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
位置
作者
山堂陆先生墓志铭 南宋 · 陆游
陆氏之遗谱曰:汉太中大夫贾,生仕,为豫章都尉,葬于吴胥屏亭,始为吴人,至晋侍中赠太尉玩,生始。
始生万载,万载生子真,子真生惠澈,惠澈生闲,闲生貌,貌生丘公,丘公生探,探生山仁,山仁生玄之,玄之生元生,元生生景融。
景融后四世曰文公希声,仕唐,为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文公生崇,崇生德迁,犹居吴。
遭唐季之乱,始徙家抚州之金溪。
德迁生有程,有程生演,演生处士讳戬,配曰周氏。
处士生赠宣教郎讳贺,配曰孺人饶氏。
宣教生从政郎讳九思,配曰孺人赐冠帔彭氏。
从政生山堂先生讳焕之,字伯章,一字伯政,生而颖异端重,五岁入家塾,坐立语默,悉有常度,读书自能质问,出长者意表。
与季父象山先生九渊,生同年,学同时,先生不敢以年均狎季父,象山则朋友视之,磨砻浸灌甚至。
十三学为进士,即有声。
十六诸父开以《大学》,先生一闻,辄穷深造微,极其指趣。
而文章机杼,自成一家,宿士见之,多自贬以为不可及。
屡贡礼部,皆不合。
学益成,文章益奇,闵世学多沦于异端,尤务自拔出,以张吾道。
意所不可,虽名儒显人为时所宗者,必力斥之,恨力之不足也。
诸父虽继以进士起家,亦不用于时。
象山晚为朝士,陆陆百寮底,旋复斥死。
先生滋信其道之穷,盖将退耕于野,著书传世,而未及也,以嘉泰三年十月戊子卒,年六十有四。
诸孤以是年十二月乙酉,葬先生于某乡之福林。
娶陈氏,鄱阳人,有贤行,先十八年卒。
子男三:洽、浚、浃。
洽笃于养,先生出游,赖以经理家事,无后忧。
浚游太学,有隽才,而器度渊粹可喜。
浃方就学。
女五,项点、朱曰迈、邓文子,其婿也,皆良士;
馀二尚处。
先生葬日迫,幽隧之铭未刻。
既葬二年,浚以先生之友晁君百谈之状来请铭,某以既尝序先生文章所谓《山堂集》者,而先生多朋游,不应并以铭见属,因辞焉。
连三年,请益勤,乃叙而铭之。
铭曰:
陆姓入汉,祖好畤兮。
迨及豫章,始南徙兮。
吴晋至唐,世见史兮。
断自文公,三百祀兮。
传世八九,皆可纪兮。
虽不公卿,世为士兮。
后乃浸大,名实伟兮。
培养既久,产杞梓兮。
维时伯章,继以起兮。
白首笃学,未见止兮。
攘斥异端,正而不诡兮。
天不少留,使耄齿兮。
伯章之志,在其子兮。
我铭于隧,亦以诔兮。
监丞周公墓志铭(1205年11月) 南宋 · 陆游
公讳必正,字子中。
曾祖讳衎,朝奉郎。
祖讳诜,左朝散大夫。
皆赠太师秦国公。
曾祖妣郭氏,祖妣潘氏、李氏、张氏,俱赠秦国夫人。
考讳利见,左朝请郎,赠金紫光禄大夫。
妣尚氏,赠邺郡夫人。
世居郑州管城县。
祖秦公通判吉州,遇乱,不能北归,因家焉。
光禄与弟秦公讳利建,皆世以进士擢第。
公与从父弟丞相益公讳必大,成童俱入家塾,学行修立,俱以世科自期。
已而益公策名,又举博学宏词,如其志。
公乃不偶,始以祖遗泽,补将仕郎,易迪功郎,监潭州南岳庙。
亦尝贡至礼部,久之,调袁州司户参军。
适岁旱盗起,分宜尉、巡检捕之,皆不能获。
安扶龚公茂良闻公至,召问计,公曰:「此皆饥民,群聚贷粟以自活耳。
桀黠为之倡者,才一二辈,可以计取,馀必自散」。
龚公乃檄公往捕,至则谕以祸福,解散其党,而阴募乡豪,授之策,俾擒致盗首,于是盗尽得,坐诛者二人而已。
龚公复委公以荒政。
当是时,自郡至属邑,流民坌集,公日夜行视,凡累月,全活钜万。
诸司共荐于朝,孝宗皇帝召对便殿,论奏合上指,谕以将褒用,遂改宣教郎,知建昌军南丰县。
南丰,剧邑也。
公遇事明敏,常若有馀。
民柏氏夜被盗,并杀守藏奴。
贼逸去,公物色求之,果获。
面诘犹不承,搜其家,得白金器一箧。
既至,倒奁出之,囚闻其声,即引服。
净梵寺有盗,夜斩关入,既获,公察其非盗,挺出之,立赏捕真盗。
僧恨甚,以公为故出,诉之郡。
郡方以他事怒公,即逮所纵囚,系鞫甚峻,囚不能自伸,并邑吏皆重坐。
未几,获真盗送郡,拒不肯治,公乃以白诸司,虽治,犹久不决。
御史闻之,奏徙大理,乃得实,如公所言。
邑赋色目极繁,以入偿出,不足者犹四万缗,率苛征预借,苟逭吏责。
公至,一切罢之。
且以其实言于转运司,得稍朘,邑赖以苏。
乡校久不治,公凡可以补弊起仆者,一切为之。
甫满秩,诏赴都堂审察,除主管官告院,进军器监丞。
会益公参政事,公请外,知舒州。
陛辞,所陈又合指,命公恤民隐,修武备,辟田莱,并究鼓铸利害。
先是同安、宿松两监,岁铸铁钱三十万缗,言者以为扰,既损其半,而监亦遽废。
亟复,会岁荐饥,又命罢铸,故临遣及之。
公至郡,乃知地产铁炭,民以不售为患,而兵工失业,亦或转而为盗,故当饥岁,尤宜鼓铸以聚民。
条上便宜,诏命复铸,且省宿松监入同安。
公奉行尤有术,公私皆便。
又奏:「自昔鼓铸,未始淆以铅,止因议者谓入铅之钱,不可为兵,始淆铅以铸。
臣尝亲视之,铅之精者为飞烟,其滓恶下坠炉底,与铁初不相为用。
亦尝以入铅不入铅钱,较其坚脆,及冶为兵,初无异。
徒使处、信两州岁岁挽运」。
谓宜废夹铅之制。
又奏:「郡岁输上供缗钱五万八千,旧皆倚办于常赋,不足,则取征榷之赢以补之。
乾道间,守臣偶以羡馀为民代输租税一年,而来者因踵为例。
会征榷之赢不能当其半,馀三万趣办于坊渡二十九所。
今诸场旧馀铁炭及民所贷钱,凡一万五千缗,若取以为铸本,可岁得三万缗,代舒民上供。
悉罢坊渡之征,百世利也」。
事俱施行。
大修学宫,如在南丰时。
又立文翁庙于学,立周将军庙于城南,皆舒人也。
复故堤城北,以禦灊溪涨溢。
民田数千亩,复为膏腴,因作四桥于北西东门之外。
其一,公自捐俸为之,州民号周公桥。
郡东南有乌石陂,分其流,旁则为石塘陂。
乌石之民,欲专其利,乃壅水使不得行,石塘之田,岁以旱告。
公命怀宁令丞视之得实,图上于州,公按图自以意定水门高下。
甫去壅水未尺馀,得古旧迹,与所高下不少差,陂利始均。
石塘民喜至感泣,乃歌曰:「乌石陂,石塘陂,流水溅溅有尽时,思公无尽时」。
徙知赣州。
过阙,上谕曰:「闻赣兵悍骄,死徙之馀,今亦无几,可勿复补。
倘尚循故习,卿当便宜行事。
朕将以他郡兵更戍」公对:「守臣古号郡将,今结衔云知军州事,茍有过,臣自当临几应变,不敢劳圣虑」。
上喜。
明日语宰相曰:「周必正有器识似其弟」。
谓益公也。
至郡,江西副总管钱卓,本起行伍,暴人也。
入境,下令诸校将,以翼日部肄其子弟,选补军额,初不以告郡。
