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岿然斋记 南宋 · 杨简
孔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
子张尚未「知及」,安知「仁守」,而有「仁者何乐乎山」之问。
圣人不欲遽违其志,曰:「岿然高」。
至矣哉圣言!
至矣哉圣言!
诵孔子之言者不知几万万,其知及者有几?
孔子欲言知者之所乐,不可得而言,而指水。
又知学者未必达水之旨,继曰「知者动」。
孔子深知学者求道多求诸寂静,多差,故曰「知者动」,使人知日用应酬无非至妙。
知道始可言知,不知道何足以言知?
道非心思所可知,非言语所可及,可觉不可求。
然而又曰「仁者乐山」,何也?
孔子欲言仁者之所乐,不可得而言,而指山;
孔子又欲明言山之旨,而曰静。
夫知者所觉已无动静之异,而至此曰知动仁静,唯已觉、已知及者知之。
未觉未知及尚不知「知者动」,又安知「仁者静」?
悟天下之至动实未尝动,而习气久固,虽得动中之妙,尚有不能期守者。
虽颜子亦止三月不违,三月之外不能无违。
静者不动乎意而已,非止于兀坐。
孔子于此言「仁者何乐乎山」,而曰「岿然高」,无意知可言。
子张虽罔觉,而圣言足以开明万世学者之道心。
子张又问,孔子循循善诱,敷陈启谕,觊子张之或觉,而子张犹未领。
他日与子夏、子游以有若似圣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强曾子,曾子语及「皓皓」,皓皓即不动乎意之旨,不可诸子。
曾子虽未尽乐山之旨,亦庶几矣。
按:时既拜领,先生曰:「此亭在山,恐人不知岿然之旨,止谓高峰为奇,故发明斯旨。
默斋记(季思请名其斋,某名之曰「默」。)(1219年) 南宋 · 杨简
孔子曰「默而识之,学而不厌」,又曰「予欲无言」,又曰「吾有知乎哉?
无知也」。
圣语昭然,而学者领圣人之旨者在孔门已甚无几,而况于后学乎!
比来觉者何其多也?
觉非言语心思所及,季思已觉矣,汩于事而昏。
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谓圣」。
谓季思之心已圣,何不信圣训而复疑?
比日不复致问,季思以默识矣,季思平平守此。
默默即圣,即不厌之学,即喜怒哀乐之妙,即天地四时变化之妙,即先圣默识之妙。
乐平县重修社坛记(1192年8月) 南宋 · 杨简
国有常典,守令首谒社稷,视坛壝。
绍熙三年春二月闰朔,县令杨某既领事,命新县社之门与其庭,而修筑其墙。
财计匮乏,虽弗克极其宏壮,而不敢不敬之意于是乎在。
仲秋讫工。
某仰惟国家崇敬社稷,厥有大义,至高至深,至神至明,未有发挥其蕴,昭示今后。
某偶当其职,任其事,不敢逊,乃起敬起恭,从容秉笔而书曰:夫社谓夫土之有神也,稷谓夫百谷之生有神也。
其祀事则二,其神道则一。
子思曰:「天地之道,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
孔子曰:「地载神气神气风霆风霆流形,庶物露生,无非教也」。
又曰:「吾道一以贯之」。
皆所以明著至神之道,无不通贯也。
惟神不形,惟神不名,天以是健行,地以是发生,人以是灵,百谷草木以是成。
莫究厥始,莫穷厥终,故夫无思无为,寂然不动,感而遂通,三才之所同也。
变化云为,不疾而速,不行而至,三才之所同也。
曰阴曰阳,举不得而测,三才之所同也。
道在迩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诸难。
人心诚实无他,本体清明,本用神明,刚健中正,纯粹精一。
乾元在斯,坤元在斯,有感有应,无不通矣。
祀典修兴,神道著矣。
笾豆斯设,奠荐斯行,不可度思,矧可射思!
永堂记 南宋 · 杨简
皋陶曰:「慎厥身,修思永」。
永,久也。
古者未有道之名。
尧曰:「畴咨若时登庸」,时,是也,此也;
若,顺也;
言乎能顺是者,将登用之。
舜亦曰:「惟时惟几」,惟此为几也。
至舜授禹,始曰「道心」。
皋陶曰「永」,亦名夫永永悠久,即所谓时,而实无名。
道若大路,然舜特谓夫无所不通之心。
至于动乎意,则倚矣,碍矣,窒矣,非通也,故曰「人心」。
呜呼至矣!
静如此,动不如此,非永也。
始如此,终不如此,非永也。
昼如此,夜不如此,非永也。
今日如此,他日不如此,非永也。
今月如此,他月不如此,非永也。
今年如此,他年不如此,非永也。
生如此,死不如此,非永也。
学者讵能片时常久,而况于终日乎?
