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李子立知县问月台 南宋 · 杨万里
高台走上青天半,手弄银盘濯银汉。
唤起谪仙同醉吟,一面问月一面斟。
初头混沌鹘崙样,阿谁凿开一为两。
是时燧人犹未胎,那得火铸银盘来。
此盘能团复能缺,团是谁磨缺谁齧。
中有桂枝起秋风,何处移来秧此中。
谪仙似痴还似黠,把酒问月月无说。
老夫代月一转语,月却问君君领否。
君能饮酒更能诗,一夕无月君不嬉。
月能伴君饮百斛,月能照君诗万玉。
君但一斗百篇诗,莫问有月来几时。
谪仙远孙證明著,笑脱乌纱看月落。
送周起宗经干赴桂林帅幕 南宋 · 杨万里
乃翁昔梦飞入月,东字分明篆银阙。
明朝占梦占者云,一甲八人更何说。
绍兴大对奏集英,天风吹下胪传声。
作者七人拜恩了,乃翁甲科第八名。
十年一武可凤沼,邵阳别驾今宿草。
子今端能读父书,伏犀美髯一似渠。
当时父执今左相,鸿钧播作幕府梧。
问天一雪乃翁屈,早入鹓行缀簪笏。
送赵英仲司户 南宋 · 杨万里
绍兴人物赵户部,身作长城护瓜步。
佛狸送死缘有人,猿臂不侯得非数。
只今曾孙户掾公,吏能官政有祖风。
南山可摇判难夺,东海不冤阴有功。
吾州上了本曹印,谒帝明光当得觐。
秋风正紧送抟扶,九万程涂人莫问。
送罗仲仁试艺南宫 南宋 · 杨万里
绍兴廉吏谁第一,君家郎罢真无匹。
腰缠墨绶不请钱,妻啼儿号穷刮骨。
清无人知有天知,四囝三个攀桂枝。
不应一个独见遗,今秋君与一鹗飞。
君不见吾州状元晚得意,董公五十有三岁。
君今加渠更三年,春风射策君勉旃。
延陵怀古三首 其三 东坡先生 南宋 · 杨万里
吹赤壁之月笛兮,瞻黄州之雪堂。
弹湘妃之玉瑟兮,织天孙之锦裳。
招先生其来归兮,何必怀眉山之故乡。
历九州而犹隘兮,诞寘之祝融之汪。
酌乳泉以当醴兮,餐荔子以为粮。
葺榕叶以作屋兮,托桄榔之荫以为堂。
驱海涛以入砚滴兮,挽南斗文星于笔铓。
昌黎兮欧阳,视先生兮雁行。
韫不泄兮忠愤,炯不掩兮文章。
乞镜湖兮九关,营菟裘兮是邦。
予之来兮云暮,与先生兮相望。
视履迹兮焉在,问故宫兮就荒。
俯仰兮永怀,渺山川兮苍苍。
归欤赋 南宋 · 杨万里
繄端月之涉七兮,诹其日则曰人。倦予游于道路兮,念求以憩予神。岂不爱窗月之娟好兮,睡乡檄予以卜邻。曾不及于解衣兮,遑暇脱予之巾?恍栩栩以一适兮,忽乎还家而及门。忘予身之为羁兮,骤喜觌予之亲。烱鹤发之予照兮,一哂以劳予勤。环儿女之挽袖兮,犬鸡亦为之载欣。予亲呼酒以予酌兮,奚未举而既失?惊客舍之已晨兮,窗不见月而见日。风挟寒以薄人兮,巧寻罅以入室。才予亲之膝下兮,梦觉而千其里。湛清卢之易溢兮,潸予面其如洗。推予枕其不能寐兮,捐衾裯而又不能起。嗟予生之艰勤兮,墨兵纳我于学林。慕黄口而轻予之明月兮,以耒耜而易绅。既自山海之弃而粥于市兮,又何叹池活而笼驯?羌初心之岂其然兮,亦曰负米而为贫。家焉釜吾亲兮,公尔以芹吾君。惟是行之猖狂兮,随荐书以叫阍。谒帝久而乃觐兮,岂不就于一列?其如釜甑之空兮,履无当而衣有结。乐调饥而济渴兮,犹幸有曾冰之与积雪。仰王都之造天兮,非都卢其奚蹑?反而顾予之躄足兮,欲自杂于汗血。梦归而不归兮,不念吾亲之指齧。归欤归欤,岂南溪之无泉兮,南山之无蕨!