会卓请见,公诘其率意,力止之,且微谕以上指。
钱惊谢,然意不悦,乃漏公言于诸校将,激使诣郡诉。
公徐晓之,如所以告卓,辞指明辩,卒皆贴服,无敢欢者。
章、贡二水,来自郡南,夹城东西流,皆有浮梁以济,而城南独以舟渡。
溪恶,或至覆溺。
公始作南桥,又治道路,以石易甓,最数百丈。
兴国县之安陂,溉田六十顷,水势自上奔突,故难筑而易坏,坏且五十年。
公命复之,费不及民。
擢提举江东常平茶盐公事。
入奏,还道玉山县。
县有徐田陂,其渠濒江,数决。
将徙渠,则地主不可;
将徙陂而下,则柘陂居下流,惧为己害,复不可。
交讼于公。
公谕徐田民买地凿渠,倍雠其直。
柘陂民遂幡然无靳色。
不三日,渠成,溉田三百馀顷,民大感悦。
江自陂而下,避碍析为两支,其一掠县堧而去。
岁久岸溃,民居其滨者,闻公修渠以利民,乃遮道自言。
公为相水之冲,为石堤。
民欣赖之,相与绘公像,祠于玉虹桥侧,岁时奉牲酒,抵今不懈。
旧法没官之产以畀民耕,而归其租于常平。
及是,议臣请鬻田,以价充籴本。
公言:「如此,则常平储愈匮,请除新令」。
光宗皇帝从之,因并行于诸路。
池州旧试贡士,率寓景德寺,隘不能容,士病之。
会阙守,公兼领郡事,始作贡院,植八桂于门,名其门曰擢桂。
是岁,贡士五人而三奏名,士以为公之赐。
言者榜于间言,诬玉山之役以为扰。
罢归,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
上章纳禄,不许,再命武夷祠,而公归志已决,告老益力,乃许致仕。
公自江东还,阖门屏外事,读书赋诗者累年。
益公少公一岁,亦谢事归第,相与置酒高会无少间,时人比汉二疏。
益公薨,公哭之恸,不复有世间意。
开禧元年十一月旦,感疾不起,享年八十一。
娶向氏,文简公五世孙,封恭人,前公一年卒。
男二人:綖,早夭。
纲,今为修职郎,前潭州醴陵主簿。
一女,适进士胡榆。
孙男二人,颂、颖,皆将仕郎。
孙女一人,尚幼。
恭人之殁也,葬庐陵县膏泽乡金凤山,祔大墓之东。
至是,乃以十二月庚申,奉公柩合葬焉。
维公仕自迪功郎,积迁至奉直大夫,爵管城县开国男,服三品。
公孝友最笃,归自龙舒,筑第于永和镇,聚族共爨。
弟侄早世,育其孤如己子。
伯氏宜春守出妾之子世修,流落赣境,公访得之,为治产筑室于永丰,盖伯氏志也。
其处闺门率如此。
郑人有寓旁近者,皆岁馈之。
刚介有守,不以进退累心。
方家居时,前后当国数公,多与公有雅故,数问公安否,公应之泊然。
益公屡推恩数以貤公,亦辞不受。
善属文,尤长于诗。
孝宗皇帝尝访当代诗人于胡忠简公铨,忠简首称公。
敷文阁直学士程公大昌,亦称公文学操行之美。
晚取庄周息鲸补劓之说,名其堂曰乘成,因以自号。
有文集三十卷。
书有古法,四方丰碑巨扁,多出公笔。
既葬,纲以朝奉大夫新知真州郭君赟之状来求铭。
某与益公定交五十年,且尝遇公于临川,适重九日,同集拟岘台,风度话言,尚可想也。
而女孙又归公之从子纪。
情好厚矣,铭其敢辞。
铭曰:
仕不为不逢,人不以为通。
年不为不究,人不以为寿。
有爱在民,百世不泯。
有嶪其丘,利尔后之人。
夫人樊氏墓志铭 南宋 · 陆游
庐陵隐君子宣溪王英臣之夫人樊氏,同郡永新人。
曾大父佐,大父仲文,学行皆见推于其里中。
父才,字子明,尤以贤著闻,敬其里之长老,而教其子弟,环数县从之决曲直。
虽所不与,亦皆厌服,往往内省而徙义为善士矣。
二男五女,独奇夫人,以为吾门亦将赖焉。
及少长,女工妇仪,未习而能,事亲左右无违。
及笄,归英臣君。
舅南鹏,交友倾一世,食客塞门。
君姑不幸早没,二长子亦不得年,冢妇嫠居,悲伤斋居,不能与宾祭事。
亚妇又父母夺志。
独夫人佐英臣,仰事俯育,凡祭祀燕享将迎庆吊婚姻之事,一皆身任之。
英臣隐操达识,见于杨公廷秀志铭,先夫人十五年捐馆舍。
夫人不以家事累诸子,使皆得用其力于学,暇则勉以道义名节,不独责其仕进起家也。
及琳以进士策名,又尝有列于朝,出为大县,文章得盛名,然后荐绅间愈知英臣及夫人之贤。
夫人母寿百岁,夫人无一日不遣人问起居,珍膳良剂,必出其手,终身不少怠。
又请于朝,得封,卒如子明之言。
夫人以宣和五年五月某日生,以开禧二年十一月甲辰卒,享年八十有四。
卒之明年三月甲申,葬于庐陵县膏泽乡山寺冈之原。
子男四人:长即琳也,宣教郎,新知潭州衡山县。
次扬某、扬烈、扬晖,皆进士。
女二人:迪功郎辰州叙浦县主簿张履、免解进士曾需。
二女及履皆已卒。
孙男八人:霁之、彬之、胜之、濛之、得之、冲之、隆之、丰之,尝试吏部。
孙女九人:婿则迪功郎新道州江华县主簿张渊、进士左利见、戴元崇、曾克宽、易应龙、彭舜牧、刘侃、刘治元、曾克愿。
利见、克宽亦皆尝贡礼部。
曾孙女各七人,尚幼。
琳,予友也,遣一介行千七百里,持书抵予于山阴泽中,以临安府府学教授危君稹之状来求铭。
予年八十三,不敢以老疾辞。
铭曰:
女也而行则士,耄也而志不惰。
敏而好修,静以寡过。
持身如畏,趋义则果。
我铭之悲,维以代些(《渭南文集》卷三八。)
某:明本同,四库本作「杲」。
求志居士彭君墓志铭 南宋 · 陆游
庐陵太和有士曰彭君惟孝,字孝求。
曾大父述,大父琮,父汝弼,三世皆笃于为善。
乡人过其门,乘车者式,放骜者肃,忿争者解去。
盖古所谓一乡之善士,殁而可祭于社者。
至君不幸,甫冠而孤,服丧致毁。
族姻忧其不胜丧,共以大义宽譬之,乃少自抑。
而事母尽子道,乡人皆喜曰:「是称其家子也」。
稍长,力于学,聚书万馀卷,号彭氏山房,延老师宿士主讲说,命子侄执弟子礼惟谨。
君亦造其席,旦暮不懈,每自励曰:「学而不施于事,犹不学也」。
于是赒乡闾之急,赴公上之难,必行其志乃已。
乡士当试礼部,而以道远食贫未能驾者,君不待其求,亟馈之,盖非一人。
其他馆寓客,药疾疠,藏死字孤,多至不可数。
造梁以济涉,甃甓以夷途,周其乡百里,无不以身任之。
退无誇辞矜色,以人不知为喜。
识者谓且享天报,然举进士,辄厄于命。
乃浮江东游,遂诣行在所,上书言天下事,自丞相以下,多称其言议英发,将推挽之,而卒报闻。
公即日南归,自誓老于故乡,筑第闳壮,园林台沼为一邦之盛。
自号求志居士,或曰玉峰老人,日置酒觞客,笑谈不倦,间则赋诗,多警迈之思。
以开禧三年五月癸未,考终于新第,享年七十有三。
明年嘉定改元,正月甲申,葬于石陂㮚冈之原。
初,君从艮斋、平园、诚斋三先生游。
君之卜筑也,三先生赋诗属文以表之,一日而传天下,由是无远近皆知彭孝求国士也。
及君之葬,将求铭,而三先生皆已殁。
于是诸孤与君之友曾君之谨谋曰:「然则舍陆渭南将安归」?
