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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绩论 北宋 · 华镇
史官咎王重荣不杀朱全忠,以书考之,未足多罪。
方全忠以同州归,一降虏耳,未有跋扈之渐,顾天下多事,惜其材之可用而活之,非知其必叛,留以为己资也。
第不若王夷甫、张曲江之前知耳,安足多咎?
若李绩之不争立武后,是为可诛。
太宗托绩以高宗之重,使高宗惟绩之听,绩曰不可,则高宗之意定矣。
乃逭祸要福,求固恩宠,为自安计,卒使孽后得志,流毒社稷,罪莫大焉。
然身以幸免,衅钟子孙,覆其宗祀。
绩之负唐诚深,而天之报绩亦称矣。
郑綮论 北宋 · 华镇
昭宗以郑綮为相,綮曰:「歇后郑五为宰相,事可知矣」。
三月而去之。
若曰天下多事,非綮所能办,则当时贤于綮者相继在位,亦安能胜其乱?
唐之季世,祸稔运迁,人知其不可支矣,虽有贤俊,末如之何。
使綮窃冒权利,苟岁月之宠,未必即至于败;
顾才与望雅不逮此,邂逅而至,内知自愧而不居,与夫不度其力,饕嗜声势,自贻覆餗之羞者远矣。
人之所受,固有长短,苦不自知,以至于偾乏。
綮之明既足以反照,而勇又能行之。
公才公望,虽不高于时,其识虑之芬芳,有足歆者。
论礼 北宋 · 华镇
六经虽非完书,仅存者尚或过半。
惟礼乐之篇,靡有孑遗。
然旁求馀经,稽合传记典制之名数,述作之微意,虽其书不传,可得而言已。
试粗论之。
孔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證也;
商礼吾能言之,宋不足證也。
文献不足故也。
足,则吾能證之矣」。
證,成也。
言而无成则疑,疑者圣人之所阙也。
《诗》云:「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
当是时,杞、宋二邦典刑与老成人皆丧矣,故无得而成焉。
至周则不然,有司所传笾豆之事,旧法未失,邹鲁之士、󲦤绅先生能言其意。
故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
贤者识其大者,其不贤者识其小者」。
礼法之来尚矣,始于伏牺,而成于尧。
尧授舜,舜授禹,三圣相授而守一道。
夏后氏之王天下也,用之以忠,忠者诚也,犹未离内也。
商人继之,用之以质,质,朴也,则既有形矣,然而未备也。
周公承二代之后,述文武之事,或损或益,兼修其法,而用之以文。
故礼经三百,威仪三千,事为之制,物为之容,制致其详,容致其美。
故朱干、玉戚、黄流、圭瓒以为器,而后世不可以加焉。
礼者文也,文则圣人之所取也,故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
由是言之,经之所书,盖周礼也。
《周官》大宗伯之职曰:「以吉礼事邦国之鬼神祇,以凶礼哀邦国之忧,以宾礼亲邦国,以军礼同邦国,以嘉礼亲万民」。
谓之五礼。
五礼修则庶事备矣。
故其名数之大者,止于此也。
《书》曰:「天秩有礼,自我五礼有庸哉」。
盖唐虞之时,其制已定矣,非特至于成周而后为然也。
天下事物,殆无外于此。
夫国事之大惟祀与戎,人伦之重始于冠昏,慎终者德之厚,礼宾者政之备。
圣人有吉礼以事天地,而社稷、宗庙、山林、川泽,百物咸秩。
有凶礼以哀死亡,而凶礼祸灾、围败、寇乱,则加之以荒吊禬恤之意。
有宾礼以亲邦国,而春夏秋冬,则异之以朝觐会同之文。
有军礼以用师旅,而封均田役,则文之以简恤任合之节。
有嘉礼以成男女,而宗族、兄弟、故旧、朋友、四方之宾客、列国之诸侯,则亲之以饮食、宾射、飨燕、脤膰、贺庆之恩。
若然者,闺门之内,乡党之间,朝廷之上,邦国之远,鬼神之幽,民物之微,师田行役,凶荒礼丧,莫不有礼,而天下之事物举矣。
后世虽有述作,何以加于此哉?
此圣人之所以书也。
呜呼!
道民者不可一日而无礼,然而礼之籍不传也久矣,为之奈何?
