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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舅曹史君知筠州谢表 北宋 · 陈瓘
九畿星拱,并受诏条;
万乘天临,诞敷宸指。
虽陋邦之代匮,亦德意之亲承。
具以圣谟,告于裔土(中谢。)
窃以舜门穆穆,辑瑞以朝诸侯;
汤网恢恢,受球而缀下国。
思皇盛旦,率履旧章。
肆勤前席之咨,溥及左符之寄。
腹心屏翰,臂指豪英。
凡拜赐于朱幡,咸观光于丹扆。
如臣者,至谫而拙,甚愚以疏。
弓箕久负于家传,簪笏偶逃于官谤。
长江右壤,筠水附城。
盼竹使以承流,已过斗升之量;
欸枫宸而锡对,幸瞻咫尺之颜。
此盖伏遇皇帝陛下浚哲文明,刚健中正。
下天上地,酌民瘼以广求;
小纪大纲,收主威而总揽。
邈在河山之外,皆如廉陛之前。
臣敢不遵奉章程,慰安黎庶。
惇行教化,渐移珥笔之风;
恪守部封,少效挈瓶之智。
通州安置谢表(大观四年三月)(1110年3月) 北宋 · 陈瓘
脱死幽缧,置身善地,上恩曲逮,孤涕横流。
伏念臣投窜之馀,年龄已暮。
皆有自贻之戚,天实谴之;
灾非无妄而来,人谁矜者!
议律难逃于常宪,原情独赖于清衷。
积感弥深,论报无所。
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则尧之大,用舜之中。
宥罪每发于深慈,施刑宁失于过厚。
不遗疏远,咸与并包。
臣敢不上体宽仁,静思愆咎。
终于屏迹,益坚爱主之诚;
死而有知,尚图结草之报。
通州自便谢表(大观四年十一月)(1110年11月) 北宋 · 陈瓘
恩由独断,泽被孤忠。
刑部之执守虽坚,天子之福威无壅。
乃公朝之盛事,岂小己之私荣。
恭叙感悰,仰渎高听(中谢。)
伏念臣昨蒙善贷,赐以生还。
萍迹孤睽,久寄食于异县;
荜门干蛊,常委事于长男。
所营不足以藩身,其出每缘于糊口。
去庭闱者累月,闻道路之一言。
耳受而辄行,亲危而不顾。
缘帅司深疾其生事,故传者多指为病狂。
万口嗷嗷,两路詾詾。
狐突教子,素存不贰之风;
曾参杀人,宁免至三之惑。
事既匿而难晓,时浸久而益疑。
制所深严,就逮于重江之外;
狱辞平允,阅实于片言之中。
矜其无罪之可书,许以还家而自便。
出圜扉而涕感,瞻魏阙而神留。
寻沐宽恩,移置近地。
海岛万里,不如无子之无忧;
淮壖一身,弥觉有生之有患。
擢发不足以数臣之罪,沥血不足以写臣之心。
羔羊之性自公,犬马之情爱主。
忘身徇国,初无系吝之私;
抱疾呼天,惟恃精诚之格。
忽因诏谕,特免拘维。
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尧大并容,舜明洞照。
人人皆使之得所,事事唯恐其有偏。
继志用神考之心,应天以格王之实。
旧弊若冰之将释,新庆如川之方流。
家国平康,内外交泰。
遂使赦无留令,昔阻隔而今行;
士有宿愆,始弃置而终宥。
全家荷德,无路酬恩。
蝼蚁之力至微,但知恭顺;
蒲柳之身已老,尚可糜捐。
望天虽隔于戴盆,向日敢忘于倾藿
「中谢」二字原无,据《唐宋元名表》补。
⑴ 《皇朝文鉴》卷七一。又见《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一二九,《陈了翁年谱》附录,《唐宋元名表》卷下之一。
进四明尊尧集表(政和元年六月) 北宋 · 陈瓘
臣某言:臣六月初五日准通州牒,准编修政典局牒奉圣旨,取臣所著《尊尧集》。
臣依禀圣旨,不敢违滞。
缘臣著撰此集,未经奏御,今具状申编修政典局,乞为缴进,合于御前开拆者。
臣窃以畎亩爱君,精诚虽至;
刍荛议政,迂阔难行。
葵向不习而常倾,芹陋敢期于得献。
独因睿断,许贡危衷。
(中谢。)伏念臣粪土下材,犬马贱质。
数罪固多于擢发,舍生无意于兼鱼。
初欲糜捐,终难缄默。
因续前言之绪,聊输垂绝之忠。
非敢有善善恶恶之辞,但欲明尊尊卑卑之义。
此蝼蚁所能知也,在󲦤绅安可藐然?