孔子曰「日至」,谓终一日意虑不作,澄然如鉴,如日月之光,无所不照,而常不动也。
曰「月至」,谓终月意虑不作,澄然如鉴,如日月之光,无所不照,而常不动也。
颜子三月不违,谓三月意虑不作,澄然如鉴,如日月之光,无所不照,而常不动也。
人皆有是心,是心皆虚明无体,无体则无际畔。
天地万物尽在吾虚明无体之中,变化万状,而吾虚明无体者常一也。
百姓日用此虚明无体之妙而不自知也。
此虚明无体者,动如此,静如此,昼如此,夜如此,生如此,死如此。
修身而不能永永如此,非道也。
日至者已得此永矣,特以未勤未熟,故未精未一。
自舜、禹大圣,犹以「精一」相戒,而况于后世学者乎?
是永始不可不思,思其本无俟乎思,而本无断续者。
终也熟而纯,是谓纯德孔明,是谓精,是谓一,永亦强名。
和至斋记 南宋 · 杨简
率履有重屋,铭曰「和至」。
履,行也。
行乎世,交际应酬,相亲相敬,可谓和已。
《易》曰:「百姓日用而不知」。
孔子语子思曰:「心之精神是谓圣」。
孟子曰:「仁,人心也」。
和者,心之精神,日用而不自知。
猗欤,至矣!
精神日用,无体而不可见。
猗欤,至矣!
同舍每晨鸣版会揖,至矣!
相与笑谈,不勉不思,至矣!
《易》曰「履和而至」,灼然灼然!
必有事于芸苗,毋尚疑于圣训。
孔子曰:「改而止」。
改过即止,无复他为。
用力于仁,改过而已。
改过日,精神之妙,猗与至矣!
主簿厅记 南宋 · 杨简
主簿之为职重矣,凡一县之簿皆得而领之。
民丁有簿,保伍有簿,学有簿。
受词有簿三:一下都,一送案,一退抹。
限有簿三十,逮至有簿,缴有簿,准诸司及守倅判皆有簿。
准帖牒皆有簿,受外州县牒有簿,佐官申有簿,断释有簿,凡财赋之入皆有簿,自始至门皆有簿,入出库皆有簿。
复有给俸簿,给庸簿,给士兵钱粮簿,籍解钞簿。
自徐令君以来,又有所谓总簿,盖无所不钩稽。
可以正典常,可以纠奸慝,可以理财用,可以安邑民。
近世居是官者,自二税与夫省库之外,无与焉,号曰冷局。
无惑乎?
为县者之务益繁也,是邑丞簿咸寓萧寺,而簿厅之废特甚。
旧有址于县之东,久为荒墟矣。
簿君周正字仁甫,质直无所回畏,某喜于得良友。
县东堂几二十楹,请葺而居焉。
蚤暮徒步可以相过,属某记厅壁,且追书前官之可考者列于左。
绍熙四年,杨某记。
慈湖书屏 南宋 · 杨简
先圣有训,忠信笃敬。
参前倚衡,虚明静莹。
曾子曰「皓皓」,《易》曰「蒙以养正」。
又曰「乾元」,曰「性命」。
孔子亦谓「明目不可得而视,倾耳不可得而听」。
冯甥请书屏 南宋 · 杨简
学如不及,犹恐失之。
冯甥请书于屏,儆戒深意,殊慰老怀。
微意云兴,日月亏照。
古圣犹兢业,吾甥其戒之。
训语 南宋 · 杨简
腹不饱诗书,甚于馁。
目不接前辈,甚于瞽。
身不远声利,甚于阱。
骨不化俗气,甚于痼。
仕宦以孤寒为安心,读书以饥饿为进道。
居家以无事为平安,朋友以相见疏为久要。
象山先生行状(1194年2月16日) 南宋 · 杨简
先生姓陆,名九渊,字子静。
其先妫姓,至齐宣王少子元侯讳通始封平原般县陆乡,因以为氏。
曾孙讳烈,为吴令,子孙遂为吴郡吴县人。
自吴令四十世为唐宰相文公讳希声,是为先生八世祖。
七世祖讳崇。
六世祖讳德迁,五代末避地于抚州金溪。
高祖讳有程,曾祖讳演,并以学行重于乡里。
祖讳戬。
父赠宣教郎讳贺,生有异禀,端重不伐,究心典籍,见于躬行。
酌先儒冠昏丧祭之礼,行之家,家道之整,著闻州里。
母孺人饶氏,生六子,先生其季也。
先生幼不喜弄,静重如成人。
三四岁时常侍宣教公行,遇事物必致问。
一日忽问天地何所穷际,宣教公笑而不答,遂深思至忘寝食。
角总经夕不脱衣,履有敝而无坏,袜至三接。
手甲甚修,足迹未尝至庖厨。
常自扫洒林下,宴坐终日。
立于门,过者驻望称叹,以其端庄雍容异常儿也。
五岁读书,纸隅无捲摺。
六岁侍亲,会嘉礼,衣以华好,却不受。
季兄复斋,年十三,举礼经以告先生,乃受。
与人粹然乐易,然恶无礼者。
读书不苟简,外视虽若閒暇,而实勤于考索。
伯兄总家务,常夜分起,必见先生秉烛检书。
伊川近世大儒,言垂于后,至今学者尊敬讲习之不替。
先生独谓某曰:「丱角时闻人诵伊川语,自觉若伤我者」。
亦尝谓人曰:「伊川之言奚为与孔子、孟子之言不类」?