孟子曰:「仁之实,事亲是也。
义之实,从兄是也。
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是也」。
君子本孝弟以为仁义,而因事之宜以制节,因物之质而文之。
节文备,而明圣之事尽矣。
命诸子名字说 北宋 · 华镇
《大学》曰:「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克明峻德者,道之所先也。
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谓之人伦。
能从五典之教,然后不失其伦矣。
传曰:「人生在勤,勤则不匮」。
然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勤于财者不若勤于道也。
董子曰:「俭非圣人之中制」。
故与其奢也宁俭,与其不逊也宁固。
俭、固,美矣,然圣人之所宁也。
克明可字之以彦先,克从可字之以彦伦,克勤可字之以彦道,克俭可字之以彦宁。
研说 北宋 · 华镇
世言丁晋公嗜奇玩而善蒐致。
思得端溪石砚,取朝士之博雅者上为守将,延之馆第,燕语周密,与之论研石材,尽出所藏以示之。
守已愕眙,叹其精绝,公曰:「此常材,不足录。
愿因使君获彼奇宝,黄金五十以为市致之资」。
守受,辞而行,骇不知所出。
至郡,尽集研工,俾道其闻,阅百馀辈,皆碌碌常谈,无足采者。
最后一老匠逡巡不言,若有所待,引而叩之,乃曰:「研石之美,众工言之详矣。
使君犹以为未,必得子石而后可。
然子石,奇材也,未易骤致。
致之有术,非众人之所知,请试求之,庶或有得。
第多聚溪石,聚于旷地,当就择焉」。
用其言,得石几万枚,工乃结巢石傍,寝处其上。
越三日,欣然告于守曰:「得之矣」。
请分其石为三聚。
更三日,辄去其二,以其一复三分之。
其后率三日又去其二,留其一以为三聚。
如是久之,所遗才三枚,乃于昧爽之间,晏阴之际,引守就视。
其一蔚蔚然有云气出其上,剖之得圆石,径数寸,析为二研,稹如玉,坚而不顽,润泽之气,蔼然常在,此真所谓云根也。
致其一于晋公,其一守自保之。
参政苏公《文房四谱》有子研,云:「端州石研,匠识岩之文理,乃凿之。
五七里有一窟,自然有圆石,青紫色,琢之为研,故谓之子石研」。
所言虽小异,而端溪之石有子为研材,则不诬矣。
权说 北宋 · 华镇
权衡度量,先王制之以平物,天下所赖,至今信然。
执度者约之,则分寸不差;
操量者概之,则龠合不失。
权衡二物或异于此。
权之所措,动与物钧,不劳进退,而重轻立辨者常少,惟指不违心,进退有节者能之。
尝过市见持权于肆者,物仰而权俯,则知其为轻,于是乎引其权而进之;
进之已甚,向之仰者乃变而为俯矣。
既俯而权仰,则知其所重,于是乎抑其权而退之;
退之已甚,向之俯者又变而为仰矣。
一进一退,或仰或俯,至有移日而不能平铢两之物者。
岂权衡之制未善哉?
岂心智之识未明乎?
则亦指掌之用无节。
故退而思之,乃为变法救弊之说。
天下有二弊:不失之宽,则失之猛。
济宽者莫如猛,救猛者莫如宽。
宽猛仁义之用,皆先王之道;
然济宽以猛者,或弊于刻核;
救猛以宽者,或弊于纵弛。
何则?
制法在君,而行法在臣者。
人主固知弊之所在,而宽猛时用,各有攸趣矣。
推行之吏,意或不然。
近臣希望风旨,远方迎合朝廷,郡县趋向监统,上下风靡,弥远弥甚。
敕法则洗垢索瘢,慎罚则轻释有罪;
理财则锥刀必取,厚下则国用不虑。
问其纵弛,则曰朝廷方务宽厚;
问其刻核,则曰朝廷方务谨严。
不知谨严不在于刻核,宽厚不在于纵弛。
至于刻核纵弛过于已甚而害治,失宽厚谨严之意,终不足以相济,是何异于向之持权者乎?
此无它,殉利而不由道,务承望以徼倖一切也。
余惧承望之伤义,次其言为《权说》以自警云。
策问历代巡狩制度因革 北宋 · 华镇
问:巡狩者,前世之大经,百王之通法也,书传所载,其详可考。
故舜有天下,五载一巡狩,岁遍于四岳。
夏商因之,其典不废。
虽周监二代,郁乎有文,六年五服一朝,而申之以谕言语,听声音,同数器,脩法则,足以协和天下。
至于十有二载,王亦时巡,考制度于四岳。
汉魏而下,中智之君,粗安之世,犹或射蛟江流,耀武朔漠,存问耆艾,赒赐疾苦,作盛典于当年,追高风于治古;
而况圣德日跻,王业祗固,礼制乐作,兵销刑措之世乎?