八十卷之私书,夺此与彼;
十九年之懿绩,可从而违。
陛下于继述之初,首辨明于兹事。
微臣持将顺之志,在流窜而靡忘。
铺张痛诋之言,编类厚诬之语。
初谓熙宁之辅,不愧有商之臣。
于成汤敢肆厥欺,疑安石有所弗忍。
及究观于怼笔,始粗见其游辞。
因思大典之久诬,益愿忘躯而往诉。
合浦十论,申旧疏之馀言;
四明八门,撮其要于一序。
实欲彰火德之盛,不敢畏王氏之强。
宁碎首于邦诛,忍谩心于国是?
彼效尤于往辙,亦茍逞于陈编。
难以缕窥,略举纲要。
谓艺祖滥诛无罪,谓真宗矫诬上天。
讪薄裕陵,攘夺先美。
以托训为钳口之术,以归过为自誉之媒。
但矜诋訾之极工,罔顾威灵之如在。
几乎骂矣,岂不痛哉!
读其书宁忍终篇,稽其文可为流涕。
代言之笔,尽目其徒为儒宗;
首善之宫,肇塑其形为坐像。
礼官舞礼而行谄,史书献佞而请观。
光乎仲尼,乃子雱圣父之赞;
比诸孔子,实卞等轻君之情。
彼衰周之僻王,弃真儒之将圣。
当时不得配太庙之飨,后世所以广上丁之祠。
今比安石为钦王之臣,则方神考为何代之主?
又况一人幸学,列辟班随,至尊拜伏于炉前,故臣骄倨而坐视。
百官气郁,多士心寒。
自有华夏以来,无此悖倒之礼。
神考之再相安石,始终不过乎九年;
安石之屏迹金陵,弃置不召者十载。
八字威加于邓绾,万机独运于元丰。
岂可于善述之时,忽崇此不逊之像?
因坏先朝三舍之法,遂费今日千倍之财。
人材之可擢不殊,国用之添费徒广。
脧吾民之膏血,增彼像之精神。
美成其私,怨集于国。
陆贽设枝颠之喻,承业以财尽为忧。
忠哉古人爱君之诚,异乎今日养士之意。
又况临川之所学,不以《春秋》为可行,谓天子有北面之仪,谓君臣有迭宾之礼。
礼仪如彼,名分若何!
此乃衰世侮君之非,岂是先王访道之法?
赣川旧学,记刊于四纪之前;
辟水新廱,像成于一婿之手。
唱如声召,应若响随。
使王氏寖至于强梁,乃元祐助发其气燄。
昔宣仁权同之际,谓介甫节行甚高,宜赠崇官,仍加美谥。
司马光书之于简,吕公著行之于朝。
不以稽弊为心,徒发镇浮之议。
负安石者重加黜责,欺神考者略不谁何。
遂至于枝蔓而难图,岂非由偏助之太过?
虽当时未见诬史,而先朝自有圣批。
恬不奉行,养成乖悖。
蒙蔽裕陵之众美,眩耀钟山之一书。
四辅之行谋画,本生于《日录》;
三卫之设规模,初定于新经。
密密乎邓、蹇之安排,草草乎京、摅之传授。
考其音声,则篪唱而埙和;
譬诸手足,则左弱而右强。
凝为冰山,烈若原火。
愚公老矣,益坚平险之心;
精卫眇然,未舍填波之愿。
殁而后已,志不可渝。
望虽隔于戴盆,梦不忘于驰阙。
丹诚上格,天语遥询。
要观尊主之恭,缓议奸时之罪。
渊冰在念,枭磔宁逃。
恭惟皇帝陛下天大普容,日明遍照。
览熙丰记动之史,仿虞夏采诗之官。
咨舆议于多方,證私书之百毁。
舜纂尧绪,孜孜乎善继之勤;
武广文声,斤斤乎丕承之美。
兹所谓一人之庆,可以得万国之欢。
凡有识知,孰不将顺?
天地尊卑之已定,首足上下之宜分。
孔志在乎《春秋》,汉律严于名分。
戴上者皆知此义,尊尧者岂独臣书?
燕马以市骨为先,鬻骥者必将来矣;
郑校决防川之壅,有舌者其忍默乎?
臣命可危,众口难遏。
伏望皇帝陛下念臣役志于享上,悯臣积祸于敢恭。
以尺朽之废材,贡一得之愚虑。
言多妄发,事则有稽。
宣宗当绍宪之时,宁容德裕之夺语;
武帝以述景为事,忍视马迁之短辞?
