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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箴 宋 · 刘一止
余惟不言,人或以我为简。
余惟多言,则惧取谤而招尤。
呜呼,其危矣哉!
余将处夫言与不言之间,曰加思而已。
湖州德清县慈相院新钟铭(1158年) 宋 · 刘一止
湖州德清县僧庐曰慈相,居县治之北,岩壑低昂之间,号为胜刹。
冶铁为钟,有年数矣,器小声细,不足为是邑朝昏之儆。
院僧用琳始欲改作,而武康信士闻人誉施钱三十万以为观。
率范铜壶百三十三钧三分钧之一,求募辛苦。
范成而琳亡,道俗悯焉。
越再岁,长老僧道或与其俦道殊、本立、怀仁、行辉惜功用之中废,悼前作之孔艰,合力经营,散募邑众,几用钱四百万,始克周备。
匠胡元美其名者,妙得于志,知名浙江,以绍兴二十八年八月丁巳一冶而就。
随叩响发,铿鍧雄浑,溢于四境。
观者叠足,巷无居人。
咸谓宜有款识,以诏来者,属同郡太简居士刘一止为之铭。
铭曰:
我佛如来,方便微妙。
考钟弗先,谓失枢要。
惟者祗园,具存典则。
大士圆通,多从闻入。
声彻幽途,咸息苦趣。
问故以然,罪性空故。
佳哉妙工,一冶而就。
出以机轴,铿鍧随叩。
我愿闻者,了自闻闻。
声念相发,于彼朝昏。
六用既泯,返流得源。
是闻与声,俱满大千。
吁此气宝,作镇山邑。
期亿万年,与宋无极(《苕溪集》卷二四。)
者:似当作「昔」。
任公子言其先君奉观音大士有感供果不枯而长太简居士刘某戏作此偈(1160年) 宋 · 刘一止
无根柢而生,不雨露而泽,是事云何,诚意感格。
当知世间,明暗空色,种种形相,从心地植。
我问公子,承谁恩力?
若个是空,若个是色?
公子不言,一笑而答。
臧记室行状(1116年) 宋 · 刘一止
曾祖、祖、父/公讳询,字公献,湖州安吉人,世居于梅溪。
少孤,事母朱夫人以孝闻。
诸兄觅举,以公任家事,公意不怿,私取书读之,皆通其义。
经理内外,不废孝养。
诸兄怜而教焉,始授之书,淹贯如老成人。
未几肄业大学,声称籍甚。
及元丰二年进士第,调歙州黟县尉,再调睦州桐庐县令。
丁母夫人忧。
服除,朝廷以公元丰舍选,除汾州州学教授。
任满,改宣德郎、知淮阳军下邳县事。
遇今上登极,转奉议郎,赐五品服,授签书广信军判官厅公事。
未赴,时相荐公,有旨召对,除太仆寺丞。
踰年,迁鸿胪丞,坐太仆误支马事免所居官。
更二年,始复除管勾元丰库。
明年,迁诸王府记室参军,中间序进,及经八宝赦恩至朝请郎。
大观四年冬以疾请致仕,卒于京师,享年六十,实十一月壬辰也。
公性资警悟,筮仕不习文法,尝曰:「儒者安事三尺,顾理之所在何如耳」。
事无钜细,应声剖决,徐质以法,往往契合。
信道自将,不惮强贵。
在桐庐时,使者行部,令而下敛板道左,使者在舆,仰视不降接。
公挽寮佐无得前揖。
使者怒,麇县事无所得,复阴遣吏伺公短,吏因缘扰民,公呼治之,以闻,使者心嘉焉。
县有兵官绳治卒伍差峻,东南卒素骄,至是衔怨连结,谋入县盗库兵为乱。
邑人大恐,告公,公曰:「宁有是事」?
翼日方揽讼牒,卒百馀辈联裾相属,骤至于庭。
左右股慄不自持,公若无睹,徐呼前曰:「而辈遽至庭下,顾令不揖,且无所言,岂令有负汝乎」?
皆曰:「令无负我,官兵实见虐」。
公曰:「我以为令负汝也。
若官兵见虐,令其为汝移半纸檄请于郡,即黜之耳。
且吾闻边陲士卒冒矢石、忍冻饿,至相腕藉以死。
而辈寒则索裘,饥则命饷,父母妻子嬉怡在前,官家恩汝厚矣。
吾恐汝不能有此逸乐,将自祸也」。
公反覆谕以祸福,卒众相视,解裾罗拜,既而犹偶语。
公谬为动其官状,及遣所亲阴白诸郡,郡识公意,即日檄兵官去,卒众遂解。
其后稍移易,离其谋党,得渠魁十馀人治之。
邑人以谓非公机辩敏给,变在漏朝矣。
同寮有坐累去官者,累重不能归京师,至乞食于道。
公闻之,出俸钱,并拉僚佐,得二十万,遣人访之,乃依古祠宇问方役人,丐百钱活旦暮。
及得所赠,涕泗交下,贻书谢公,并致弓矢,且曰:「吾乞食寒陲,寄此为命者将数十年,以君能活我,故用为报」。
公反其弓而纳其矢焉。
其周人之急类如此。
下邳郡民有所逋责之急,缢死田间者,其妻引富人为仇。
公按问无状,即日出之,已而果谬。
闻者叹伏,曰:「是公明可及也,果敢不可及也」。
公家甚贫,持身益廉,收养孤甥及族党之贫不能婚姻者,以身任之无难色。
中间仕宦龃龉,困于京师,亲戚仰给有不安者,公喻曰:「业已托我,虽饮冰不相舍也」。
与人交,握手出肺肝,了不见畦畛。
抵掌谈辩,杂以诙笑,听之衮衮,令人忘倦。
得酒辄醉,万事都捐,便若超出世外。
其为文章不蹈袭前辈一语,落笔数千言,淹顷可待。
尤喜为诗,辞藻雄丽,士大夫往往传诵。
有文集十卷藏于家。
公三娶,初许氏,封旌德县君;
次舒氏,寿安县君;
次裴氏,南华县君。
一子宁,以公致仕,补将仕郎、明州奉化县尉。
二女,长适将仕郎、江宁府上元县尉吴橐,次适从政郎刘某。
孙男一人曰协。
宁以明年某月某日葬公于某县某乡某山之原。
既葬五年而宁卒,协以宁命,属某状公之行,将丐名于一时钜公,且表之墓上。
呜呼,以公之器业宏远,不大用于世,而蹭蹬以死,岂命也夫。
异时执政盖有知之者,且将峻擢,公出语劲直,不能委曲伺人意,用是中辍。
尝曰:「吾以胸中介介者与言语文字卜知,干人则是非所能也。
幸见用,敢不勉,不然姑已耳」。
呜呼,其贤哉!
