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邓文简公谏伐燕云奏 南宋 · 袁说友
读文简公谏伐燕云之奏,慨念国运之兴衰,版舆之离合,盖流涕痛哭而有不忍言者。呜呼悲夫!自古忠臣谏士,其忧深虑远,言弗见听,而乃得名于事定之日,此忠臣谏士之幸,非国之福也。使汉高听娄敬之言,唐太宗纳魏徵之谏,则平城七日之围,不能成功之悔,岂复为汉、唐羞也!敬有封侯之赏,而徵有仆碑之事,此岂二公所愿耶?文简公之疏奏墨未乾,而中原之祸已溃裂四出,今七十馀年,未闻强人意者,此文简公之甚不幸。然公岂欲吾子孙怀忠追远于数十载之后,以伤今思古哉?则又文简公之尤不幸者也。呜呼悲夫!
跋张季长同年所藏司马温公通鉴汉元年藁 南宋 · 袁说友
予尝与师友论《通鉴》汉高祖元年十月下不书五星聚东井之文,此正温公明汉史傅会之失也。魏高允谓金水二星常附日而行,冬十月旦日在尾箕,昏没于申南,而东井方出于寅北,何因背日而行?崔浩因之以验其言,则五星乃前三月聚东井,非十月也。是时高祖未入关,不足为兴王之符,史臣傅会明矣。唐武德初,二星聚于奎,亦以为唐兴之应。然是时唐已革隋,其应后时矣。天宝、大历间,或五星聚于尾箕,或再出于东方,皆青齐之分。然是时乃有安、史、朱泚、怀恩之变,谓星为唐而聚耶?非也。史臣侈瑞以同傅会,前后一律也。故曰:「尽信书,不如无书」。去岁侍讲金华,当时讲官诵《通鉴》至汉高祖元年事,予亦尝推明此说。兹来成都,同年张季长示以温公所修《通鉴》藁,则高祖元年藁也。旧史五星聚东井盖为异事,而温公独削之弗录,是盖《春秋》笔也,岂后史臣所能万一哉!人之观《通鉴》者,当自识之。
跋王顺伯郎中定武本兰亭修禊序 南宋 · 袁说友
余幼侍先君,见薛氏子为先君道定武《修禊序》刻颇详。薛之伯祖师政尝帅定,谓初得刻于定之杀狐林,后置郡廨,岁月久矣。薛至定,士夫乞墨本者狎至。薛恶摹打有声,自刊别本,留谯楼下,多持此以授觅者,盖先后已二刻。居亡何,薛之子绍彭私又摹刻,易元杀狐林本以归。自是定武所藏,殆薛父子所重刊二本耳,故非旧物也。然好事者稽究源流,次第真赝,各据所闻以定胜否。年来有劖本之说,谓薛所得杀狐林本欲以自别,乃取「湍流带右天」五字,各劖一二笔,私以为记。又有取况之说,谓定武者于「仰」字如针眼,「殊」字如蟹爪,「列」字如丁形。纷纷之论,莫知孰是。然余独信薛者,盖其家所亲见而身历之,岂今所谓定武本者,或出于薛氏父子所重刊者耶?抑所挟归者中更多故,将又转而之他也?今观顺伯所藏,余亦未敢遽以薛语劖本、取况之说为證,然在等辈,实称第一。余虽随群嗜此,所蓄益未敢信是。夫以右军平生得意书,一字一笔,皆足以心会而神遇,要不必苦计较毫釐疑似之间。余自此更当访佳本,以求正于顺伯云。
跋汪季路太博定武本兰亭修禊序 南宋 · 袁说友
顷岁有薛氏子,为先君道其族伯绍彭定武《兰亭帖》三本始末,语与前辈所书略同。去春,余跋王顺伯定武本尝及之矣。《兰亭帖》距今岁月滋久,本既弗一,好事者说亦纷异。然物之真谬,虽相去毫釐,吾人若具眼力,少加订正,便可尽见。如顺伯与今季路所藏,一见知为至宝物也。盖肥瘦别定武先后本,亦是要论。余留都下九年,士夫家所有,幸数见之,往往笔瘦而刻画太明者甚多,校之肥本,自「永和九年」而下只此一行,其运笔自然,气象浑厚,已不可及。其间如会、有、咸、流、弦、畅、清、可、浪、犹、齐、揽数字,相去尤不胜天渊,他皆如此。又肥本字画之傍,石纹自然皴动,如轻烟笼染,抆拭未去之状,俗语谓之粉纹,此又不可伪为。前岁见范元卿所藏,渠却未深信肥本者,人固各有见也。尤延之领袖博雅,定武古本偶未得刮目,尝见沈虞卿之本,似不减顺伯、季路者。余虽随群嗜此,而所储殊未确,仅有一二可以备遗,然必求有以颉颃于尤、沈、王、汪之门可也。
跋唐人临晋人帖 南宋 · 袁说友
俗子赝作,虞伯施题于后,反为此帖之累,当剔去之,尤伯长父子之言信矣。予亦谓并其后八字宜斥去,不然,岂当使斯人寄俗子篱下耶?