初读《论语》,即疑有子之言支离。
先生生而清明,不可企及,有如此者。
他日读古书至「宇宙」二字,解者曰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忽大省曰:「宇宙内事乃己分内事,己分内事乃宇宙内事」。
又尝曰:「东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
西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
南海北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
千百世之上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
千百世之下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
乾道八年登进士第。
时考官吕祖谦能识先生之文于数千人之中,他日谓先生曰:「未尝款承足下之教,仅得之传闻。
一见高文,心开目明,知其为江西陆子静也」。
其始至行都,一时俊杰咸从之游。
先生朝夕应酬答问,学者踵至,至不得寐者馀四十日。
所以自奉甚薄,而精神益强。
听其言,兴起者甚众。
还里,远迩闻风而至,求亲炙问道者益盛。
先生既受徒,即去今世所谓学规者,而诸生善心自兴,容体自庄。
雍雍于于,后至者相观而化,猗欤盛哉!
真三代时学校也。
有一生饭次微交足,饭既,先生从容问之曰:「汝适有过,知之乎」?
生略思曰:「已省」。
先生曰:「何过」?
对曰:「中食觉交足,虽即改正,亦放逸也」。
其严如此。
先生深知学者心术之微,言中其情,或至汗下。
有怀于中而不能自晓者,为之条析其故,悉如其心。
亦有相去千里,素无雅故,闻其大概而尽得其为人。
尝有言曰:「念虑之不正者,顷刻而知之,即可以正。
念虑之正者,顷刻而失之,即为不正。
有可以形迹观者,有不可以形迹观者。
必以形迹观人,则不足以知人;
必以形迹绳人,则不足以救人」。
又曰:「今天下学者唯有两途:一途朴实,一途议论」。
呜呼,至哉!
足以明人心之邪正,破学者之窟宅矣。
尝攻切问者之疵,问者不领,恶声辄至。
旁观不能堪,而先生悠然从容,乃及他事。
淳熙元年,授迪功郎、隆兴府靖安县主簿。
未上,丁继母太孺人邓氏忧。
服阕,调建宁府崇安县主簿。
八年,少师史公浩荐先生之辞曰:「渊源之学,沈粹之行,辈行推之。
而心悟理融,出于自得」。
得旨,都堂审察,升擢,不赴。
九年,侍从复上荐,除国子正。
诸生叩请,孳孳启谕,如家居教授,感发良多。
十年冬,迁敕令所删定官,同志之士相从讲切不替。
僚友多贤,相与问辨,大信服。
先生自少时闻长上道靖康间事,慨然有感于复雠之义。
至是遂访求智勇之士与之商榷,益知武事利病,形势要害,人物短长。
十一年,当轮对,期迫甚,犹未入思虑,所亲屡请,久乃下笔。
缮写甫就,厥明,即对上。
屡俞所奏。
脩宽恤诏令,书成,有旨改承奉郎。
十三年,转宣义郎。
亲朋谓先生久次,宜求去。
先生曰:「往时面对,粗陈大义,明主不以为非。
然条贯靡竟,统纪未终,思欲再望清光,少自竭尽,以致臣子之义」。
距对五日,除将作监丞。
后省疏駮,得旨,主管台州崇道观。
先生既归,学者辐辏愈盛。
虽乡曲老长亦俯首听诲言,称先生。
先生悼时俗之通病,启人心之固有,咸惕然以惩,跃然以兴。
每诣城邑,环坐率一二百人,至不能容,徙观寺。
县大夫为设讲坐于学宫,听者贵贱老少溢塞涂巷,从游之盛,未见有此。
贵溪有山,实龙虎之本冈,先生登而乐之,结茅其上。
山高五里,其形如象,遂名之曰象山,自号象山翁。
四方学徒复大集,至数百人,从容讲道,咏歌怡愉,有终焉之意,于是人号象山先生。
十六年,祠秩满,今上登极,除知荆门军。
是年转宣教郎,又转奉议郎。
绍熙二年九月初领郡事,吏以故例白内诸局务、外诸县必有揭示约束,接宾受词分日,先生曰:「安用是」?