乃以曾君之状来请铭。
君之配倪氏,婉嫕有法度,先君九年卒。
丈夫子五:一飞,前卒。
一鸣、一德,太学生。
一愚,礼部进士。
一遵。
皆有学行。
女子子二,周瑰、曾炜,其婿也。
孙模、果、楶、矩、寀、棐、㮚、󷶨、棻、概、荣,模、概皆继君卒。
女孙七,已嫁者二,其婿曰吴克勤、李宪周。
铭曰:
有蕴不逢,以布衣终,世叹其穷。
孝以事亲,惠以及人,世与其仁。
冠弁峨峨,后从前诃,忧愧则多。
椟书充宇,行必稽古,孰予敢侮。
呜呼孝求,学讲行修,言归于丘。
我作铭诗,百世是贻,匪君之私。
吏部郎中苏君墓志铭 南宋 · 陆游
公讳玭,字训直,泉州同安人。
其高大父翰林侍读学士讳某,曾大父观文殿大学士太子太保讳某,两世皆赠太师,封魏国公。
大父讳某,朝请郎,赠金紫光禄大夫。
考讳某,中散大夫,赠正议大夫。
两魏公皆厚德重望,仕至公卿,登载国史。
至光禄、正议,仕虽不甚通显,而学术风节,皆挺挺为时闻人。
游公定夫铭光禄墓,而正议之铭,则韩公无咎作,两公皆重许可,然于称述,犹歉然若不能尽者。
正议三子,公最长,而正议之配硕人欧阳氏,实兖文忠公之孙。
公生出既异于人,又天资嗜学,恂恂孝悌,才虽高而不以骄人,处群众中,退然若不能者。
及遇事奋发,切中事机,于古有考,于后可传,而公色辞愈谦下,众或不知其出于公也。
初以叔祖待制致仕恩补将仕郎,调右迪功郎,严州遂安尉。
会正议通判平江府。
正议尝为枢密院计议官,同僚胡公铨上书诋斥时相,胡公既贬窜,正议亦株连去国,不调者久之。
及来平江,适王晌为守,揣时相意,日窥伺正议。
正议廉且公,无所肆毒。
既去,而正议权府事,适中丞常公同卒于海盐,公为文歠之,语颇及时相。
晌得之曰:「此奇货,可以逞」。
即为告密之举。
时相大忿,嗾御史劾奏,且曰:「常同,师德之友婿,且其子玭之妇翁。
遣玭致祭,以库金二千缗赙之」。
虽究得诬状,正议犹徙汀州,公坐停官。
及时相死,正议起于久废,公亦复官,调台州黄岩县主簿。
台四邑,黄岩为大,绵地百万亩,吏与豪民为市,户籍惟出乡有秩手,官莫能稽考。
公日夜䌷绎,吏不得欺,虽数十年蠹弊皆洞见,贫下始得职。
徙淮西安抚司书写机宜文字。
又以辟书从舅侍郎方公某使金国,裨助既多,又以其暇系日为书,凡山川城邑人情风俗,登载详密,史官盖有取焉。
归而知衢州常山县,其治抑豪右,伸贫弱,下令简而信,用刑明而宽,前日输公上不以时者,皆期而至。
又因定阳一乡民病于役,与义役厝置,井井有理,至今为利,它乡人不病者亦置之,其虚心裕民如此。
岁饥,出仓粟振粜,不待上命,民赖以不死徙。
徐遣吏市米于吴,视常平旧藏,悉如其故。
政既成,顾县学久茀不治,乃力葺之。
进秀民于学,以礼延乡老先生为之表倡,士亦自知勉励,儒风益盛。
至于桥梁道路,厩置委积,产蓐医药,莫不为之经理,而于掩骼殣死,长养孩幼,尤笃。
后数十年,士民追论之,犹感涕也。
召赴都堂审察,监行在榷货务都茶场。
公事亲尽孝,惟恐毫发不当亲意。
继遭家难,执丧,毁瘠注血,食米不凿,盐酪蔬果皆不御,终丧期如一日。
朋友规以于礼为过,辄痛哭以对,规者亦为惨怆。
至除丧久之,容貌犹不能复故。
通判明州,在官二年,历两守,政事狱讼不茍合,亦不为崖异。
然有一美事,士民辄哗曰:「此出于苏公也」。
城东有造船场,晁公以道坐元符上疏,锢不许亲民,来为船官,所著书及文章最多,邦人至今言晁朝散,公慨然为筑祠立碣,致其师尊之意。
陈忠肃公尝谪于明,而丰清敏公明人也,公又言于郡,立二公祠于学宫,风励学者。
其所建类非庸众人所及如此。
会岁歉,常平使者朱公元晦檄公,属以一郡荒政。
客米自海道至者多,公请于朱公,请发积钱广籴,以为后备。
朱公为闻于朝,如其请。
又建筑定海县崇丘河,灌四千顷,公为之亲驾,不避风雨,历五月而后成。
还朝,除知衡州。
大臣荐公才可用,乃改常州。
常,股肱郡,守符盖不轻畀。
及入对,所陈皆当上意。
且行矣,会有间言,乃改知泰州。
泰亦名城也,公下车已六十,殊无倦意,祀社稷,陟降盥荐,恪敬不懈。
学校释奠,器服有不如礼令者,一皆正之。
尽买国子监书,以惠诸生。
王公明叟墓在郡境,遣郡僚致奠,人士为之兴起。
既擢为尚书吏部郎,分职侍郎西铨,吏畏缩不敢肆,孤远微眇,悉得自伸,誉望日著。
以绍熙三年五月某甲子,遇疾捐馆舍,享年六十有四,寄禄至朝请大夫。
八月庚申,葬于会稽陶山西坞,祔正议墓。
娶常氏,封宜人,以贤称于族党,先公一年卒。
丈夫子二人:溱,文林郎,新知衢州常山县,有志节,执丧如公丧考妣时。
濂,将仕郎。
女子二人:长嫁承直郎常州晋陵县丞徐邦杰,次尚处。
孙男女二人:男曰随,与其妹皆尚幼。
公家世显于累朝,天资颖异,读书一过目,辄不忘。
尤长考订异同,其于官名、地里、军制、民赋,虽甚细微,皆能讲画穷尽,无所放轶
属文有体制,笔法简远,其尺牍尤为时所珍爱,往往藏去。
少从张公子韶、徐公端立、汪公圣锡游,皆期之甚远。
晚学于朱公元晦,尽门人礼,元晦亦称其善学。
初,公从父有著《魏公谈训》者,未及成,或附益之。
正议尝以为有可更定者,而未及书,公卒成之,藏之家塾。
又著《魏公年谱》一卷,累岁乃成,识者贵之。
公既殁之年,溱乃以吕君祖俭状来请铭。
某曾大父太尉隧铭,实出魏公。
而正议之铭,则某实书之。
又少时,获独拜正议于床下,退而与公相从甚久。
山阴之居,又俱在城西南,相望烟水间,扁舟往来,交好不薄,故为之铭。
