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王霸从光武渡滹沱河事 宋 · 綦崇礼
《后汉书·王霸传》:王郎起,光武在蓟,郎移檄求光武。光武令霸至市中募人,将以击郎。市人皆大笑,举手揶揄之,霸惭懅而还。光武即南驰至下曲阳,传闻王郎兵在后,从者皆恐。及至滹沱河,候吏还白,河水流澌,无船不可济。官属大惧,光武令霸往视之。霸恐惊众,欲且前,阻水还,即诡曰:「冰坚可渡」。官属皆喜。光武笑曰:「候吏果妄语也」。遂前。比至河,冰亦合,乃令霸护渡。未毕数骑,而冰解。光武谓霸曰:「安吾众,得济免者,卿之力也」。霸谢曰:「此明公至德,神灵之祐,虽武王白鱼之应,无以加此」。光武谓官属曰:「王霸权以济事,殆天瑞也」。
臣观光武初至河北,会王郎之乱,求帝甚急。方从蓟中晨夜南驰,而郎兵在后,使滹沱之水或不能渡,殆矣,安能中兴汉业,绵祀二百,与西京之盛比隆而继美哉?当滹沱之未济也,闻候吏之言,众情危惧,将有离散之忧。王霸诡以冰坚可渡还报,而众果得济。虽脱于艰难,实天相之。然非赖霸设权以安众,则众以离矣,将谁与之济乎?或谓冰适得合,幸耳;不然,霸之误众,悔可及耶?盖霸知人情惧不得济,必生意外之变;若谲众以临河次,则阻水待济,不暇他虑,可得相保。况天时方寒,河冰之结无常,则事或可符,理当有是,则霸之用心也。顾帝闻霸言而笑候吏之妄,则已识霸之意矣,兹其大度过人者欤!臣幸得备官太史,与修日历,而王府旧僚以事迹来上。窃闻陛下初以大元帅起兵相州,将济河如大名,以图入援。是时我师单寡,敌骑充斥,浚滑既梗,而贼营牢固,度不得前。忽报洹水渡河冰可济,遂趋洹水路。向晚,候骑言冰已拆。盖节近立春,冻当解矣。官属失色,莫知所为,未敢以白也。黎明,前锋报河冰复合,众情大悦。时久雪阴晦,及时开霁,天日清明,陛下乘小车安渡,师徒独后乘粮车以冰薄不能胜,有陷溺者。既渡,三军驩噪。是夕宿洹水,闻敌营不远五十里。翌日由间道进,食村民间。有言,适见三敌骑至旁近村舍,问陛下所止,人诡答曰:「过已数日」。遂以鞭击鞍而去,可谓危矣!盖天以大业付陛下,则神之相之,有非人力所能为者。是以中兴宋室,同符汉光,祚嗣之隆,未易量也。虽然,无忘在莒,古人忠戒,臣窃愿有献焉。伏望陛下兢兢业业,虽休勿休,惩此多艰,思雪大耻。所期戡定中国,迎还两宫,尽复圣朝之旧,传嗣无穷。此臣区区效忠之至,愿陛下所当念兹而不释者也。
论仁宗御书 宋 · 綦崇礼
庆历四年,上于迩英阁出御书,有三轴,凡三十五事:一曰遵祖宗之训,二曰奉真考之业,三曰念祖宗艰难,四曰思真宗爱民,五曰守信义,六曰不巧诈,七曰亲顾学,八曰精六艺,九曰慎言语,十曰待耆老,十一曰崇静退,十二曰求中正,十三曰惧贵骄,十四曰保勇将,十五曰尚儒术,十六曰议释老,十七曰重良臣,十八曰广视听,十九曰功无迹,二十曰戒喜怒,二十一曰明巧媚,二十二曰杜希旨,二十三曰从民欲,二十四曰慎盈满,二十五曰伤暴露,二十六曰哀鳏寡,二十七曰访屠钓,二十八曰讲远图,二十九曰绝朋比,三十曰斥谄佞,三十一曰察小忠,三十二曰监迎合,三十三曰罪己为民,三十四曰损躬抚军,三十五曰求善使过。又出《危竿谕》一篇,述居高慎危之意。上顾侍读丁度等曰:「朕观书之暇,取臣僚章奏及进封事目有深意可施于政治者,为此书以分赐卿等」。度洎侍讲曾公亮、杨安国、王洙等既拜赐,因请注释其义,上许之。其后度等上《答迩英圣问》一卷,曰:「陛下上念祖宗,下思政治,述安危成败之迹,忠邪善恶之事,询谋下臣,使进裨补。窃思自古求治之主,靡不欲兴理道,安邦国,纳忠正,退奸邪,广聪明,致功业。然行此数事,在明与威、断尔。明则不惑,威则善柄,断则能行。总是三者,守而勿失,非圣人孰能为?臣等尝读《唐书》,见宪宗英悟,留心庶政,宰臣陈说政要,必往复诘问。既尽其理,则曰:『凡事言之则易,躬行则难。卿等既为朕言之,则当行之,勿空陈而已』。李绛对曰:『非知之难,行之惟艰。天下之人从陛下所行,不从陛下所言。惟愿每言之,则必行之』。宪宗深所嘉纳。今臣等亲承圣训,敷明治要,亦愿陛下日与辅臣举此事目,推而行之,毋使唐之君臣专美前代也」。上览之终篇,指其中体大者六事付中书、枢密院,令奉行之。
臣尝因奏对,语及祖宗时事,蒙圣谕曰:「此朕之家法也」。臣闻之竦然,私窃庆幸,仰见陛下存心图事,未尝不以祖宗为法。臣以是知大业之必复,而天下不足治也。今臣讨绎旧训,得仁宗皇帝御书之目三十有五。由其目而寻之,则奉先守业、修身为政、用人御下、安邦固本之道,举在是矣。臣愿陛下书之屏几,置之座右,起居对之,以无忘仁祖之法,亦陛下之志也。
论唐裴谞问榷酤利对 宋 · 綦崇礼
二月初一日进御故实曰:《唐书·裴谞传》:拜河东租庸盐铁使。时甫旱,谞入计,帝召至便殿,问榷酤利岁出内几何,谞久不对。帝复问,曰:「臣有所思」。帝曰:「何邪」?谞曰:「臣自河东来,涉三百里,而农人愁叹,谷菽未种,诚谓陛下轸念元元,先访疾苦,而乃责臣以利。孟子曰:『治国者,仁义而已,何以利为』?故未敢即对」。帝曰:「微公言,朕不闻此」。
臣闻君子之事上也,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将顺其美,匡救其恶。以是为心,而未尝一日敢去念也。故当因事纳讽,以开悟主意,直而不讦,巽而可入,何必折槛引裾,悻悻然,身取其名,而扬君之失为哉!方代宗之时,亦多故矣,财计之事,真其所急。况谞以租庸盐铁为使,则榷酤出纳,职所当知,代宗之问亦未失。然谞区区之意,所以激而讽之者,正欲君上先民疾苦,以收天下之心而已。夫多事之时,筦榷租庸盐铁之利,必将督责郡县,取足齐民,以趣办军兴之用。若于是时,上不知恤其疾苦,而唯征利之言是闻,岂不伤恩而召怨?代宗中材之主也,犹能识其意而纳其言,况于盛德之君,盖所乐问而不惮改也。昔汉汲黯为谒者,河内失火,烧千馀家,武帝使黯往视之。还报曰:「家人失火,屋比延烧,不足忧。臣过河内,贫人伤水旱万馀家,或父子相食。臣谨以便宜持节发河内仓粟以振贫民,请归节,伏矫制罪」。上贤而释之。谞之应对,其亦类是。后之为臣者多所未达,君有问焉,则趋和承意,不敢斥臧否。而其有所使也,苟以如命为恭,时之利病如何,拘拘然不敢少越其职,以谋国家之急,视民疾苦,不翅秦越之肥瘠也。方之二子,则在所取乎?在所否乎?