延见僚属如朋友,推心豁然,论事惟理是从。
先生家书有云:「每一同官禀事,众有所见,皆得展其所怀,辩争利害于前。
太守惟默听,俟其是非既明,乃从赞叹,以养其徇公之意。
太守所判,僚属却回者常有之」。
先生教民如子弟,虽贱隶走卒亦谕以理义。
接宾受词无早暮,下情尽达无壅。
故郡境之内官吏之贪廉,民俗之习尚,忠良材武与猾吏暴强,先生皆得之于无事之日。
往时郡有追逮,皆特遣人,先生惟令诉者自执状以追,以地近远立限,皆如期,即日处决。
轻罪多酌人情晓令解释。
至人伦之讼既明,多使领原词自毁之,以厚其俗。
惟怙终不可诲化,乃始断治,详其文状,以防后日反覆。
久之民情益孚,两造有不持状,惟对辩求决。
亦有證者不召自至,问其故,曰:「事久不白,共约求明」。
或既伏,俾各持其状去,不复留案。
尝夜与僚属坐,吏白有老者诉甚急,呼问之,体战,言不可解。
俾吏状之,谓其子为群卒所杀。
先生判翌日呈,僚属难之。
先生曰:「子安之,不至是」。
凌晨追究其子,盖无恙也,人益服先生之明。
有诉遭窃脱,而不知其人,先生自出二人姓名,使捕至,讯之,伏辜,尽得所窃物还诉者,且宥其罪,使自新。
因语吏曰:「某所某人尤暴」。
吏亦莫知。
翌日有诉遭夺掠者,即其人也,乃加追治。
吏大惊,郡人以为神。
初,保伍之制,州县以非急务,多不检覈,盗贼得匿藏其间,近边尤以为患。
先生首申严之,奸无所蔽。
有劫僧庐,邻伍遽集擒获,不逸一人,至是群盗屏息。
荆门素无城壁,先生以为此自古战争之场,今为次边,在江汉之间,为四集之地。
南捍江陵,北援襄阳,东护随、郢之胁,西当光化、夷陵之冲。
荆门固,则四邻有所恃,否则有背胁腹心之虞。
由唐之湖阳以趋山,则其涉汉之径,已在荆门之胁。
由邓之邓城以涉汉,则其趋山之道已在荆门之腹。
馀有间途浅津,坡陁不能限马,滩濑不能以濡轨者,所在尚多。
自我出奇制胜,徼敌兵之腹胁者亦正在此。
虽四山环合,易于备禦,义勇四千强壮可用,而仓廪藏库之间麋鹿可至。
累政欲脩筑子城,惮重费不敢轻举。
先生审度决计,召集义勇,优给佣直,躬自劝督。
役者乐趋竭力,工倍,二旬讫筑。
初计者拟费缗钱二十万,至是仅费缗五千而土工毕。
后复议成砌三重,置角台,增二小门,上置敌楼,冲天渠、荷叶渠、护险墙之制毕备,才费缗钱三万。
又郡学贡院、客馆、官舍众役并兴。
初,俗习惰,人以执役为耻,吏惟好衣閒观。
至是风一变,督役官吏布衣杂役夫佐力,相勉以义,不专以威。
盛役如此,而人情晏然,郡中恬若无事。
荆门两县置垒,事力绵薄,连岁困于送迎,藏库空竭,调度倚办商税。
先是,日差使臣暨小吏伺商人于门,检货给引,然后至务,务惟据引入税,出门又覆视。
官收无几,而出入其费已多。
初谓以严禁榷杜奸弊,而门吏取贿,多所藏覆,禁物亦或通行。
商苦重费,多由僻途,务入日缩,先生罢去之。
或曰:「关讥所以防奸,列郡行之以为常,一旦罢废,商冒利,必有不至务者」。
先生曰:「是非尔所知」。
即日揭示,俾径至务,复减正税援例。
是日税入立增。
有一巨商已遵僻途,忽闻新令,复出正路。
巡尉卒于歧捕之,先生诘得其实,劳而释之,巨商感涕。
行旅闻者莫不以手加额,誓以毋欺私相转告,必由荆门。
旁观者诘其故,商曰:「罢三门,引减援例,去我辈大害,不可不报德」。
税收增倍,酒课亦如之。
荆门故用铜钱,后以近边,以铁钱易之。
铜钱有禁,而民之输于公者尚容贴纳。
先生曰:「既禁之矣,又使之输,不可」。
即蠲之。
又减钞钱,罢比较,不遣人诣县。
给吏札,置医院。
官吏民咸悦,而郡吏亦贫而乐。
狱卒无以自给,多告罢,先生以僚属访察得其实,遂廪给之。
朔望及暇日诣学讲诲诸生。
郡有故事,上元设斋醮黄堂,其说曰为民祈福。
先生于是会吏民讲《洪范》敛福锡民一章以代醮事,发明人心之善,所以自求多福者莫不晓然,有感于中,或为之泣。
湖北诸郡军士多逃徙,视官府如传舍,不可禁止,缓急无可使者。
先生病之,乃信捕获之赏,重奔窜之刑。
又数阅射,中者受赏。
役之加佣值,无饥寒之忧。
相与悉心弓矢,逸者绝少。
他日兵官按阅,独荆门整习,他郡所无。
先生平时按射不止于兵伍,郡民皆得而与,中亦同赏。
荐举其属不限流品,尝曰:「古者无流品之分,而贤不肖之辨严。
后世有流品之分,而贤不肖之辨略」。
先生之家居也,乡人苦旱,群祷莫应,有请于先生。
乃除坛山巅,除已,云交,及致祷,大雨随至。
荆门亦旱,先生每有祈必疏雨随车,郡民异之。
治化孚洽,久而益著。
既踰年,笞箠不施,至于无讼。
相保相爱,闾里熙熙,人心敬向,日以加厚。
吏卒亦能相勉以义,视官事如其家事。
识者知其为郡有出于政刑号令之表者矣。
诸司交章论荐,丞相周公必大尝遗人书,有曰:「荆门之政,于以验躬行之效」。
三年冬十一月,语女兄曰:「先教授兄有志天下,竟不得施以没」。
女兄衋然。
又尝谓家人曰:「吾将死矣」。
或曰:「安得此不祥语,骨肉将奈何」?