铭曰:
维相魏公,克有全德,菑畬三世,是生训直。
事贤友仁,政则宜民,晚才为郎,志不尽信。
陶山之腋,松栝孔硕,峨峨高丘,过者必式。
陆氏大墓表(1188年1月) 南宋 · 陆游
山阴陆氏大墓,九里袁家㠗,曰二评事讳忻,配李氏祔,是为某之七世祖。
九评事讳郇,配范氏祔,是为某之六世祖。
光禄卿赠太子太保讳昭,配福昌县君,赠昌国夫人李氏祔,是为某之五世祖。
九评事冢前少右,有小冢,或以为殇子。
昌国冢傍,又有冢差小,或以为其娣,不可考也。
四世祖太傅公,始别葬焦坞,而元配靖安县君赠崇国夫人吴氏,犹祔大墓。
绍圣九年,先大父楚公,惧寖远失传,墓上皆立石表。
自是距今又九十五年,中更兵乱,惟太保冢可识,馀皆迷不知处,岁时祭于太保冢前而已。
淳熙十二年三月,或为某言,乡民锄麦,得石表草间,盖陆氏祖某。
亟往视,则二评事冢也,幸不毁。
乃从父老参订,不三日,尽得之,石表皆在,封识如新,而地多为人冒没。
闻某至,迭相质證,于是侵地皆归,培冢筑垣,辟道蓺木,而陆氏大墓皆复其故。
某老矣,群从有曾孙行,其视二评事已十世。
世益远,则大墓守护或益怠,故具书始末于石,以告后之人。
淳熙十五年正月日,朝请大夫权知严州军州事某谨书。
詹朝奉墓表 南宋 · 陆游
新定遂安县詹氏,为郡望族。
自光禄公讳良臣,以死勤事,被褒显,书其事于国史。
少保公讳大方,纯诚质厚,为中兴贤辅。
熏陶渐渍,子孙皆以学行显闻,虽未必皆至贵仕,而学行渊粹,论议坚正,师友称其贤,乡闾服其化,身殁而不泯。
若故朝奉郎讳靖之,字康仲,及其子承奉郎讳长民、字子齐者,是矣。
某谨按家传,及质之乡人所传,朝奉公以少保遇郊祀恩,补承务郎,历浙东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监潭州南岳庙,婺州金华、常州宜兴县丞,浙东提举常平司干办公事,通判靖州,卒于官舍,年五十二,葬淳安县仁寿乡拜山之阳。
初,将赴金华,而代者以私故,欲迁延,而重于自言,既遣吏来迓,公始闻之,亟出避。
吏至,家人告以适他郡,后数月,乃往。
郡委以受输,而公所亲有居部内者,贫不能及期,公亟代之输。
民闻之,莫敢后。
嵊有筮者徐生,尝仓卒系狱,无妻孥,有田数亩,预书券,属其友鬻之。
友鬻而有其直,徐生出讼于有司,久不决,公诘以数语,得其情。
宜兴到官,才再阅月,会兄得疾甚笃,丐归视疾,郡不许,乃弃官归。
郡督还甚厉,公卒不可,曰:「宁坐法,不忍有负于孝悌也」。
人服其决,郡亦卒无以罪。
浙东茶盐司同僚有慢公者,公置不较。
及其人遇疾卒,妻前死,男女皆幼稚,贫甚,敛具归装,一切皆出公力。
又为营其葬,及嫁孤女之费,无憾而后已。
公虽闲居,无厚积馀藏,然勇于为义,有婚姻不能举,及疾病死丧之急,慨然助之,忘其力之不足也。
所亲郑椿年官于严,公以嫌不数见。
一日椿年卒,有子在外,名曰似宗,而未及以归。
及卒,有致仕恩,族子自其乡来,衰绖而入,将冒取官,公力排出之,求得似宗,卒官之。
公所为大率类此,不可概举。
古所谓可以属孤托死者,公真其人也。
公娶王氏,封安人,赐冠帔,后公四年卒。
子七人:长民,承奉郎,前公三年卒。
阜民,文林郎,新宁海军节度推官。
表民,出继公弟徽之,仕至从事郎、常州无锡县丞,卒。
定民,少有疾,亦已卒。
又民,从事郎,前楚州司户参军。
养民、仁民未仕。
女子二人:朝请郎前通判湖州曾槃、朝散大夫直华文阁前淮南转运副使石宗昭,其婿也。
孙七人:强学、好学、好问、好礼、好谦、好修、好信。
承奉君以少保遗表恩,补承务郎,迁承奉郎,历监绍兴府都税院,镇江府排岸兼拆船公事,卒于家,享年二十七,葬祔世墓之次。
君所至勤其官,在绍兴时,府遣官检察,所遣者无以为功,则肆为侵刻,行道为之咨嗟。
君与争,不听,即自劾去。
故时镇江排岸官兼掌总领所逋欠纲运官吏,君至,阅视,凡八九十辈,皆饥寒疾病,或父死而督其子,君慨然为之言,皆得挺系以去。
未几属疾,谒告归省,郡持不可。
比得请,则疾已笃矣。
朝奉公见其癯瘠,惊问故,以实告。
且曰:「惧为亲忧,故不敢左右」。
闻者皆感欷。
自是疾遂不可为,而君每见父母,辄以有瘳告。
痛楚则忍不发声,惧亲之闻也。
君从吾友吕祖谦伯恭学。
伯恭门人数百,君以孝谨好学,屡见称叹。
比卒,伯恭哀之,见于歠辞。
虽位下而年不遐,亦可不泯矣。
娶冯氏,子一人,强学。
初,朝奉公之子阜民,以父兄遗事属予为墓表,且曰:「愿共为一碑,而疑古未有比」。
予谓石元懿公熙载,及其子文定公中立,实同一碑,故相苏魏公所为也,是为比,后世尚有考焉。
庆元某年某月某日,中大夫、直华文阁致仕、山阴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陆某撰。
孙君墓表(1200年10月) 南宋 · 陆游
会稽馀姚县,有士曰孙君,名椿年,字永叔。
其先山阴人。
当仁宗皇帝时,有讳沔者,仕至枢密副使,有忠直名,谥威敏。
威敏之弟曰洞,洞生俨,始东徙馀姚。
俨生玑,玑生绎,绎生逑,君之考也。
以君贡南省,遇庆寿恩补修职郎。
实始聚书馆士人,以善其子弟。
子弟多自奋于学,而君尤知名,间游四方,从老师宿儒受学,尤好《左氏春秋》、班氏《汉书》,司马氏《通鉴》,平居至忘寝食,遇其得意,时时著说,以发明三家奥指,多世儒所不及。
