人作,因其言而会其意,则伏羲以来至于周公众圣之能事,历世之良法,可举而行。
其道甚大,其功甚茂,不可诬已。
百有馀年,而处士并兴,横议蜂起,杨朱墨翟,奋私智,倡邪说,以簧鼓天下,塞仁义之达道,翳日月之大明。
孟子惧而辟之,振雄辞以息邪说,敦一本以正人心,使孔子之道明。
万世之下,得所考信,复见天地之心,全古人之大体者,孟子之力也,故议其功者,以为不在禹下。
呜呼!
文武之后,圣人不作于上;
孟子以来,真儒不起于下,亦已久矣。
故历汉与唐,千有馀岁,虽苟安粗定,而功业卑陋,无足观采。
恭惟神宗皇帝体尧舜之聪明,挟汤武之勇智,慨然有为,修复治古。
荆国文公操孔孟之道术,济伊周之事功,同德一心,谏行言听,稽成周之法度,酌当世而变通,以利万民,以厚邦国,以光祖考,以事神祇。
纪纲具举,贻谋孔嘉,可稽可循,奉以周旋,万世无敝。
元祐间,二三异意,尽取而纷更之。
曾不旋踵,扫地俱去,使上智扼腕于寂寞之地,下愚波荡于奔竞之途,中才之人,首鼠于两间,而莫知所归宿。
先皇帝患之,首召知院枢密,入参政柄,明国典以昭示天下,振丕绪以缉熙帝业。
熙宁、元丰之典章法度,粲然复显于世者,阁下之功也。
元符末年,横议复兴,籍籍诪张,图坏成烈。
主上天锡睿智,灼见是非,群言孔多,渊衷不惑。
复倚元老,入总枢机,谋谟嘉密,朝夕启沃。
神考之志有继而无坠,熙宁之事有述而无废,文公之道益明,而利泽施于无穷。
仰惟阁下之功,不在孟子之下,天下有识,莫不称诵,愿登门墙,望履舄,瞻聆金玉之声采,以观日新之隆治;
况如某者,曩在会稽,早蒙顾遇,诱掖奖借,窃私德赐之尤厚,其敢默默而自弃乎?
今之官洛邑,道出都城,钧屏深严,许容进谒,祗诵所闻,敬伏门下。
冒浼威严,惟深惴慄。
上蔡仆射书 北宋 · 华镇
某闻昔蔡中郎南游,得烟竹焦桐于邮亭之上,旅爨之下,剪裁斲削,穿剔而弦徽之,皆不世之奇材,雅乐之良器,极天下之选者。
由是贵显于当年,传宝于后世,至于今千有馀岁,其物虽远,其名尝存而不忘。
夫南方山薮之国,地宜桐竹林薄之生,畅茂而众多;
由中郎以前,不知几千百年矣,未闻有笛材琴干如是之美;
由中郎以来,又千有馀岁,未闻复有见于世者。
岂天地之气,独为中郎而并生是二物?
或旷世历年如是之多,岂无或得其粹和之气,以成夫质干之良哉?
然而无有闻者,中郎不世得,而知音难遇也。
桐竹之微,乐器之末,知赏之遇,其难如此,又况于人乎?
此怀才抱识之士,所以殷勤叹息于斯欤。
恭惟仆射相公以道义尊人主,以经术断国论,以文雅饰吏事,以识鉴抡人才。
顾盼有加,顿生华采;
绪言所及,坐逸太霄。
士之依归,无越门下。
某去岁辄以拙诗修贽见之礼,初惟僭易,惧不自宁;
洎获进谒,乃蒙以奖诱晚学,成就后进为意,屡加激赏,谓得少陵之格。
华衮之荣,不惜一言,俾广坐󲦤绅改观骇听,幸甚幸甚。
夫明乎得失,国史之良;
登高能赋,大夫之事。
文章粹美,五字尤难,「河梁」以来,善者无几。
元微之,元和、长庆间以诗鸣者也,其称少陵之作曰:「上薄风骚,下该沈宋;
言夺苏李,气吞曹刘;
掩颜谢之孤高,杂徐庾之流利」。
天下作者,以元为知言。
少陵闳深博达,兼尽众善,若斯之懿,其格在诗,则又高矣;
如某之蹇浅,岂足循其涯涘而测其渊源哉!