贺绍熙皇帝登极表 南宋 · 杨万里
帝出乎震,雷动风从;龙飞在天,云行雨施。乾坤再辟,日月重光。臣某(中贺。)窃以王缵帝,帝缵皇,相承自昔;尧授舜,舜授禹,复见于今。聚三圣于一家,冠百王而独步。恭惟皇帝陛下聪明作睿,统运集躬。育德东明,元良正于万国;继离南面,大人照于四方。历选古初,畴若我宋。蔚后先其相望,凛揖逊以弥高。文祖文孙,釐绍兴之景命;是父是子,受乾道之丕基。天人交归,年世方永。臣近辞储隶,远守侯藩。鸾凤冲霄,夙欣攀附之久;鸿鹄横海,敢言调护之勤。
谢御宝封回自劾状表 南宋 · 杨万里
需章再渎,力请祝釐之官;圣笔荐颁,俾安典校之职。岿然恩重,沱若涕○。臣某(中谢。)伏念臣行能空虚,经术浅薄。山哦浦咏,未闲华国之文;蟹躁螳刚,乌识立朝之体?属缘撰述之拙,自列投劾之辞。蒙天日之龙光,涣雷风而响答。惟君父待小臣之礼,前此所无;举绅皆拭目而观,盛时创见。谁谓衰朽,所能克堪!兹盖伏遇皇帝陛下乾覆博临,离明洞照。怜臣老而幸会,亲逢宾日之清明;知臣野而朴忠,未听客星之渔钓。臣迫于威命,恪所居官。危迹难安,少缓东门之车马;踰时申控,终采南山之蕨薇。
谢郊祀大礼进封庐陵郡侯加食邑表 南宋 · 杨万里
觚坛飨帝,莫助宵衣之勤;梓里建侯,惠徼昼绣之宠。家有即拜,巷无居人。咸谓烟波之钓徒,亦锡山川而启宇。臣某(中谢。)窃以士伯之赏瓜衍,地岂故乡;买臣之守会稽,位非列爵。小臣何者,异数兼之!兹盖伏遇皇帝陛下兴礼从周,由仁蹈舜。郊祀天地,式尊祖而敬宗;声教朔南,溥行庆而施惠。而臣功无横草,恩与分茅。执以信圭,诵三复斯言之玷;佩之侯印,肩万邦维屏之忠。
上寿皇论东宫参决书 南宋 · 杨万里
十一月初七日,朝请郎、新除秘书少监兼太子侍读臣杨万里谨斋沐裁书,昧死百拜,献于皇帝陛下:臣伏见陛下自宅忧以来,圣情摧伤,至意恻怛,五十而慕同于大舜,七日不饮过于曾子。仗卫所过,憔悴形于玉色,涕泪被于天颜。臣民瞻之,无不感泣,莫能仰视。自三代以来,一人而已。汉唐以降,未之有也。及伏读今月三日诏书,令皇太子参决庶务,此尤足以见圣心尽孝之笃,执丧之专,天下之大不足以解忧,先王之礼不足以夺情也。然非常之元,黎民惧焉。今太上升遐之初,内有大丧,外有强寇,人情皇皇,未有所定,而又出此非常之举。诏下之日,国人大惊,中外相顾,讹言繁兴,不可禁止。此治乱安危之几也,臣请为陛下极言之。臣伏思诏书有「参决庶务」之语,所谓庶务者,何务也?非礼乐征伐之政、福威玉食之权乎?是政也,是权也,可以出于一而不可出于二者也。出于一则治则安则存,出于二则乱则危则亡。盖政出于一则天下之心听于一,出于二则天下之心听于二。《传》曰「国不堪二」,又曰「民无二王」。今陛下在上而又置参决,无乃国有贰乎?自古未有国贰而不危者。盖国有贰则天下向背之心必生,向背之心生则彼此之党必立,彼此之党立则谗间之言必起,谗间之言起则父子之隙必开。开者不可复合,隙者不可复全。昔赵武灵王命其子何听朝,而从旁观之;魏太武命其太子晃监国,而自将于外。