论汉陈平降汉事 宋 · 綦崇礼
《汉书·陈平传》:平降汉,因魏无知求见汉王。汉王召平等十人俱进,赐食。王曰:「罢就舍矣」。平曰:「臣为事来,所言不可以过今日」。于是汉王与语而说之,问:「子居楚何官」?平曰:「为都尉」。是日拜平为都尉,使参乘典护军。诸将尽哗曰:「大王一日得楚之亡卒,未知高下,而即共载,使监护长者」。汉王闻之,愈益幸平。绛、灌等或谗平,汉王召平而问曰:「吾闻先生事魏不遂,事楚而去,今又从吾游,信者固多心乎」?平曰:「臣事魏王,不能用臣说,故去事项王。项王不信人,其所任爱,非诸项则妻子昆弟,有奇士不能用。臣居楚,闻汉王之能用人,故归大王。裸身来,不受金,无以为资。诚臣计画有可采者,愿大王用之;使无可用者,大王所赐金具在,请封送官,得请骸骨」。汉王乃谢,复有予赐,拜以为护军中尉,尽护诸将,众不敢复言。
臣尝谓国家多事之际,要以得人为急;苟有得焉,患在不能用;用矣,而能信任之不疑,最人君之难事也。盖人固未易知,而或得于一言,意合之间,已足了其贤否,而察其可用。非明智不惑之主,不能至此。然而人君进贤,将以疏踰戚、卑踰尊。孤远之人,一旦加之同侪之上,使其听顺服从,而无间言,又所难者。顾其贤才审堪吾用,要非信之笃、任之亲,使人听顺服从,而谗间之言不敢发,则亦不能尽其才而成功。观平初以亡命来归,一说高帝而悦之,即使参乘,典护军,诸将欢言其不可,而愈亲幸之。其后绛、灌之谗作,不能无少疑也,反问焉,而得其心,遂不复疑,乃使尽护诸将,而后人不敢有言。此平所以得展尽其才,而画策吐奇,终兴汉家也。夫惟高帝豁达大度,规模如是,彼项籍有一范增而不能用,不亡何待?故曰用人非难,尽其才之为难。能尽其才,盖不疑之为也。
论赵盾举韩厥事 宋 · 綦崇礼
绍兴二年正月十六日进御故实曰:《国语》:赵宣子言韩献子于灵公,以为司马。河曲之役,赵孟使人以其车干行,献子执而戮之。众咸曰:「韩厥必不没矣,其主朝升之,而暮戮其车,其谁安之」?宣子召而礼之曰:「吾闻事君者比而不党。夫周以举义,比也;举以其私,党也。夫军事无犯,犯而不隐,义也。吾言女于君,惧女不能也;举而不能,党孰大焉。事君而党,吾何以从政?吾故以是观女,女勉之!苟从是行也,临长晋国者,非女其谁」?皆告诸大夫曰:「二三子可以贺我矣。吾举厥也而中,吾乃今知免于罪矣」。
臣观自昔人君最恶者朋党,而人臣之得罪,亦无大于此,其故何也?为其不忠也,为其不正也,为其不公也。夫不忠则欺,欺则必党而后售;不正则邪,邪则必党而后立;不公则私,私则必党而后成。苟为其情,不出于此三者,亦无事于党矣。为人臣而甘为不忠、不正、不公之行,以安受其恶名,亦岂人情也哉?盖仁义之道薄,而利心胜之,则趋陷于此,而不自知焉耳。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怀仁义以事君者,则不其然。忠而不欺,与之共事者皆所同心;正而不邪,与之并进者皆其同类;公而不私,与之同心同类者乃皆一意于公家耳。故更相称誉,不为朋党;转相汲引,不为比周。何则?忠于为国,无邪私也。是以为大臣者,以人事君,唯恐其才之不宜,而有愧于所称。居下位者,由荐入官,唯恐其职之不修,而有负于所举。处荐才之地,则引之不以为恩;任当官之责,则犯之不以为怨。恩怨两忘,而唯义之从,尚何朋党之有?臣于赵盾、韩厥之事,窃有取焉。
论王汾免解不降等事 宋 · 綦崇礼
《两朝宝训》:皇祐中,王禹偁曾孙汾登进士甲科,以免解,例当降等。上阅其世次,顾宰相庞籍曰:「此禹偁孙也,命毋降等」。面问其家仕者几何,汾具以对。及汾改京官,又命优进其秩。
