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子将官由拳，维夫人之子赠言。卒篇曰：「予家耄，弗暇顾官」。我感夫人，为之涕涟。少学旁舍，动经岁年。今我求母，而为陇阡。若彼有母，亦惟故牵。东西居游，各天一边。借云怀依，无能粥饘。亦有将母，朝芳夕鲜。老与稚等，于家之便。百尔好羞，不如式还。曾是无憾，惟夫人也全。固也有子，而谁俾然？相他人无，类以利言。微禄微爵，至莫子怜。矧夫人子，岂时舍旃。再縻之祠，盖云惓惓。有如夫人，愿其翥轩。岂敢自必，乃林乃园。凡此克孝，厥安以专。匪子之为美，夫人之贤。惟贤实希，近在乎姻联。呜呼云亡！见不自先。

呜呼忱卿，而死于逆旅欤？谓其藉禄以为养欤？则田园室庐，于吾乡可以甲乙数也。为好驰骋，倦游而至是欤？则畴昔端居简出，虽邻不睹也。抑为以资、以世、以场屋得官，而势使然欤？则举不出此也。夫士散而之四方，略不过是数者，而上焉者则名在当世，欲退藏而无繇也。忱卿可以免此，而卒以逆旅歛。呜呼，是不谓之命耶！虽然，有乡党为之办护，有妇族为之受吊者。先事之三日，壮子适至，而帅相闻之，归其镇之逋俸。为钱三十万，而凡事无缺。以忱卿之得此，又可以见天之报善人矣。薄奠告哀，文以慰之。

有言城南，张氏称首。架阁之配，草堂之妇。曰惟夫人，相其孝友。有言安固，贤惟赵氏。辟雍之孙，郡丞之子。曰惟夫人，是习是似。傅良鄙人，辱交忠甫。是于架阁，则其叔父。爰及婚姻，夫人季女。我观季女，以我贫困。旦旦谋食，归田是逊。匪教之素，谁与无闷？相彼从夫，及阃外之议。相彼爱子，惟区区是遗。靖惟夫人，厥妇之懿。自我来婿，不见前作。夫人犹存，可以观略。今其亡矣，将安仪度？我是以哭之斯文，而诵夫人之贤，尚来者之知昨。

吁嗟谏卿，无年谓何？彼日戕生，白发醉歌。亦有苦心，利析秋毫。孰如简静，曾靡殚劳。亦有崎岖，暴衣露冠。胡然深居，而祗自残？薙草弥原，椟玉易毁。谓天昭昭，莽不可理。我生空匮，多朋为富。比年不图，交吊继讣。匪我私哀，善类之忧。忌予是惩，好予是尤。吁嗟谏卿，稚妇弱子。殁与兄诀，一语一止。岂无胡耇，终也暝惑。世有权衡，谁为丧得？吁嗟谏卿，万事盖棺。谁俾吾党，声为尔吞。

吁嗟忠父，谁无死生。短长几何，胡足重轻？崇牙大纛，百年之荣，孰与身后，诵其字名。君行之脩，君学既成。方其独行，群听以惊。有哗笑讥，不悔不倾。卒底于信，家人父兄。既信而从，邦人友朋。有官问政，有故问铭。缓急之请，是非之评。隐然衡门，重于公卿。自昔盖棺，万事愈明。无禄何哀？不朽有凭。我愧则多，事违其情。君临人丧，治其衾衣。或设之祭，稽经考仪。割绝肺肝，放像俎彝。其为铭文，刻切怪奇。葬视其穿，风雨必时。今我丧君，哭不及尸。曾莫得详，何以歛之？祭以今羞，鸡酒瘠漓。铭又弗能，撰德慰悲。葬也属疾，护棺以儿。遭时之偷，交道日衰。我不能惇，又以自规。唯是子凡，昔在寝闱。受君托言，永矢弗隳。吁嗟忠父，其尚肯来！

呜呼！以先大夫之于子，属望也；以寿母之恃子，以亡恙也；以伯仲与子，相和唱也；以朋友交游谓子，足嘉尚也。然不待中年而夭矣。岂惟家人，盖乡党邻里，同心悲怆也。呜呼！万事如意，岂必永年？有一弗尔，祸不待旋。来者可追，往者已然。我不能规，文以自镌。

