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政要策上 其十八 水灾 北宋 · 曾巩
周世宗尝使窦俨论水沴所兴。俨以谓阴阳者水火之本,阴之主始于渊献,水之行纪于九六,凡千七百二十有八岁,为浩浩之会。当此之时,虽有周、唐之君,不能弭其患者,数也。若至于后辟狂妄以自率,权臣冒昧以下专,政不明,贤不章,则苦雨数至,潦水厚积。德宗壬申之水者,政也。汉以来言灾异者亦然,然则诚古今之通论。宋兴,常雨之沴,间辄有之,然未尝有百川沸腾、黎民昏垫之患也。而太祖开宝之间,常以霖雨之忧,出后宫以销幽闭之感。太宗淳化之岁,尝自七月至九月雨不止,崇明门外皆浮罂筏以济,壁垒庐舍多坏,人多压死,物价踊贵,秋敛用微,于是流移者众,而陈、颍、宋、亳之间,盗亦稍稍而起。太宗加给复之恩,赐糜淖之饷,以救其变。此祖宗所以惧天灾、图政务之遗事也。
其十九 汴水
昔禹于荣泽下分大河为阴沟,出之淮泗,至浚仪西北,复分二渠。其后或曰鸿沟,始皇疏之以灌魏郡者是也。或曰浪宕渠,自荥阳五池口来注鸿沟者是也。或曰浚仪渠,汉明帝时,循河流故渎作渠,渠成,流注浚仪者是也。或曰石门渠,灵帝时,于敖城西北累石为门,以遏渠口者是也。石门渠东合济水,与河渠东注,至敖山之北,而兼汴水,又东至荥阳之北,而旃然之水,东流入汴。荥阳之西有广武二城,汴水自二城间小涧中东流而出,济水至此乃绝。桓温将通之而不果者,晋太和之中也。刘裕浚之,始有湍流奔注,而岸善溃塞,裕更疏凿以漕运者,义熙之间也。皇甫谊发河南丁夫百万开之,起荥泽入淮,千有馀里,更名之曰通济渠者,隋大业之初也。裴耀卿言江南租船,自淮西北,曰鸿沟,转相输,纳于河阴、含嘉、太原等仓,凡三年,运米七百万石者,唐开元之际也,后世因其利焉。太宗尝命张洎论著其兴凿漕运之本末如此,宋至道之间也。
其二十 刑法
太祖始用士人治州郡之狱。太宗即位,尤重用典刑,哀矜之诏,岁辄有之。刑部设详覆之员,诸路命纠察之使。至于淳化,又置审刑院于禁中,防大理、刑部之失。凡具狱,先上二司,然后关报审刑,事从中覆,然后下丞相府,又以闻,始命论。盖其重慎之备如此焉。
其二十一 管榷
太祖知百姓疾苦五代之政,欲与之休息,故诏书屡下,弛盐禁于河北,实盐价于海濒。有司尝欲重新茶之估以出于民。上曰:「是不重困吾人耶」?遂置其议。既平五强国,收天下之地,未尝不去其烦苛,与百姓更始焉,故民始得更生于水火之中。当是之时,靡敝少而用约也。自时以来,兵籍既众,他费稍稍亦滋,锢利之法始急。于是言矾课则刘熙古,深茶禁则樊若水,峻酒榷则程能,变盐令则杨允恭,各骋其意,从而助之者寖广。自此山海之入,征榷之算,古禁之尚疏者皆密焉,犹不能以为足也。
本朝政要策下 其一 历 北宋 · 曾巩