父子至情,古今一揆。
不徵谤史之罪,则何以谢过于宗庙;
不毁坐像之悖,则何以示顺于华夷?
国是方强,势难遽改;
大器至重,要在深思。
庶乎苗莠之分,始于冠屦之辨。
至美成于刚健,大患生乎因循。
儒宗数人,自是一家之说;
圣主独断,乃为我宋之休。
天心笃爱之甚明,人情企想而有待。
解神考在天之怒,成圣主奉先之仁。
克果断于蔡方,人将大觉;
善光扬于尧绩,上可无为。
于一颦一笑之中,成允文允武之业。
臣将献骏惠太平之颂,岂特进狂简不裁之书。
胸臆无奇,但尽恭于文字;
筋骸已惫,当致命于君亲。
仰酬再造之恩,退听一成之议。
阖门待尽,殒首知归
「中谢」二字原无,据《播芳大全》补。
⑴ 《皇朝文鉴》卷七一。又见《四明尊尧集》卷首,《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二下,《桯史》卷一一,《唐宋元名表》卷下之一。
台州羁管谢表(政和元年十一月) 北宋 · 陈瓘
臣瓘言:政和元年六月初五日,准通州牒,准编修政典局牒,奉旨取索臣所撰《尊尧集》,请速为检取,封角交付差去人。
续又准通州牒,《尊尧集》系奉圣旨取索,不可迟缓。
臣即于六月十九日申通州迄,依圣旨发递前去,仍申编修政典局云:「上件《尊尧集》先合奏御,今匣内黄帕文字等并题作臣瓘谨封。
伏望本局特为进入,于御前开拆」。
今于十月初七日,准通州牒,准尚书刑部符,都省劄子:「奉圣旨:陈瓘自撰《尊尧集》,语言无绪,尽系诋诬。
不行毁弃,送与张商英,意要行用。
特勒停,送台州羁管。
令本州当职官常切觉察,不得放出州城。
月具存在,申尚书省」。
臣即时望阙谢恩,发离本家,水陆兼行,不敢住滞。
今于十一月初十日巳时到台州城内者。
畎亩之志,一书可通;
刍荛之言,万里不隔。
集群词而上达,遭一览以为荣。
窜路虽遥,陈情已毕(中谢。)
伏念臣材如粪土,身若梗蓬。
非敢以著书为能,所陈者戴君之义。
知诋诬之不可,志在尊尧;
岂行用之敢私,心唯助舜。
语言无绪,议论至迂。
独归美于先猷,遂大违于国是。
不行毁弃,有误咨询。
虚消十载之光阴,靡恤一门之沟壑。
果烦揆路,特建刑章。
若非恃庇于九重,安能延龄于再造?
由淮入浙,自通至台,怒涛虽阻于重江,毒瘴幸殊于五岭。
尚留顶踵,独赖君亲。
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天大并容,日明洞照。
以至慈而善贷,推观过之深仁。
悯此颠隮,欲其存在。
以身藏怨,蝼蚁之命至微;
徇国捐生,犬马之心未替。
梦驰丹阙,日想清光。
重干擢发之诛,徒郁戴盆之望。
馀生易舍,大德难酬。
谢复官表 北宋 · 陈瓘
天慈广大,笔诏均平。
靡容纤介之私,遂成溥博之施。
恩光曲逮,感涕横流。
伏念臣禀资下愚,积习迷谬。
屡窜皆由于自取,百非难逭于人言。
蝼蚁何知,身庇尧天之大;
鹪鹩未殒,命馀汤网之宽。
臲卼孤踪,栖迟莫景,方省循于既往,岂叙复之敢期?
今顿释于久羁,实大踰于初望。
此盖伏遇皇帝陛下乾行刚健,离照融明。
泯异辙之多歧,会众流于一海。
此疆尔界,齐成大有之年;
古律今声,合奏太平之曲。
致朽株之蒙润,由沛泽之不偏。
簪绂难胜,但益履冰之惧;
筋骸已惫,莫酬骨肉之恩。
志常效于倾葵,誓敢忘于结草!
申三省乞早行窜黜状(建中靖国元年八月)(1101年8月25日) 北宋 · 陈瓘
昨诣尚书省投书,蒙中书相公面谕其详,谓瓘所论为元祐浅见单闻之说,兼言天下未尝乏才,虽有十书,布亦不动。
瓘不达大体,触忤大臣,除具申御史台乞赐弹劾外,伏乞敷奏,早行窜黜。
与曾布书(建中靖国元年八月)(1101年8月25日) 北宋 · 陈瓘
瓘闻之,古贤未尝无过,周公、孔子、颜渊皆有过也。
子路闻过则喜,所以为圣贤之徒;
成汤改过不吝,所以为百世之师。
故曰:「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匹夫改过,善在一身;
大臣改过,福及天下。
阁下德隆功大,四海之内所赞颂,然谓阁下无过则不可。
尊私史而厌宗庙,缘边费而坏先政,此二者阁下之过也。
违神考之志,坏神考之事,在此二者,天下所共知,而圣主不得闻其说,蒙蔽之患,孰大于此?