则斯礼也,在所当讲。
国家因五圣之丕绪,绍百年之治迹,法度脩举,庶绩熙凝,四陲无犬吠之警,中原蔼休和之气。
斯可以振清跸于岱宗,觐群后于太华,协时月于南岳,同律度于朔方,东脩白云之故封,西申汾阴之典祀。
扬艺祖之大烈,觐神宗之景光,方驾商周,并驱虞夏,垂训后昆,永永无极,岂不伟哉!
然舜用五载,虽数而不费;
周十有二年,虽疏而不缺。
其出有时,其适有方,其所以告神祇之礼,觐群后之仪,同乃制作,一乃度数,览观风俗之变,而考察治忽之故,庆以旌善,削以黜幽,有政有事,载在方册。
诸君考古之制,度今之宜,孰在所因?
孰在所革?
幸详言之,有司将以献焉。
策问汉宣孝元王伯之道优劣异效 北宋 · 华镇
问:昔汤居亳,地方不过七十里,德茂于内,淑闻四驰,天下望之,若云霓之在旱岁。
遂及其身,享有大宝,传五六百载。
其遗统馀绪,微而不绝。
武丁因之,朝诸侯,有天下,犹运之掌。
周文王之治岐也,亦百里之国,端本正始,载于闺门,德教道化,远渐江汉。
虽大勋未集,而三分天下有其二。
武王绍兴,克承丕烈。
后世厉王失道,天下板荡;
幽王荒废,褒姒灭之。
然而德泽之美,风俗善人心者,犹未卒斩。
故《风》、《雅》之变,尚知止乎礼义,民之允怀,未能弭忘,子孙相承,复五百馀年然后已,何其懋哉!
五伯桓公以元侯之重,据十二之地,挟王室以令诸侯,周旋数十年,而功名止乎九合,劫辱于曹沬,见欺于陶涂。
智力之强,盛年有所不伸,宁足以传无穷而庇嗣续乎?
王伯之道,优劣异效甚矣。
汉宣帝持杂伯之说,鄙成周之政,元帝言之,愤然不以为是,其为论驳矣。
考之前史,宣帝之起,实继昭帝,强明俊发,汉道复兴,为政之效,优于文景。
孝元承中宗之后,尊儒重道,有意乎商周之为,卒之优柔纵弛,纲纪弗振。
汉之衰微,乃自此始。
王伯之效,何其悖于昔耶?
诸君试详言之,庶有以质前世之事。
策问列爵经界五刑 北宋 · 华镇
问:帝王之道,尽于尧舜;
天下之法,备于成周。
是故仲尼祖述二帝,而宪章文武。
恭惟朝廷深明先圣之微旨,体尧舜之达道,修文武之良法,以幸天下。
繇熙、丰以来,至于兹三十馀年,显谟承烈,有继述而无遗美。
是故分曹设官,六卿之典也;
保甲隶武,卒伍之政也;
农田水利,沟洫之制也;
岁考月试,庠序之教也。
居养以厚无告,漏泽以及渊泉,皆岐镐之所行,王政之先务,罔不毕举,难遍以一二数。
兹可谓千载一时,大有为之世矣。
《武成》曰:「列爵惟五,分土惟三」。
《孟子》曰:「仁政必自经界始。
经界既正,分田制禄,可坐而定也」。
《吕刑》曰:「墨罚之属千,劓罚之属千,剕罚之属五百,宫罚之属三百,大辟之罚其属二百:五刑之属三千」。
此三者,四代所共由,三王之不改。
王者之政,莫大于此。
今庙堂之上,将议之不轻,为之有序,神明之用,藏于妙微,不骤以示于人欤?
抑古今异宜,通变不一,师其心不胶其迹,矜其治不矜其同;
一代之制,等其名实,自足以比隆前王,贻训后世欤?
此承学之士所知也,诸君详言之,毋隐。
策问井田肉刑封建 北宋 · 华镇
问:昔者三王相承而起,质文迭用,或损或益,不相沿袭。
至于建侯世守、井地、肉刑,虽封域异制,助彻殊号,刑罚轻重,与世升降,而三者大法,未尝易也。
圣人之法,有盛有衰,必至之理。
岂夏商之季,百度皆弊,而此独未坏哉?
必其法尽善,而百世不可改也。
扬子云曰:「井田之田,田也;
肉刑之刑,刑也」。
夫鲁人什二,而孔子有「盍彻」之谈;
秦人罢侯,而汉世有孤立之戒;
孝文用鞭笞代刀锯,而当时议者,已谓名为轻刑,而实重之。
由是以观,先王之法,此殆不可变已。
何新室为王田而天下怨叛,东汉议肉刑而孔融异词,贞观复世封而郑公不然,岂复之者未得其道耶?