臣尝谓先王之教衰,而宾兴不行于天下,举贤拔才多以其私。历世患之,而莫能善也,于是设科取士,而贡举行焉。贡举之制重于隋唐,而盛于本朝,公卿名臣,咸出乎此。然而有司或容其私也,则必严其防禁以杜之。祖宗以来,先后沿革条目烦悉,待之曲尽,具有成书,方诸先王,虽不能如宾兴之善,然公天下之道,舍此不可。何则?浇醇异俗,今古异宜,画一之制,岂其得已?奈何今议者务便人情,而每欲紊之也?观神宗时,免解虽得第者,例当降等。王汾优中甲科,亦在降例,特缘名臣之后,上意念之,而仅得免焉。岂不以不试于州,而与试艺,被荐者无所异,将不足以风厉学者故耶?其后累免,遇恩当特奏名,而正预省送,其唱第之际,反与之升名,已失兹意;又况近时凡特奏名推恩,不问试策之高下,虽不当出仕者,悉令同预铨选,而与真中第者殆将抗行,而侵据其员阙,岂所以劝能而惩惰哉?是故为国家者不以恩废法,不以人情废公道,砺世之具在此故也。今艰难以来,衣冠失职者众,而入仕之门尤杂。铨部繁猥,而州县之员不足以待之,流弊极矣。然犹施此滥恩于累举不中选之士,而曰当收人情,臣所不解也。
论唐李绛仇士良语 宋 · 綦崇礼
六月十五日进御故实曰:《唐书·李绛传》:尝盛夏对延英,帝汗浃衣,绛欲趋出,帝曰:「宫中所对,惟宦官女子,欲与卿讲天下事,乃其乐也」。《仇士良传》:士良之老,中人举送还第,谢曰:「诸君善事天子,能听老夫语乎」?众唯唯。士良曰:「天子不可令闲暇,暇必观书,见儒臣则又纳谏。智深虑远,减玩好,省游幸,吾属恩且薄而权轻矣。为诸君计,莫若殖财货,盛鹰马,日以毬猎声色蛊其心,极侈靡,使悦不知息,则必斥经术,闇外事,万机在我,恩泽权力欲焉往哉」?众再拜。
臣尝谓人君视朝,将与其臣图回天下之政。一号之出,一令之行,安危治乱系焉。而其裁决可否,出于一时,非聪明圣智,鲜不或失。然则平居燕閒之际,其亦在于务学欤。故扬雄曰:「学之为王者事,其已久矣」。然学欲自得,而师友磨砻之益又不可废。盖以彼所已学,质吾所未学;以彼所尝闻,资吾所未闻,则用力逸而收功博。故《代木》之诗曰:「自天子至于庶人,未有不须友以成者」。所谓天子之友,亦岂求之于群臣之外哉?凡吾在廷,学士大夫皆在所取耳。然则博见儒臣,讲论艺术,咨访治道,求民间之疾苦,质政事之阙疑,无所不可用,以广其聪明,益其圣智,则万几来前,不待深思遍察,而昭然于胸次矣。夫惟宫廷邃密,极至尊天下之奉。苟燕安之际,怠惰自逸,所与接者非阍寺近习,则嫔嫱宫妾耳,其能广聪明而益圣智,不亦难乎?盛德之君,能移此而乐彼,故治功进焉。宪宗之贤能,以与大臣讲天下为乐,而以宫中所对唯宦官女子为厌。元和、兴元之政,未必不本于此。惜乎绛一罢政,而承璀复召;淮西既平,而帝寖骄侈,不能如前自彊,驯致守澄之变,可不鉴哉!观士良深戒其徒不可使人主观书见儒臣,则其所以为术者如此。明哲之君反是以图其国家,虽欲不治,臣不信也。
论唐李元素按令狐运狱事 宋 · 綦崇礼
《唐书·李元素传》:仕为御史。东都留守杜亚恶大将令狐运,会盗劫输绢于洛北,运适与其下畋近郊,亚疑而讯之。幕府穆员、张洪靖按鞫无状,亚怒,更以爱将武金掠服之,死者甚众。亚斥运丑,上诏监察御史杨宁覆验之,事皆不雠。亚怒,劾宁罔上,抵罪。又自以不失盗为功,因必其怒,傅致而周内之,若不可翻者。德宗信不疑,宰相难之。诏元素与刑部员外郎崔从质、大理司直卢士瞻驰按。亚迎,以狱告。元素徐察其冤,悉纵所囚以还。亚大惊,复劾元素失有罪。比元素还,帝已怒,奏狱未毕,帝曰:「出」!元素曰:「臣言有所未尽」。帝曰:「第去」!元素曰:「臣以御史按狱,知冤不得尽辞,是无容复见陛下」。帝意解,即道运冤状。帝感寤曰:「非卿,孰能辨之」?然运犹以擅捕人得罪,流归州,死于贬所。武金流建州。后岁馀,齐抗得真盗,繇是天下重之。迁给事中。后美官缺,咸冀元素得其处。
臣观《唐书》之赞德宗,谓其「猜忌刻薄,以彊明自任,耻见屈于正论,而忘受欺于奸谀」。是以用刑失之寡恕,而处事蔽于所执。先语已入,则确然不回。惩朱泚之乱,务行姑息之政。凡方镇守将有所论奏,不暇详其是非曲直,一切从之。故杜亚敢以私意所疑恶,变令狐运之狱。顾其不听幕府按鞫之实,更使爱将掠服之,又自以不失盗为功,则其事亦可察矣。然亚方傅致周密,而德宗信之。既遣御史覆验不雠,宁罪御史,而不疑亚之欺也。赖元素等按治,能辨其枉,悉纵所囚而还,为帝言之。不恤前御史之罚,不避人主之怒,再却再前,终寤帝意。向使元素依违顾望,一毫之私萌于胸次,则事将不敢固争,运与其下冤坐者几何?然运犹不免流窜,而亚之罪乃置不问,德宗之用刑其已颇矣。荀卿有言:「公生明,偏生暗」。以彊明自任而不能公其心,卒归于暗蔽,如此可胜叹哉!