跋欧阳文公帖 南宋 · 袁说友
右欧阳文公帖,云:「平生进退之节,准拟措置,全在此时」。呜呼,其严哉!东坡谓公见几祸福之先,脱履尘垢之外,学者于此帖,亦可以窥见万一也。
跋苏文忠公帖(一) 南宋 · 袁说友
四帖皆先生早年字,其法盖自二王。如《跋语帖》,杂之二王而无辨。先生尝和鲜于诗云:「独作五字诗,清绝如韦郎」。今又进其文于屈、宋之列,前辈成就学士大夫类如此。嗟乎!今不复见也。
跋苏文忠公帖(二) 南宋 · 袁说友
字愈小愈难,愈小而体法俱备,此尤难者也。坡字散在人间固多矣,未尝见小字精妙如此帖者。盖不盈毫忽,而八法之体皆具,钟、王帖中所无也。临安三茅观有褚遂良书《阴符经》真迹,字极小,而精绝与坡帖甚相似,皆一世奇宝也。
跋清溪帖 南宋 · 袁说友
池阳自唐杜牧之赋《弄水亭诗》,本朝东坡先生赋《清溪词》,而亭与溪之名遂大闻于世。其风月变态,草木呈露,山川秀远之状,二公诗词尽之矣,兹不敢复云。淳熙己亥,某来为郡,乃即故址,为亭岿然,伐石作记,稍还旧观。暇日登亭诵诗,对溪歌词,恨九原之不可作也。元丰间,苻蓠使君张公翊尝以青溪之景命良笔图之,携至京师。东坡首为赋词,又嘱秦少游书牧之《弄水亭诗》于图后。于是一时名公篇什序跋,殆八十馀人,文与名而并传,景以人而俱重,翰墨璀璨,溢于编帙。后世诵之者,如生乎其时而身见之,诚池阳之盛事也。某既得其帖于张使君,凡岁月先后,悉仍其旧,不复差次。乃刻寘亭上,俾日对溪山,款致风月。复忘不韪,辄继牧之之韵,以道立亭思古意云。
跋米元章大字多景楼帖 南宋 · 袁说友
淳熙壬寅十二月,汪伯时自淮归衢,道由锡山,泊舟梁溪之下,携宾客访陆泉。樽酒贰簋泉,酌薄暮,倚春松,临清流,为九曲流杯之制。宾主交罚,亡能免者。俄焉明月在天,松影堕地,泉落流散,循除自鸣,主人不劝而客自饮。余醉卧乱石,勺饮已不可进。伯时撼余曰:「君毋醉,吾有醒具矣」。遂出《多景楼帖》,余读之醒然,如对伟丈夫,如观万涛奔崩,又如项羽破章邯时也。轩然大呼,索酒三酌,有饮必酬。客有善饮者,为之辟易。夜既半,踏月归步,山行如昼,余独愀然。
跋米公法帖 南宋 · 袁说友
人之云亡,心之忧矣,信哉!顷见章申公家所刊《东坡自海外归毗陵六月帖》,方以建中靖国改元之意为当时贺,甫旬日而公亡矣。使天假之年,所谓「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
跋米元章帖 南宋 · 袁说友
此帖米为代人书者,今留汪氏。嗟夫,物之迁徙,岂独此哉!观此令人百念灰冷。
跋蔡君谟书柳子厚诗大字 南宋 · 袁说友
君谟大字真迹流落人间者,仅见此尔。闻公之曾孙文昌公尝见之,自谓家藏未有也。岂伯时嗜古至到,造物固私畀之,不容以异姓为后耶?