既而间隙一开,四父子皆及于祸,而二国遂大乱。故夫君父在上而太子监国,此古人不幸之事也,非令典也。或曰:「贞观尝行之矣」。臣以为亦非令典也,监国不过旬日,而太子承乾卒以罪废,非承乾之罪也,太宗陷之也。岂有臣子而可使之摄行天子之事乎?或曰「天禧尝行之矣」。臣以为此亦非美事也。盖丁谓、王钦若幸真宗之近医药,而群小自相贵也,自相赐也。宰臣皆兼东宫之保傅,而赐白金者人五千两。下至三军,莫不有赐,以取悦天下之情。当时若非寇准、王曾,几生大变。今国有大丧,其费不赀,而诏书又援天禧故事以示之,小人无知,已人人有望赐之心矣。陛下空国而悦之,日亦不足矣。故夫监国之事,古之盛时无有也,本朝之盛时亦无有也,岂可创见于圣世,为后世藉口乎?或曰:「圣主欲行三年之丧,故举行监国之典。今不行监国之典,是使圣主不行三年之丧乎」?臣谓此俗儒之论也。臣闻有天子之孝,有士庶人之孝。孔子曰「一人有庆,兆民赖之」,此天子之孝也。传曰:「天子之大孝,莫若安社稷」。是亦夫子之意也。又况古者一代之治,各有一代之家法。夏不法尧舜而法禹,《书》曰「皇祖有训」是也。周不法禹汤而法文王,《诗》曰「仪刑文王」是也。若夫本朝之治,亦自有家法矣。宫中行三年之丧,而外朝听天下之政,此列圣之家法也。徽宗显仁之丧,自有绍兴之制,此光尧之家法也。今议者不使陛下循列圣之规,蹈光尧之行,以合孔子所谓「天子之孝」,而顾欲使陛下与曾闵匹夫校一行之高,立一节之苦,是非俗儒之论乎?昔英宗久不出,国人皇皇,大臣请车驾一出祈祷,于是见者大悦,国情乃安。今陛下欲徇俗儒之论,守匹夫之节,而下参决之诏,国人已皇皇矣。臣愿陛下远鉴古人国贰之祸,近念光尧王业之艰,沛然从群臣御殿之请而亲法宫之事,幡然从太子力辞之请而寝参决之诏,则可以安国人,可以示夷狄,祖宗及光尧付托之业可以有泰山之安,陛下及太子父子之亲可以无纤芥之疑矣。古人所谓转败为功,转危为安,于此在矣。惟陛下深图之。臣一介小臣,预国大议,自知言出于口,戮及于身。然使臣杀一身以利国家,臣之愿也;使臣言不用而安危有不可测,则臣虽生何益?臣冒犯天威,罪在不赦,臣谨席藁以待。臣无任惶惧战栗之至,不备。臣万里昧死百拜。
駮配飨不当疏 南宋 · 杨万里
三月二十日,朝奉大夫、守秘书少监兼太子侍读臣杨万里谨斋沐裁书,百拜献于皇帝陛下:臣闻之王通曰:「议其尽天下之心乎」。盖尧之衢室,舜之总章,周有卿士庶民之谋,汉有博士廷臣之议,此皆王通之所谓议也。既曰议矣,则君之所可,臣必有所否,卿士之所从,庶民必有所违。君人者酌其议而择之,择其善而从之,然后下无不尽之心,上无不善之举。今者议臣建配飨功臣之议则不然,曰欺、曰专、曰私而已。先之以本朝之故事,惟翰苑得以发其议,抑不思列圣之庙有九,而庙之有配飨者八,发配飨之议者非一,而出于翰苑者止于三。且如罢王安石之配飨神庙,则司勋员外郎赵鼎之言也,请以韩忠彦配飨徽庙,则刑部尚书胡交修及中书舍人楼炤等之议也,岂尽出于翰苑哉!