论仁宗知人之明 宋 · 綦崇礼
《两朝宝训》:上尝与宰相王曾论近时执政,因言:「王钦若久在政事,观其所为,真奸邪也」。曾对曰:「方钦若用事,与丁谓、林特、陈彭年、刘承圭交通,踪迹诡秘,时谓『五鬼』,其奸邪险伪,诚如圣谕也」。上尝谓辅臣曰:「朕自临御以来,所命参知政事多矣。其间忠纯可纪者,蔡齐、鲁宗道、薛奎而已。宰相如王曾、张知白皆履行忠谨,虽时有小失,而终无大过。李迪亦朴忠自守,第言多轻发耳」。宰相庞籍对曰:「才难,自古然也」。上复曰:「朕于诸臣者,记其大,不记其小,然皆近世之名臣」。
臣闻人主之职不在于周听广览,而在于察辅相之贤否。辅相之贤否,国家所由以治乱也。孰不欲得贤臣以自辅?然或不幸而奸邪进焉,苟或无以察之,则乱政败国,何所不至。钦若先事真宗皇帝,有挟邪之迹。章献皇太后垂帘,起于閒废,复居上宰,盖必有以自固结者矣。是时仁宗皇帝春秋尚富,钦若以先帝旧臣,且太后所引,当国用事。迨其去位,终无乱政败国之患者,以其明察照临之如是耳。至于曾、知白之劲正,迪之朴忠,齐、宗道、奎之鲠亮,更进并用,名德相望。虽在当时,或小失轻发,不能无忤,而追评之际,皆许其忠,而称为名臣。太平之所自,其在于此。「知人则哲」,尧以为难,而仁宗皇帝曾无难焉,乌虖,明矣哉!
论唐李绛任贤对 宋 · 綦崇礼
《唐书·李绛传》:帝怪前世任贤以政治,今无贤可任,何耶?对曰:「圣王选当代之人,极其才分,自可致治,岂借贤异代,治今日之人哉!天子不以己能盖人,痛折节下士,则天下贤者乃出。知人诚难,然循其名,验以事,所得十七。贤则当任,任则当久」。帝曰:「卿言得之矣」。
臣尝谓用贤易,致贤难;知贤易,信贤难。观李绛之论,其尽之乎。夫任贤则治,任不肖则乱,人主莫不知此,而尝患于无贤。苟得人焉,曰贤者也,亦何虑其不用哉?然而贤者不世有也,必待皋、夔、稷、卨出而用之,亦已疏矣。察其在廷之臣,度吾中外之任,能一官者使之效一官,堪一职者使之效一职。曰文士,则以布列于朝廷台阁之上;曰武士,则以驰驱于军旅战阵之间。有心计者委之金谷之司,有吏能者畀之狱市之寄。下至抱关击柝,斗食之任,必唯其人。揆之以事功,课之以殿最,甄别而迁次之,俾人人得极其才分,而举胜其任,则天下之事治矣。今得一皋、夔、稷、卨,使其为政,用人亦不过于如此。绛之言曰:「圣王选当代之人,极其才分,自可致治,岂借贤异代,治今日之人哉」!兹不易之论也。臣故曰用贤易。夫十步之内,必有茂草;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谓天下为无贤,岂不厚诬?然由后世而望前古,其视皋、夔、稷、卨若神明然,然则过矣。所谓贤者,贤于人者也,何以异于人哉?尧舜与人同耳,况其下乎?求而致之,固不劳梦卜驰弓、旌历岩穴而物色之也。苟能选当代之人,以在位在服,而各得极其才分,则世有贤者知我能用,将弹冠蹑屩,引类而来矣。然而人主自圣,则有高天下之心;自贤,则有傲群臣之志。以其圣而高天下,以其贤而傲群臣,则必好己胜而陵掩人,所谓引类而来者,将望而去之,虽有皋、夔、稷、卨,亦已隐矣。盖贤不妄进,不苟合,非虚中屈体而诚好之,不可得而致也。绛之言曰:「天子不以己能盖人,痛折节下士,则天下贤者乃出」。兹不易之论也。臣故曰致贤难。世所谓能知人者,谓将一见其人而了其贤否欤?非也,是徒以占相之术责人主矣。孔子有云:「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今也,循其名而验以实,考之于任官措事、言辞容色之间,人之贤否岂可知也?若曰「知人则哲,唯帝其难之」,特慎之而已。臣故曰知贤易。世所谓能任人者,谓其以卑踰尊、疏踰戚,言行计从,而无纤介疑也,是主君臣遇合言之耳。奈何贤者中立而寡助,其得位而有为也,不肖者将恐,怀奸者将疾,贵倖易以毁伤,人君易以疏忌;非中心信之,而四者之患不生,不可得而用也。《书》曰「任贤勿贰」,管仲曰「用贤而以不肖参之,害霸也」,不其然乎?臣故曰信贤难。循其本以言之,则能信贤,斯足以用贤;能用贤,斯足以致贤。贤者出而在事,则知其所为而别白之,于是不肖者不能参焉,故能信贤而不疑也。呜呼,绛之言,其尽之乎!
论《左传》长勺之战 宋 · 綦崇礼
庄公十年春,齐师伐我,曹刿请见,问:「何以战」?公曰:「衣食所安,弗敢专也,必以分人」。对曰:「小惠未遍,民弗从也」。公曰:「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对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公曰:「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对曰:「忠之属也,可以一战」。战于长勺,遂逐齐师。
臣观昔人论一战之胜负,不视其曲直彊弱,而视所以用其人之道为如何耳。齐背蔇之盟,以来伐鲁,则鲁以为有辞,故经不书伐,是曲在齐而直在鲁也。齐以兵先入鲁地,为客;鲁兵后动而应之,则为主。用兵者主多胜,客多不胜,况其曲直如此,是彊在鲁而弱在齐也。曲直彊弱,较然可知。曹刿不以是言鲁之战可胜,而必问其何以战者,盖欲观其人心之得失而已。昔齐小白出见老父有饥寒之色,赐之衣,曰:「愿赐天下之人衣」。与之食,曰:「愿赐天下之人食」。盖稼穑之利不违其时,则菽粟不可胜食也;丝枲之功不夺其力,则布帛不可胜用也。必得人人而与之衣,人人而与之食,亦已狭焉。然则小惠未遍,未足以致民之从也。隋季梁有言:「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故奉牲以告,曰『博硕肥腯』,谓民力之普存也;奉盛以告,曰『洁粢丰盛』,谓其三时不害,而民和年丰也;奉酒醴以告,曰『嘉栗旨酒』,谓其上下皆有嘉德,而无违心也。故务其三时,修其五教,亲其九族,以致其禋祀,然后民和,而神降之福」。然则小信未孚,未足以徼神之福也。若夫小大之狱必以情,非忠厚恻隐之诚心存于中而行于外,则不足以至于此。尧舜之盛,必曰「好生之德,洽于民心」;求其所以然,不过曰「钦哉钦哉,惟刑之恤哉」而已。大小之狱必以情,庶几乎圣人之用心,其于得民也何有?以是而用其人战,岂有不胜者?故曰「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之不可以敌众,理所固然,曹刿之论,岂其好异而不切于事者欤?后之言长勺之战者常疑于其词,则亦不思而已矣。
论齐晏婴和与同之对 宋 · 綦崇礼
《左传》:齐侯至自田,晏子侍于遄台,子犹驰而造焉。公曰:「惟据与我和夫」?晏子对曰:「据亦同也,焉得为和」?公曰:「和与同异乎」?对曰:「异。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无争心。今据不然,君所谓可,据亦曰可;君所谓否,据亦曰否。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若琴瑟之专壹,谁能听之?同之不可也如是夫」!