瓘之所撰《日录辨》一篇,已进之于上,阁下试一读之,则所谓尊私史而厌宗庙者可见矣。
瓘去年所论陕西、河东事,未尽详悉,近守无为,奉行朝廷诏敕,乃知天下根本之财,皆已运于西边。
比缘都司职事,看详内降劄子,因述其事,名曰《国用须知》,亦已进之于上,阁下试读之,则所谓缘边费而坏先政者可见矣。
主上修继述之效,阁下乃违志坏事,以为继述。
自今日已往,其效渐见,所以误吾君者,不亦大乎?
效之速者,尤在于边费。
熙宁条例司之所讲,元丰右曹之所守,举朝公卿,无如阁下最知其本末。
今阁下独擅政柄,首坏先烈,弥缝壅蔽,人未敢议。
它日主上因此两事,以继述之事问于阁下,阁下将何以为对?
当此之时,阁下虽有腹心之助,恐亦不得高枕而卧也。
且边事之费,外则帅臣,内则宰相。
帅臣知一方之事而已,虽竭府库之财而倾之,不可责也。
至于宰相之任,则异乎此矣。
岂可以知天下匮竭,而恬不恤匮竭,因坏先政,因务蔽蒙,阁下欲辞其过,可乎?
瓘比缘禀事,闻阁下之言,指尚书省为道揆之地,瓘谓阁下此言失矣。
三省长官,宜守法而已,若夫道揆,天子三公之事,岂太宰之所得预乎?
两年日食之变,皆在正阳之月,此乃臣道大彊之应,亦阁下之所当畏也,宜守而揆,岂抑畏之谓乎!
《周官》曰:「居宠思危」。
今天下旱蝗,方数千里,天变屡作,人心忧惧,边费坏败,国用耗竭,而阁下方且以为得道揆之体,可谓居宠而不思危矣。
阁下于瓘有荐进之恩,瓘不敢负,是以论吉凶之理,献先甲之言,冀有补于阁下。
若阁下不察其心,拒而不受,则今日之言,谓之负恩可也。
负与不负在瓘,察与不察在阁下。
事君之位无高下,各行其志,孰得而夺之乎?
瓘去年九月三日上封章,皆乞奏知东朝,所以尊人主而抑外家也。
钦圣未见察,则瓘被贬黜;
后来慈意开悟,则瓘得牵复。
人主察孤臣之尽忠,钦圣知忠言之有补,母慈子孝,主圣臣直,此国家两全之道,庙社无疆之福也。
今钦圣纳忠之美未白于天下,而谏官不二之心得罪于庙堂。
胁持之风,甚于去岁,乖离之论,唱自大臣,所以厚钦慈者,果在此乎?
瓘前日辞都司之命,而阁下未许其去者,阁下必有以处瓘矣,此士大夫之所共谕也。
主上念钦圣纳忠之意,察孤臣不二之心,奖眷之恩,至深至厚。
瓘欲择死,所以图报效,无负于人主,无愧于外家,一身之安危,岂暇恤哉!
然则今日之言,安知不见察于阁下也?
阁下深思而已。
瓘不敢供要职,重取烦言,又不忍嘿嘿而去,惟阁下留听,幸甚。
答杨中立游定夫书(1119年) 北宋 · 陈瓘
康节云:「先天图,心法也。
图虽无文,吾终日言,未尝离乎是」。
故其诗曰:「身在天地后,心在天地先。
天地自我出,自馀恶足言」。
又云:「数往者顺,知来者逆」。
此一节直解图意,如逆知四时之比也。
然则先天之学,以心为本,其在经世者,康节之馀事耳。
世学求《易》于文字,至语《皇极》,则或以为考数之书。
康节诗云:「自从三度绝韦编,不读书来十二年。
俯仰之间无所愧,任人谤道是神仙」。
同时者目其人为神仙,后来者名其书为考数,皆康节之所不憾也。
乃其心,则务三圣而已矣。
《观物》云:「起《震》终《艮》一节,明文王之八卦也;
天地定位一节,明伏羲之八卦也」。
盖先天之学,本乎伏羲,而备于文王。
故其诗曰:「天地定位,《否》《泰》反类。
山泽通气,《咸》《损》见义。
雷风相薄,《恒》《益》起意。
水火相射,《既济》《未济》。
四象相交,成十六事。
八卦相荡,为六十四」。
八卦者,《易》之小成也。
六十四卦者,《易》之大成也。
集伏羲、文王之事而成之者,非孔子而谁乎?