先生曰:「亦自然」。
又告僚属曰:「某将告终」。
先生素有血疾,居旬日大作,实十二月丙午。
越三日,疾良已,接见僚属,与论政理如平时。
晏息静室,命扫洒焚香,家事一不挂齿。
庚戌祷雪,辛亥雪骤降。
命具浴,浴罢,尽易新衣,幅巾端坐。
家人进药,先生却之。
自是不复言。
癸丑日中,奄然而卒。
郡属棺敛竭诚,哭,哀甚。
吏民哭奠,充塞衢道,各有辞以叙陈痛恋之情。
柩归,门人奔哭会葬以千数。
郡县于其讲学地为立祠。
先生遗文,诸生已次第编纪。
先生生于绍兴九年二月乙亥,享年五十有四。
娶吴氏,封孺人。
二子:持之,循之。
女一。
明年十有一月壬申葬于乡之永兴寺山,距妣饶氏孺人墓为近。
先生之道至矣大矣,某安得而知之!
惟某主富阳簿时摄事临安府中,始承教于先生。
及反富阳,又获从容侍诲。
偶一夕,某发本心之问,先生举是日扇讼是非以答。
某忽省此心之清明,忽省此心之无始末,忽省此心之无所不通。
某虽凡下,不足以识先生,而于是亦知先生之心非口说所能赞述。
所略可得而言者:日月之明,先生之明也。
四时之变化,先生之变化也。
天地之广大,先生之广大也。
鬼神之不可测,先生之不可测也。
欲尽言之,虽穷万古不可得而尽也。
虽然,先生之心与万古之人心一贯无二致,学者不可自弃。
绍熙五年二月十有六日,门人奉议郎、知饶州乐平县、主管劝农公事杨某状。
复斋先生赵彦肃行状 南宋 · 杨简
先生书无不习,习无不究。
自始仕,习明经科;
业成,去习宏博科;
业成,又去习先儒诸书。
自谓无不解者。
逮从晦岩沈先生游,因论太极不契,愤闷忘寝食,遂焚平昔所业数箧,动静体察工夫,无食息閒。
一日,舟行松江,闻晨鸡鸣,已而犬吠,通身汗浃,前日胸中窒碍,一时豁去。
其后以语学者,且曰:「不知此,一身汗自何而至」?
省觉之初,有诗曰:「循缘多熟境,溺法无要津。
虚心屏百虑,犹是隔几尘。
云边察飞翼,水底观跃鳞。
闷杀鲁中叟,笑倒濠上人」。
閒居,善诱学,随叩辄鸣。
自卦画、象数、仪象、律历、封建、方田、《仪礼》、《司马法》,及释书、道藏,下至医卜、道引之类,各因所质而诲之。
学者欣跃自喜,则又曰:「此如坐贾居肆,聊备杂蓄,以应人需尔,非吾本务也。
姑迟十年,吾将收绳捲索,以俟能者」。
〔附录〕秦鲁国贤穆明懿大长公主传 南宋 · 杨简
仁宗第十女秦鲁国大长公主,母曰昭淑贵妃周氏。
于嘉祐四年五月二十五日生。
前一夕,月堕福宁殿,光澈禁中,六宫皆惊。
及主生,而姿仪秀整,颖悟绝人,慈爱恭俭,出于天性。
仁宗尝御飞白,主侍左右,戏取笔作「太平」二字,宛如素习,时适三岁耳。
上贤而爱之,封庆寿公主。
六岁,上崩,主哀恸号绝。
英宗即位,进封许国。
神宗初,进封冀国。
熙宁八年三月,归吴越钱景臻,时徙封韩国下降。
故事,主见舅姑不拜。
主曰:「我执妇道,于礼毋违」。
乃出阶再拜。
上闻之大悦,曰:「此诚朕姑也」。
命宫史编入女史,著为令典。
哲宗朝封周国,徽宗朝封燕国,崇宁元年改封秦魏国。
八宝覃恩,又徙封荆雍。
政和三年闰四月,特封令德景行大长帝姬。
上甚尊惮之,而主谦抑日甚。
靖康初,尽输家财以充军帑。
及闻高宗起师河朔,喜不自胜,首纳表劝速正大号,辞旨深切,上为感动。
及即位,封秦鲁国大长公主。
绍兴四年夏,赐第台州。
九年,子愐被命出疆,主贻书诀曰:「行矣,尔能以身殉国,吾何恨哉!
慎毋以吾老为念」。
愐矍然上道。
自居赐第后,屡入朝觐。
皇太后北归,欢呼大喜,即求入觐。
或以主年高,恐婴寒暑为劝,主曰:「吾老矣,或不及见两帝还辕,九州一统为恨。
今国有大庆,安得不入贺天子,亲觐太后乎」?