谨叙其事如左,以俟择采。
谨状。
知枢密院事沈公行状(1137年6月15日) 宋 · 刘一止
曾祖原,赠少保;
曾祖妣方氏,赠荣国夫人。
祖涣,赠太师、嘉国公;
祖妣孙氏,赠奉国夫人。
父彦修,赠少师;
妣丁氏,赠淑国夫人。
公讳与求,字必先,世为吴兴德清人。
按沈氏之先,于周为子男之国,其地即汉汝南平舆县沈氏是也。
鲁昭公二十二年为吴所灭,已而复见,至定公四年又灭于蔡,沈遂不祀。
其后子孙分散。
汉晋之世,著名简册者,盖有其人。
至六朝而盛,家于武原之临溪。
唐天宝间,析临溪为邑,是为德清。
国初虽稍微,而公之族祖暨诸父以儒学踵取名第,至公乃大光显望于吴兴。
公自少颖异,读书属文,不烦教督,识虑辩诘,已如成人。
未冠,以艺业试乡校,流辈莫与争长。
公既丁少师公襄忧,自以家素贫乏,母夫人以己为命,相与致志于学,律身益严。
未几,荐名乡书,寻为太学生试选,屡魁多士,名称蔚然。
及政和五年进士第,授濮阳县县学教授,以道远不便亲养,改常州州学教授。
任满,授秀州司兵曹事兼推勘公事。
公治狱不以委吏,事皆躬决,多所平反。
再岁,丁母夫人忧,服阕,除太学录。
靖康改元,至京师,迁儒林郎,除太学博士。
建炎初,车驾幸广陵,公始赴官,同荐改通直郎。
会罢太学,除通判明州,改两浙路提举市舶。
未赴,御史荐公,对便殿,除监察御史。
上疏论执政过失,迁兵部员外郎。
公自劾,以为言苟不当,宜黜,不应得迁。
上感寤,行公言,更除殿中侍御史,被旨鞠狱江外。
车驾巡海上,公还,趋行在所奏事,寻扈从至会稽。
而敌寇尚留江左,公首陈追袭之计,不果用。
是时江浙创残之馀,盗贼继作,民蠹未除,吏奸滋甚,宪网阔疏。
追论同知枢密院事、两浙西路宣抚使周望拥重兵于吴门,不能捍蔽,脱身先遁,以至连城陷没;
与诸郡以城降贼,并缘为奸,掠取民财等事,乞正典法。
时占象者言,西北有赤气蔽天,中有白气如练,犯北斗、文昌、紫薇。
公极论时政得失,宜遣使省陵寝,定驻跸之地,宰相不可虚位,及用祖宗故事,令参知政事与宰相轮日知印,诸将兵各立军额,蠲租赋以宽民力,信赏罚以明功罪,凡十许事。
寻除侍御史。
宰相以年少骤进,不更世务,公上疏极陈,恐误国事。
上初难之,会近臣李陵献言,宜诏宰执于罪戾中选择实能,付之以事,仍咨台谏为国择人,勿复再言,出榜朝堂。
公曰:「自古岂有禁台谏不言者乎」?
复论列,其略曰:「任贤使能,人主之柄也;
献可替否,台谏之职也。
任使失当,则其祸移;
献替失当,则其职旷。
是以自古明哲之君,开广言路,所以防蔽塞而杜私邪,上下相须,乃成治道。
今乃诏宰执用罪戾之人,而令台谏不言,是必不识事体之人持浅狭自私之见,文巧伪观望之言以误陛下,使陛下虚负拒谏之名,是何不忠之甚也!
且自古以来,有责台谏以不言者矣,有旌台谏以能言者矣,未闻明揭榜使勿言也」。
翌日上为降旨:「李陵身为侍从,乃复疑误朝廷,上言乞诏宰执用蔡京、王黼、张邦昌、苗傅、刘正彦等一时罪戾之人;
钳闭台谏,使不得言。
欲收恶党之恩,遂陈迷国之计。
可罢侍郎,与在外宫观。
沈与求上疏,乞明指献言之人,显行黜责,其论为当。
至云变朱成墨,指鹿为马,言太深切,使大臣不敢安位,可罢侍御史,除职与郡」。
寻除直龙图阁、知台州。
待次累月,上思公,有旨召还,再除侍御史。
上尝从容言:「王安石之罪在行新法」。
公对曰:「王安石以己意变先帝法度,误国害民,诚如圣训。
然人臣立朝,未论行事之是非,先观心术之邪正。
扬雄名世大儒,主盟圣道,新室之乱,乃为美新剧秦之文。
冯道左右卖国,得罪万世。
而安石于汉则取雄,于五代则取道,臣以是知其心术不正,则奸伪百出,僭乱之萌,实由此起。
自熙宁、元丰以来,士皆宗安石之学,沈溺其说,节义彫丧,驯致靖康之祸。
污伪卖国,一时叛逆,尚逭典刑,愿陛下明正其罪,以戒为臣不忠者」。
先是上欲究僣伪事,因公有言,上大感悟。
公再居言路,附丽前宰相用事者意公悉论出之,公闻之,曰:「近世朋党,习以成风,凡人材不论贤否,皆视宰相出处为进退,盖上之人驱之使然。
余待罪言路,荷上知遇,第当分别人之邪正能否而公言之,余之职也,岂可谓一时所用皆不贤,而使视宰相为进退哉」?
止择一二明附稔恶者,列于上,群情遂定。
明年春驾幸临安,迁御史中丞。
时军储窘乏,公极陈屯田利害,为《古今集议》上下二卷上之。
上用其言,始定营田之议。
禁卫单寡,兵机不在朝廷,公上言:「仰惟陛下移跸东南,将图恢复之举,先务之急,宜莫如兵。
汉有南北军,唐自府兵彍骑之法既坏,犹内有禁兵,外有诸镇之兵,上下维持,使无偏重之势,其意远矣。
今图大举,而兵权不在朝廷,虽有枢密院及三省兵房、尚书兵部,但奉行文书而已。
愿诏大臣讲求利害而举行之,使人情不骇而兵政益修,助成经理中兴之志」。
浙郡淫雨害稼穑,公上疏云:「伏见中夏以来,霪雨过度,浙西数郡之田垂熟淹没者十七八,民有饥馑之忧。
徽、严州水泉暴涌,浸城郭,漂庐舍。
比者临安火延民居,无虑万馀家,甚于去岁会稽之变,岂小异哉。
仰惟陛下遭时多难,厉精为治,宵衣旰食,靡遑靡宁,天地顾临,宜有福应。
然阴阳乖和,灾异仍见,陛下亦尝于行事之际,思所未至者乎?
苟未至焉,则亦加之以诚而已矣。
子思曰:『诚则形,形则著』。
诚之至也,参天地,赞化育,况于行事之际,厥类章章,靡有不著者也。
今九庙丘墟,两宫隔绝,夷狄之祸未殄,僣叛之党未平,下民嗷嗷,厌乱思治,以日为岁,痛如焚灼,睹此灾异,心折骨惊。
而谈者至谓泽国夏潦,地气使然,火延民房,救者不力,宜不足勤圣虑。
臣恐此言日闻,诚意日替,臣是以泪流落而不自禁也。
陛下诚以臣言思之,凡陛下所以畏天爱民,用人听言,追祖宗之法,惇骨肉之亲,薄阍寺之权,正宫闱之化,一出于诚,有勉强而行之者耶?