臣尝谓大臣之事君,和而不必同;嬖臣之事君,则同而以为和。齐景公语梁丘据曰:「唯据与我和夫」?晏子以为据亦同也,焉得为和,因推言曰:「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此之谓和,大臣之道也。又曰:「今据不然,君所谓可,据亦曰可;君所谓否,据亦曰否」。此之谓同,嬖臣之道也。盖嬖臣之道,先意承志,以从命为敏,唯恐有违,是非可否,无敢异也,同焉而已。是可与谋国事也哉?若夫大臣之道,则佐佑丞弼,以责难为恭,唯恐有阙。虽君臣势隔,上下分殊,然事之是非,理有所在,抑将引义固争,守正不渝,必归于是而后已,敢以君意所向,而使政令之出失其平哉?兹其所以贵于可否之相济也。裴垍,贤相也,奏事至于三,而宪宗不从,盖其可否之间有未契耳。然大臣论事,要当是非先定而后进,所论是矣。而人主听断出于一时,或未能周尽事情,开陈再三,其宁终拒,岂以屡拂而遂中止?韦贯之激使垍以进退坚请,而事果听,其知义乎!宪宗之屈己尽下乃如此,信乎其中兴主也。臣闻赵普相艺祖,尝奏事,不从其请,普又以进,上怒,裂其奏掷于地。普跪取怀之而退,复补缀以进,上遂从之。臣谓人臣有犯无隐,当以普为法;而人君舍己从人,当以艺祖为心,则国家无不济矣。
论唐文宗用人 宋 · 綦崇礼
《唐书》:文宗虽自力机政,然骤信轻改,摇于浮论,韦处厚尝独对曰:「陛下不以臣不肖,使待罪宰相,凡所奏可,中辄变易。言不见纳,宜先罢」。即趋下顿首。帝矍然曰:「何至是?卿之忠力,朕自知之」。复召问所欲言,乃对近君子远小人,始可为治,谆复数百言;又言裴度忠,可久任,帝嘉纳之。
臣闻管仲告齐侯害霸者,曰:「不能知人,害霸也;知而不能用,害霸也;用而不能任,害霸也;任而不能信,害霸也;既信而又使小人参之,害霸也」。然则人主既知其人之贤而用之矣,必也任之不贰,而信之不疑,乃能尽其才智,而要其成功。苟或小人得参于其间,而横议入焉,则信者将疑,任者将贰,向所谓贤者遂将疏斥不用,而事无成功,又将因人以改为。此昔为通患也。文宗区区有求治之意,如裴度之勋德,韦处厚之忠贤,皆能知而用之;然而临政之际,骤信轻改,摇于浮论,凡所奏可,中辄变易。岂惟二人不能成功,虽使周、召复起,而其不信如此,亦不可与为治矣。是以处厚以近君子远小人谆复为帝言之,诚知害本在此,而不在他耳。奈何文宗断不足,求治大遽,终以轻听妄信,无所操执,遂使牛李迭为用舍,而朋党势成,绅蒙祸,训、注阴相图事,而京师喋血,几至亡国。开成而后,郑覃、陈夷行与杨嗣复、李珏辈先后同进,日争口语,鬨然于前,而正道卒不得伸。良由君子小人之间无以辨察,故其为患,莫之能救也,可胜叹哉!《北海集》卷二二。
论德宗不能用陆贽 宋 · 綦崇礼
《唐书》:陆贽入翰林,年尚少,以材幸。天子尝以辈行呼而不名,在奉天朝夕进见。虽外有宰相主大议,贽常居中参裁可否,时号「内相」。尝为帝言:「今盗遍天下,宜痛自咎悔,以感人心」。故奉天所下诏书,虽武人悍卒,无不感动。议者谓兴元戡难功,虽爪牙宣力,贽盖有助焉。及辅政,所言皆剀拂帝短,恳到深切,帝不怿,乃贬忠州别驾。
论曰:臣观自昔人主,当倾侧扰攘之中,屈己受言则易;及安平无事之日,虚心纳谏则难。盖倾侧之时,危亡在前,祸乱已偪,苟有以解其忧而纾其急者,虽讦吾之短,暴吾之非,所不暇恤。故德宗奉天之难,贽能于诏令之间以空言为助,而终赖其力。奈何复国之后,姑息苟安,虽用贽为相,而言寖不行,追仇弃逐,终身不释。本其猜忌刻薄,无君人之度故也。以今观之,其不亡幸哉。惟我仁祖,圣明齐圣,优于用人,而贤才辈出,如修立朝,孜孜以谏诤为心,跌而复起,视贽无愧。其学士,当至和、嘉祐之际,中外安富,号称太平,而事有阙遗,言之不置。若春日帖子,盖宫禁门户间韨除祈祝之词,异时作者,不过颂德美而歌福禄,以奉至尊燕娱之私而已。至修之词,乃中含规讽,冀以裨益于燕私之间,区区之中既无所不至,而仁祖识之,为之赏叹。惟其宽仁大度,不以治安自佚,而虚心听纳,亦无所不至云尔。回视德宗与贽之事,其圣愚明闇,与夫治乱之效,则又不辨可知也。臣尝读修之词而窥其旨,有曰「阳进升君子,阴消退小人」,劝上以用威断也;有曰「玉辇经年不游幸,上林花好莫争开」,戒上以节盘游也;有曰「圣主本无声色惑,宫花不用妒新妆」,讽上以远女色也。此类非一。而于温成皇后閤,乃曰:「君王念旧怜遗族,常使无权保厥家」,则又有所谓焉。是时温成薨,既追册以尊号,上念之不已。其叔父尧佐本以科举进至三司使,且将用矣,公议未然;而御史中丞王举正留百官班于朝,力谏止之,遂不复用。故修因是以申讽,而仁祖称叹之乃尔,则言有不从者乎?君臣上下之间盖无所愧,彼德宗何足以与此!