然念文章宗主,邦国钧衡,轻重所加,天下取信,许可之际,断非偶然。
自欣所学骤遇知音,虽勤苦有年,而初心不负,幸甚幸甚。
当日即图修礼敬,伏门下拜谢;
属有中旨举明旧章,某以官卑不在请谒之例。
寻蒙恩邑宰,东归待次,私心未致,终夜悚惧不瞑。
今之官洛邑,道出都城,猥蒙钧慈,曲许其进,宿昔所怀,得遂致于门下,幸甚幸甚。
重念盛时难得,知音不易,遇天下颙颙,孰不想望愿被陶铸之赐?
况如某者,尝以片言误蒙激赏,岂能恝然无心,甘自弃于沟壑之间?
借馀润,依末光,庶几少见于迓衡之世,此方寸夙夜所不敢忘者也。
伏惟高明,曲加幸察。
尘渎钧严,下情惴慄。
上西京运使李龙图书 北宋 · 华镇
某闻太上之治,不可试于五帝;
唐虞之政,不可行于三代。
故三皇以道,五帝以德,夏商周尚功。
是数圣人,其迹甚不同,其趣乃归于一致者,达时措之宜,不徇其虚名而贼其实效也。
故古今之势,事变之理,君子不可不知。
夫国家经费,在两汉盛时,去古未远,已不得比于成周矣;
况今日复在两汉千载之后,其可以操胶柱之谈,以应日新之事乎?
且今日之事,百官之众,非古之比也;
兵屯之制,非古之比也;
河防之费,非古之比也;
边境之备,非古之比也。
此特槩举其大者,若其馀与小者,又未易以一二数,是皆不可少损而暂去之。
古之人制国用也,量入以为出;
今之财用,因其为出之方,与古不同如此,则其入安得守古而不少通变乎?
说者多以摘山煮海、鼓铸榷酤之法起于后世,谓用之不淳于古,去之无损于治。
此乃拘儒所以见排于达士,使文武之道旷千载而不获者也。
夫关市讥而不征,由商人而上皆然,至周公则征之,惟凶荒札丧乃弛。
周公之政,岂亦未淳于古,而不可以为王政乎?
故君子贵达乎古今之变也。
前日国家去一二掊克之吏,削法禁之甚密,求为中制,使公私兼济,君与百姓并足而已。
官司乃亿度朝廷,俛仰观望,以为国家方以宽弛为务,我当起而应之,庶几有以动上官之耳目,得朝廷之深意,一切觊望,以济私欲。
乃不知朝廷更张,务以厚民,非务纵之以为奸也;
上官所采,必收公实,非求迎合观望以徇私也。
某尝自谓茶盐酒税,经费之所仰,国家法制无所措益,岂容置此而勿顾?
所以去赏宽捕,殆欲革其已甚者;
若其中制,必徐有处置。
今日官司所为,恐非朝廷之意。
未几果有赏捕减价之法。
前日又睹朝省约束,敕励上下,俾协力奉法,务登岁课,皆如不肖所料。
前日官司纵弛之风,果非朝廷之意,固丁宁周密矣。
上官推行,固又反覆而辩详,然不知所属果能一切遵用之否;
苟遵用之,果能持久而无所违失否?
第见官司猥多,人殉所见,未必能遵用之也。
假有用之者,未必能久而不违也。
人或有不用,用或不能久,则君相勤勤之意,上官推行之力,皆为具文,而公家不获其效矣。
明公操一路使命之重,岂有推行朝廷之美意,而使天下之人委为虚文,不使君上获其实效哉?
必不然矣。
必欲使人人遵用,久而不废,则莫若立法以制之。
夫法者,所以制小人,非所以待君子。
然君子尝少,小人尝多;
法制者以中制为准,则君子易以俛而就,小人可以跂而及。
今茶盐酒税,监当之官,法已详矣,登格者有赏,亏损者有罚。
人非木石,谁不自励?