跋司马温公帖 南宋 · 袁说友
元祐初元六月,范忠宣同知密院,温公以是年九月薨于位。今观《答忠宣贺朝谢帖》,盖公已得疾卧家时所书,几绝笔也。呜呼哀哉!公以诚一格天,宗主斯道,既相累月,而德在生民,勋藏盟府,扶持凭藉,后世赖焉。方忠宣公自环庆来朝,上问备禦西戎之策,忠宣请罢兵弃地,以靖边垒。诸公会议未决,忠宣甫入枢府,亟申前议,边人赖以弗恐。所谓「今日朝谢,中外同庆」,是亦有见于此矣。呜呼!公方病日无聊,而休戚于国事,其惓惓如此。余三复斯帖,竟日为之流涕。
跋苏子美宝奎颂帖 南宋 · 袁说友
观《宝奎颂帖》,使人襟度飘然,如排阊阖而上蓬莱也。润色皇猷,黼黻王度,非斯人其谁?呜呼惜哉!
跋韩忠献魏王帖 南宋 · 袁说友
前辈书尺,语简而情有馀。后世道不情语,至一帖累数百言,犹恨不足,是真可鄙也。忠献王与曾宣靖同相,赵康靖、欧阳文忠皆参预。凡议政令,王必曰问集贤,议典故,必曰问东厅,议文学,必曰问西厅,至于大事,则王自决之矣,人谓真得宰相体。后一帖盖王与赵康靖者,语虽不多,而缱绻怀旧,溢于意表,至谓「永裨圣治」,则犹未忘前日东厅咨谋之意也。前辈心在王室,其于书词,岂直为问讯而已,可不敬哉!
跋李北海帖 南宋 · 袁说友
李北海七十字,若草草不经意,而法度咸陈,毫釐必具。好事者蓄前代名帖,往往仅得墨本,方订正优劣,不胜异同。呜呼!是未见真者尔,何纷纷墨本为也!
跋山谷先生茶词帖 南宋 · 袁说友
后山诗云:「当年阙里与论诗,晚岁河山断梦思。妙手不为平世用,高怀犹有故人知」。时山谷方自戎徙黔,后山盖为当时人物惜也。余三复此帖,为之愀然。
跋李西台临魏晋帖 南宋 · 袁说友
唐人临书,多用粉蜡纸、薄纸,或冷金硬黄,是直欲真相似者。《西台帖》独用厚笺摹拓,笔势迅速,意足而迹弗拘,此尤不可及。不然,有若似孔子,岂真似孔子者耶?
跋范石湖草书诗帖 南宋 · 袁说友
右石湖先生翰墨也。绍熙癸丑,某将指肃客事已,道由吴门,见公于寿栎堂,饮食教诲,载辱竟日。某因出道间诗编呈似,公不鄙焉而览之。既又伸楮和墨,取四绝作草圣,顷刻即就。公曰:「予属和未暇,书此以当和篇耳」。蛟龙骧腾,蜿蜒起伏,笔端变态,不可穷尽,视杜祁公、苏沧浪、黄太史之笔,诚兼有之。又六年,某缪制蜀阃,继公于十九年之后,流风善政,殆不止于犹存也。仰企前规,如在左右,慨念畴昔洒翰之宠,何可自秘,敬鑴乐石,留置郡斋,庶几夫古人挂剑之义,且以慰蜀民爱棠之思云。因挈大轴,命小史展卷檐前,月华下照,字画交映,三复未竟,已闻家僮鼻息雷鸣矣。呜呼!所谓得之心而寓之酒者,岂独山水之乐哉!翼日,因书其事于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