又从长老及有识者,讲国家兵兴以来,理乱得失之故,某事可法,某事可戒,至于淮江以北,极于司、并、幽、蓟,山川险要,及前代用师馈粮道路所出,言之莫不详尽,听者忘倦。
使君得至人主前,口论手画,极利害是非之实,以感悟上听,安知不见拔用而成功名哉。
士固有幸不幸,未易以成败论也。
晚预特奏名,人皆谓公且遇合,乃复以不合有司意入下第。
时有诏例补岳祠,君辞焉。
然君年未六十,识者以为学识如此,安知终不合,而君不幸死矣。
君虽终不合以死,然君家可纪者多,尤笃于孝友。
兄早死,诸孤犹襁负,父母哀之。
君曰:「某在,兄不亡也」。
父母为损哭泣。
君于是奉嫠嫂,抚孤侄,尽敬尽爱。
父母既终,视平日加笃。
立义居,法度宽裕而密察,可久不废。
两院子弟,分授诸经,择名师,遣从学,朋游亦谨择,以故皆有学行可称。
姊适里中胡氏,夫妇皆早卒,君抚孤,恩意甚备。
不幸其孤又早夭,君益哀怜之,复为立后。
胡氏之祭,繄君力得不绝。
晚仿范文正公义庄之制,赡其族,长幼亲疏,咸有伦序,岁以为常。
有馀,又以及姻戚故旧,无遗力。
绍熙中,岁旱,米价日翔,君悉发廪贷里人。
明年,稼登粜贱,来偿者止受其米如初贷之数。
有鬻屋庐,将散而之四方者,君必贷之以钱如鬻屋之数,曰:「所得几何,奈何舍乡里而去」?
以此旁近无流徙者。
县并海,堤防数决。
在仕者欲泆湖,募人耕其中,积粟为筑堤费。
君争不可,曰:「捍海固利矣,泆湖则无以灌溉,岁且饥,利不补害。
请出私金,率乡里共营之,堤可成」。
卒如君言,而湖利亦得不废。
君之所为,大概类此,观者可知其磊落不凡矣。
君享年五十有九。
以庆元五年二月壬申卒,卜以明年十二月甲申,葬于龙泉乡澄清之原。
娶吴氏。
子四人:之宏、之亮、之望、之颖,皆有学行。
之宏、之亮尝同试礼部。
女一人,归迪功郎衢州州学教授史弥忠,亦知名士。
既纳铭竁中,又来请文以表墓上。
呜呼!
义修而命窒,施丰而报啬,维报不忒,亦不在亟。
尚其后人,克肖君德。
庆元六年十月,中大夫、直华文阁致仕陆某表。
何君墓表(1206年4月27日) 南宋 · 陆游
诗岂易言哉?
一书之不见,一物之不识,一理之不穷,皆有憾焉。
同此世也,而盛衰异;
同此人也,而壮老殊。
一卷之诗有淳漓,一篇之诗有善病,至于一联一句,而有可玩者,有可疵者,有一读再读至十百读,乃见其妙者,有初悦可人意,熟味之使人不满者。
大抵诗欲工,而工亦非诗之极也。
锻炼之久,乃失本指,斲削之甚,反伤正气。
虽曰名不可幸得,以名求诗,又非知诗者。
纤丽足以移人,誇大足以盖众,故论久而后公,名久而后定。
呜呼艰哉!
予固不足为知此道者,亦致其意久矣,顾每不敢易于品藻。
盖彼皆广求约取,极数十年之力,仅得其所谓自喜者以示人,而我乃欲一览而尽,其可乎?
何君名逮,字思顺,能诗,终身不自足而卒。
卒后,予友人曾乐道巩仲至,始介思顺之子羡,以遗稿属予表墓,且言思顺平生欲见予而不果,故有斯请。
予年近九十,病卧镜湖上,凡以文章来者,积架上,不能省。
一日,取思顺诗读之,不觉起坐太息曰:「今世岂无从事于此者,如思顺盖未易得也。
不以字害其成句,不以句累其全篇,超然于世俗毁誉之外,予之恨不一见其人,甚于其人之愿见予也」。
思顺曾大父讳粹中,大父讳汝能,父讳松,东阳东阳人。
以嘉泰三年九月十一日卒,年五十有一。
两娶郭氏,皆先卒。
以开禧元年十一月二十日,合葬于仁寿乡陂头山之原。
子一人。
女长适进士郭概,次尚幼。
开禧二年四月戊寅,太中大夫、宝谟阁待制致仕、山阴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赐紫金鱼袋陆某表。
孺人王氏墓表 南宋 · 陆游
孺人王氏,名中,宇正节,潍州北海人。
曾大父讳竞,朝议大夫直秘阁。
大父讳慎修,迪功郎,赠中奉大夫。
父讳嵎,赠承事郎,字季夷,负天下才名。
孺人嫁司马文正公元孙、龙图阁待制讳伋之仲子、通直郎、新权发遣信州军州事遵。
司马君亦有文学政事称其家,登用于朝,孺人实相之。
人谓季夷虽坎𡒄不偶以死,而三子皆知名士,夫人复以贤妇称,天所以报善人,亦昭昭矣。
司马君签书宁海军节度判官公事,孺人不幸遇疾卒,时嘉泰三年二月初二日也,得年四十有四。
司马君来赴告曰:「亡妇不逮事君姑,其事舅及少姑,皆尽孝。
执丧中礼,而哀有馀。
至除丧,犹不能自抑」。
司马大族也,孺人承上接下,肃敬慈恕。
既殁,哭之皆哀。
以开禧二年十二月壬申葬于会稽山阴清𡿞北坞之原。
三子:拓、秉、操,二女尚幼。
予与待制及季夷少共学,情好均兄弟。
两公又皆娶予中表孙氏。
则表孺人之墓,宜莫如予,乃泣而书之。
太中大夫、宝谟阁待制致仕、山阴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赐紫金鱼袋陆某书。
令人王氏圹记 南宋 · 陆游
呜呼!
令人王氏之墓。
中大夫、山阴陆某妻蜀郡王氏,享年七十有一,封令人,以宋庆元丁巳岁五月甲戌卒。
七月己酉葬,祔君舅少傅、君姑鲁国夫人墓之南冈。
有子子虡,乌程丞。
子龙,武康尉。
子惔、子坦、子布、子聿。
孙元礼、元敏、元简、元用、元雅。
曾孙阿喜,幼未名。
祖山主塔铭 南宋 · 陆游
嘉州天王禅院景伦师,有二弟子,孟曰绍觉,仲曰绍祖。
伦且老,叹曰:「孰能问法南方,以大吾门者乎」?