殆议者不达先王之法耶?
今国家蔑视汉唐苟简之政,无小无大,必师成周。
顾此三者,法之大要,为今之务,在所宜讲。
诸君究明其术,盖有日矣。
试述先王之时所以用之得其利,汉唐之世所以复之非其道。
若孔融肉刑之议,郑公封建之论,皆一时之伟人,必有可观。
其悉陈之,毋有所略,有司将以献焉。
策问宅都 北宋 · 华镇
问:盖闻尧有冀方,舜都蒲阪,禹宅安邑,成汤居亳,咸因起兵之地,体国经野,以统诸夏。
至于周公相成王,成文武之业,然后占星测景,考天地之中,作洛邑以会诸侯,俾朝觐贡赋,四方远近,道里均一。
当风雨之所会,得阴阳之所和,极制作之美,以尽帝王之能事。
考之前世,未之有闻;
施之方来,无以或加。
何则?
集累圣而大成,监二代以损益,人文帝制,于是乎备故也。
恭惟朝廷继志述事,敦古善今,法无远而不陈,物虽微而有制,刑政具举,礼乐修明,郁郁乎成周之隆也,营洛之盛,宜复见于今日。
况艺祖之丰沛,章圣所驻跸,关河自若,城阙孔修,生齿繁滋,田畴垦辟。
傥六飞顺动,翠华时巡,三朝令辰,临御太极以觐群后,玉帛在列,图籍充庭,一人高拱以宅中,四海骏奔而面内,遂前人之美意,觐乃圣之景光,岂不伟哉?
诸君承乐育之德久矣,盍考周之典,度今之宜,增新补遗,务适其中,以俟上帝之采择焉。
策问盐铁 北宋 · 华镇
问:盐铁之材,民并用之,其来久矣。
自管氏铢量寸计,而齐用富强,后之言利者,必以为称首。
由西汉以来,或弛或禁,不常其法,而经制之方,未尽善美。
弛之则利归豪右,威去公朝,而下有朐邴、吴濞之强;
榷之则民失其利,器多苦窳,而上有卜式、仲舒之议。
然则山海之藏,必在所禁;
而弘羊之术,未易推行。
今国家制盐之法既致其详,天下奉行,为效已久;
而冶铁之利,尚在所略。
议者谓其材可以上佐大农之调度,下通百姓之器用,宜有制作,以究其利。
此治古之所当行,而当世之所宜讲者也。
然谋安宅者务厚下,谈王道者贱霸图。
利虽足以富国,而术未便于百姓者,主上之所不为;
功虽足以盖世,而道或诡于先王者,朝廷之所不取。
为今之议,必取散之而上不失权利之重,收之而下无受其敝者,然后可以称兴造之意,而在所行也。
诸君讲前世已行之事,考当今时措之宜熟矣,何施而可以与于此乎?
盖三王之盛时,所以驭山海之利者,宜有良法可考而行;
管子以来,兴利之士,计议之臣,其所以措置施设之方,辩析利害之说多矣,必有当否,在所去取。
幸详言之。
杭州西湖李氏果育斋记 北宋 · 华镇
夫流而为江河,蒸而为云雨,经乎中国,放乎四海者,水之为物也。
方其出于悬崖仄石之下,则乘航之力韬乎滥觞之小,不测之势藏乎一勺之多,虽鱼虾萍藻,未或有所容焉,又况生蛟龙、殖货财者乎?
非其材之微而不能与于此也,沈涵韬晦,所以养其源而已。
盖其源大,则其流广。
乃若未能盈科而骤以行险者,适足以丧其源也。
人之成性也如是。
故《易》以山下出泉之象谓之《蒙》,而系以辞曰:「君子以果行育德」。
盖以《蒙》果行,则行无不周;
以《蒙》育德,则德无不崇。
德成于内而行成于外者,卷而怀之,以独善其身,孔孟之畴也;
发为事业,以致君泽民,禹稷之徒也。
舒卷在我,而观时察变以应之而已,何所施而不可哉!