畏天不以诚,则工祝虽具,近于致渎。
爱民不以诚,则诏令虽繁,终于失信。
用人不以诚,则谗间日进,将以疑似而远正人。
听言不以诚,则阿谀日闻,将类忌讳,而恶直士。
追祖宗之法而不以诚,则不无背戾。
惇骨肉之亲而不以诚,则不无猜嫌。
薄阍寺之权而不以诚,则虽名为裁抑,而桀黠之辈不除。
正宫闱之化而不以诚,则虽外示朴素,而奢靡之习犹在。
凡陛下见于行事,臣固知一出于诚,而非勉强。
然臣所谓譊譊者,愿陛下加之意而已矣。
诚意既修,则天地感格,阴阳和平,灾异之兴,转为福耳」。
上嘉纳焉。
两浙转运使徐康国自温州奏发宣和间所制间金锁、金屏障什物,上命上之,而康国已猝发至行在所。
公曰:「吾君勤俭,德侔大禹,汉文帝以下不足道也。
异时驻跸广陵,有进而用华靡者,立命焚之通衢。
今康国不识事君之礼,尚习故态,欲以微物累盛德。
乞用广陵故事斥而焚之,仍显黜康国,明示好恶,且为小人希指之戒」。
上悉从之。
公在言路,首尾四年,凡所论列,不避权要,颇忤时宰意,至是改除吏部尚书,兼权翰林学士兼侍读。
未几除龙图阁学士、荆湖南路安抚使兼知潭州。
公以疾乞置閒散,改除提举江州太平观。
明年,除知镇江府兼两浙西路安抚使。
公到官,招集流亡,俾之复业。
异时士卒凭陵居民,闻公威名,重足屏迹,无敢犯法,威德并行,内外绥安。
秋八月,仍复以吏部尚书召,寻兼权翰林学士兼侍读。
九月,除参知政事。
是时虏伪入寇,兵已压境,上决意亲征,讫有成功。
公居帷幄,实与其事。
上亲御翰墨,书《车攻》诗赐焉。
再岁,乞奉祠,除资政殿学士、知明州。
疏再上,改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公之出也,以在政府,凡所议论,皆出臆见,无纤毫阿附。
督府治兵,欲大举,公勿与闻,公曰:「此大事也,岂可身居近辅而独不与哉」?
数上疏求去,上不得已而从之。
驾幸平江,明年春,以提举万寿观兼侍读。
寻召除同知枢密院事,从驾至建康,迁知枢密院事。
公首陈恢复之计,练兵市马,积粟聚财,分布将帅,以待机会。
而同列不察,疑公沮之,且冒昧欲举,率不克就。
上忆公初言,决意召公,盖欲大用,仅阅累月,得小疾,一夕薨。
实绍兴八年六月甲子也。
上痛悼,辍视朝一日,赠左银青光禄大夫,赐水银龙脑以敛,又赐田十顷以恤其家。
以今年季秋之甲申,葬于邑之永和乡马鞍山之原。
取同郡范氏,赠吴兴郡夫人。
夫人有美德,先公四年卒。
三子,曰云纪,右从事郎;
曰云章,右承务郎;
曰云卿,未任以官。
息女三,长适左从事郎、两浙路转运司准备差遣元益,馀在室。
公自被遇简知,历御史三院,于内外事知无不言,前后论列凡四百奏。
其间如收揽主权,爱惜名器,斥逐邪佞,亲近正人,未尝不反覆言之;
至于纠官邪,劾赃吏,将帅得失,政事是非,与州县抑配扰民,狱讼过差,监司郡守选除不当,军兴以来进战退守之策、积谷训兵之要,不可概举。
上以公论天下事淹练通达,克己听纳,言之切直,自敌以下有不能堪者,上不罪焉。
一时台纲自公大振,武将训敕其下,必曰:「汝不识沈中丞耶」?
其见惮如此。
大将入觐,有进缯帛方物者,既分赐六宫,公以谓此事虽微,自政和、宣和以来进献稍侈,今艰虞之时,不宜有此,乞斥还之。
时方暮夜,上得公疏,即命追取斥还,仍降札谕公。
公感泣草谢,自以不世遭遇,蒙上听纳,无愧古人,顾未知效死地耳。
公自为执政,凡所规益,虽家人莫得闻。
所荐人才至多,受荐皆莫知也。
上每以知人称之。
自小官至宦达,攻苦食淡,处之晏然。
天性孝友,所得俸禄以给宗族兄弟无难色。
于文无所不能,晚岁益工,尤善为诗,引类托兴,有作者风气。
凡人以为难者,公熟视落笔,便造壸奥。
有文集二十卷、奏议三十卷藏于家。
一止从公游踰三十年,自乡校至立朝,虽有出处契阔之异,而相厚之意不少衰。
公尝见荐为御史属官,初未尝言,心独识之,然知公莫详焉。
窃尝叹息,以为君臣之遇,自古所难。
有听谏之君,又有能言之臣,然后君臣俱荣,名誉日彰。
不幸而无其臣,则君虽有屈己听纳之诚,而臣言不足以发之,遂至于两无称焉,可不惜哉。
若魏徵之遇太宗,韩休之遇明皇,包拯之遇仁祖,公之遇主上,盖所谓君臣俱荣者矣。
云纪属一止状公之行,将求诸立言大君子志公墓。
公名节之伟,议论之懿,缙绅所共知也,一止不敢私。
谨状。
宋故武功大夫贵州刺史永兴军路马步军副都总管特赠右武大夫光州防禦使累赠太师魏国公杨公墓碑(1140年) 宋 · 刘一止
杨氏出姬姓,晋大夫羊舌氏,至叔向,食邑于杨,其子食我以邑为氏。
食我党于祈盈,得罪于晋,子孙或逃居华阴山谷中。
战国时有名章者出焉,实始为华阴人。
族望至汉乃大。
魏、晋、隋、唐冠冕蝉联,代不乏人,在唐为尤盛。
其任于朝者,居第列于三坊,曰靖恭、曰修行、曰新昌。
子孙分为四院,曰关西、曰蜀中、曰淮南、曰浙中。
今散居麟府、雁门等郡都,皆关西院子孙也。