于是觉请行,曰:「不可使师有恨」。
祖请留,曰:「老人不可以莫养也」。
觉南游得法,居蕲州五祖山。
而祖左右就养,先意承志,终身不去。
伦欲新其庐,祖则雨濡日炙,出入闾巷,累年崇成,郁为宝坊。
伦饮食往来者,祖则高囷大庖,床敷洁温,凡至者如归焉。
皆曰:「伦师可谓有子矣」。
祖既老,亦有二弟子,曰海慧、海澄。
慧万里走闽中,求《大藏经》以归。
祖不及待,而澄实送终。
其撰次祖行实以求予铭者,慧弟子法琳也。
是伦师不独有子,子又有孙,何其盛哉!
世所谓学士大夫,蹈义秉礼,终其身者,或鲜矣。
况至四世,阅百年而不失者乎?
予于是有感焉。
祖姓杨氏,字继远,世居龙游,殁以乾道四年十月某甲子,年七十五。
葬以五年二月某甲子。
铭曰:
峨嵋之麓,郁郁方坟。
维尔有承,以弋吾文。
定法师塔铭 南宋 · 陆游
淳熙四年,予自梁益还吴,盖西游九年矣。
耆老凋落,朋旧散徙,无与晤语。
而少年学问日新,议论锋出,亦莫与顾,为之惝恍不乐。
一日,有叩户者,摄衣迎之,则所谓惠定法师也。
风骨巉巉,如太华之立云表;
议论衮衮,如黄河之行地中。
为予谈诸经,辞指精诣,往辄破的,穷日夜不休。
予作而曰:「公生肇一辈人,予惧不足以辱公友也」。
会予复出仕,又三年,乃还,屏居镜湖之西,略无十日不过予,霰雪风雨,往往留不去。
予方以谴斥退,亦安于不遇,意者相从湖山间以老,而师不幸死矣。
其徒来乞铭。
师字宁道,姓王氏,世为绍兴山阴人。
幼岁,从钱清保安院子尧道人得度,出游四方,从道隆、师会、景崇三师,授《华严》义,尽得其说。
至超然自得,出入古今、不妄随,不苟异,三师盖莫能屈也。
众请住戒珠省院,未几弃去。
时大慧禅师宗杲说法阿育王山,师慨然往造其居,所闻益广,学者宗之。
起住妙相,徙观音,复还省院,皆萧然小刹,羹藜饭豆,人不堪其枯槁,然著书不少辍。
若《金刚般若经解》、《法界观图会》、《三归一章》、《庄岳论》,已盛行于世,馀在稿者犹数十百篇。
以淳熙八年十二月二十四日,焚香说偈示灭,年六十八,僧夏四十八。
九年十二月十八日,葬于钱清。
得法弟子妙定、了洪、了悦,得度弟子了知、了端、了达。
初,师著《金刚解》成,持以示予。
语之曰:「昔德山见龙潭,言下悟,尽焚《金刚疏钞》,公见大慧而归,更著此解,与德山孰优」?
师笑不答,岂鲁之善学柳下惠者欤?
铭曰:
木叶旁行,九译而东,维此杂华,众经之宗。
肇自有唐,世以名家,师如巨舟,极其津涯。
著书至死,此亦奚求?
承其师传,以绝为羞。
我徂吊之,遗书满室,喟然作铭,用愧逢掖。
良禅师塔铭 南宋 · 陆游
禅师处良,字遂翁,会稽山阴刘氏子。
绍兴五年,甫九岁,以童子得度。
十三岁游诸方,仅胜衣笠,路人为之惊叹。
初为妙喜禅师宗杲侍者,又从卐庵禅师道颜为书记。
遂翁英迈玉立,游二师间,皆受记莂,馀事能文词,善笔札,诸方翕称良书记。
然亦以议论皦核,不少假借,不为诸方所容。
妄一比丘,辄得名山壮刹,遂翁独陆陆众中。
尝居嘉兴法喜院,举香为卐庵嗣,萧然数僧,食才半菽。
再岁,退庐会稽海上。
今太常尤公延之守临海,起遂翁领紫櫜,复以县大夫不乐,弃去。
久之,领昆山荐严资福寺,遂以疾逝,淳熙十四年六月戊寅也。
遗言藏骨庐山智林寺。
寺,卐庵与遂翁所同建也。
逝之日,手书求铭于予。
铭曰:
山栖谷汲,利欲靡及。
孰挤使踬,道成谤集。
庐阜峨峨,浮屠岌岌。
吾识其封,身没名立。
高僧猷公塔铭 南宋 · 陆游
宋山阴有高僧曰子猷,字修仲,晚自号笑云老人。
宏材博学,高行达识,卓然出一世之表,虽华严其宗,而南之天台,北之慈恩,少林之心法,南山之律部,莫不穷探历讨,取其妙以佐吾说。
虽浮屠其衣,百家之书,无所不读。
闻名儒贤士,虽在千里之远,必往交焉。
笃行义,励风操,严取与,一得丧,接物简而峻,不屈于富贵。
有以供施及门者,苟礼不足,虽累百金,辄拒不取。
呜呼贤哉!
修仲出陈氏,生七岁,从同郡大善寺晏时为童子。
十有二岁,祝发受具,习《华严经论》于广福院,择交得其学。
又游钱塘,见惠因院师会,博尽所疑,二师皆自以为弗迨。
遂还山阴,说法于城东妙相院。
仅二十年,学者常百馀人,修仲厌其近城市,思居山林,乃舍众遁于梅山。
上方学者不肯散去,而院隘不能容,相与言于府,愿迎修仲还妙相。
于是法席加盛于昔,所著书大行于世,院亦益葺,号为壮刹。
大慧禅师宗杲过而异之,为留偈壁间。
然修仲竟弃去,学者犹不舍,又说法者三。
最后住姜山,阅三年,喟然叹曰:「老矣,将安归耶」?
亟橐书归梅市,结庵以老,淳熙十六年八月二十有六日,忽命舟遍别平日所往来者,明日晨起说法,遂坐逝,寿六十有九。
又三日,火化,得舍利,五色粲然。
弟子即庵之西建塔,奉灵骨及舍利以葬。
修仲度弟子四人:戒海、戒先、戒明、戒坚。
戒先传家学。
而四方之学者,得法出世,又十有七人。
隐于众者,盖以百数。
修仲之道,其传又可涯哉!
戒明来乞铭。
铭曰:
予尝观古高僧,穷幽阐微,能信践之,不为利訹,不为势挠,未尝不与学士大夫同也。
考修仲之为人,可谓有古高僧之风矣。
吾予之铭,非独以厚故人,盖亦天下之公也。
别峰禅师塔铭 南宋 · 陆游
南山自长安秦中西南驰,为嶓为𡹋。
𡹋东行,纡馀起伏,历蛮夷中,跨轶且千里,然后秀伟特起,为三峰,摩星辰,蓄云雨,龙蟠凤翥,是名峨嵋山。
通义、犍为二郡,实在其下,人钟其气,为秀民杰士。
出而仕者,固多以功业文章,擅名古今。
至于厌薄纷华,弃捐衣冠,木食涧饮,自放于尘垢声利之外,而不幸为人知,不能遂其隐操,亦卒至于光显荣耀者,如别峰禅师是也。
师名宝印,字坦叔,生为龙游李氏子,世居峨嵋之麓。
少而奇警,日诵千言,然不喜在家,乃从德山院清远道人得度。
自成童时,已博通六经及百家之说,至是复从华严起信诸名师,穷源探赜,不高出同学不止,论说云兴泉涌。
众请主讲席,谢不可。
圜悟克勤禅师有嗣法上首安民,号密印禅师,说法于中峰道场,乃挈一笠往从之。
一日,密印举僧问岩头:「起灭不停时如何」?