亦犹原泉浑浑,可东可西,可曲可直,而卒不失其至于海也。
吾友季重家西湖之上,依山结庐,石崖如壁,屹当书馆。
寒泉一脉,旁出其下,昔人命之曰「蒙泉」。
余因登其门,酌泉,味其所以命之之旨。
进而目其室为「果育斋」,庶几居者仰以视其榜,俯以鉴其渊,而朝夕之间以是存其心而养其性,亦以成昔人之志也。
广利侯庙记(元丰元年五月) 北宋 · 华镇
广利侯,自东汉时发迹于会稽郡之上虞县,苏旱救涝,祈福穰灾,德施于人久矣。
虽以时祭祀,而邑人报施之心犹有未慊。
皇宋熙宁七年十一月,天子郊见上帝,泽覃幽明,有善必旌,无文咸秩。
邑人沈文亮等乃论列侯之功德,上告于县;
本县尉权县事张某遂闻于郡;
郡守张某乃荐之朝廷。
粤明年七月,敕封今号。
邑人沈𣓟等诣郡请记其事,郡守大资政赵公遂为之文,知县事方某并以其敕刊于石,主簿施某书丹,市易关某题额。
工石之费,则本州都知兵马使黄谧因众心而募成之。
以今年七月十二日建于庙庭。
谨书其始末,以诏于后时。
元丰元年五月望日,会稽华某题。
温州永嘉盐场颐轩记(元祐二年七月) 北宋 · 华镇
余元祐丙寅五月,来监永嘉郡之盐场。
秋,海风大至,发仓庾馆舍。
二年三月,始得请于郡,俾缮完之,因以其馀治厅事之南旧屋三楹为小轩,既成,名之曰「颐」,用《易》颐养之义也。
其屋南向,背接虚室,卑不至于下湿,而塈茨足以待风雨。
门闱洞达,疏窗虚明,夏多好风,冬有爱日,有以养其天和。
左挟巨海,群山西来,带以飞泉,萦以磴道,翠光紫雾,潮汐之声,日在观听,有以养其德性。
官无二事,而复一岁出纳不过五六万,僻在闲冷,宾客罕至。
居暇日,得优游于方策,考前世治乱兴亡之本,观先民出处去就之概,察鬼神变化之妙,稽礼乐法度之制,有以养其道术。
月给之秩,日给之廪,仰充甘脆,俯庇妻子,随所多寡,有以养其家人。
环莳芳树,间以怪石,因坎而为池,菱莲生焉。
春华秋英,赤白递发,绿筱媚水,碧芦绕藩。
鸣鸠晴呼,仓庚晓语,清籁四起,时如竽笙,有以养其耳目。
鲜鳞香稻,浊醪黄鸡,无待城市;
山木之实,水草之滋,终岁不乏,有以养其口体。
怀才抱术,须时而行者,此焉可以整辔;
放情云壑,不辞小官者,此焉可以自适;
世路多奇,资禄以生者,此焉可以糊口;
力困浩穰,断断自守者,此焉可以卒岁。
彼致养之实虽殊,而为名则一,故揭其名而题之;
若其实,则居者随所取而得矣。
暇日设平榻其中,列琴书于左右。
开黄卷,接圣贤之雅言;
叩朱弦,得太古之淳音。
倦则起而徘徊于庭,散发曳履,阔视广听,挹山海之胜,酌风月之秀,揽朝华之流芳,弄漪涟之游鳞。
杳然自放于埃𡏖之外,曾不知岁月云迈,齿发将改,迹与世疏,情与世阔。
因述为名之意,并以其所值书之。
斯言也,虽不可陈于经世之君子前,傃乎野人俯仰之间,疑若未有所愧。
元祐丁卯中元日,云溪山客记。
道州录事厅适斋记 北宋 · 华镇
元祐壬申岁,余来为营道郡督邮。
越明年,冬十月,葺舍馆之西颓庑,设户牖以为室。
既成,目之为「适斋」。
客有过而疑之曰:「吾闻适,当也。
物有当于心而无迕于意,为适。
若夫资雅材、抱道术以游乎可用之世,行既久而步不进,日向晚而道则远;
主郡簿书于放逐傲人之地,俛眉高拱,与众进退庭下,捷步不异胥史,组绶不足以为六尺之华,廪稍不足以饱数口之腹,续短裨薄,斗构榱桷,方有风雨飘濡之虑,曾何物之有当而无迕也,而谓之适耶」?
余起而应之曰:「客闻求、廉氏之二子乎?