召试馆职题策(一) 宋 · 綦崇礼
〔贴黄〕准尚书省劄子:奉圣旨,舒清臣召试馆职。臣已选定今月四日,所有试题一道,谨录进呈。如得允当,乞速降付学士院施行。左奉议郎、试尚书吏部侍郎、兼权尚书、直学士院臣綦某进。
问:天下之势,小固不可以敌大,弱固不可以敌强。然有小或能胜,强或取败,亦未易以一槩量也。今寇雠横肆,中国寖微,祸乱之暴,视古无有。主上以英睿之姿,怀拨乱之志,焦劳求治,于兹累年。而天步犹艰,国威未振,神州赤县,半皆沦没,小大强弱,一切倒置。敢问:今日兴复之势,盖未可以力图而遽取,必俟天之定欤?抑救焚拯溺,当及其时而不得缓也?议者或谓汉高帝初王南郑,韩信说以吏卒皆山东人,日夜企而望归,及其锋而用之,可以有大功。天下已定,民皆自宁,不可复用。不如决策东向,由是就成帝业。向使汉兵迁延不出巴蜀,天下岂其有哉?今诸军将帅士卒率西北人,淹没频年,岂不怀土?矧吾中原赤子沦陷未久,系心本朝,苟整师大举,当有响应之效。兹策果是耶?非耶?则又或以为,越之报吴,伍员期以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必待二十年之后。卒如所言,何其久也?审当持久,则吾所以生聚而教训之亦必有道矣,愿闻其略。
召试馆职题策(二) 宋 · 綦崇礼
〔贴黄〕今撰到召试虞沄、沈长卿馆职题策一道,已选今月二十九日召试,谨录进呈。如得允当,乞速降学士院施行。翰林学士、左奉议郎、知制诰臣綦某进。
问:恭惟主上挺拨乱之姿,履中兴之运。兢业而思治,修省而应天。纳谏求言,孜孜而不及。凡皂囊白简之所论,布衣韦带之所开说,无不虚心而听之。犹以为未也,乃且历简缙绅,出其俊髦,将待用于图书之府,而先策以当世之务。岂徒一试其学问之浅深、文词之优劣,以应选除之目,盖欲咨于所谓缙绅之俊髦,使敷陈治道,冀收可用之实,非特下取刍荛工瞽之比而已。敢问,方今之计,何以为天下国家,其克拨乱而兴之也?比年已来,亦多故矣。所患者在狄,而无攘狄之谋;所恃者在兵,而无强兵之术。民力屈矣,而赋役不息,其将何以裕民?邦财竭矣,而用度日滋,其将何以赡国?皆知弊之当革,而今之弊孰急?皆知利之可兴,而今之利奚先?此学士大夫所宜论也。若夫兴衰之数、治乱之符、安危之理、强弱之势,固有可言者矣。其悉意而茂明之,将复于上,毋略。
召试馆职题策(三) 宋 · 綦崇礼
〔贴黄〕今撰到召试馆职陈祖言等四人题策一道,于今月十二日引试,谨录进呈。如得允当,乞速降付学士院施行。翰林学士、左奉议郎、知制诰兼侍读臣綦某进。
问:自古帝王创业垂统,必乘天下之极乱;而孽牙衅生,必因天下之极治。故世无常治,亦无常乱。治或生乱,乱或资治,治乱相循于大化无穷之中,犹日月相推而为昼夜,寒暑相推而为冬夏也。今天下之乱亦已极矣,意者适所以为圣明中兴垂创之资欤?然而拨乱世反之正,为功甚难,必有其道。敢问今日振弊之策,其施为之序何所缓急先后,而能顺趋于兴治也哉?昔三代之世尝中衰矣,少康承有扈之祸,以一旅谋夏,而复禹之绩,不失旧物;盘庚承九世之乱,由五迁治亳,而行汤之政,商道复兴;至于宣王,承大坏之馀,能中兴周室,然《诗》之二《雅》已不纯乎文武之序,其得失可知也。汉、晋与唐亦尝中衰矣,光武以宗室子起田里,诛新莽,夷群盗,十馀年间,身致太平,功德之隆,同符高祖,何其盛欤!及乎元帝,以琅邪王起江左,虽重兴晋祚,然尽其力而不能得中原;肃宗以皇太子起灵武,虽克复两京,然当其势,不能定河北,泰始、贞观之风遂不复见,其得失亦可知矣。考之于古,鉴之于今,则其所以得失之迹,正上之所欲闻也,愿并论之。
召试馆职题策(四) 宋 · 綦崇礼
〔贴黄〕准尚书省劄子:奉圣旨,杨晨召试馆职。本院已选定今月四日引试,所有试题一道,谨录进呈。如得允当,乞速降付学士院施行。翰林学士、左奉议郎、知制诰、兼侍读、史馆修撰臣綦某进。
问:天下无事,四海一家,则重山复江不如夷路之安,金城岩邑不如通都之广,所谓「秦得百二、齐得十二」,非所论也。天下有故,四海未一,则形势之地盖有昔人之所必争而力取者。岂地利,所在得之则以制人,失之则以制于人,制人者胜,制于人者败,胜败之由在是故欤?此学者所宜知也。夫据形势而争天下,莫如三国之际。当其方争而未定也,孙权在吴,初以荆州资刘备,曹操闻而大惧,其后权复争荆州而分有之。则荆州之地,是所重也。备在荆州,周瑜屡劝权取蜀,许之,乃谓备曰:使操得蜀,则荆州危矣,今先攻取,一统南方,虽有十操,无所忧也。备诈言不可,已而自取之,遂以鼎立。则蜀于当时,亦所重也。彼荆、蜀之地得之奚利,失之奚害,而其重如此?意者自南而瞰中原,自北而窥江表,其为形势,咸在是欤?不然,三国何有于斯,而区区以争是为也?今中原未平,而荆、蜀在我,稽之往事,验之当今,则利害所急,何所当务?是固身履目见,详虑而熟思之者也,盍试陈之?
曹仲谷端砚铭 宋 · 綦崇礼
中深渊渟,外润玉德。磨其可磷,肤侵有迹。谁昔用之,勤劳翰墨。今获充君侯几案之娱,孰与糜躯为书生之役?