在江南闽越者,皆浙中院子孙也。
名卿才大夫、将帅相臣,以勋德著见于史,名字不可疏举。
公讳宗闵,字景贤,代州崞县人也。
曾大父倍,以儒学称于乡,值五季乱,晦迹不仕。
大父日新,明经上第,仕至承奉郎,赐五品服。
父仲臣,举明法科,仕至宣德郎,赠中大夫,累赠太师、代国公。
公少而气节,尝语人曰:「丈夫处世,要以功名自见,不能为章句儒」。
丰鬣长身,以绝伦科试艺殿庭,与卫士较骑射,皆莫及,奏功第一,进秩二等。
敌复谋大入,朝廷知之,以鄜延路副总管刘延庆为都统制,捣其腹心,以麟府路军马来承庆为河东路统制,折可求副之。
延庆深入失道,息于丛薄沮洳之间,贼尽得其帜立之。
公时为统领殿后,距二里馀,疑不进,遣骑往觇,果贼也,伏旗誓师,以短兵力战,曰:「吾为尔先」。
纵马趋阜堆,见于横掉贼十馀骑呼而下。
公跃马上,手杀数人,士卒争奋,大破之,斩首十馀,获牛蓄十馀万计。
其后李遇昌又以兵二十万北一道,将围府州,且尽略河西诸城,公𬢵知之,曰:「虏畜死矣」。
乃以橐驼二千运粮于塞,令骨雄驻兵以待,曰:「寇必出此」。
既而果来,公命他将运之,独提轻骑一万,由石州监军路攻夏州。
且入蔑武境,遇昌,日夜驰驱百里,奔救其国。
公设伏横击之,斩获不可计。
后二岁,戎王命遇昌以数万骑再入寇,且大言曰:「可持四铁环舁神堂寨来」。
公预知之,诡远游猎,伐木尽塞其所当出之路,才通单骑。
贼果入,至鱼贯度隘,公乘其未定击之,四战四克。
一日,神堂奏报贼至,公不介而出,秦人呼噪,曰:「将便先击贼矣」。
踰城越堑,从公者万馀,贼遁去。
或问之,公曰:「寇已薄城,待擐甲整军而出,且孙而去,后当复来。
彼猝至,兵必不多」。
时神宗皇帝特授三班借职,调雁门县巡教杰甲,演习孙吴兵法、星宿孤虚之书;
且喜阅史,熟古今方略。
寻置通远军茶场,改授兼通远军镇公事。
州荐,升湟川管界巡检。
尝会猎野食,公兵不满百,夏人骑千馀奄至,公连射三骑皆仆,贼阻却,乘胜击之,斩获甚众。
解围湟部,以多受赏。
崇宁初,朝廷复以湟赐青唐羌,改授岢岚军兵马都监,再录前功,进秩三等。
任满,徙滨判管界沿河沦水陆巡检,再调庆州兵马都监,改知环州兴平城。
未几,擢为河东第四副将,驻汾州。
公请易极边自效,移泾原第七将,就迁河东第三副将,驻乌龙寨。
夏人叛盟,寇麟府,御笔特迁第三将,护大和、神堂、惠银、宁城等寨及静塞城。
宣和初,夏人寇西边,有旨,麟府路军马党万、知府州事折可求为之牵制,率步骑三万,自右厢军道入寨。
二百馀里无所遇,二帅结营自固,独命公以万骑深入。
又百馀里,见空寨二,公曰:「是不可复进」。
会大风,尘沙蔽野,公意贼且至,退据福庆川二涧以待之。
贼骑二万馀将涉涧薄我,公乘其半渡,鸣鼓鏖战,斩首千馀级。
比还,二帅府出劳公,公请自左厢监军道以归,地虽远,无掩代之虞。
既归,闻贼帅李遇昌来,以铁骑数万扼故道,可击而走也,闻者钦服。
朝廷以极边不可无公,就升太原府路兵马都监,历三任不徙。
其后议兴无山之役,以公统领麟路军马,驻兵武州之偏头独建。
独建者,契丹枭将小护虏之故居也,护虏极力以争屡矣。
后复以契丹骑八千、步二万据釜灶山,以书约战。
公遣二部将以兵当之,二将败还。
公知其坚,命曳柴以进,扬尘亘天,以劲卒由山背蚁登直下。
护虏惊逸溃乱,公夹击,斩首甚众,护虏奔于西戎,招集散亡西北杂胡羌。
后二年,以众三万复至,图报釜灶之役。
公再命部将往击,戒曰:「贼少则击,多则避」。
公登楼望之,谓其下曰:「吾料贼且置独建,直出蜴蜥川,趋西寨,已设伏待之」。
语未卒,尘埃坌起,蜴蜥川贼果悉众超西寨。
伏兵迅发,贼首尾断绝,追击三十馀里,斩首二千级。
可求以公数胜护虏,西北千里贴然,奏乞不次赏之,未报。
渊圣皇帝登极,特加贵州刺史,徙知丰州,未赴,移知麟州。
时金人破我,围太原,朝廷命折可求节制麟府路军马往救。
公告可求曰:「朝廷命公解围,顾安出耳。
今由汾阳进,以步兵当突骑,不见其利。
愿节制建上将之旗,鼓行而东,声言救晋,假我精骑二万攻其必救之所,则太原之围自解」。
论秘不传。
可求虽心善之,卒不能用,以至失律,仅以身勉。
可求以便宜升公为前军统制军马、河东路兵马钤辖。
靖康初载,西戎乘间攻取诸城,无援而降者半。
长子震时知麟州建宁寨,虏攻其城,公闻之曰:「吾子忠勤类我,必不免」。
已而果然。
自是朝廷遣聂山再割三镇,金人以麟府丰啖西夏。
可求命公之保德训议,寻叶城,由河西入晋宁。
公至保德传舍,悟可求绐己,亟走晋宁,四日不火食。
既至,诮责可求,且劝合勤王。
可求以公为河东路统制军马,中道为鄜延经略使张深所止,令保境上,驻军南头平,为鄜延中路统制军马。
今上即位南京,除京兆府路军马钤辖,寻升兵马副总管。
公始至,与经略使唐重谋曰:「今河东诸州皆非吾有,距此才一水,而本路兵弱,宜急缮城堑,为守禦计,以待外援,舍此无策」。
重以秦民骄,不欲扰之。
公退语所亲曰:「事危矣」!