今举其三以自例,不顾其馀之不然,非欺乎?申之以圣谕之所及,惟一己得以定其议,非专乎?终之以止令侍从数人之附其议,使廷臣皆不得以预其议,非私乎?是说一行,自今以往,一议之出必欲有可而无否,必欲以一人之口而杜千万人之口也,何以尽天下之心乎?有可而无否,其弊必至于以水济水之喻,以一人之口而杜千万人之口,其弊必至于指鹿为马之奸,臣之所忧不特一配飨之议而已。恭惟陛下秉大公,廓至明,如天之清,如水之止,无偏如周武,毋我如仲尼,必不徇议臣一己之私说,而尽违天下之公议也。臣惟恃此,敢陈其愚,惟陛下垂听焉。臣伏见故太师忠献魏国公张浚,身兼文武之全才,心传圣贤之绝学。遭遇先皇圣神武文宪孝皇帝,擢任不次,出将入相,而浚捐躯许国,忠孝之节动天地而贯日月。武夫悍卒,孺子妇人,裔夷绝域,闻其名者皆翕然归仰,中兴以来一人而已。臣尝论其槩,以为耆德卓行、忠谏嘉谋、动为人师、言为世则者固不可胜举也,而其尤大焯著,有社稷之功者五:建炎之间,逆臣苗傅、刘正彦之变,先皇忍耻,伪赦之出,四方惊惑,然莫有敢诵言讨之者。惟浚兴平江之师,内则倡率韩世忠、张俊以为之用,外则结约吕颐浩、刘光世以为之助,不崇朝而建复辟之勋。首复辟者谁欤?浚也。此其有社稷之大功者一也。绍兴之间,浚初拜右相,未皇他议,首上封章,请建储嗣。入谢之日,继以面陈,而先皇嘉纳。虽先皇选建之公,宗社灵长之福,上天眷顾之命,历数有归在于陛下,然发此议者,绍兴五年八月十五日也。发大议者谁欤?浚也。此其有社稷之大功者二也。先是,大将范琼来赴行在,挟其兵众,居然悖傲,不复有人臣之礼,肆然邀求,且乞贷苗、刘之党。浚召琼至都堂,数其罪状,缚置廷尉,论抵之死而优抚其军,从容指麾,释兵听命,分隶他将,无敢哗者,然后国法以正,纪纲以张。强臣悍将,始知有朝廷之尊。立国之基,实肇于此。立国基者谁欤?浚也。此其有社稷之大功者三也。浚之守蜀,备禦既固,虏至辄败。大酋粘罕病笃,召诸将谓曰:「吾自入中国,未有敢婴吾锋者,独张枢密与我敌。我在犹不敢取蜀,尔曹宜息此意,姑务自保而已」。兀术出而怒曰:「是谓我不能耶」!粘罕既死,兀术来寇,浚令吴玠、吴璘大破之,俘获万计。兀术仅以身免,髡𩮜须髯而遁。自虏入中原,其败衄未尝有此也。我是以有和尚原之捷,虏自是不敢窥蜀矣。浚之出蜀而归也,复荐吴玠等九人将帅之才,后皆获其用,至今朝廷无西顾之忧。全蜀安而后中国安,安蜀者谁欤?浚也。此其有社稷之大功者四也。浚之贬福州也,刘麟乘此引兀术之兵,数路入寇。先皇即日召浚,浚亦即日就道。既至江上,兀术闻之曰:「闻张枢密贬岭外,何得已在此」?未几宵遁。先皇之幸建康也,刘猊挟虏众来寇,时相臣赵鼎、枢密折彦质皆欲退淮上之师,为保江之计。浚力争,以为收兵渡江则无淮南,而长江之险与虏共矣。先皇决策从浚,我是以有藕塘之捷,自此两淮始可立矣。两淮定而后中国定,定淮者谁欤?浚也。此其有社稷之大功者五也。盖浚之用心,以尧舜致君之道为己任,以《春秋》复雠之义为己责,以文武境土未复之业为己忧。