遂行。
太后与之涕泣而道。
居数日,寝疾,又数日忽索衣冠,命汤沐,大言曰:「二帝归矣,速去朝觐,我汴京亦不日收复,请上速去整顿」。
言毕端坐而逝,绝不言家事。
时绍兴十二年十一月壬寅也,年八十四。
谥曰贤穆明懿。
上亲临奠祭,理宜举哀成服,以具庆之朝,但辍朝五日。
十四年甲子九月十三日,诏与会稽郡王合葬天台护国寺南山之阳。
子四:忱、愕、愐、恺。
常平使者杨简奉诏撰。
按:《钱氏家书》第二种。
铭张渭叔墓(嘉定三年正月) 南宋 · 杨简
越之新昌张渭,字渭叔。
某之为国子博士,以言事罢归也,韩侂胄方用事,时论诬善类曰伪学,举子文字由是大变,不敢为理义之言。
如某,见谓伪学之尤者。
而渭叔不远数百里与其兄弟皆至,愿抠衣焉。
从容数月,未尝一语及举子事业,某于是信其人。
与之语,无他,说大旨惟本孔子之言,曰「心之精神是谓圣」。
孟子曰「仁,人心也」。
人心即道,故舜曰「道心」。
日用平常之心即道,故圣人曰「中庸」。
庸,常也。
于平常而起意,始差,始放逸。
渭叔领会无疑。
今其季汾清叔曰:「渭叔盖顿有觉焉。
后移书曩所师寺丞吕先生,先生甚善其有觉,贺先君有子」。
先生讳祖俭。
渭叔弱冠有俊誉,富户欲妻之,渭叔笑不顾,以为论财,夷虏之道。
后知玉牒赵共甫贤,遂聘其兄之子。
虽甚窭,安焉。
亲故洪雨苦乏,亲丧未举,告渭叔,命其室人倾囊周之,众人咸以为难。
笃于好善,勇于改过,朋友之所共敬。
得年仅三十七而不禄,实嘉定元年二月望日,哀哉!
越三月,而赵氏产男名坚老。
将以庚午正月戊戌葬于其乡之董墺。
渭叔之父讳汝弼,某已尝铭其墓,今又铭渭叔墓。
铭曰:
人心虚明,变化云为。
不可度思,渭叔觉斯。
宋母墓铭(嘉定元年十二月) 南宋 · 杨简
宋母者,严陵王氏秘丞庭坚之曾孙,吾友宋修叔之母。
节行一世罕俪,四方士友尊而称之曰「宋母」。
某事象山陆先生于今几四十年矣,近四五年始识修叔。
修叔澹然修洁,亦承事陆先生,冢子伯微亦言其澹然修洁。
修叔遽丁其母忧,既葬,持其所自记母王氏之行实再拜又再拜而请铭于某。
某观其四岁丧母,哀,事继母杜宜人以孝闻,宜人爱同己出。
及礼如成人,归金华郴守宋子华之子沆,字叔子。
三十而寡。
长子甡才十有二,次林,即修叔,生五岁而有一月,而朋始生。
既久,或告以「岁月尚赊,何恃能自守」?
王氏泣曰:「女不读礼乎?
信,妇德也,一与之齐,终身不改。
夫死不嫁,古志甚明」。
甡年十有五六,较艺郡庠,数居前列。
王氏诲之曰:「汝父无恙时讲道于家,未尝强以语人,而就问者众。
每使学者熟味《论语》『学而时习』一章,所学果何学,所习果何习。
是弗之思,讵可效举子习小技,角胜负,止于科第而已耶」?
一日具冠帔请于舅,乞择大儒,俾就学。
时吕太史祖谦名动一时,遣之从游,大见称许。
其舅欲以致事任甡,王氏请曰:「传长,法也。
恐难以卑踰尊。
况孤寡之人,越受恩荣,万一不克负荷,则上孤慈祖之恩,下失孀母之望。
不若听其修身俟命」。
后甡登绍熙龙飞进士科,以及禄养。
甡字茂叔,不幸蚤死,吕子约哭之为恸。
王氏通诗礼史传,不为辞章,见世之妇若女以文章笔札传于人者以为非。
处逆顺事泰然无喜愠。
其家三世衣无常主,爨无别膳,少长良贱不闻忿争,皆王氏化之。
后居隆兴。
开禧三年冬十有二月己巳以疾终,寿七十有四。
明年嘉定改元冬十有二月壬申,葬隆兴之新建县桃花乡白鹭岭。
孙男九:自适、自道、自逢、自迪、自述、自逊、自达、自远、自逸。
四明杨某铭曰:
宋母节义,秉心不贰。
此心即道,学子疑贰。
半亭高祖墓记(1211年) 南宋 · 杨简
朝请郎、权发遣温州军州兼管内劝农公事杨某字敬仲之高祖考九府君讳论,居于明州,今为庆元府之奉化县之忠义乡之半亭,殁而葬焉。
四子,伯与季及其子孙多环而居之。
叔子无嗣。
仲子讳宗辅,即某之曾祖考,独徙而居鄞,故曾伯祖考及曾叔祖考之子孙从而徙焉者亦间有。
暨先大夫,始又自鄞而徙慈溪。
先大夫乾道中尝命仲兄甃九府君墓,刻石为望,屋其门。
今门圮,北赴东嘉,奠拜墓下,感复兴怀。
思复修兴,而食指众,新俸无几。
方坎坎,忽半亭曾伯祖下族兄百六府君之子子才、子富、子祥合计协力作新门墙,邑里改观。
又族兄名居立石,使亿以书来,欲某识其事。
某祗惟高祖府君本性清明无体量,广大无际畔,万善本备,不假造为。
日月运行,云雷风雨霜露,即吾高祖府君之变化也。
草木林生,山川峙流,人物群居,父慈子孝,兄良弟弟,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即吾高祖府君之变化也。
有孔子之言为證曰:「心之精神是谓圣」。
孟子亦道性善,此万古人心之所同。
五世介孙朝请郎、权发遣温州军州兼管内劝农事杨某不胜兴敬兴慕,以书于永嘉郡斋。
蒋秉信墓铭(嘉定三年十一月) 南宋 · 杨简
舜曰「道心」,明心即道。
动乎意,则为人心。
孔子语子思曰:「心之精神是谓圣」。
孟子亦曰:「仁,人心也」。
心可言,不可思。
孔子知门弟子必多以孔子为有知,明告之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
知即思。
又曰:「天下何思何虑」?