所未备者,巡捕官司也。
巡捕官虽捕获有赏,而赏未始常得;
透漏有罚,而比折每可以宽。
至于岁课或亏,则得罪减于监当之官,是其所以不甚致力于巡捕者也。
巡捕者已不甚致力矣,而又有所属官司扼塞之,每见犯禁物,人必曰「情轻法重」,而先为矜恤之辞,苟有可以推移变易原情状者,无所不至也。
甚者反至诟辱巡捕,官司谓之骚民生事,虽情状明白,不可变改,亦必减落数目,迁就轻法。
夫巡捕官员不能独以一身从事,必资众力方能执获,为弓兵者皆途巷之人,惟利是嗜。
捕执之际,亦有斗敌,人人用命忘身;
干公家之事,未见毫末之利,而反为所属无辜诟辱,或被笞箠,人各有心,谁复尽力?
是则独责巡捕官,亦未足以集事。
今出纳缊造虽在场务巡逻,捕获虽有司存,至于操用舍之权,使人畏不畏,则在县令。
县令协心奉法,使小人惩戒而不敢犯,然后巡捕者可以禁遏,监当者可以设法。
县令不协心,不奉法,则监当、巡捕之官,虽有过人之才,无所施巧。
夫县令之所以不协心、不奉法者,不过以其增亏无与也。
今明公请之朝廷,使令与监当、巡捕官互比较赏罚,则人人不待戒而勉矣。
今朝廷既去往日之苛密,则法非不宽厚矣;
又新赏捕之制,则又致其谨严矣。
下不至于害民,而上足以集公家之事,奉而行之,何往而不济?
民之事君,犹子之事父,《书》曰:「惟臣钦若,惟民从乂」。
所谓禁物者,上之所禁,使民不得私有者也。
君禁之,民违之,是不用君之令,罪莫大焉,安得谓之情轻法重乎?
凡犯禁物者,率非良民,纵之适足以长奸,不纵未失于苛刻。
明公识度高远,详达政理,必有精密之画,以推行朝廷之意。
若清虑或在于此,与有以大过于此者,皆非某之所知也。
第以区区所怀如此,不敢自隐,辄以献于下执事。
上蔡司空书 北宋 · 华镇
某尝读《中庸》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
其人存,则其政举」。
古之明王有令政于天下者多矣,孔子独取文武以为说者,法度大备而百世无以加之也。
帝王之法,自伏牺氏肇始开端,而后世圣人代有兴造。
更神农、太昊、少昊、高辛而至于陶唐氏之时,其体乃底于成全,故称陶唐氏之盛,曰:「惟天为大,惟尧则之。
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焕乎其有文章」。
虽然,体则成矣,应变适时之用,犹未也。
更虞涉夏,践商迄周,事异时移,人非物改,污隆俛仰,险易淳漓,有简有繁,一文一质,而世故之变始尽矣,应变之用始备矣。
后世虽有来者,不能外于此也,故曰:「商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
周因于商礼,所损益可知也。
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
又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
吾从周」。
帝王之制物无不备而足以为后王法者,莫尚于成周,故孔子祖述尧舜而宪章文武。
成周之政,自都城以达四方,由官府以逮邦国,本末小大,莫不备具,而庠序之教,人材之务,尤在所谨。
是故天子有辟雍,诸侯有泮宫,弦诵之室遍于海内,教养之术备及书数,原省之制详以岁月,故能成人有德,小子有造。
因备成之会,成文武之业,以极太平之盛,俾后世无以加之者,成王、周公之力也。
微成王,周公不得致其道;
微周公,成王不能底其绩,故古之人称成王曰「太平之君子,能持盈守成」。
称周公曰「其达孝矣乎!
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
夫乘备物之运、讲明良之会而后成者,必得重熙累洽、光明盛大之时,圣君贤相同心一德,然后能举而行之,有一不然,未易拟议。
孔子赞述其事,载之方策,非不明且详矣,然而旷世历年,如此之久,曾未闻有作兴者,德不足而道未易明也。
汉明帝为之勤矣,既其文,未既其实;
唐文皇慕之笃矣,得其末,不及其本。
以汉唐之盛莫能庶几其梗概,又况苟安粗定、日不暇给之时乎?
呜呼!