其论谏本仁义似陆贽,其荐进人才似邓禹,其奋不顾身、敢任大事似寇准,其志在灭贼、死而后已似诸葛亮。孟子曰:「有社稷臣者,以安社稷为悦者也」。浚有焉。今先皇行且祔庙,方议配飨之臣,非有社稷之大功者,其谁实宜之?臣谓有社稷之大功、宜配飨于新庙者,莫如浚也。且陛下赐浚谥「忠献」,制辞有曰:「虑国忘家曰忠,献可赞否曰献」。又曰:「若赵普平定四方,若韩琦弼亮四世,虽成功之不一,要易地以皆然」。训辞具存,昭若日星。盖普则配飨太祖之庙,琦亦配飨英宗之廷。陛下以此比浚,则今日配飨新庙者,舍浚而谁哉!而议臣怀私,故欲黜浚而不录,以沮天下忠臣义士之气,公议甚愤而不平也。且议臣以复辟之功为重乎,浚倡之,吕颐浩和之,张俊、韩世忠禀而行之。今录其同功者三人,而黜其元功者一人,可乎?且议臣以建储之功为重乎,赵鼎言之,浚亦言之,今录其一,黜其一,可乎?至于固长淮以保江,守全蜀以保吴楚,则浚一人而已矣,此又非诸将所敢望者。臣故曰「配飨新庙者舍浚而谁哉」。或谓浚尝为隆兴之相矣,非没于绍兴之年也。臣以为不然。赵普尝相太宗矣,而配飨太祖之庙;韩琦、曾公亮尝相神宗矣,而配飨英宗之廷。然则浚之宜配新庙,又何疑焉!昔唐以苗晋卿配肃宗而遗裴冕,苏氏駮之,当时竟行其说,裴冕得以复收。臣虽学术浅陋,窃有志焉。又况议元和配飨之臣,则令尚书省御史台四品以上、两省五品以上同议焉,议会昌配食之礼,则出于宗正少卿李从易所奏焉,岂翰苑之臣所得而专哉!盖专则有弊,众则无私故也。臣愿陛下遵中兴之典,酌李唐之制,断自圣衷,照破私议,以臣所駮之章询之大臣,下之礼官博士,令与台谏两省侍从及在廷之臣杂议其事,如苏轼论配飨必都省集议者,而陛下择其中。录元勋于既黜,释公议于既郁,可以伸屈抑,可以决壅蔽,可以尽天下之心,可以为忠义之劝。一举而众美具,诚非小补。冒渎天听,无任惶惧屏营之至,不备。臣万里昧死百拜。
〔贴黄〕奏为议臣挟私论新庙配飨功臣,独黜张浚,不合公议。乞如苏轼论配飨事,谓祖宗所不敢专,必命都省集议。如有可采,乞赐睿览,付外施行,伏候敕旨。
荐举吴师尹廖俣徐文若毛崇鲍信叔政绩奏状(绍熙二年九月十七日) 南宋 · 杨万里
臣闻人臣之报国,忠莫大于荐士,而捐躯为下。臣尝伏读淳熙十六年十一月四日陛下制诏,以臣寮建请,令监司见有贤才可用者,熟试精察,告之于上。臣自到任以来,所部九郡官吏至众,非他部比,其间人才亦必不少。今以臣置司之地,及臣循行之州,或试以事功,或采之众论,得数人焉,请为陛下诵之。臣伏见朝奉大夫、江东转连司主管文字吴师尹,有质直之资,有廉茂之行。试中大法,尝为大理评事,决谳平恕,人无异词。其在本司,凡财赋之职,皆能钩校其源流,而吏不能欺。凡民讼之事,皆能灼见其情实,而民无不服。至如饶、信等州秋苗夏税,民间输纳往往久例收縻费等钱太多,师尹首请蠲减。又如江东州县民间牛死,官司不受纳筋角,而抑使重纳价钱,民间苦之,师尹首请禁戢,九郡之民皆以为便。