察天时以授民事,则历象不可不谨也。唐虞以来尚矣。唐高祖有戊寅之历,高宗有麟德之历,中宗有景龙之历,明皇有大衍之历,肃宗有至德之历,代宗有五纪之历,德宗有正元之历,宪宗有观象之历,穆宗有宣明之历,昭悯有崇元之历。自时以后,至于梁唐,日官之任缺焉。晋高祖始用赵仁锜,有调元之历。周世宗用王朴,有钦天之历。当朴之成历也,王处讷谓之曰:「此历可且行,久则差矣」。既而果然。宋兴,命处讷正之,于是有应天之历,久之又差。而苗守信等承诏论定,于是有乾元之历。至道、淳化之间,王睿、郑昭晏之徒屡校其疏密,而日官韩显符始定浑仪之器,杨文溢增用甲子之数,皆施行焉。
其二 钱币
兴国初,绌江南铁钱,铸农器以给流民。而于江东之地,始铸铜钱,民便之,自樊若水始。其后以铅锡杂铸,虽岁增数倍,而钱始粗恶,自张齐贤始。淳化之间,赵安易请铸大钱行于蜀,自大臣皆以为不可,而安易之辨不可屈。既铸非便,天子卒断而罢之焉。
其三 宦者
淳化中,改黄门院为内侍省,而置昭宣使,以王延德、王继恩、杜彦钧处之。继恩收蜀有功,宰相欲以为宣徽使,天子以为宦官不可令预政事,切责宰相,而置宣政使以命继恩。其后张洎居翰林,请以蓝敏正为学士,裴愈副之。上曰:「此乱政。朕方复古道,安得踵此覆辙邪」?洎惭而退。盖祖宗之明理乱、慎威福之渐如此焉。
其四 学校
宋兴,承五代之乱。建隆初,尝命崔颂教国子,始聚生徒讲学。天子使使者临赐酒果,以宠厉学者。淳化中,上始视学,命孙奭讲《说命》之篇,天子嗟异久之。
其五 名教
唐氏五代之乱,教化之事久缺。雍熙初,始敕群臣用通丧之制。至道之间,近臣有不能养者,上为赐钱,使迎其母。而使者亦言蜀人有仕于中州,其父家居不能自存者,天子惊叹。于是诏书遂下,称人子之义,以风晓切责,而使执法举不能养者,定著于令焉。
其六 铨选
建隆初,定考判之制,著循资之格。
其七 蜡祭
博士和岘言:蜡始伊耆,而三代有嘉平清祀蜡祭之名。蜡,腊之别名也。汉乘火德,以戌日为腊。腊,接也,言新故相接。故田猎取禽以报百神,享宗庙,旁及五祀,以致孝尽虔。晋魏同之。唐以土王,贞观之际,尚用前寅蜡百神,卯日祭社宫,辰日腊宗庙。至开元始定礼制,三祭皆于腊辰,以应土德,议者是之。宋兴,推应火行,以戌日为腊,而独以前七日辛卯蜡,不应于礼,请如开元故事,蜡百神,祀社稷,享宗庙,同用戌腊,如礼便。制曰「可」。
其八 感生帝
乾德初,用博士聂崇义之言,以赤帝为感生,每岁正月祠,用坛。其后又以正月上辛祀昊天上帝,五帝皆从祀,与感生帝祭同日。既渎,且从祀礼杀,失所以致崇极意。自此,感生帝始别祭,不从祀昊天。
其九 西京郊配
太祖开宝元年,幸河南,定圆丘之位,以四月郊祀上帝。将行,躬告于太庙。既行,不载主焉。
其十 祠太一
兴国中,兆太一于城南,用学士张齐贤、春官正楚芝兰领祠事。齐贤等以为太一者五帝之佐,天之贵神,祠宜半祀天之礼又小损之。天子使加伶官百人,自昏祠至明,如汉制焉。
其十一 郊配
太祖已尊四祖之庙,郊祀以宣祖配天,宗祀以翼祖配帝。及太宗继大统,礼官以为王业所兴自太祖始,故兴国之初,天子再郊,皆太祖配天。及欲封泰山,扈蒙建白,以谓严父莫大于配天,宜以宣祖配天,太祖配帝。其后封禅之礼辍,而雍熙之郊,遂用蒙议,学者病之。至淳化之春,合祭天地于圜丘,遂以宣祖、太祖同配,如永徽故事。自此,孟春祈谷,孟冬祀神州,季秋大飨明堂,用宣祖配。冬至祀昊天,夏至祀皇地祗,孟夏雩祀,用太祖配,如永泰之礼。皆礼仪使苏易简所定焉。