周公仰而思之,夜以继日,即思非思。
孔子「临事而惧,好谋而成」,即惧非惧,即谋非谋。
如鉴之照,大小美恶,往来参错,具有而实无;
如日月之光,万物毕照,入松穿竹,历历皎皎,而日月无思。
曾子曰「皓皓」,谓此也。
「日至」非果有所至,不动乎意,澄然昭然;
一日之外,或动乎意,故曰日至。
自古到今,知道者千无一,万无一,故学者以知道为至。
圣人与人群居,不得不因人为言。
「月至」亦非有所至,澄然昭然;
一月之外,或动乎意,故曰月至。
颜子三月不动乎意,故曰「三月不违仁」。
某得之先兄和仲曰:「同舍蒋秉信因闻歌《朝中措》之词,而忽有觉」。
某厥后屡奉秉信周旋,灼见秉信之果有觉,非学者所知。
今其云亡,其子行中求言以发其幽光。
秉信之光,非幽所可间。
秉信讳存诚,自其上世居四明郡城中小湖之西南。
曾祖讳浚明,金紫光禄大夫。
祖讳琚,大学谕。
父讳从,儒者。
秉信幼不好弄,母滕氏钟爱之,曰:「当成大器」。
娶任氏,尽以奁具助嫁诸妹,全身布衣。
见人所行当于理,必赞必誉;
有违乎理,必告必戒。
嘉定三年三月寝疾,故旧访问,必谢曰:「萃聚许久,今告违矣,毋笑毋讶」。
七日而殁,实壬寅。
十有一月丙申,葬于韩溪之青嶂。
呜呼,秉信之善,人所共知。
秉信之心,人所未知。
人皆有此心,多不自知。
友人杨某书。
舒德彰墓碣(嘉定元年十一月) 南宋 · 杨简
道之不明乎天下,不知其几世于兹矣。
道无不明,人自不明。
孔子曰:「禹,吾无间然矣。
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
又曰:「禹,吾无间然矣」。
此三者苟其志于善,亦皆可能也,而圣人称禹之善,何也?
道不离乎日用,平常而已矣,而学者率求之过,率作意。
孔子又曰:「舜其大知也与,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
人情率厌常而喜新,玩平夷而尚奇伟,此自古学者通患。
圣人知学道者率求之高深幽远,特曰「中庸」,庸,常也,平常也。
《洪范》曰:「王道平平」。
圣诲谆谆,听者藐藐。
某之为乐平也,舒同年之弟扬字德彰,所居伊迩,节朔相过。
暨某拜国子博士之命也,延某于其别圃而饯焉。
于今几二十年,其子纶以讣告。
卒之日,嘉定元年季春己丑。
葬之日,是年十有一月甲辰。
墓在长城乡饶娥庙冢之右麓。
新权知兴国军许公锡状其行,曰孝友,曰睦姻,曰任恤,曰文雅。
与乡贡,虽未仕,而道无穷通,无精粗,无本末,一以贯之。
纶请铭其墓,某虑学者复于孝友、睦姻、任恤之外求道。
铭曰:
德彰之行平夷,大道之妙在斯。
百姓日用乎平常,大道之中而不自知,顾舍之而慕奇。
邹鲁卿墓铭(嘉定二年) 南宋 · 杨简
某为乐平,首得邹梦遇,某字之曰元祥。
元祥自有觉,某从而涤其滓。
元祥之叔祖居德兴,名近仁,字鲁卿,又来访道,某与语从容。
翼日又与语良久,忽觉。
厥后数款语益信其果觉。
嘉定二年春至行都,又从容累日。
归未几而疾作。
仲夏癸卯,忽盥手,振衣而坐,召子曾曰:「吾心甚明,无事可言。
尔辈脩身学道,则为孝矣」。
言讫而瞑。
元祥以讣来,予哭于寝门之内。
曾不惮脩途至,通名,予意鲁卿之子,已而问之,果然。
予哭,曾哭而拜,予答拜。
唁问既久,留终日,知曾因元祥而又觉。
曾请铭。
其父墓在龙田山之阿。
鲁卿祖讳圣从,嘉州文学。
父讳孟,登进士科,初尉建德,后隆兴录参。
鲁卿质直不事文饰,以孝闻,恶衣菲食,穷居而乐,和而敬。
或干以非义,则介焉弗受。
告以有过,则敛衽谢服。
所当为,虽强禦弗畏。
以特恩为静江法曹,再调龙阳丞。
娶董氏。
长子峄,次曾。
铭曰:
孔子殁,月至日至者又殁。
谁其嗣之?