每以儒饰吏,以经傅法,允谓今日之实材。朝请郎、通判建康府事廖俣,学优行副,文赡气刚,吏事通明,民情练达。臣初到任暂摄府事,听其赞画,细大合宜,直而不表襮以近名,通而不苛察以穷物。顷寄居会稽之日,常平使者朱熹奉寿皇之诏以救荒,延士夫之贤而博议,首选俣而分委之,措置有方,民无流殍。及通判抚州,前后常平使者皆以廉吏政绩荐之于朝,未蒙擢用,允谓今日之遗材。朝请郎、通判广德军徐文若,裕于才力而养以和,精于吏事而济以恕。倅贰小邦,力赞其长,期于集事而不侵郡权,驩以尽心而不矜己功。自守臣沈枢召去,摄事数月,适当旱伤之后,蠲放无馀,凡救荒之政毕举,节用之策毕讲。如过客之馈赆,经常之燕集,一切罢去,官吏军兵之廪给赖以无乏。民誉甚美,唯恐其去。承议郎、添差通判池州毛崇,经术醇儒,师授乡党。顷备朝列,尝为大理司直。继因补外,添贰池阳。自到任以来,廉仁之誉,洽于众口。近捧宪司之檄,疏决诸邑囚徒,乃能尽心疚怀,探索情伪。一时疑狱,有若无主死人吴三而滥及无辜者,有若醉人傅百乙自经而诬人逼死者,有若胡太被劫不获正贼而执平人者,崇至之日,一问而得其情,即时释放。其他滞囚,从宜决遗。曾不旬时,其在狱者及追逮未至者,放三百八十有六人,莫不驩呼而去。承议郎、知太平州繁昌县鲍信叔,吏才高于一州,治行冠于诸邑。到任之初,首减罢吏员以除民之蠹,整齐簿书以立民之经,撙节浮费以惜民之财。邑小民寡,而困于税务锥刀之讥征,信叔乃为税务抱认税额,而尽蠲之。夏税民间输纳病于收取縻费之过数,信叔乃立为至薄之则例而痛减之。去岁本县小旱,今春民颇艰食,信叔乃以撙节用度之馀粟,择其贫不能籴者,不收民钱而振济之。繁昌累政不治,一邑败坏,今兹遂为壮县。此五人者,臣皆精试而熟察之矣。欲望圣慈特赐甄擢,以为一路官吏之劝。异时趋事赴功,必有可观。
辞免除焕章阁待制恩命劄子 南宋 · 杨万里
某今月初四日准尚书省劄子,以某再辞召命,乞在外宫观,八月十三日三省同奉圣旨,杨万里系太上皇帝宫僚,未经擢用,特除焕章阁待制,依所乞差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任便居住者。万里闻命震惧,不知所裁。感涕交○,跼蹐以避。伏念万里少也愿仕,老而蚤衰。赐第绍兴之年,将阅时于四纪;就列淳熙之旦,俾奉帙于重明。仰惭三圣之恩,莫效万分之报。晚婴沉痼,力请退休。逢天地之重开,颁走趋之一节。政坐有采薪之疾,荐辞不俟驾之行。令出再违,罪应九死。敢意上圣,畀矜下臣!谓其太安储隶之馀,念兹贞元朝士之旧,超除次对,因任真祠。招虞人以旌,已宽不至之戮;持从臣之橐,更冒非常之荣。近比绝无,躐等是惧。谨具劄子申尚书省,欲望庙堂特赐敷奏,追寝新除待制恩命,止差在外宫观差遣一次。某不胜惶惧恳迫之至。
叶恭简公谥议(名义问,字审言。) 南宋 · 杨万里