康节尝谓:「孟子未尝及《易》一字,而《易》道存焉,但人见之者鲜」。
又曰:「人能用《易》,是为知《易」》。
若孟子可谓善用《易》者也。
夫《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故圣人之用《易》,阖辟于未然,变其穷而通之也。
若夫暑之穷也,变而为寒,寒之穷也,变而为暑,则是自变而自通者也。
自变自通,复何赖于圣人乎?
子云赞《易》而非与《易》竞,孟子用《易》而语不及焉,此所谓贤者识其大者,其去圣人之用也,不为远矣。
然而,或非《太玄》为覆瓿之书,或跻孟子于既圣之列,私论害公,意有所在,阖此于未然,岂乏人哉,奈何其无益也。
《观物》云:「防乎其防,邦家其长,子孙其昌。
是以圣人重未然之防,是谓《易》之大纲」。
而其诵孔子所以尽三才之道者,则曰:「行无辙迹,至妙至妙,在一动一静之间而已矣」。
阐先圣之幽,微先天之显,不在康节之书乎?
虽在康节之书,而书亦不足以尽其奥也。
故司马文正与康节同时友善,而未尝有一言及先天学,其著《家范》,本于《家人》一卦,而尽取王弼之说。
今之说《易》者,方且厌常出奇,离日用而凿太空也。
又或谓文正公疑先天之学,此岂足以语二公弛张之意乎?
二公不可得而见矣,瓘徒见其书,而欲窥其心,然乎否耶?
当先觉之任者,愿赐一言,庶几终可以无大过也。
与邹至文书 北宋 · 陈瓘
近见魏季修与正彦书云:「大凡修学,当思要处,泛泛多读,卒无所济。
亦当念亲,旋为举业。
至文有意于此,不三年当自见效尔。
欲吾友留意于此也」。
正彦闻此,益自奋励,以思要、念亲为务。
此朋友忠告之善也。
然今应举所先,唯在答义,答义工夫,或茍或敬,志于速售。
朝习而暮成者,茍也。
敬其事者,趣时立本,一以其道,虽经有成说,不敢少违。
而孔孟说经之要载于《论语》、《孟子》者,亦学法之所不禁也,遵而用之,亦何害于进取哉?
且以《诗》《书》言之。
孔子曰:「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
夫鸟兽草木之名,必略观《尔雅注疏》,然后可识,非妙说玄谈之所能辨。
弃粗取妙,以速多识之训,则其于《诗》也,四可二事,亦将蔑智而用凿矣。
由述旧之明,师不凿之智,则其于《诗》也,宁至为高叟之固乎?
固也者,不化之谓。
志在执词,不过而吝,则于仲尼可怨之辞、大舜自怨之志胥失之矣,其所害者岂特诗人之志而已哉!
执北山之辞,倒尊卑之分,微孟子告之,则咸丘蒙于北面之说何自而化乎?
辞凝而不化,志疑而未治,卒能问焉,以去志之害,此咸丘蒙得师之利也。
然则以文以辞,而蔽于义者,皆有害焉。
盖相感以情,则有利无害;
杂之以伪,则害必生矣。
所恶于凿者,为其伪也,伪而不信,则其感人也滕口而已。
情迁心化,无所留系,唯孔孟说经之从,则其于诗也,何习而不利乎?
非特《诗》为然也。
孟子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
滕口之学,诬孟子信取之辞,遂至于糟粕六经。
不取不信,下乔入幽,信彼无徵之诞,以为高妙。
其不信在此,其信在彼,不曰以辞之害欤?
离析一体,以为多学,则欲驱人而尽信其说,率情而违道,离此而适彼。
有信焉,有不信焉,其为以辞之害一而已矣。
扬子曰:「书,心画也」。
性与知觉,合而名心。
心则非物,画而在纸者,物而已矣。
六经之道,心物混一,则象亦心也。
心自心,物自物,则象岂心乎?
心物合而诚明一,诚明一则天地良知不见乎小大之别。
此横渠先生之说,而学者之所宜信也。
信乎否乎,系乎其人。
中立先生铭游执中先生之墓曰:「物我异观,天人殊归,而高明中庸之学析为二致。
士欲隶学以考疑,则无其师,资以辅仁,则无其友,而枝辞蔓说,乱经甚矣」。
某得此文而读之,历年已多,内讼改过,实遇师于此焉。
季修所谓大凡修学,当思要处,而欲祈可见之效。
某窃谓,辞不乱经,则其要明矣。
三年至谷,岂非可见之效欤?