建炎元年冬十二月,金人大军乘水渡河西,骑数万趋永兴,永兴无避。
或劝公去,公曰:「我结发从戎,蒙国厚恩,行年六十有七,惟有死耳,他非所知」。
明年正月十日,公血战而死。
公自三班借职以平劳赏功,及徽宗皇帝登极、八宝恩赦等,前后官至武功大夫。
以死节闻,特赠左武大夫、光州防禦使,官其孙三人。
以孙存中贵,累赠太师、魏国公。
母宜人檀氏、雍氏俱赠秦国夫人。
娶贾氏,继室刘氏,皆赠秦国夫人。
公四男子:震,敦武郎,即死事建宁寨者也;
霖,乡贡进士;
云,承信郎,霆,承节郎,皆早卒。
女三人,适同郡乡贡进士王仲举、靳亮、何充。
孙七人:存中,见任少傅、宁远军节度使,兼领殿前都指挥使职事;
居中、执中皆早卒;
师中,右奉议郎、新添差通判严州军州事;
彦中未仕;
安中,右儒林郎、添差充两浙西路安抚使司干办公事;
守中,右从事郎、添差充两浙西路安抚使司准备差遣。
孙女二人,长适乡贡进士王公宏,次未行。
曾孙男三人:契登绍兴十五年进士第,任左奉议郎、知大宗正丞;
倓,右承奉郎;
㒜,右承事郎。
曾孙女五人,尚幼。
公天性纯孝,事继母雍氏如事檀氏,及死,不食者数日。
持身清约,疾恶如仇,历事五朝,忠勤一节。
料敌应变,智略纵横,出入数等。
御下有恩,士卒乐为之死,故能以少击众,转败为功。
勇于为义,不见所难。
刘延庆之衄,公既胜虏而还,行并茂林,闻号呼声,执事皆以柳贯其体枝,运数人,皆以橐驰之上,殆千馀,盖延安绥德军米脂城人也。
公驻师命脱之,将士以去我境尚二百馀里,有难色,公护卒以归。
他日道过延安绥德,郡人皆出迎,炷香遮拜,曰:「此杨髯耶?
非阿父,我辈安得生」。
其急人之难类此。
帅守、部使者荐公凡五十馀人,以谓有古良将之风。
及其殁也,识与不识,咸嗟惜之。
公平居教子孙,未尝不以忠孝两言为轨轴,故子孙遵行之弗失。
公既殁若干年,少傅公以某年某月某日葬公于某郡县某乡某山之原。
以某昔者尝铭先秦国刘夫人墓,更以见属。
某虽不敏,既不获命,则退而思之,自昔忠孝之家,子孙相承,以功名始终无愧者百不一二。
柳宗元作《平淮西雅》,美李愬之功,曰:「西平有子,朕亦有臣」。
于是知世济其美,为时焜耀,匪直其家,繄国是赖。
今少傅公翊卫天子,备殚忠勤,忠肃孝恭,克绍家法,上所眷礼,隐然为中兴名臣,位望之隆,于前有光。
然而功成不矜,宠厚益诚,独拳拳焉以先世名节不白于将来是惧。
某虽陋,其何敢卒辞。
铭曰:
杨为显姓,世泽以滋,由汉及唐,别派分枝。
公家雁门,奕奕有闻,儒学相授,位微德尊。
公曰大夫,志尚各异,我必以功,自见于世。
维时夏童,跳梁于纪,躏我西陲,几无宁岁。
公初即戎,气已盖众,双带两鞬,射则命中。
鏖战腥膻,罙践丘卤,固敌是求,计不返顾。
公身居先,将士内激,凡师所临,当百以一。
料敌制胜,不愧古人,机变横出,捷若鬼神。
晚佐永兴,遭时艰虞,连城不守,援绝势孤。
人或谓公,子盍去诸,公曰国恩,必报以躯。
帝为嗟悼,告第疏荣,孰慰忠魂,公有孝孙。
孝孙翼翼,位在九棘,勋名孔昭,恭顺靡忒。
先大厥家,未见穷已,天其赉公,孙又有子。
宋故敦武郎知麟州建宁寨累赠太师秦国公杨公墓碑(1127年) 宋 · 刘一止
杨氏望于关西,由汉魏隋唐以至国朝,世胄联延,列第分坊,博龟袭紫,人物门第之盛,莫与比伦。
支分派别,散居四方。
自公曾高而上,皆葬代郡,遂为代之崞县人。
公讳震,字某,以明经上第,历保定、清源二县主簿。
已而踰冠,恬养丘园,终承武郎,赐五品服。
讳日新者,公之曾大父也,年少有声,九上礼部,再举明法中第,历临晋、孟、太谷三县主簿。
贤而有吏能,为忠宣范公所器。
以宣德郎致仕,累赠太师、代国公。
讳仲臣者,公之大父也。
公之考讳宗闵,少读书有志者,尝曰:「吾祖居乡闾,岁饥,发仓粟粒价速售,俾籴者自拣斗斛不问。
相阳辟邑牵,延乡先生教授邑子。
论者以为功利及人,宜自有后。
吾意丈夫当以功名自见,章句之学不足以发身成业」。
既而以材武绝伦试艺殿廷,出卫士右。
仁宗皇帝伟之,补三班借职。
历事五朝,名闻西北二边。
建炎中,金人犯长安,守节以死,终武功大夫、贵州刺史、永兴军路马步军副都总管,累赠太师、魏国公。
公励于学,能文善书,精骑射,质貌魁伟,沈塞有谋,魏公在诸子中特奇之。
既冠从戎,以斩馘功补三班差使,调河东经略司指教。
遇其下有恩,且诲且勉,阅世中程者多,部刺史交荐之。
秩满,改授庆州监酒。
继授安边城巡检。
太原帅薛嗣昌遣将自丰州宁远、保宁等寨进讨西夏,公隶岚石路军马来承庆,至爬沙流遇敌,斩首三百馀级。
进至倾吴堆盘,生擒酋长屈闹,复斩级二百,以功转三班借职。
官制行,改承信郎。
人有致馈于公者,公谢之,馈者曰:「我辈愿效之,何嫌」?
公曰:「始吾父命之名,实慕汉安平侯。
公以清白遗子孙,且曰:『尔勉之,无爽四知之戒』。
自是我守此言,如护头目。
今尔以无名之赐加吾,其可乎」?