议曰:天下有名教,圣人有天爵。政教莫大乎诛赏,而诛有不及于隐慝;人爵莫显乎公卿,而爵有不施于幽光。谥也者,其教不以政而以名,其爵不以人而以天者也。一字之褒,死而不忘,片言之贬,百世不改,是以君子贵之。枢密叶公既薨,其子某谒于太常,考其行实,稽之谥法,法之所与也。谨案谥法:「不懈于位曰恭,正直无邪曰简」。合是二者,可以易公之名矣。公何以谓之恭也?绍兴之季年,虏酋败盟,寇我疆埸,有为右相而受命督视者,逡巡畏避,竟不肯行。公入对,毅然请行。太上皇帝玉音慰谕,且谓:「卿能为朕行,朕复何虑」?大抵缓则食其禄,急则逃其死,为臣如此,懈孰甚焉?公遇大难而以身任之,可谓不懈于位矣,是以谓之恭也。公何以谓之简也?公自为小吏,而上疏论时宰之奸邪,以取免官之谴。及执法殿中,则论执政之乖愎,必使释位而去。且谓君子当长养成就,使之有立,小人当芟夷蕴崇,勿使能殖,可谓正直无邪矣。是以谓之简也。请谥曰「恭简」。谨议。
回新知通州葛寺丞启 南宋 · 杨万里
布帆无恙,尚记江头枫叶之秋;尺素相思,忽得陇首梅花之信。盖清风朗月,必思于玄度;而高山远水,久隔于昌黎。侧闻千骑之除,不越两淮之近。如欲占公论之存否,胡不视善人之屈伸?恭惟某官所学深造于道原,馀事通达于国体。语妙天下,亲传前辈之典刑;虏在目中,自任当世之勋业。旧尝在汉廷群臣之右者,晚乃取唐家一障而乘之。袖间之手几年,塞上之马再至,未容茸纛之建,即有玺书之追。某卧病荒寒,怀人悁跂。谁其见太白于禹穴,愿言问信于何如;安得逢杜甫于饭山,空想别来之太瘦。抒谢不敏,摛词未殚。
答吉水秦宰启 南宋 · 杨万里
伏以锦缆牙樯,溯涛江而夜上;桃蹊李径,觉花县之春生。仁声四驰,邦域咸喜。恭惟某官秦淮山川之秀,绍兴师相之孙。翠竹碧梧,载瞻鸾鹄之停峙;紫枢黄阁,尚有老成之典刑。小屈子男之封,即庆公侯之复。某老矣冉冉,归欤休休。方幸病身,仰托万间之庇;敢图谦德,先诒一字之褒。摧谢不庄,诵言靡已。
通吉州李守启 南宋 · 杨万里
恭审出綍西垣,分符南服。伟然人望,久应寘紫橐之班;邈是江城,乃复枉朱轓之辙。自非重外,何至烦公。先庚一临,旁午相庆。恭惟判府太中英名山重,雅德川流。夜光之璧,隋侯之珠,焯为宗庙之宝;徂徕之松,新甫之柏,自是栋梁之材。小试合淝监贰之声,大振临贺循良之政。繄吾乡佳山水之郡,有先正分风月之堂。召伯昔临,抚砌下甘棠之蔚若;王戎幼戏,叹道旁苦李之宛然。故老喜东閤郎君之来,太史占南斗文星之粲。第恐促驰于召节,庸或不俟于建牙。某投老归欤,受廛幸甚。绍兴晚岁,尝拜老庞公之后尘;淳熙初年,又忝大冯君之前秕。乃今得托于世契,将获大庇于老癃。寸心载欣,千谆莫写。
答卢谊伯书 南宋 · 杨万里