惟灵厚重之德，温恭之度。语无厉声，动无疾步。盖尝深居燕坐，玩意缃素。娱翰墨以永日，时杖藜而观圃。虽比邻聚讼，辙迹旁午，而澹然不顾。至于里有恙苦，族有丧故，曾不渝于风雨，必躬问而身助。若乃内将顺于慈母，外服劳于诸父，弥历年如一日，及二毛而犹慕。眷旁洽于弟侄，一色笑而匪怒。然其胸中昭然，自有绳尺，臧否不言，莫可欺以智数者矣。呜呼！文足以决科，而老于布衣；实足以长世，而不昌于彻祚。以岁寒之乔木，亦半夜而晞露。究人事其何阙，莽苍苍之难诉。观其前十日而戒客，却私昵以密布。󲦶儿曹之奚择？曰阿牙其可付。余闻继宗之子，经礼攸著。岂圣贤谓之弗祥，徒世俗以为讳？苟牙也足以汛扫门户，典护坟墓，渺一芥其何啬？将九原焉如赴。伟顾言之勇甚，又古人无以远过者也。惟是枝叶凋○，岁月迟暮。乏一老之导前，嗟众稚之失措。此某等所以罗柩下而长恸，想仪刑以摧仆。

嗟呼国纪，吾欲诵子之美兮，累百纸而莫殚。吾欲哀尔夭兮，泪悬河而何乾？招子之魂兮，冥冥其安逝？托子之孥兮，交贫而力不逮。盖自故老之传，书籍具在。疾驱者途短，轴不折者厚载。高明兮鬼瞰其屋，愁苦兮弗灾与害。曼肤兮鼎食，锐头儿兮无盖。仁三族兮报之丰，自营焉不延厥世。以余讲闻兮籍甚，于目睹兮每背。至国纪而一不酬兮，余谁问兮茫昧。岂天若不谋或邂逅兮，圣贤以为定计。匹夫兮细故，将善十勇兮九悔。徒长言兮何尤？聊一觞兮以酹。

维公劬躬植门，自约而赢。爰始为儒，被之家声。闺阃无惭，乡闾有称。昔者妇党，缺无似承。克立之后，祀事有凭。昔者族党，伯季凋○。辑其孤嫠，以迄厥成。夫人于此，苟或一能。则为善士，况是合并。奈何无年，虽天冥冥。呜呼！方女既笄，实繁问名。公为相攸，莫如书生。我时鳏居，少公数龄。乃以我归，嘉我弟兄。待不以婿，而如辈朋。自其室事，来咨来评。有不释然，辄以我平。顷我属疾，中寒善惊。公亟问拊，弥时不宁。及公舁医，省之郡城。谢言再三，勿扬夜舲。谁无舅甥，所感此情？雅有室庐，可以止兴。新有子妇，可以使令。奈何无年，胡不涕零？矧辱深厚，此酒忍倾。

观岳者于麓，观河者于涘。猗欤夫人，克生二子。夫以龙图，经明行脩，名重天下。南渡以来，张吕之比。而景元洁廉忠信，迈往而绝出，又为当世隽杰之士。譬之天球琬琰，和弓垂矢，粲然房中，重英袭美。几所谓「维其有之，是以似之」者矣。至于龙图稍稍宦达，位逮九卿，夫人固为之欢，而亦不以景元之负志流落不逢为耻。龙图怡声下气，坐不垂堂，夫人取焉，而亦不谓景元单车暮夜，赴人之急难为非是。则其高怀远度，兼识二子之才，往往总揽人物者，或有恨于此也。呜呼！夫人之哀，自丧伯氏，仲惧弗任，誓不以仕。药物之良，饮膳之旨，傥可一笑，不远千里。今也寿终，孙曹百指。棺椁衣衾，闻者兴起。永惟人生，及此有几？然景元犹哀恫愤恚，自谓遗憾。盖不但以迟莫困穷，力有所止也。某等蚤游门墙，钦诵仪轨。以受祉之既多，而哭少于馀齿。且岁籥之四周，凡奠斝之三跪。宜盛德者不然，将永伤其曷已？况有感于百怀，曾莫殚于一纸。