宋故中大夫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上柱国荥阳郡开国公食邑二千一百户食实封五百户追复资政殿学士赠宣奉大夫郑公行状 宋 · 綦崇礼
曾祖某故赠太保。
祖某故赠太傅。
父某故任驾部郎中,赠太师。
本贯拱州襄邑县某乡某里,讳雍,字公肃,享年六十八。
公郑氏,望出荥阳,而世家襄邑,谱不著其所从徙。累叶德贤,晦于里闾。至公皇考始仕为尚书郎。及公贵,赠其三世至三公,曾祖妣王氏、祖妣王氏、妣郭氏为卫、蔡、庆三国太夫人。公天资孝友,自幼不凡,人不敢以常儿待之。先太师尝曰:「大吾宗者,必此儿也」。年十七,已从进士荐。先太师年高且病,或劝其请致仕以官公者,公正色以不愿辞。居丧毁瘠,与诸兄弟力举大事,躬率二弟刻意为学。常相戒曰:「先君平昔积善,乡党所重,教诲诸子,望其有成。而未能仰副先志,何以自比于人?其可不勉」!及丧除,二兄皆出从仕,公与二弟共处,闭门读书,乡人罕见其面。家无馀赀,人不堪其贫,公处之晏如也。嘉祐二年,遂擢甲科,名称籍甚。后榜,其季亦中高第。宣徽使王公拱宸见公奇之,妻以其兄之子。解褐授试秘书省校书郎,为兖州观察推官,改著作佐郎、签书崇信军节度判官厅公事,知嘉州峨眉县,不行。宰相韩忠献公上公所为文,英宗称善,除秘阁校理、知太常礼院。当官守正不挠。厚陵遏密未既,时议欲公除后听宗室嫁娶,公抗言以为不可。论既忤,坐绌一官,通判峡州。秩满,入判吏部南曹、校勘观文殿书籍。自请补外,出知池州。复知太常礼院,历开封府推官、提点京东东路刑狱。使还,条时所未便者十事上之。又因转对,极论治天下之略,无所回忌。除开封府判官。方熙宁、元丰间,大臣更制变化,士大夫有所希合,多不次见用。顾公先朝馆阁旧人,独静默自守,徊翔不进,人称为长者。俄改诸王府记室参军。神宗晚年,徐、魏二王既长,公以府僚属,尝献四箴于王,用申规戒,且讽王求出外第,避中禁,远嫌疑。因为王封请章十馀上,神宗嘉之。居三年,求罢,不许,以久次,特命转秩。在职又二年,再求罢,命进一官,复留于公府。自佐著作累迁至祠部郎中。官制行,易朝奉大夫,至是为朝议大夫。公清慎自饬,安贫乐道,不以进取为意。在王府凡七年,而登秘阁已二纪,坐视后进超躐骤用,恬然安处,未尝及公卿之门,而争取荐之。哲宗皇帝、宣仁圣烈皇后以是知公。元祐三年,谕辅臣曰:「郑雍文学政事见于已试,靖共厥位,不求人知,可用也」。即以为起居郎。居一岁,擢中书舍人。公既被眷用,思尽忠报,遇事必言。邓温伯除翰林学士承旨,而当制舍人以为奸邪,封还词头,更命公草制。制未出,言事者五人交攻之,改温伯为侍读学士。公言:「承旨,中禁之词臣,侍读,金华之近侍,皆天下选。以温伯之过薄,不为奸邪,则不当罢前命;以温伯为奸邪,则不当犹在经筵。中外之人咸谓朝廷以此慰塞言者,如此,则邪正何由得分,善恶何由得明?臣窃度其势,必更待人言而罢侍读,则是朝廷除命有不得已而行者。臣恐四方闻之,有以窥陛下矣,殆非国家之福也」。哲宗悟,收还后命,乃固以温伯为学士承旨。太学官周穜乞以王安石配飨神宗庙廷,苏轼以穜怀奸,而己尝荐之,自劾待罪。有旨穜放罢,别与差遣,而轼特放罪。公以舍人权给事中,上驳奏曰:「王安石在熙宁间,始以经术进说,遂持国政。而不能上副先帝属任之意,特以其专门之学为世指名。而其流至于《字说》怪诞,佛老杂进,儒学之弊,一至于此。向非先帝神明,察见行事,远而弗用,则其所败坏可胜道哉!今周穜小臣,辄肆横议,狃朋比之邪见,叛朝廷之正论,盛称安石,至请上配庙享。此其私意不止务在售其师学,且以窥测朝廷,阻挠命令。今苏轼缘荐穜放罪,则是朝廷以轼言为然,而穜实有罪。穜之罪宜浮于荐者,今轼特以恩放免,且未为无罪;而穜止放罢,不失赴部授合入差遣。轻重之理未允,请更正穜罪」。从之。假龙图阁直学士,奉使大辽,还,除左谏议大夫。元祐五年冬温,六年春寒如冬令,公为上极论阴阳错谬、寒暑不时,宜图所以当天心者。是岁,将赏花钓鱼,奏罢之。五月朔,日有食之,公以为日者众阳之宗、人君之表、至尊之象,劝上脩省,以消天谴。又请延儒臣讨论诚身治国之道在方册者,撮要为图,依仿《无逸》,以警左右。朝廷轻外重内,选除帅臣,罕缀从班,而他官或资浅望轻,且其才不足以充选,一日有事,则焦然求帅。公谓谋帅之乏如此,岂可不虑?为来日计,内寺监长贰、外诸道使者,稍积其资望而试之,且时出贵近宠临一面,庶几可以得帅矣。又论大河无一岁不为患,而水司任堤塞,不任调发之伤民,漕司任经费,不任裁减之乏事,请通为一,而以堤塞并责漕臣,河患宜少。浙右大水,民饥亡,朝廷大议救灾之政。议者谓民习欺诞,请敕本部科检实伪,家至户到以闻,而传报为之节。议已施行,公奏:「州县有司工于候上风旨,此令一布,吏则科民而不救灾矣。且墙之外,离娄无所骋其目;里之前,师旷无所注其耳。今弊畎亩之事于庙堂之上,往返不知其几千里也,则民有饥而死矣。人主以盛德宰天下,发政施仁,当如不及;况富有四海,奈何谨圭撮之滥,而轻比屋之死乎?不可谓知所先后也」。哲宗感悟,追止前令。御史有沽激自喜者,而中执法不自立,更倚为重,公并论之。