昔求氏与廉氏同里闬也,求氏家富而宦达,日患失其所有而务得无已,终年戚戚以忧;
廉氏农圃也,食其力仅免其冻馁,不羡涯分之外,终年熙熙以游。
若吾子之所谓,则高位厚禄、金珠华屋为可适,而卑官薄廪、荜圭之门、青绿之品为不可适已,吾恐特未定也。
吾之所谓适者,适于己之谓也,非适人之所适也。
人之所适者,物也;
物不足,则有时而不适。
己之所适者,道也;
道无往而不在,则己无入而不适。
世之道不足者,视名位禄养、车服室宇之丽,切切然以为己之所宜保而不得去。
兹其乐也,乃所以为苦欤!
人之所恶夫犴狱牢系者,谓其锢絷而不可去也。
今贵富之人,无道以处之,而累于物,则高位厚禄、华服美宇,曾何异犴狱牢系锢絷之地耶?
至于欣捧一檄,折腰斗升,所养在中,浩然自得者,曾不知卑飞之为劳,数粒之为薄,抢榆控地,时止时行,则其忧也,乃所以为乐欤。
物之所贵乎春台太牢者,谓其赏心餍腹也。
今微贱之士,有道以自居而忘于其所贵,则卑官薄廪,圭荜之门,青绿之品,曾何异于春台太牢餍赏之所耶?
若然,则世之所谓适者,果在己不在物,而吾之为『适斋』不妄」。
言毕,客惭而退。
高邮县尉厅芭蕉轩记 北宋 · 华镇
昔有东南野叟,旅寓于大江之阳,长淮之阴。
居室户南北方数步,治平如砥,一物不载,惟植芭蕉。
柔芳丛生,清阴密合。
或朝阳未升,夕照俄景,啜菽既饫,尘纷不起,时则策杖曳履,逍遥乎其下。
伊洛豪士过而见之,踵门而告野叟曰:「噫嘻乎,叟之为人,何鄙陋褊迫之甚耶?
且人生而耳好和声,目悦美色,口甘珍味,体便安佚,天之性也。
今叟既不构沉水之材,列山藻之饰,涂丹于楹,粉椒于壁,以为广居,便其四支;
又不能水穷海物,陆搜山珍,前列方丈,庖遗万金,以为饮食,养其气体;
嶰谷昭华,云和绿绮,绵驹韩娥,回波激楚,不在左右,娱乐其耳。
今有隙地数步,何不取百金于洛浦,迁馀容于溱洧,培以膏壤,甃以翠珉,缭以丹楹,覆以绀纶。
青阳欲暮,煦日迟迟,柳绵尽而绿阴重,黄鸟啭而巧言微。
于是时也,奇萼间出,异色杂呈,粲若锦绣,焕若明星,辉映户牖,凌厉云月,岂不悦目而明视乎?
何独植此野卉,嘈杂翳荟,费天地长养之气,虚雨露沾濡之泽」?
叟乃挹豪士而应之曰:「子独不闻夫镂簋朱纮乎?
施于天子以为美,管氏服之,君子不取,非其称也。
仆非伐冰,无垂紫之位,禄不过代耕,居不过环堵。
若乃强亡以为有,耻约而慕泰,竭一朝之养以资奢丽之玩,何异乎抱瓮灌畦,假修太古,穿穴浑混,强生聪明,无乃取笑于达观之士乎?
子特见夫芭蕉蕃生人间,所至皆有,无美色以回少年之目,无甘实以悦俗人之口,故心轻而目不视焉,殆未闻其善欤?
请试道之。
夫秋露初冷,霜华未○,百物犹长,先收其英,则有似乎《大雅》所云明哲见几而辨早也。
层冰结海,密雪封屋,庶草朽惫,其心不死,则有似乎常德之君子,困而不失其所亨也。
岭梅才芳,江柳未黄,灵苗绪抽,先物而出,则有似乎机神圆迈,复德不远,而居比在先者也。
雷霆鼓物,他无可睹,一遇震惊,此独顿茂,则有似乎好善之士,从善如流,而渐摩易入也。
理疏而柔,若不能立,而修干特起,高出墙屋;
叶广而薄,宜易以敝,而夏日流金,扶疏自若。
花凝甘露,味超楚醴,体溢芳津,稠于兰膏,可以铄痈疣之衅,益如云之鬒。
淮夷象齿,腻滋而色渍,隋侯夜光,尘凝而彩晦,得其津而泽,则洁素晶荧,若蚌胎新剖,象龈初脱。
齐纨鲁缟,吴越之绫,肤受而不洁,焚其苗而涤之,则色迈春云,光乱秋月,犹始离于杼轴。
则芭蕉之为物,非特本支昂昂,出乎其类;
而且有善可述,材适于用。
又况蕃枝旁午,绿影重叠,秋阳昼时,如翠帟高张,不漏可畏之色;
凯风飒至,则动摇上下,若青鸾闻《韶》,曳尾而鼓舞。
自春徂秋,数月之间,仆有其得而自适焉。
至乎岁律将改,墐户而室处,此则退藏于厚地,不蔽我爱日,负暄无碍。
计其所长,与子之春花,远无十日之观,近无一介之用,其可同日而语乎?