孟入圣域,濂溪、明道似之。
象山陆子则有之,鲁卿同之。
邹元祥墓碣(嘉定四年十二月) 南宋 · 杨简
饶之乐平邹梦遇字元祥。
四明杨某之宰乐平也,梦遇与乡贡,自是相与从容。
后某以职事至兰若,梦遇见次,言近觉。
某叩之,知其觉矣,而犹不无阻,随通之,自是益澄明。
后又得梦遇之叔祖近仁字鲁卿,与之语。
厥明再语,而顿觉。
末得比邑馀干之曹夙字叔达。
叔达留县庠,昼忘食,夜忘寝,旬有四五日而忽觉。
呜呼,盛哉!
自孔子殁,学者率陷溺于文辞论议,丧其本灵而事意说。
寥寥二千载,其自知自信者有几?
若三子者可谓自知自信。
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谓圣」。
人皆有是心,百姓日用而不知,三子知之。
鲁卿之子曾字伯传,比年亦觉。
呜呼,盛矣!
元祥事亲至孝,笃爱诸弟,尝语人曰:「事亲从兄之际,不思不勉,无非实地。
变化云为,弛张阖辟,宇宙在吾手」。
又曰:「浑然之中,品节条理粲然以列」。
又曰:「人皆以兀坐端默为静,吾独以步趋应酬为静。
人皆以步趋应酬为动,吾独以兀坐端默为动」。
其舅谓元祥色温言约,神定气和,喜愠不形,动容周旋,庄肃閒泰。
其处事一于义理,不可夺。
别后进德,厥效乃尔。
久欲来见,嘉定四年春赴礼闱,罢而疾作,不可来。
归而略平。
孟夏三日,命二子扶坐艮斋,自谓气虽微而神则嘉。
时斋明,喜甚,哦曰:「嘉木扶疏兮鸟鸣关关,暑风舒徐兮庭中閒閒,起视天宇兮浩乎虚澄」。
还中堂,与家人茗饮罢,就寝而殁。
讣至永嘉,哭于燕堂,遣奠。
腊月,其子自得使弟自厚来,某对哭,自厚再拜:「葬有日,请志其墓」。
铭之曰:
人心至灵,自通自明。
元祥无能有所增,惟不动乎意,不昏其本灵。
邹元祥尊人墓铭(绍熙五年十二月) 南宋 · 杨简
某自微省,而灼知人皆有至善至灵至神至明之性,与天地同,与古圣贤同。
及为乐平,尤欲使举吾邑之人皆为贤为哲。
矧凡学者,尤所属意,开其所自有,明其所自有,相向相信者甚众。
而其自信而不复疑,通达而无阻留者亦寡矣。
金山之桐林有邹生梦遇者,初听予言,虽不违,察其神,听其辞气,未以发。
绍熙四年秋,予视旱过其乡,接语,稍异于曩矣。
予从而剔其翳,刮其垢,涣然通贯。
他日留县斋,益款,益验益信,予益喜。
某以所教养斯邑之民,功效仅仅,独于邹生自谓其庶几。
梦遇自此无逸无间无杂,则进于日至月至。
南野居士讳雯字德显者,其父也。
虽弗获接其辞色,以气类推之,宜有善德。
今考所状行,知其孝于亲,友于兄弟,居丧毁瘠哀敬,虽功缌亦素服终月数,里俗鲜俪。
祀其先必斋三日,临祭夕不寐。
与朋友交恭而忠,淡而亲。
居乡惠和,不失一夫欢心。
有干以非义,亦弗受。
闻人之善,不啻于己有。
有启益者跃如,行之惟恐弗及。
告以有过,敛衽谢服,且觊其继。
与人无尊贱,一用吾情,不虞人之欺。
人感其诚,亦自不欺。
尝有言曰:「正吾此心,万里毕见。
顺理而出,万事自行。
不假调停,了无滞碍。
日进而久,愈熟以安」。
贤哉,宜其有子如梦遇也!
所居之南治圃,日涉林壑清邃,榜曰「南野」,自号南野居士。
淳熙初庆朝锡类,封初品。
绍熙三年十有二月十有二日以疾终,享年九十。
妻洪氏亦以庆典封孺人。
梦遇将以绍熙五年十有二月庚申奉帷荒葬于绍原之司徒山,求某铭其墓。
铭曰:
人性自善,众德自备。
无之斯阙,有不为异。
故夫南野之德之美皆非自外至。
维彼蔽焉而阙者众,而后斯之为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