麟凤不挚，帝王瑞之；木德为春，万物善时。维皇龙潜，公为举首。天授之相，有司之手。维皇至圣，维天之仁。维相休休，嘉靖此民。泽农欲晴，山农欲雨。公在相位，高粳下黍。彼有言战，此有言守。公在相位，兵不挂口。人亦有言，谁怨谁德？公曰赏刑，具在三尺。人亦有言，匪同斯异。公何适莫？靡立一意。乾道经略，淳熙无为。从容其间，不竞不随。上之咎言，下之觖望。弗及其身，人自得丧。公疾未剧，公归已决。帝曰如何？咨尔同列。至于领祠，至于赐第。宿留经帷，愈好勿替。我观自昔，萧、曹、周、召。经史云云，如公特少。方舜命禹，宜师宜保。薄海有恨，公不寿考。公不寿考，薄海恨之。矧如傅良，辱爱辱知。属官穷楚，遭岁之缪。爰及祥琴，文始克就。太常有诔，太史有传。乃如斯文，聊以哭奠。

惟灵学不事于章句，仕从容于禄爵。积之身以力久，试在邦其大略。我特立而众同，曰好名而奚怍？若夫󲦶企慕于前修，图报称于隐约。岂与世以多违，怀良朋而独乐？孰遗貌以观心，怅此风之不作。以余交之最晚，知君意之匪薄。方前猛之切磋，收后尤于戏谑。何手墨之未乾，而遽遗于今昨？傥絮酒之可渍，将陈根而亦哭。

元祐故家，封殖百年。百年旧闻，尝失其传。疑将孰问，孰备次诠？如公几人，庶几像贤。然而位不过外郎，而仅止中寿。是不谓之天耶？累举不第，屈于赏延。崎岖州县，曾讳自言。晚以民庸，著之淮堧。积有令闻，爰始综铨。向使第公之文，少而腾骞，则于史观，则于词垣，何处非宜？而踬莫前。则天之啬公，非适今日然也。嗟乎！魏公之功，鼎彝所镌。比及三世，中更百邅。惟先大夫，义不附权。天下冤之，临汀之迁！公论既开，忽诣九原。凡是天理，莽不可言。某幸兹为寮，情相后先。即之谦谦，听之便便。一日不见，而我弃捐。寓哀斯文，三致意焉。而哀不胜，有泪如泉。

我识诸张，馀三十年。仰止端明，恨不执鞭。架阁勇为而挺出，忠甫肥遁而孤骞。雅夫、宽夫，接于英躔。亦有姻娅，声华满前。我来双清，诗书之渊。孟阜妙龄，玉洁兰娟。前规后模，足不及廛。既而诸老沦亡，松凋蔓延。于赫家声，寖以弗绵。孟阜永叹，逝将谁愆？吾学未就，于何食眠。习为文词，短章钜篇。骏不可羁，阔略注笺。及试场屋，句磨字研。务入绳尺，以取众怜。屡贾弗就，愈强益坚。妻啼儿号，语方讳钱。必以青衫，侍亲九泉。晚喜世科，至于潸然。而其料事察于蓍龟，忧时过于貂蝉。每一发愤，于酒是便。竟成沉疴，殆若自捐。呜呼！孟阜工于成家，而拙于谋身。有恨于贻后，而无忝于奉先。求之昔人，亦足谓贤。我妻厥姊，见推师传。忠何疵之弗告，爱何善之弗宣？病革之书，笔墨倒颠。属子以婿，抑何惓惓？会余东归，哭此殡筵。莫塞尔悲，为之矢言。谓余不信，有如大川！

嗟余与子，于穷相遭。以子洁清，济余之豪。何以觞客？取之衾袍。殆将兼旬，蓬首不膏。矧余力学，往往独旦。每兴视夜，青灯在案。于焉劳苦，于焉咨叹！苟余饥渴，则自涖爨。凡我族居，以私为公。凡我嗣息，以异为同。亦既声名，胡谤是丛？亦既膴仕，奚归匆匆？虽则信已，岂余所独？亦岂无人，共此心曲？知余孰深，爱敬之笃！子尝有言，舍我无复。呜呼！子病之久，余靡所爱。顾笑谓余，日月有待。畴昔之梦，云鸾下逮。夫岂凡骨，而及斯赉？余亦宵梦，殊庭秘严。有二黄冠，缟衣襜襜。求予食器，与子镜奁。而遂弃余，曾日不淹。呜呼！以子生平，死且有守。奈何衰惰，失此益友！强欲述子，悲掣之肘。尚图能言，托子不朽！