其十二 赋税
周世宗尝患赋税之不均,诏长吏重定。颍州刺史王祚躬行部县,均其轻重,补流民逋赋以万数,增其旧籍,百姓诣阙称颂焉。
其十三 三司
盐铁、户部、度支凡二十四案,吏千馀人。乾德定考课之法,兴国增判官之员,淳化之间,或专置一使,或离为二司,已又复之为三,而副贰官属之损益视焉。天子尝召见其吏李浦等,问利害之理。浦等言七十馀事,多见听纳。于是三司使陈恕等,皆以不胜任见让,而浦遂试用显于世焉。
其十四 俸禄
太祖哀怜元元之困,而患吏之烦扰,欲高吏之行以便民,于是定俸户之制,修益俸之令。太祖犹以为烦民也,于是出库财以赋吏禄。诏书屡出,欲吏之有馀而无内顾之忧,然后于义德备焉。盖其任人之知所先后如此。
其十五 南蛮
南蛮于四夷,为类最微,然动辄一方受其患。至覆军杀将,与夫转饷烦敝之久也,则他盗亦缘而有,大中、咸通之间,安南之变是也。故为政者不得不戒焉。宋兴,尝设广捷之兵,习摽牌之器,其后又益澄海之师,皆以备蛮之为疆埸害也。盖及其辄动,而我之所以威附之术可得而谈者,有用兵深入,伐而克之,兴国之初,翟守素之平梅峒是也;有兵已克破,赦而受之,咸平之间,曹克明之收抚水是也;有计能屈之,纳以恩信,章圣之世,谢德权之靖宜州是也。盖兵不足以克,则赦不能以来;计不足以屈,则信不能以收。此古今之通理,而智谋者之所易睹也。今溪洞往往为东南之忧,而议者不谋威略,一欲怀之以利,是见其一,未见其二也。
其十六 契丹
契丹既胜晋,历汉、周,为中国之患。宋兴,太祖明经纶之体,专择用将帅,以折冲一方之难。自山西关南,所属任皆天下之材,委任专而听断明,豪杰之士,得尽其智力以赴功,故养士少而形势强。当此之时,疆境泰然,无北顾之忧。间有窥塞之谋,虏骑六万,太祖命田钦祚以三千人破之,当世以为谚。虏既屈服,于是叩关请吏,修书币之使。天子见群臣谦让,不自以为德也。其后向之宿将稍死,而天子伐晋,晋虏连兵,既破虏而平晋,遂用事于燕,不克而还。自此,虏复为中国之患。雍熙中,曹彬以十万之众,不能举燕而退,有祁沟之败。既而杨业败于陈家谷,刘廷让于君子馆又败。士多失亡乘塞,疮痍之兵,至不满万。赵魏大震,虏遂深入,陷郡县,杀官吏,执士民,将吏依壁自固,虏辄掠坰野,收子女之俘,掊金帛之积而去,自邺而北,千里萧然。天子下哀痛之诏,而边吏屡请益兵,始科河内之民以戍边。不足,则又科河南之民。犹不足,则取役兵为振武之军以自助。然犹不能以为足也。咸平之间,命傅潜为大将。虏既入塞,塞上皆飞檄请救。潜按兵不出,将卒人人欲战,不许。天子屡使人督战,又为益发兵使进,而潜终不敢出。虏乘其隙也,连破州邑,遂越魏犯澶,百姓骚然,天子为戎衣济河,而虏之谋臣射死,兵遂解去。杨延钊以为乘其敝痛杀,幽冀可收,天子抑其言,而讲和之策遂定焉。自此边境去矢石之忧,天下无事,百姓和乐,至今馀四十年,先帝之功德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