念亲之本,莫要于此。
因正彦持书见示,喜季修能尽忠于朋友,欲以此辞辅益其志,未知是否。
欲俟相见面讲,而羁囚待尽,恐无会晤之期。
书不尽意,若非其人,不可示也。
衰危不复自恪,时为亲知深虑耳。
与曾布论日录书 北宋 · 陈瓘
目今观之,成、哀之世使大臣之门有负恩之士,则汉之宗社未至危亡。
然则为大臣者不欺其君,尽忠之士亦安忍负其门哉?
上吕惠卿书 北宋 · 陈瓘
列子有言:「世以生人为行人,则死人为归人矣。
行而不知归,失家者也」。
此禦寇未了之语。
生死无时而不一,四大无时而不离,何待死乃为归乎?
其生也心归,其死也形化。
归而待化,复何俟于言哉!
与刘羲仲书(一) 北宋 · 陈瓘
某伏蒙寄示《陶桓公赞》,并书赞后之语。
区别忠邪,辨正实伪,使前古晦诬之事一旦明白,岂小补哉!
夫陶公拥晋地之半,一于勤王,功名显赫,与唐之郭汾阳俱有始终。
然汾阳屡遭谗谤,而不能终掩公论;
陶公被诬独如此其久者,以晋之刑政不行于庾亮故也。
初,公不喜浮华,而亮则招延一时清谈之士厚遇之,又以笔札啖王隐。
折翼化鹤之事,隐与杜延业共为之也。
公以盈满自惧,归印纳节,此尤亮所深忌。
不托以梦事,则公之完德岂有疑似可诬之节哉?
文士巧诈,变乱事实,诬天下以植其私。
若使壮舆精实确论早行于世,则稽古尚论之士不惑于诬伪久矣。
欧阳公曰:「后世傥不公,至今无圣贤」。
然则古人之所恃者,今人之公论而已。
一今一古,古复有今,千载犹旦暮也,亦何忧哉!
与刘羲仲书(二) 北宋 · 陈瓘
某前蒙还示四册《易》书及今六册皆领。
吕铭、范传、欧劄、张疏,并封纳书府,《宛丘集》全帙亦付来仆。
二人之所以自形其心术者,暌合本末,可示永久,具于此册。
正论所资,惟精博是赖,则藏书之府不可无兹集。
前轴不须更抄也。
吕太尉《日录》未之见。
盖自其荆舒反目以后,既进二手简,又进《日录》四卷,故当时荆舒怨怼之说不复见信于裕陵,由是重得罪矣。
钟山所著八十卷,乃效彼四卷而为之,自明其圣者也。
此念久已衰歇,因壮舆垂问,辄及之
按:按《读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六八李焘原注引此书,自「吕太尉《日录》未之见」句后,其文较此为详,附录于下:「吕太尉《日录》未之见,但于宛丘奏议中见其进《日录》劄子尔。盖自其与荆舒反目以后,既进二手简,又进《日录》四卷。四卷之内,皆铺陈执政以后归美之迹,自明其忠。故当时荆舒毁怼之说不复见信于裕陵,而荆舒由是重得罪矣。钟山所著八十卷,乃效彼四卷而为之也。二录卷帙多寡虽则不同,而得伸其所怀则无以异也。自明其忠者得伸于前,自明其圣者得伸于后。今八十卷盛行于世,取而观之,效验彼此,则四卷所载,可未读而尽得其意矣。」按《三刘家集》所载,盖避嫌而有所删略。
⑴ 《三刘家集》附录。又见《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六八原注引。
与兄书 北宋 · 陈瓘
章氏议却不成,农师极惓惓,亦不敢就。
自到官,尤觉中馈不可无人,而瑞奴等零丁益可怜,不免议同年周户曹之妹(锷。)
其家清贫,其人年长。
贫则不骄,长则谙事。
为瑞奴等之虑,只欲如此。
周氏虽贫,然举家好善,故就之,男女可无虑。
书简帖(七帖) 北宋 · 陈瓘
瓘启:渴闻诲益,辱访,乃不获见,驰向可知。
春寒,不审起居如何?
谨启,略道下意,馀迟面尽。
不宣。
瓘再拜天成秘校贤友。
瓘辱问甚勤,岂胜慰荷。
看经次,修答草草。
幸悉令嗣洎令侄朝夕榜出,可贺也。
瓘又上。
前日承访及,更得简示,并以为荷。
令嗣贡元安胜。
瓘再上。
羊毛笔果愈于彼否?