时之难遇而道之不易见也如此,数千百岁之间一遇而见之者,其可不以自喜而知幸乎!
恭惟国家自建隆以来,明圣继作,积德累功,昭事上帝,宠绥下民,日月光华,百五十馀岁矣。
虽三代之隆,未有若此其盛也。
熙宁初,奋然以文武之道作新天下,时则有若荆国文公相之,辩斥流俗,发明妙微,神谟圣烈,丕显光大。
崇宁改元,睿谟骏发,遴选辅相,图回大猷。
司空仆射相公以高才硕德,茂实雅望,简在宸衷,入秉钧政,修荆国之旧,任周公之重,朝夕献纳,以继神考之志、述神考之事为先务,方策所载文武之政,罔不修举。
故庠序之教达于海隅县邑之远小,作成之政至于字书图画之致曲,所谓千载一时、不世遇之嘉会也。
某不揆,簿书之暇,尝有志于小学,窃自以为圣人制作六艺之事,莫不本之性命而原于道德,能达兹理,然后尽其妙。
因集前人之馀论,参以所学,作《书说》十三篇,书之简以备遗忘,俟博达君子质问而求益焉。
仰惟朝廷辟黉宇,建官司,以是训迪士类,作新人才。
此有识者所宜夙兴夜寐、专心致志以副上之长育,有闻者所宜竭尽底蕴、效其术业以备上之采择之秋也。
苟为默默退缩于隐隘之地而不知奋,是自弃于不世遇之嘉会也,可不惜哉!
某前日不量疏贱,辄缮写其书,恭诣阙下投进。
谨用编录副本,并诵所以进书之说,俯伏钧屏尘献。
伏惟高明,特赐幸察。
干冒威严,下情战慄。
上蔡大资书 北宋 · 华镇
某尝谓昔者周公相武王,继文考之志而述其事,诛受剪商,修复成汤之旧,奉夏后之成绩,疆理天下,通道于九夷八蛮,由九经九纬而属之乡遂之径畛涂路,由六乡六遂而属之九州之邦甸侯卫,由五侯九伯之境以达乎四海八荒之外。
朝聘贡赋,往来流通,武卫文教,震叠薰沐。
出于中者,至于日月之所照,霜露之所队而后已;
至自外者,梯山航海,重译数十,必达于辇毂之下。
天下如一,而无有内外远近之异,以极夫唐尧光被之盛,何其伟欤!
故曰「王者无外」。
其后数百岁,文武之道散佚勿嗣,或在于野,或在四方,国自为政,家自为俗,内外离贰,道路壅塞,天下不通而本末始异矣。
孔子出,习周公而师之,修明王道,以垂世立教,车辙马迹周流乎四方,陟夏禹之所至,觐文武之光烈,三千之徒,勇若仲由,犹不及从,惟颜氏之子独能与之周旋,故夫子步亦步,夫子趋亦趋。
虽夫子奔逸绝尘,而回也瞠乎其后,然而未始或相失也。
道路之曲折,山川之险易,人物之刚柔,风俗之厚薄,食饮之嗜好,服用之宜制,远在八荒之外,颜氏之子皆能习其形而达其情,识其故而知其所自。
夫子自卫返鲁,集弟子于洙泗之上,论内外之事物,考本末之情状,观尧舜之盛大,察文武之制作,以修周公之业。
文学之博如子游、子夏,言语之辩如宰我、子贡,未始得闻其绪馀;
言之所及,惟颜氏之子一人而已。
回也又尝习知夫子之事,闻其言则达其旨,曾无疑异之辞,故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
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
回也不愚」。
某不揆,辄缀集前人馀论,参以所学,为书画之说。
此亦越之南、燕之北,营之东、豳之西,一都会之谈也。
先生运精神、动心术于庙朝之内,从事乎高明盛大之业久矣,固尝以其馀暇,游戏于四方万里之外,览观乎本末小大之致焉。
某虽不肖,窃有心乎颜氏子之事。
自念私门下奖诱之泽有辰矣,庶几许在与言之列,得遂达所习而不失其初心,曷胜幸甚。
《书说》三卷,凡十三篇,谨缮写为一编,随此尘献。
干冒钧严,战惕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