及代城,或裒金以赆,曰:「微公,我辈无噍类」。
公一无所受。
政和中,朝廷议复减底河,命河东师任熙明会合诸军,自晋宁、绥德两界,分诸将校,骁勇者咸在,公居迁中。
贼据山为城,下瞰我师动息,辄为所得,诸将三却。
寻募能土工者穴城,师再进,角楼自堕,公率数辈拔剑先登,斩击千百人,大军乘胜平其城。
上功第一,迁成忠郎。
宣和初,河东帅奏公充平定军训练军马。
三年,方腊盗据杭睦,朝廷姚平仲为都统制征之。
公从折可存自浙东追击,至三界河镇,与贼遇,斩首八千馀级。
追袭至剡、上虞、天台、乐清四县,取韦羌、朝贤、六远三洞。
至黄岩,贼帅吕师囊据断头山扼险拒我,前辄下石,死伤者众,累日不能进。
可存问计安出,公以轻兵缘山背上,乘高鼓噪,矢石交发,贼大惊溃,复纵火自卫。
公曰:「机不可失也」。
乃被重铠及裤褶,与敢死士履火突入,生得师囊,乃斩贼首三千馀人。
复有号余大翁者,以万众围永嘉踰月,公从平仲、可存兼驿星驰斛之,且曰:「太师贷胁从无知之民,不可以数计」。
师还,诸将请优加褒异,特进五阶,至脩武郎,叙迁敦武郎、知麟州建宁。
户杂番汉,嚚讼难以理晓,公剖决曲当,上下悦服,主不忍欺。
初,契丹骁将小鞠䩮奔于西戎,居清肃、河清军,招集散亡杂西北胡羌,众十数万,破丰州,攻麟府城寨。
魏公统领麟府路军马屡摧败之,尽得其父母妻子。
靖康初,金人围太原。
冬十月,驱幽燕叛亡与夏人、奚人等,与大至建宁。
既合围,鞠䩮叩城语公曰:「尔父夺吾偏头独建之居,又败釜灶山,掩我骨肉,吾忍死至今。
尔举城降我,全汝躯命,不然皆齑粉矣」。
时寨兵精锐悉从折可求死于交城之战,所馀才老弱百数,众守勿坚。
公毅然晓众曰:「汝等父兄俱死于敌,于汝为仇,不待吾言而后喻也。
上报国恩,下雪亲冤,在此时矣」。
众乃听命,日夜奋励,缒城挠贼,斩获甚众。
贼怒,济师急攻。
阅旬,城中矢尽,公向麟府再拜诀曰:「儿报国以身,不得复为孝子矣」。
左右皆泣下,不忍仰视。
顷之,城陷,公挥短兵力战,殁于阛阓,时十有八日也,年四十有四。
二子死之,阖门俱陷于城。
初,魏公闻围建宁,曰:「吾儿死矣,其忠劲类我」。
已而果然。
公熟古将方略,能洞敌情,每从魏公远徼出征,决策取胜,其功居多。
志在立名,不苟求富贵。
浙东贼平,所师奇其材,欲以子女通婚,公谢之。
或曰:「折氏求子,非子求折氏」。
公曰:「不然,吾祖皆以器业自奋,安能倚姻家幸进,取非偶之讥」?
尝自谓:「吾平时所为,未尝有一事不可语人者」。
其刻励坚正若此。
建宁之祸,公之子存中从征河朔,独免于难,今为少傅、宁远军节度使、兼领殿前都指挥使职事、秦国公。
累赠公之太师、秦国公。
祖妣檀氏、雍氏,妣贾氏、刘氏,配董氏、继室张氏,俱赠秦国夫人。
男四人,少傅其长也,居中、执中从父战殁,彦中未仕。
女二人,长适乡贡进士王公宏,次未行。
孙男三人:契,左奉议郎、知大宗正丞;
倓,左承奉郎;
㒜,右承事郎。
孙女六人,长曰洞元,尝适右宣教郎、直秘阁、通判湖州军州事刘正卒,夫殁,弃俗为道士,年十九卒,诏赠冲妙鍊师;
馀在室。
少傅以某年某月某甲子葬公于吴兴武康县崇仁乡杨村翔凤山之麓,张夫人祔焉。
一日,契以少傅公尝来请铭,某得公行实,读之三复慨叹。
尝观韩愈为田弘正作庙铭,载诏语曰:「维弘正父子继忠孝,予维宠嘉之,是以命汝愈铭」。
文辞至今焜耀简册。
今魏公与公挺身许国,出万死一生之计,英烈凛然,精爽如在,与日月争光可也,岂田氏父子所得比耶?
宜得一世名儒,发扬遗懿,闳大俊杰,与韩子相后先。
而少傅属铭,乃逮不敏,非理所宜。
既辞谢不获,则又惟念少傅身卫社稷,为世宝臣,南渡以来,首挫强敌,以宽主忧,幽闺妇女,皆能道之。
祖孙三世勋德之茂,前古所无。
及兹升平,帝眷有加,位列九棘,宠数优异,盖事之称,抑又知天之所以报公父子者在兹也。
降及诸孙,俱励于学。
契以艺文取高第,兄弟彬彬,以切以磋,以光其宗,光大未艾,岂人力也哉!
岂人力也哉!
某诚固陋,然此而不铭,尚谁铭?
铭曰:
岳岳惟公,慷慨即戎。
沈毅伟杰,益习文业。
急病逊夷,不见所难,与敌周旋,人后身先。
爬沙减底,摧锋陷坚,义勇冠军,威名乃宣。
东南承平,骤罹寇警,既蹂杭、睦,连城巷哭。
公佐主帅,往靖东浙,披山剔洞,破其蚁结。
维时黄岩,别酋固拒,凭高下石,士卒反顾。
公以轻骑,出贼之背,扬雄噪呼,贼大惊溃。
乃被重铠,蹈火突入,生致渠魁,窘不得逸。
逮居建宁,虏衔宿冤,抟虚麇至,叩城有言:「尔父迫我,掩我骨肉,亟以城降,尚贷尔僇」。
公曰「此身,惟国是许,不以膏血,为尔衅鼓」。
于时寨兵,仅馀老稚,感激听命,有死无二。
人谁不死,公死何尤,有臣若斯,不为国羞。
天监在下,报尔子孙,世公世师,有耀其门。
我作铭诗,大书深刻,用侈厥庆,诏于罔极(《苕溪集》卷四八。)
相阳辟邑牵:未明其意,当有误。
宋故恩平郡夫人刘氏墓碑(1139年) 宋 · 刘一止
绍兴八年冬,某待罪史官,执笔螭陛,而殿帅杨公每相遇于东庑下,意色款款,不相配夷。
明年春,见语曰:「存中逮事祖母恩平郡夫人,蒙教育之恩甚厚,葬十年矣,而碑铭未立,私心恧焉,敢以累子」。
某曰:「公家世忠孝,闻于三晋,而公复以勋绩被宠遇,致位通显,益大厥家,其继述先懿宜有人,顾安取此」?
然不得辞。
既而观夫人行实,而感《周南》之诗,妇人能勉其君子以正,字应书法,谨叙而铭之。
夫人姓刘氏,其先居相台,后徙开封,遂为封人。
祖斌事真宗朝,久宿卫五边功。
一日,以偏裨从大将北征,会天晦冥失道,至北海,有老人持舟渡之,且授以乳香,云:「服此可不食」。
皇祐中,从狄武襄公征侬智高有功,迁澶州总管。
卒,赠太保,敕葬开封之沙台,号「吃香刘太保」。
父居易守忻州,终供备库副使。
母王氏封寿安县君。
夫人,供备之长女也。
自幼淑惠,供备钟爱,难其配。
永兴路步军副总管杨公宗闵初任为三班借职,供备一见与语,奇之,曰:「将帅才也」。
以夫人归焉。
夫人之归杨氏,事姑檀夫人甚谨,侍疾不解带,不顷刻去左右。
辑睦宗族,遇其下有恩,喜愠不见于色,而家事井井,皆有条理。
总管公以忠义自将,躬冒矢石,闻命引道,或不介而驱,视骨肉如路人,不少牵制。
居无事时,夫人率勉之赴公,不以私事一毫累其心,故坚决若此。
夫人早遍通群书及内典,得其大旨,敏识绝人,义所当为,断然不惑。
朝廷之复燕山也,总管以河东第三将驻军静寨城,且沿檄武州。
时常胜军五百人实散从留静寨,官吏失职,廪无见粮,至贸衣以食。
夫人语其子霆曰:「燕人陷夷踰二百年,今始归朝,而郡县无以给其食,至冻饿,岂人情也哉」?