诏出御史知寿州,徙中执法吏部侍郎,而以公代为中丞。公辞不拜,奏曰:「中司以臣言去,而身承其乏,风俗奔竞,物议职臣,非臣志也」。哲宗遣中使赐诏申谕决不可辞之意,公不得已,就职。首论御史纠百寮,而使公卿得荐其属,则人私受恩之地。先有诏许学士、两省杂举殿中、监察御史各有员数,至是镌所举数,稍以员还执法。公论至三四,不夺。又言:「二帝三王所以治,莫先于人材。愿诏辅弼侍从以贤能言,人各有差,而籍其姓名,陛下留中省览,以待三省之进拟;即所进拟,以考所荐之得失。要使贤能之臣夙夜引类,贤能毕出为用,则三王不足侔,而二帝优为矣」。公方持此论,而二府禁谒良急,公叹曰:「旁招俊乂,列于庶位,位百揆职也。彼有足不及公卿之门者,犹当物色致之,奈何设禁若是邪!二府皆天子所改容而礼貌之者,乃复防闲其私如此乎」!则又援贾谊廉耻节行之说以告上,禁由是弛。刑部谳罪人之可以死生者,朝廷下其谳论死。侍郎彭汝砺等不奉诏,朝廷督过刑部,汝砺等居家待罪。公谓:「不奉诏固为不可,究其用心,在于体好生之德。朝廷罪其不奉诏可也,臣恐疑于嗜杀。今有司欲杀,而朝廷生之,犹恐不嗜杀之意不白于天下,而况反是」?上嘉纳。于是贳刑部之罪,汝砺等就职如故。京师地大物众,官绌于事,而狱多淹系,有司类不时省。公谓辇毂之下如此,非所以视四方,请复用元丰著令,冬夏仲月御史即府虑囚,而纠其不如令者。系以不淹。夏人犯顺,前则陕西围镇戎,后则河东入麟府。公乞治当职者无赦,以谢一方。其后延安将副李仪、许兴死于采木之役,主者以为生事而不赙,公论其非是。又请捐重募以多诱刺采,略常法以广收才武,议皆施行。公在言路,知无不言,不避权要。尝奏弹宰相擅权,公疏入,未罢,同寮有请以其阴事言于上者,公曰:「相事关国,则为国击相,吾非仇其人击之也。相之阴事,何有于国哉」?置以不闻,而相终去位,人谓公得言者之体。哲宗察公忠厚平直,可属大任,七年,拜中大夫、守尚书右丞。公自为谏官、御史,常以中外之官积日待迁,无责实效,乃时所深患,每因事陈救。大指欲别能否功罪,自朝廷以责郡县,郡县以课其属;严申考绩,明其殿最,尤劣者摈之终身,甚优者奖以不次;必实必信,不为文具,则吏当称职,而天下治矣。及执法,遂欲监司守贰咸识厥指,近则都堂谕遣,远则以堂帖申饬之。于是人竞劝,中外称治。以编修神宗御集劳,进大中大夫。公在政府,挺然中立,未尝有所阿附。参断国论,唯是之从。自佐垂帘至哲宗亲政,于彼于此,无有射恶。帝尝曰:「事上有礼者,郑雍一人」。及绍圣初,言者方论元祐之党,公顿首自列,帝独明无他,再三申谕,有决不去语。御史周秩乘隙抵巇,诬奏公罪,诏绌秩知广德军。中执者或空一台论奏,当宁亦却其说,而所以留公,至敕有司毋纳其章,毋听其孥辄出府第。其它或玉音慰谕,或玺书劳勉,殆难以悉数。明年宗祀礼成,复申前恳,始以资政殿学士出知陈州。会大名谋帅,宰相拟用某人,上曰:「朕自有属」。即以命公。是时承河朔岁饥之后,流亡始复,公镇理有方,远近安赖。未几,人复论公执政元祐,而绍圣独全,上不得已。乃褫公学士。俄徙知定州,未行,改成都府。故事,成都守必进职宠行,至公,止命以本官知府事,盖权臣意也,人为公恨之。后有诏赴阙,而当轴者终不乐公。时元祐大臣悉以分置远地,顾公则无所傅致其罪,但以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俾居其处。元符元年七月二十日,以疾终于府城峻极院之寓舍。诸子奉其丧,以某年某月某日归葬襄邑。方党禁严,例不敢为铭志,故公之事不克尽传。政和四年八月,诏追复资政殿学士,还其恩泽。后以子恩,累赠宣奉大夫。公为人和易,动中绳墨,与人言,如恐伤之。至论事朝廷,则正色不可夺。平居遇人,虽幼贱必尽礼,待以诚信,气色怡然,未尝见于其喜愠。闲居偃息,子弟进见,必加巾帻。遇臧获,不威以辞气。聚族以百数,和而不渎,晏然常若僧舍。性清约,不喜华靡,虽贵达,饮食奉养如贫穷时,衣服浣濯十数乃易。锡赉所得,悉付子弟,未尝问其有无。遇恩奏荐,先孤遗。已列二府,而其子懿恭、益恭仕不出选调。启手足时,三子五孙犹未命名。执政累年,荐士多矣,未尝认为己恩。哲宗尝密诏公举明敏慎静之士三两人,以备进用,公以三人名闻,皆被进擢,而外人初不知公所荐,公亦终不自言。其谦恭不伐如此。中书拟乔执中为吏部尚书,胡奕修为一路使者,公奏曰:「执中,臣婚姻之家;奕修,臣子婿也。今内外贤才沈于下僚者甚众,愿陛下更招徕之,慎加选擢,以副公朝用贤之意,不使愚臣有蔽贤寡默之弊,正在于此」。上嘉纳之,人服其不私。先娶李氏,赠普宁郡夫人;继娶王氏,赠荥阳郡夫人。子男八人:曰懿恭,通直郎;彦恭,未仕;益恭,将仕郎;执恭,朝奉郎;行恭,未仕;靖恭,宣义郎,皆亡矣;安恭,今为右奉议郎、权发遣郁林州;愿恭,今为右丞、侍郎。女十人:长适朝奉郎李秠,次适玉山尉曾诞,次适徽猷阁待制胡奕修,次适宣教郎赵倚平,次适朝请大夫韩光胄,次适迪功郎许懋,次适迪功郎蔡允,三人亡于室。孙男女合十六人。谨具历官行事如右。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