我老哭子，云胡不哀？岂以斯今，微子之才。有才如子，学以日培。少却寘之，辟雍蓬莱。而年不逮，公论之开。是悬于天，我哀何哉！我怀古人，风凋谊○。匪无群居，谓为友朋。亦既乐推，俄而讥评。亦既洽比，俄而背憎。谁其廿年，笃师一经？凡曰同门，视犹弟兄。毁誉合离，弗移弗倾。譬彼松柏，可以永龄。则知我哀，岂徒私情！呜呼！丧归自淮，潸焉曷胜？属我悼内，拊棺未曾。今辞酹之，尚其歆听。有尽之觞，无穷之名！

吾邑之难，闻于浙闽。有廨一区，洞无门垠。籍入谁家，何所就询？邦赋有常，夫岂不仁？令日敲朴，吏加斧斤。役无完家，帑无见缗。累岁于兹，交相为贫。间有惠令，不怒以嚬。譬彼沸鼎，而忍益薪？匪忧则惭，以及其身。自我公弼，饬坏为新。一术不施，笑言津津。役户晏开，吏袍前陈。州家曰能，使家曰勤。且以其暇，豆觞佐宾。县门之楼，圮为荆榛。忽焉山立，曾目不眴。以此长材，与意之真。岂徒百里，可以长民？辑睦怨慝，整齐纷缤。寘君其间，亦志可伸。遽止斯耶，天何昊旻？自君属疾，愁聚为群。识者于医，昧者于神。冀其寿祺，以劝后人。闻之不起，万里沾巾。我忝同登，晚交益亲。况此酹别，不知所云。岘山之石，岿然嶙峋。尚刻遗爱，庶几不泯。

嗟乎！惟灵以家学之未显，掇巍科以娱亲。以里仁之未博，求三益以淑身。惠分人而清约，严律己而殷勤。若夫归爱女于心许，择冢妇于素贫。资壮士以趋急，逊旁枝而图新。皆在昔之所难，得一节而过人。乃具美而弗矜，爰好修而益振。自发轫于州佐，亦彯缨于京尘。有众允之嘘拂，无一痹之缁磷。虽混迹于筦库，遂扬名于缙绅。及两鬓之已华，领壮县而独欣。弃讼銗而弗设，惟经师之是遵。参累政之短长，从百里之笑嚬。酌民言而径行，或黄堂之未闻。有负租而弗问，奚加赋之敢云？积棠阴之劬劳，忘梱内之欠伸。俄遗恨于偕老，遽伤和而损神。嗟乎！志如公之阔远，行如公之真淳。傥少假之岁年，将策足于要津。盖庶几于有德，辑群驳以为纯。忽两衬之旅归，徒夹道而酸辛。某尝同升于仕版，又洽比于昏邻。方钦迟于晚休，尚幸陪于后尘。隔古今于一觞，故不知涕泗之沾吾巾也！

呜呼悲夫！季路之母，及于负米，而不得与其子共禄于三釜；孟子之母，及于衣衾棺椁之美，而不得与其夫偕老于五鼎。自古贤者，固多遗恨。吾于吾婶，尚何言哉！尚何言哉！一觞之奠，永隔千古！呜呼，悲夫！

吾每过吾邑，必款二沈之门，以资旧闻，访遗迹也。元诚云亡，官无诹咨之助，士无切磋之益。幸公无恙，尚有典则。言可记注，行可踪迹。而止中寿，谁不沾臆？呜呼！十八丈之贤，盖庶几徐孺子、元鲁山焉。而世无孝廉之科，竟沦谢于幽仄。相彼后进，车马赫奕。韦布三叶，令人太息。始余过邑，多见往昔。游有观潮，玩有古柏。追随诸公，好我颜色。自公独存，我亦皓白。恨不邻巷，相与朝夕。日治草具，屈为上客。我怀则多，岂以饮食？曾谓背面，存亡之隔。文以哭之，未叙潜德。匪无强宗，为刻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