欲得一管,试写经也。
瓘上。
承老济明书自可付昆陵还仆,不必托少明也。
乐成屈顾正彦,极见勤厚,不敢使迎见,必察此意。
适已令往拜辱,如见,更烦道意。
瓘上。
承上晚幸见过。
萧理等至,得来书,审侍奉进学安胜,良慰远怀。
方寇就擒,闽中想亦宁静。
十二郎要归,今遣里庆等取之。
兵寇之馀,道路不能无梗,令与老人熟议,然后可动。
山阳去此不远,但得有水开闸,便可离南康矣。
诸意与他书可以互见,不更及。
闰月晦,瓘启。
十七妹太君:八一甥知与二兄讲学不辍,安居罕出,积念必优,想见永嘉默喜。
得书,嘉与诸甥安乐。
七四罢任,亦是小事他。
前程远大,勿以此动念也。
知汝心懵,或吐,此是脾虚,只服理中丸及厚朴汤之类,勿服凉药。
戒之戒之!
嫂嫂却未成迁居,相去既远,亦难为管勾彼中也。
八十一郎得书,写字谨楷,读书为人必长进也。
十九郎、十二郎各谢姑姑问,及汝婆安健。
仲冬严寒帖 北宋 · 陈瓘
瓘启:仲冬严寒,伏惟尊候万福。
瓘蒙恩迁叙两官,昨日祗授。
圣恩深厚,无以论报,拜命感涕而已。
五八娘已成亲,十娘在后月,恐知之。
七六行谨此上问。
馀乞保重,不备。
瓘拜上思济使君大夫、十三姐县君。
十一月廿二日。
送杨循义序 北宋 · 陈瓘
太虚无形,寂然不动,而天地氤氲之义循环升降,屈伸聚散,未尝休已。
人之于道,知氤氲之不异而不已,则义发于仁,可胜禦哉!
知鬼神之情状与天地相似而不违者,其惟大人乎!
湛乎其止也,浩乎其动也,其止也顺,其动也健。
所以立行乎天地之中者谓之易,所以立人之道者谓之仁、谓之义。
实一而名二,体混而才三,莫不有乾坤之义焉。
义之为义,其大如是。
大则无外也,而告子外之,眩其名之异,昧其实之同,而仁之与义间不合矣。
禹、稷、颜回,一穷一达,其仁同,其动也。
易地以观之,则时措之宜所以为同也。
乌乎同哉,各行吾敬,同乎宜而已矣。
一穷一达存乎命,措而皆宜存乎义,命义合一存乎理。
存理之学,致曲不贰,洞明俱炤。
习焉而察之行之,而有未宜也,则徙焉而已。
不徙则不精,不精则不足以致用。
循而集之,当以其序,将以精义。
而吝不知徙,则滞于有方之地,终以不化而已矣。
故曰:义,仁之动也,流于义者,于仁或伤;
仁,体之常也,过于仁者,于义或害。
然则义或伤仁,仁或害义,是皆固而不化之病。
勿吝而徙焉,斯得药矣。
聚有妄之毒,杂君臣之品,而返攻无妄,非瞑眩之药,其何以止膏肓乎?
可药而吝,可止而进,何如其义?
譬如累土为山,习之孜孜不息,虽百仞之崇,可指日而成。
然其所孜孜而为者,是仁义之山乎?
非仁义之山乎?
功亏一篑,所宜戒也,然有孜孜乎彼,未成一篑,而宜止者。
如曰吾功垂成,曷可亏乎?
力策之,终之以不倦。
止乎遂非之地,而其进益锐,盖必进至于无可奈何而后已。
习坎之坎,不舍昼夜,盈科而后进,其进岂如是哉?
丘陵学山,不至于山,止乎自画之分尔。
习坎之坎,不舍昼夜,以必进为贤,以不改为是,以无可奈何为终,流陷之伤,甚于告子之祸。
曾不若丘陵之弗进,博弈而不已者也。
是故进吾之善,而不善自止;
止彼不善,而其善将进。
阖辟无二理,进止无殊习。
天下亹亹而不穷,夫子循循而不倦,其教也而已矣。
舜之徒孜孜焉,蹠之徒亦孜孜焉,其进同,其为异。
为蹠而垂成者能徙而适舜,则述循循之义者将受之乎?
拒之乎?
观太虚循环之义,存文王在帝之仁,习《中庸》时措之宜,曰损曰益,曰益曰损,方止方进,方进方止,无适也,无莫也,比义而已,焉不在养吾浩然之气乎?