命捐私藏数百解济之,悉赖以全活。
自是夫人之誉,溢于边境。
初,总管为永兴副师,金人长驱,河东郡以城降者,过予永兵河虏,俾夫人携家之属,夫人执义不从,总管曰:「吾效死于此,然不可以无后,以百口累夫人」。
夫人泣涕,诀曰:「百口责在我,君无顾家。
受国深恩,无临难苟免」。
永兴陷,总管以死节闻,夫人号恸不自胜,既而曰:「我夫得其死矣,未亡人复何憾」。
时道梗,多剽敚,行次成州奥亭,县尉郭先将夫人所赍厚,与盗刘敢战以兵圜之。
敢战骑卒有尝隶总管麾下者,语其徒,曰:「此长安杨总管家属,无辄犯也」。
众皆竦然。
夫人抗声呼敢战曰:「刘侯,尔名将家子,今举义当为上帅,无久在草路,隤其家声」。
敢战盖太尉刘发之辟从也,感夫人之言,流涕再拜,请姑事夫人,且愿因夫人求受节制于成州。
夫人遣建以其情告成守,曰:「必许之,外可无寇,内益胜兵,一举而两得」。
成守以为然。
既而僚属属曰:「杨夫人果免于难,虽古智谋之士何以加」!
至兴元,闻孙存中扈驾南巡,屡立战名,喜曰:「我孙幼不凡,固宜有此。
我当犯锋镝趋行在,所冀一见而死,愿毕矣」。
明年冬,发二蜀,阅半岁,会存中于建康。
是秋,遽以疾终,实建炎三年八月二日也,享年六十有三。
累封至宜人,以存中追赠恩平郡夫人。
存中以其年九月十日葬夫人于建康蒋山西草堂之原。
男四人,曰震,敦武郎,靖康初知麟州建宁寨,夏人与契丹将小鞠䩮寇河东,死于贼,追赠太师。
次曰霖,乡贡进士;
次曰云,承信郎,皆早卒。
次曰霆,承节郎,后夫人一月卒。
女三人,适乡贡进士王仲举、靳亮、何充。
孙男七人,长曰存中,殿前副虞候、保成军节度使、主管殿前司公事、武功郡开国侯、食邑一千户、实封二百户。
次曰居中、执中,皆从其父死难。
曰师中,秉义郎。
曰彦中、安中、守中,皆承信郎。
孙女三人,长适乡贡进士王公宏,次未行。
曾孙三人,曰契,成忠郎、閤门祗候,曰倓、曰㒜。
曾孙女四人在室。
呜呼,恩义相胜,平时士夫处之,称以为难,而夫人判之于仓猝扰攘之间,不失其正,名到于今,伉俪俱荣,斯亦奇矣,论者以是深数之。
至孙鼎贵,间关东来,仅如其志,不克久受钟鼎之养,事为可矜,岂为善之报不于其身于其后人,兹可信耶?
铭曰:
夫人之德,式是嫔则,恭顺且直。
以严其身,有彝有伦,壸政以振。
允毅杨公,秉心恪志,国尔忘躬。
闻命引途,不介以驱,何有厥挐。
夫人刘氏,克相君子,惟义所止。
生死之决,虽古猛烈,志义或蹶。
曾是闺门,谓此断恩,慷慨以论。
声实播闻,缙绅云云,有苾其芬。
夫人来东,孝孙之从,受养则丰。
惟时孝孙,日侍帝阍,帝顾为温。
车服炜炜,归奉燕喜,惟其有此。
曾未更时,壑舟已移,孝孙孔悲。
惟积也厚,厥报未究,以溢我后。
迤迤新冈,川流泱泱,庆如许长(《苕溪集》卷四八。)
「初」上,清抄本补「建炎」二字。
吴亦虚墓志铭 宋 · 刘一止
故将仕郎、监秀州华亭县市舶务吴君讳橐,字亦虚,世为吴兴安吉之梅溪人。
赠尚书都官郎中讳集之曾孙,赠通议大夫讳某之孙,刑部员外郎讳某之子也。
丱角警敏博辨,父客异之,称奇童。
既冠,游太学,试选屡优。
两荐不第,以刑部致仕恩符筮调歙州县主簿,未赴,用荐者监明州茶场半岁,负省,授江宁府上元县尉,秩满辟今任。
君遇事明果,虽末官,所至不茍。
上元民佃官田出租岁久,会有献言者,下郡邑卖其直归县官。
府帅委君,君曰:「是夺民田也,恐非朝廷意。
公近臣,宜有建明」。
未几果罢。
民负财结怨,或以老幼死相诬陷,君为条画禁止。
华亭妄男子称得天书,蕲上闻,部使者遣吏至邑,令已下端委听受,君独却立不拜。
发缄果谬,闻者咨赏。
以政和六年七月十二日卒于官,享年四十六。
妻臧氏。
一子曰道衡,一女在室。
将以明年某月甲子葬于梅溪某山之原。
其叔父某以君名位不振,无以蕲知世之达人大官,属同郡士刘一止叙次,为之铭。
一止与君俱受室于臧,知君宜详。
呜呼,亦虚俊才如王褒,论议如贾生,风度夷旷如晋宋间人物。
于文无所不能,于百家诸子之书靡不涉其流而猎其英。
尤工为诗,引类托兴,气质高妙,配古作者。
凡其志与能,视古今闻达者,无所愧焉,而止于是耶。
余非特哀君,为天下惜此士也。
悲夫!
铭曰:
冈迤迤,川靡靡。
君已矣,尚有子。
吴君平墓志铭(1140年) 宋 · 刘一止
府君讳槩,字君平,其先事吴越钱氏,家安吉之梅溪,后徙居乌程。
曾大父琰,以其子通议大夫知几累封尚书都官郎中。
大父惟几,考景元,皆不仕。
君年七十有九,绍兴十年十月某甲子以疾终于隐居之庐。
葬有日,其子宥属余志其墓。
余先君,吴出也,其为世姻,义不得辞。
始君之考有潜德隐行,名于乡,曰居士。
独喜交四方之名卿贤大夫,举酒赋诗,乐以终其身。
君与昆弟奉觚牍,治觞豆,无虚日。
郡东北距城五里曰毗山,下临大泽,耕者得断碑,盖唐天宝中隐人吴筠所居。
居士以为兹山复归吴氏,我岂其后身?