岩头叱曰:「是谁起灭」!
师豁然大悟。
自是室中锋不可触,密印恨相得之晚。
会圜悟自南归成都昭觉,乃遣师往省,因随众入室。
圜悟举从上诸圣,以何法接人。
师举起拳,圜悟曰:「此是老僧用者。
孰为从上诸圣用者」?
师即挥拳。
圜悟亦举拳相交,大笑而罢。
圜悟叹异之曰:「是子他日必类我师」。
留昭觉三年,密印犹在中峰,以堂中第一座致师。
师辞,密印大怒曰:「我以法得人,人不我传,尚何以说法为」!
欲弃众去。
众皇恐,亟趋昭觉,罗拜恳请,圜悟亦助之请,始行。
道望日隆,学者争归之,虽圜悟、密印不能掩也。
久之,南游,见沩山佛性泰、福严月庵果、疏山草堂清,皆目击而契。
或以第一座留之,师潜遁以免。
最后至径山,见大慧杲。
大慧问曰:「上座从何处来」?
师曰:「西川来」。
大慧曰:「未出剑门关,与汝三十棒了也」。
师曰:「不合起动和尚」。
时径山众千七百,虽耆宿名衲,以得栖笠地为幸,顾为师独扫一室,堂中皆惊。
大慧南迁,师亦西归。
始住临邛凤皇山,举香嗣密印。
历住广汉崇庆、武信东禅、成都龙华、眉山中岩,复还成都,住正法。
道既盛行,士大夫亦喜从之游。
筑都不会庵,松竹幽邃。
暇日,名胜毕集,闻师一言,皆自谓意消,稍或间阔,辄相语曰:「吾辈鄙吝萌矣」。
其道德服人如此。
俄复下硖,抵金陵。
应庵华方住蒋山,馆师于上方,白留守张公焘,举以代己。
师闻,即日发去。
会陈丞相俊卿来为金陵,以保宁延师,俄徙京口金山,学者倾诸方。
金山自兵乱后,虽屡葺,莫能成,至是始复大兴,如承平时而有加焉。
异时,居此山鲜逾三年者,师独安坐十五夏。
潭帅张公孝祥,尝延以大沩山。
师与张公雅故,念未有以却,而京口之人,自郡守以降,力争之,卒返潭使。
魏惠宪王牧四明,虚雪窦来请,师度不可辞,乃入东。
凡住四年,乐其山林,有终老之意,而名益重。
被敕住径山,淳熙七年五月也。
七月,至行在所,至尊寿皇圣帝降中使,召入禁中。
以老病足蹇,赐肩舆于东华门内,赐食于观堂,引对于选德殿,特赐坐,劳问良渥。
师因举古宿云:「透得见闻觉知,受用见闻觉知,不堕见闻觉知」。
上悦曰:「此谁语」?
师曰:「祖师皆如此提倡,亦非别人语」。
上为微笑。
时秋暑方炽,师再欲起,上再留,使毕其说,乃退。
后十馀日,又命开堂于灵隐山,中使赍赐御香,恩礼备至。
十年二月,上制《圆觉经注》遣使驰赐,且命作序。
师乃筑大阁秘奉,以侈上恩。
师老,益厌住持事,门人惧其远游不返,相与筑庵于山北,俟其归。
今上在东宫,书「别峰」二大字榜之。
十五年冬,奏乞养疾于别峰,得请。
明年,上受内禅,取向所赐宸翰,识以御宝,复赐焉。
绍熙元年冬十一月,忽往见今住山智策告别。
策问行日,师曰:「水到渠成」。
归取幅纸,大书曰:「十二月七日夜鸡鸣时」。
如期而化。
奉蜕质返寺之法堂,留七日,颜色精明,须发皆长,顶温如沃汤。
是月十四日,葬于别峰之西冈。
寿八十有二,腊六十有四。
得法弟子梵牟、宗性、道奇、智周、慧海、宗璨等,得度弟子智穆、慧崇等百四十有七人。
有慧绰者,山阴陆氏子,当以荫得官,辞之,从师祝发,又得记莂,遁迹岩岫,终身不出。
师既示寂,上为敕有司,定谥曰慈辩,且名其塔曰智光,庵曰别峰,极方外之宠。
师说法数十年,所至,门人集为语录。
晚际遇寿皇,被宸翰,咨询法要,皆对使者具奏。
将化,说偈尤奇伟,已别行于世,此不悉著。
三年三月,法孙宗愿走山阴镜湖,属某铭师之塔。
某与师交最久,尝相约还蜀,结茅青衣唤鱼潭上。
今虽老病,义不可辞。
铭曰:
圜悟再传,是为别峰。
坐十道场,心法之宗。
渊识雄辩,震惊一世,矫乎人中龙也。
海口电目,旄期称道,卓乎涧壑松也。
叩而能应,应已能默,浑乎金钟大镛也。
师之出世,如日在空。
升于旸谷不为生,隐于崦嵫其可以为终乎?
海净大师塔铭 南宋 · 陆游
乾道中,史魏公以故相牧会稽,严重简贵,士大夫非素负才望,莫得登其门。
顾每召灵秘院僧智性与语,有大兴造,辄以付之。
性公时年且七十,亦辄受命不辞。
已而事皆井井有条理,邦之人,始服魏公之知人,虽方外道人,任之亦能举其事如此,又叹性公之不负所知也。
及淳熙末,予还朝,典南宫笺奏,兼领祠部。
而会稽守言灵秘院本蘧篨袤丈地,智性以孤身力成之,今为名刹,请以其徒世守之。
报可。
予虽会稽人,然自魏公去,不复见性公,乃惊叹曰:「是道人尚在耶」!