子其默矣,无汩吾听」。
豪士闻之,舌阁于齿而不得下,涎流于颐而不得收,赭然色丧,惕然气夺,逡巡而退。
余小斋之前,先植芭蕉数本,得斯言而说之,因目其斋为「芭蕉轩」,记其言于壁云。
越州修住宅灵签记(元符二年十月) 北宋 · 华镇
予卜居会稽山阴之秉均里九年,当绍圣戊寅岁,西邻严氏弗安其居,来贸于予家。
五月二十有七日,除辟墙垣,合以为一。
工有锄者,得竹简于始斸之下,漆涂如新,笔画无缺。
就而阅之,则道家施真君第七签,其词曰:「郁尔紫云兴,便来覆我家。
勿忧门不盛,致之五马车」。
签虽人为,非俗居所有,世所崇奉,不应置之土中。
适在始事之地,一发而得之,殆非偶然,疑出神贶。
永惟词旨,禀曰吉祥;
及兹营缮之初,告以方来之庆。
顾在凉浅,曷以感格?
惟祖惟父,惟我先世,德善累积,功利阴崇,泽流子孙,施于苗裔。
庶几由兹,克振其绪,远踵前武,以阐厥户。
惟华氏,其先盖出于微子,开国于宋。
更八世,至戴公考父,食采于华,子孙以邑为氏,世为宋卿士。
周衰,散于四方。
寄在北,以舍人从高祖起薛,封朝阳侯;
无害在南,为越将,从高祖入汉,封绛阳侯。
孝宣世,龙以文章与王褒之徒备侍从。
曹魏承汉,歆位相国,安乐乡侯。
子孙相承,更两晋为世家。
其后或仕或隐,数百年间,未有达者。
岂物不终否,穷则变通,阴骘有符,期会斯在欤?
何灵真之诰,旨与事契,明切若此之甚也?
谨囊以紫绡,袭以重绵,閟诸钿匣,置于神所,夙夜薰烛,祗奉灵贶。
于戏!
惟天无亲,惟善是祐;
祸福靡常,其来象德。
若子若孙,逮于后昆,勤之敬之。
无怠为善,以成天显;
无忽为不善,以辱神休。
时皇宋七叶,元符纪元,岁在己卯,孟冬之月十有九日,宣德郎、知通州海门县、管勾劝农公事兼兵马监押华某记。
新安县威显灵霈公受命庙记(崇宁五年九月) 北宋 · 华镇
皇帝御宇,格于神天,动植蒙体,百灵受职,无善不录,有功必知,明洽万邦,覃及幽晦。
四年癸未,诏天下州县长吏,山川鬼神在典秩者,饰完庙貌,洁严祀事;
若祷祈有感,方策无文者,悉以名上,将加爵号。
德施甚厚。
河南府新安县隋上柱国韩庄公坟祠,久列典祀,丕有休应,福兹邦人,多历年所。
是岁春旸为沴,农圃望云。
奉议郎、知县事吕希复亲祷祠下,应如所期,岁用登稔。
上之留府,祈达于朝,庶沾王灵,以答神贶。
方剡奏牍,会逢诏书;
封章既闻,遂获俞旨。
太常初以「显应」进拟,特沐纶言,更锡兹号。
鸿名懿实,当而无遗。
六年乙酉,自正月不雨,至于三月。
承议郎、知县事华某周视境内,靡不致虔。
惟飨公之旦,悠然四作,焚币之际,如丝载霏,凝阴不舒,三日而雨。
沾足之贶,敏于影响,见者闻者,起敬起爱,罔不思报。
爰列事状,请加旌封。
留府计台,阅实以上。
乃颁纶綍,乃锡茅土,数极九命,位冠五等。
绫笺锦襮,金华贝轴,致严尽饰,宠备时制。
命下之日,通邑驩呼,实七年丙戌仲春,旬有四日。
翌日,备威仪奉引,具三酌之礼,告献庙庭。
遂袭以重藻,扃以文函,藏于县宇。
于戏!