必有事焉,勿忘勿助,非急辞之所能致也,在瞬养息存而已矣。
某于仁义之说,溺于诐陷,固而不化者为日已多,微横渠先生直攻其弊,则诐陷内伤愈久愈固,而自还之路终茅塞矣。
弃旧德于垂成,覆新陷于平地,既远且复,默怀暮觉之愧,可胜叹哉!
循义闻善于庭,渊源深远,其于动静光明之道、缨冠闭户之宜,闻之久而肄之熟矣。
今执谦养晦,下问不能,岂克己之学当如是乎?
颜何人哉,晞之则是。
某方畏仰不暇,其何以益高明乎?
聊诵先觉遗编之颂,述而赞之,以致老愧欣慕之心。
责沈文贻知默侄(1085年) 北宋 · 陈瓘
适越而北辕,越不可至;
徙越人而置于齐里,则越语可易而为齐。
然则气质一定,而不能自易其习者,非以其不学欤?
气质之用狭,道学之力大,习其所自习者未尝察也。
天气而地质,无物不然,人藐乎其间,亦一物耳,物与物奚以相远?
或哲或愚,不系其习乎?
思诚之道,莫先于学;
务学之要,在于求师。
颜子之不迁不贰得于孔子,希颜之人将孰师焉?
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
夫叶公有知人之明,有谋国之忠,爱贤而得民,慎微而忧远。
其事皆有可指,其遗语之记于《缁衣》者亦可观焉。
楚国之贤,谁出其右?
子路非慢贤者也。
鲁有仲尼,而彼不知焉,则于其问也,何足对哉?
陈良楚产也,而能使北方之学者莫或先之,故孟子以良为豪杰之士,为其能悦周公、孔子之道而已。
不知仲尼,则虽贤如子高,亦孔门之所不对也,为士而稽古者可不鉴哉!
予元丰乙丑夏为礼部贡院点检官,适与校书郎范公醇夫同舍。
公尝论颜子之不迁不贰,惟伯淳有之。
予问公曰:「伯淳谁也」?
公默然久之,曰:「不知有程伯淳耶」?
予谢曰:「生长东南,实未知也」。
时予年二十有九矣。
自是以来,常以寡陋自愧。
得其传者,如杨中立先生,亦未之识也。
崇宁之初,兄孙渐就学其门,时予在合浦,始获通问。
予之内讼改过,赖其一言。
渐于是时,亦以所闻警予之缪。
予始忽其言,久而后知其为药石也。
今渐来天台,考其学益进,闻其言益可喜。
陶染薰铸,有自来矣。
举修步于南溟,观洪澜于北壑,此可远之基也。
始之不谋,何以得此?
古之善学者,心远而莫禦,然后气融而无间;
物格而不二,然后养熟而道凝。
山上有木,其进也渐,合抱之干,岂一朝一夕之所可俟哉!
人之患在不立其基,基立而不勉,亦何以愈于彼乎?
物之终始,可不严哉!
始识而终成,同乎一默,非言语所能究也。
予以多言取祸,尚未诛殛,戴恩自幸,不知岁月之久,而生死之有二也。
既老且病,手痹目昏,简编笔砚,殆将捐弃。
今于渐之行,不能忘言,作《责沈》以贻之,喜渐之能谋其始,而笃之使有成也。
政和三年八月九日。
谕子侄文 北宋 · 陈瓘
幼学之士,先要分别人品之上下,何者是圣贤所为之事,何者是下愚所为之事,向善背恶,去彼取此。
此幼学所当先也。
颜子、孟子,亚圣人也,学之虽未至,亦可以为贤人。
今之学者若能知此,则颜、孟之事我亦可为。
言温而气和,则颜子之不迁渐可学矣。
过而能悔,又不惮改,则颜子之不贰渐可学矣。
知埋鬻之戏不如俎豆,念慈母之爱始于三迁,自幼至老,不厌不改,终始一意,则我之不动心亦可以如孟子矣。
若夫立志不高,则其学皆常人之事,语及颜、孟,则不敢当也。
其心曰:「我为孩童,岂敢学颜、孟哉」?
此人不可以语上矣。
先生长者见其卑下,岂肯与之语?
则其所与语者皆下等人也。
言不忠信,下等人也;
行不笃敬,下等人也。
过而不知悔,下等人也;
悔而不知改,下等人也。
闻下等之语,为下等之事,譬如坐于房舍之中,四面皆墙壁也,虽欲开明,不可得矣。
《书》曰:「不学墙面」。
孔子曰:「其犹正墙面而立也欤」!
言人不可以不学也。
扬子曰:「吾焉开明哉」!
言学圣贤,然后心开而意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