又五年,予卧疾镜湖上,性公法孙德恭来告曰:「公以绍熙三年六月五日示化,将奉遗骨塔于小夹山」。
且来请铭。
性公本会稽山阴蔡氏子,七岁从广福院崇教大师慧超祝发,九岁赐紫方袍,号海净大师,坐八十三夏,住灵秘五十一载,年九十。
度弟子七人:覃永、宗庆、宗亮、宗振、宗懋、宗宝、宗一。
孙四人:德和、德恭、德兴、德椿。
曾孙二人:行昭、行闻。
铭曰:
龟食筮从,宅此山阿,陵谷有迁,吾铭不磨。
松源禅师塔铭 南宋 · 陆游
松源禅师名崇岳,生于处州龙泉之松源吴氏,故因以自号。
自幼时,已卓荦不群,处群儿中,未尝嬉宕
稍长,闻出世法,慕向之。
年二十三,弃家,衣扫塔服,受五戒于天明寺首造灵石妙禅师。
继见大慧杲禅师于径山,久之,大慧升堂,称蒋山应庵华公为人径捷。
师闻之,不待旦而行。
既至,入室未契,退愈自奋励。
中夜,自举狗子无佛性话,豁然有得,即以扣应庵,举庵世尊有密语,迦叶不覆藏,师云钝置和尚,应庵厉声一喝。
自是朝夕咨请,应庵大喜,以为法器,说偈劝使祝发,栋梁吾道。
隆兴二年,师始得度于临安西湖白莲精舍。
自是遍历江浙诸大老之门,罕当其意,乃浮海入闽,见乾元木庵永禅师。
一日辞木庵,欲往黄檗。
木庵举有句无句,如藤倚树,师云:「裂破」。
木庵云:「琅琊道好一堆烂柴聻」。
师云:「矢上加尖」。
如是应酬数反,木庵云:「老兄下语,老僧不过如此,只是未在。
他日拂柄在手,为人不得,验人不得」。
师云:「为人者,使博地凡夫一超入圣域,固难矣。
验人者,打向面前过,不待开口,已知渠骨髓,何难之有」。
木庵举手云:「明明向汝道,开口不在舌头上,后当自知」。
逾年,见密庵于衢之西山,随问即答。
密庵微笑曰:「黄杨禅尔」。
师切于明道,至忘寝食。
密庵移住蒋山、华藏、径山、皆从之。
一日,密庵入室次,问傍僧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
师侍侧,豁然大悟,乃云:「今日方会木庵道,开口不在舌头上」。
自是机辩纵横,锋不可触。
木庵又迁灵隐,遂命师为堂中第一座。
旋出世于平江澄照,为密庵嗣,迁江阴之光孝,无为之冶父,饶之荐福,明之香山,平江之虎丘,皆天下名山。
惟冶父最寂寞,又以火废,师一临之,四方名衲踵至,栋宇亦大兴,人谓师能使所居山大。
庆元丁巳年,适灵隐虚席,佥曰:「安得岳公来乎」?
果被旨以畀师,欢声如潮。
居六年,道盛行,得法者众,法席为一时冠。
而师有栖隐之志,即上章乞罢住持事。
上察其诚,许之。
退居东庵。
俄属微疾,犹不少废倡道,忽垂一则语以验学者曰:「有力量人,为甚么抬脚不起,开口不在舌头上」?
又贻书嗣法香山光睦、云居善开,传以大法。
因书偈曰:「来无所来,去无所去。
瞥转玄关,佛祖罔措」。
跏趺而寂,实嘉泰二年八月四日也。
得年七十有一,坐夏四十,奉全身塔于北高峰之原。
塔成之四年,香山遣其侍者道孚以铭属某。
某方谢事居镜湖上,年过八十,病卧一榻,得书,不觉起立曰:「亡友临川李德远浩实闻道于应庵,盖与密庵同参。
李德远每与某谈参问悟入时机缘言句,率常达旦。
今读师语,峻峭崷崒,下临云雨,如立千仞之华山。
蹴天驾空,骇心眩目,如钱塘海门之涛;
虎豹股栗,屋瓦震动,如汉军昆阳之战。
追思德远所言,然后知师真临济正宗,应庵、密庵之真子孙也。
铭曰:
临济一宗,先佛正传。
应庵父子,以一口吞。
金圈栗蓬,晚授松源。
松源初心,论劫参禅。
于一笑中,疾雷破山,坐八道场,众如涛澜。
金镞脱手,碎首裂肝。
彼昏何智,万里铁关。
后十大劫,摧山湮川。
法力所持,此塔岿然。
退谷云禅师塔铭 南宋 · 陆游
佛照禅师有嗣子曰净慈报恩光孝退谷禅师,名义云,生于福州闽清黄氏,世为士。
禅师幼入家塾,成童入乡校,颖异有声。
既冠,游国学,因读《论语》、《中庸》,有所悟入。
后闻龟峰山堂淳禅师说法,遂自断出家,从山堂祝发。
遍游江湖,至吴,见铁庵一大禅,为侍者。
一日室中闻国师三唤侍者话,师亟举手掩其口,又问曰:「侍者三应,又作么生」?
师拂袖径出,铁庵大喜。
时佛照倡道灵隐,师往依之。
及佛照移育王,师从其行,历十年,为堂中第一座。
佛照闻其说法,叹曰:「此子提倡,宛如雪堂行和尚,吾钵袋有所付矣」。
遂出住香山。
居五年,徙台州光孝,又徙镇江甘露,会平江虎丘、万寿皆欲延师,师闻万寿颇废,即欣然就之。
淮南转运使虞公俦,又以长芦来招。
师与虞公有雅故,又从之。
会育王虚席,朝命师补其处。
是佛照方居东庵,父子日相从,发明临济正宗,学者云集。
会有魔事,师即舍众退居香山,盖将终焉。
而朝命又起师说法净慈,恩光赫奕,都邑耸动。
一日,领众持钵畿邑,是夕,寺灾无遗宇,比师归,独三门岿然在瓦砾中,师不动容曰:「成坏相寻,亦岂有常。
今日之坏,安知不为四众作福之地哉」?
天子闻之,出内库金以赐。
自重臣贵戚以下,倾橐辇金,惟恐居后。
未期年,广殿邃庑,崇闳杰阁,盖愈于前日矣。
于是上为亲御翰墨,书「慧日阁」三大字赐之。
开禧二年五月师示微疾,六月朔旦辛亥,作偈别众曰:「意乌猝嗟,万人气索。
佛法向上,何曾踏著,临行业识茫茫,一任诸方卜度」。
遂寂。
后九日,弟子处约等奉全身塔于寺之东北隅,世寿五十八,僧夏三十五,住山十九载,度弟子四十有畸。
学者集师语为《七会录》行于世。
师初欲以复佛殿属予记之,未及而弃世。
于是处约等以西堂可宣禅师之状来求予铭。
适予老疾,弗克就,宣公又以书来固请,而师之侍僧处讷者,留逾年不肯去,辞指恳款。
予为之叹曰:「师之在育王也,将新僧堂,而阴阳家以为法所禁,将不利于主人,师奋不顾,排众说,力为之。
堂成而魔果作,遂去。
阴阳家之说,使人拘而多畏,然其法本出流俗,不待师之明,知其妄决也。
虽或适中,终为不足信也。
又师在净慈,遭火患,涤地皆尽,度非金钱累亿万,且假以岁月,必不能成,师谈笑尽复旧观。
议者或以为师之才用绝人,见于此者,则亦陋矣。
此事若澄观辈,则可称大善知识,直游戏尔。
师所以独立一世者,岂直以此哉!
师示众有曰:「鸟道孤危,玄关妙密,在曹洞宗旨亦奇矣,若较临济,直是天地悬隔」。
此足以知师能继圜悟、妙喜、佛照之大作用者,自有所在也。
铭曰:
猗欤云公,自儒衣奋。
为东庵子,无示无问。
上距圜悟,四世而近。
龙象蹴踏,狮子奋迅。
或造其室,目不容瞬。
丹碧南山,盖其游刃。
于谈笑顷,变化煨烬。
以此论师,其殆未尽。
譬如观海,测以尺寸。
我铭不磨,百世其信。
皇太后灵驾发引祭文 南宋 · 陆游
风御上宾,玉衣永閟。
生尧钩弋,尚怀帝武之祥;
从禹会稽,遽奉寝园之卜。
母慈罔极,坤载无疆。
方同轨之毕来,怅东朝之已远。
然而艰难契阔,归慰圣主问安之诚;
寿考康宁,躬享先后莫致之福。
阴功阳德,上际下蟠,历邃古而罕闻,知圣心之无憾。
臣藩维有守,怆慕徒深,目断柏城,神驰翣御,敢修馈奠之礼,少致攀号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