山川胜地,二崤邻封。
南望微山,北据青要,东联九坂,西峙阙门。
涧谷流其前,龙渊跃其左。
紫翠环合,清光交飞。
龙奔而虎驰,金鸣而玉漱。
佳丽之会,灵明攸依。
是宜神游遐方,千里来飨,福厚故国,晨夕荐馨。
历年滋多,施泽益茂。
爰及明世,荐沐优恩,俾竹素增华,流芳弥远。
伟矣!
邑人来请,愿刊翠珉,赞述龙光,昭示万世,用既其实,以慰厥心。
崇宁五年,岁在丙戌,九月二十有五日,承议郎、知河南府新安县、管勾学事、管勾劝农公事兼管勾竹园司、赐绯鱼袋会稽华某记。
越州跛鳖先生赵万宗传(元祐元年正月) 北宋 · 华镇
尝览载籍,见前修之言会稽佳山水为胜绝,故地灵气殊,而珍财宝货、异人佳士多所由出。
暇日登高探深,俯仰岩壑之胜,千里之内,清光秀气,冲融靡漫,浓浩可剪。
虽春夏秋冬、朝暮晦明之变千状万态,而异趣同美,信佳丽之会也。
自鸱夷悟藏弓之渐,远乌啄之害,奋击云表,而后藏器待时、高绝迈往之士,代有作者。
故曼倩浪游于方伎,子真鸿飞于廛市,严陵陆沈于丝缗,梁鸿渊嘿于舂杵,郑公遵养于樵风,逸少高举于兰渚,谢傅韬光于东山,安道采真于了水,玄度慕永兴之胜,稚圭尚蛙鸣之美,迨乎季真鉴止足之分,脱尘土而登希夷,千载之间,流风遗韵,绵绵不绝。
是后几三百年,得先生而不显于世。
先生姓赵氏,名万宗,字仲渊,会稽山阴人也。
少惇敏,钱忠懿器之,入朝欲与之俱,以亲老辞不行。
既长,博极书传,负经济之术,用进士应诏,籍春官氏。
资素萧散,涉世故淡如也。
家累千金,委季氏,一切不问。
壮岁,筑室居南镇,右瞰平湖,前挹秦望,蕙帐素几以居。
畜一鹤,号丹砂,引以为侣。
足迹不及于高门,鼓琴读书,怡然自适者三十馀年。
祥符中,诏举遗逸,郡守、兵部外郎康戬荐之曰:「赵万宗,年六十二。
洁而能峻,直哉惟和。
杂居丘园之中,独得乡曲之誉。
论其德行则可以训俗,富其文辞则可以教人。
而能息心荣禄,委迹衡茅。
若招以弓旌,贲之束帛,非止懦夫立素,抑亦廉士归风。
知而不举,则臣获蔽善之讥;
举而无徵,则臣负欺天之咎」。
既被召,则曰:「吾老矣,不足以任事,求与赤松子游」。
因献《跛鳖传》以自见。
有诏即其家赐羽服。
后十馀年而终。
家君,先生之外孙也,逮事之。
家君言:先生神宇秀彻,识度夷旷,终日凝淡若婴儿,真方外之士。
然取舍去就之际,则确乎有不可夺者。
善八分、草、隶书,通俞、扁之术,或辟谷导气。
尝为诗曰:「斗悬金印心难动,屏列春山眼暂开」。
岂其志也欤。
所谓《跛鳖传》者,其旨大抵言古先帝王自尧舜以来至于五代,所以理乱兴亡之迹,终设问以自喻,谓能言之而莫之致,犹跛鳖然,故以名其书。
观其书,始直有意于世,天命不相,卷以自牧,殆非山林枯槁、系而不食者也。
嗟乎!
造物者之于物也,或始厚而终薄,或始薄而终厚,果有情也耶?
果无情也耶?
其于先生也,与之以其道,与之以其时,似也;
然不使之乘其时载其道于天下,卒以穷居终,又何薄耶!
故殆直而推之,曲而任之,亦不知其所以然而然耶?
昔荀卿有言:「登高而招,臂非加长,而见者远;
顺风而呼,声非加疾,而闻者彰」。
贺公以宫宾之贵,由禁闼归故乡,是以当时称其贤,后世高其风,华藻芬芳,熏灼宇宙,弥久弥著。
先生之地异于贺公,顾德实嗣之,而名不彰。
是知潜德幽光,委翳于下,犹良玉在璞,騄骥倚辀,非遇高明之士,恶能自致于青云哉!
先生之亡未六十年,邦人长老尚及见之,犹能道其略。
然系绪弗续,乡评浸远,将无以表于后世,故论次之,庶几先生之名,靡或云亡,会稽之士,素风不坠。
元祐元年正月日,会稽华某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