某再拜谊伯丞公学士:即日良月晴寒,伏惟涉笔有相,台候动止万福。庭闱寿康,长幼有庆。某孤苦馀生,不自意全。故人不远千里,遣一个行李访问生死,此意厚矣,无以当之。如何?寄新作两轴,盥病手,摩老眼,疾展快读,所谓如行山阴道中,山川映发,使人应接不暇也。诸笺如《谢蔡卿荐书》者,最佳。惨澹之味,剖劂之功,大抵神骏祖苏氏,萧散宗后山,非今所谓四六者也。至于古文如《送蔡漕序》,其初论远近等词数行,布置以韩;至中间数语,圜折反覆,气骨殊似半山老人也。虽咏之未幽,咀之未永,育之未就,然譬之学良庖者,一旦使之为周人之蚳醢,鲁人之胾羹,晋人之胹蹯,未必尽似也,而其风味小异,尝者知其非族庖之所能,市脯之所有也。甚贺甚贺。惟诗似未甚进,盖体未宏放,句未鍜鍊,字未汰择,借使一两联可观,要之未可摘诵,令人洞心骇目也。如「成败萧何」等语,此不应收用。诗固有以俗为雅,然亦须曾经前辈取镕,乃可因承尔。如李之「耐可」,杜之「遮莫」,唐人之「里许」、「若个」之类是也。昔唐人寒食诗有不敢用「饧」字,重九诗有不敢用「糕」字,半山老人不敢作郑花诗,以俗为雅,彼固未肯引里母田妇,而坐之于平王之子、卫侯之妻之列也。何也?彼固有所甚靳而不轻也。知下问文字之意甚诚且迫,故尽言而无忌,足下能不督过否?不督过矣,能不芥蒂否?不芥蒂矣,能乐从否?徵诗文,某自常州及归途及山居,有七百诗,广东四百诗,多未能致。居忧三年,守言不文之礼,诗文皆不作。近财免丧,程帅来觅江西宗派诗序,盖渠尽得派中二十六家全集,刻之豫章学官,此一钜题也。初得程之书,颇有楚庄王不德而贪以遇大敌之叹。亦既强作数百言往矣,今送一本。足下词源方如桃华水生,见此可以笑老人笔力之退。当曰:「吾不敬子矣」。湖南诸司皆无一日雅,坐视名胜,不能诵佳句于百寮之上,独有愧怅而已。然至宝所在,神光异气,天且不秘,人其能掩之哉!所几强饭自爱,不宣。
答提刑何正言(同叔) 南宋 · 杨万里
某伏以腊尽春回,天意欲雪,恭惟某官建台邦畿,密迩天日,高厚参卫,台候动止万福。年家台眷安问踵至。某向者初夏专走一介奏记,仰蒙报教,重以书籍法帖之贶。山间苦无姑苏之便,未克嗣音,仰蒙遣健步赐手书,银钩玉唾,如从天落。某老病免归,自分终焉,遭逢圣明,特有收召,实以沉痼,不能造朝,一再控辞,得免行役,此已幸矣。恩除过优,逊避弗俞,真钟鼓乐鴳,衣冠被狙,借令人不我哂,亦顾影自哂耳。此盖年丈平日议论之馀,嘘嚅挽摩之力,遂济登兹,敢忘所元?重勤庆语,若将诵周南之滞,喜乐克之用者,特朽株何以当青黄也。年丈登揽亦既半岁,直声劲节,清德峻望,宜在王所。日听尺一,尚窃迟之。月湖山庄自有白云守护,明月看管,何必切切挂怀抱?先泉石而后王室,非所望于萧傅。益公倡和亦时有之,每与其兄子中往往言句交至,所谓如行山阴道中,令人应接不暇。老钝窘矣,何啻一岁而七奔命?一笑。伏蒙远寄真酥八斤,建茶百夸,松实赤鳔各十斤。公以为千里之鸿毛,我但觉穷儿之暴富。感激珍饷,山村那得许也。辱徵近诗,辄往数首,一览而掷之,幸甚。隐显殊涂,合并无期,愿言珍重,即从上雍。
答李子立知县送问月台诗石刻 南宋 · 杨万里
某伏拜诲帖之辱,又重之以墨刻之贶。恶诗拈出,已供观者之一莞。跋语儗非其伦,恐诽有归耳。摧谢不庄,反仄反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