意乐之。
会岁大饥,流亡相踵,富人匿财,公私之役皆废,而游手不得以力食。
居士命筑馆于山之麓焉,以食数千指。
初莫喻其意,君莅役,以财饮食之,不加程督。
居士喜曰:「惟汝知吾」。
馆成,以授子孙,俾肄业其间,居士泛舟往来,劳勉学者。
余幼学与游处焉,知君之笃于事亲自兹始也。
君少慕禄仕,读书甚苦,忘寒暑饥渴,至得疾。
母夫人忧之,见于言色。
自是少间,昏定之馀,犹夜讽不辍。
既丁内外艰,则慨然有栖遁之志。
吴氏故饶于财,宗族居城西,华屋相望,岁时燕饮,列肆歌舞,君弗好也。
曰:「吾知山栖之安而已」。
有先君子之筑庐,所尝赈饥者在焉,他日移家往居之。
益薙榛莽,广室宇,崇壮宏远,则加于昔,名其堂曰「手泽」,刻居士遗墨壁于左右,朝夕对之。
植香草名木其下,又以为幽间靓丽之观。
阅居十年而后殁,其志不已得乎?
自奉甚约,一钱不妄费。
赴人之急惟恐居后,宗族无亲疏,其贫不能衣食婚姻,与其孤甥之无以自存者,称多寡周之。
至供茔域祭祀之田有不给,释氏之宫先世所建立而刓缺颓废不克扶持者,则身任之不少靳。
里人贷钱数十万而死,其孤存焉,折券不问。
故人之丧,二十年不葬,或者以告,则往吊之,且遗之金。
他皆类此。
宥以明年某月某甲子葬君于梅溪之东五里,考居士之旁,相距二百步。
室徐氏,姑苏人,朝奉郎瑗之子,先君十年卒,至是合祔。
初葬徐氏,日者卜以不吉,将求之他,君曰:「近先陇,我之志也,吉孰加焉」。
男三人,定、宥、守。
女五人,适光泽丞沈晖、进士徐大鼎、杨彭年、周愬、徐昌言。
孙男五人,仲立、仲经、仲达、仲述、仲意。
孙女八人,得婿者三,曰张颐、曰徐预、曰莫大受,皆进士。
曾孙男女各二人。
君三子皆克家,且致志于学,艺业可观。
定三举于礼部,不幸死矣。
守未冠。
荐名乡书,其讲习之暇,佐治生产,俾君安居享高年之乐者,宥也。
铭曰:
维士出处各异岐,得志而乐古甚稀。
轩冕富贵孰不宜,吾恐是中有骇机。
大泽之北山曰毗,嵯峨上有吴筠碑。
吾先君子意所私,慨念逸轨不可追。
益薙榛莽开寒扉,要令全家居翠微。
高堂突兀凌烟霏,手泽足慰无穷思。
此生有同露朝晞,身意两适如君谁。
维君纯俭孝且慈,不肯俯仰受世讥。
有子十八能诵诗,掇拾青紫当若遗。
流泽演迤行见之,谓余不信稽此辞。
莫国华墓志铭(1139年) 宋 · 刘一止
君讳廷芬,字国华,湖州乌程人。
曾祖敌,祖抑,皆晦德不仕。
父侗,右迪功郎、封州司理参军。
君自幼颖悟,种学积文。
未冠,入太学,与一时俊彦争名场屋间,籍籍有称。
政和六年,赐上舍出身,调单州成武主簿。
君初仕,属时承平久,宪纲稍疏,奸贪肆行,上下相冒籍之。
会拱辅宗室子受贿觉,寻窜匿,部使者委君治,既而有所观望,欲中辍。
君督捕益峻,竟狱乃止。
金郎令不法,为民所讼,邑人以君能竟拱狱,乞委君问状。
辞连部使者,且见祷,君笑曰:「吾岂可私挠哉」!
卒以实闻。
任满,升从政郎,授黄州黄冈县丞。
以父忧去官,哀毁尽礼,乡里称焉。
既免丧,十年不赴调。
或勉之,则曰:「仕本为亲,吾忍死至是,尚何求」?
族父大卿公哀其志,以泽逮泉壤感之,君勉出,调平江府录事参军。
因自喜曰:「此吾尽心之所也。
夫狱,人命所系,死者不可复生,事至重也。
而典狱之官,贪者顾金钱,巧者弄文法,至其谨厚廉洁者,又常患不通事情,混然无章,听以一律,甚者权移吏胥,揽成案书名而已。
向我摄治某事,颇自谓无愧,今真为狱官矣,其不敢不尽心」。
每夜分录囚,事无巨细,躬自讯鞫。
有葛十者盗葛亮告身,至三迁其官,犯法下吏,更二狱不承。
廷尉檄君治,一见得情,叩头伏罪。
君明敏绝人,而济之以恕,视食饮之节,不加楚毒。
强盗因死,二人将即刑,谓狱吏曰:「令我谢录事而死」。
其不冤可知。
朝廷遣使宣谕江浙,使者以事属君,君条画尽公,不当其意,怒见于色。
既乃省文书,得君廉谨状,叹曰:「吾几失此人」。
车驾巡幸,以应办肃给迁文林郎,终更用荐改宣教郎,授常州宜兴县丞,待次里间。
绍兴九年某月甲子以疾终于正寝,享年四十有九。
君初得疾,遽乞致仕,愿以恩追贲其父,不报。
诸孤以某年十一月甲子葬于归安县至孝乡施渚方山之原。
娶吴氏,先君七年卒。
男四人,澈、测、浚、潜。
澈早亡,浚中八年进士第。
女一人,适右迪功郎沈正邦。
孙男二人,杞、棣。
孙女二人。
君之在母,司理梦异人授梵僧像,既寤而君生。
生性冲淡,于物无所甚好。
自居父丧,多读浮屠氏书。
一日,得色空之说于梦寐间,有契于心,作为诗颂,辞旨超诣,不类畴昔。
屏嗜欲,薄声利,官舍萧条,惟一仆自随,人知其宿值有异也。
然于世故所当为者,未尝不尽。
遇宗族以恩,与人交以信。
平居慈祥,尝恐一语伤人。
至临事毅然守正,不随俗俯仰。
军兴以来,衣冠流离,有急叩门,无爱吝意。
资遣幼妹,为择良婿,踰于己女,闻者义之。
晚教子甚笃,所与习业,必时之名士。
亲戚子弟有来学者,亦谆谆焉诲之。
浚遂以弱冠登科。
君虽不遇,实有以慰其心者,为善之报,岂偶然也哉!
君于余为姻家,而余与君游始自乡拔,时余壮而君尚少也。
或谓余:「莫子循循寡笑,子言□则有当,其重厚如老成人。
吾不忧其失德,而惧其不克年也」。
今不幸而信,悲夫!
铭曰:
君自弱龄,实富于艺。
于彼西廱,得隽屡试。
仕不苟全,志行砥砺。
奸贪病民,横肆齧噬。
堕于宪网,百不一二。
我岂忘怒,覆出可畏。
惟法之公,何惮大吏。
惨彼犴狱,人命所系。
鞫讯弗躬,枉直倒置。
我心泓澄,如水在器。
辞见情得,曾莫骫骳。
惟君之生,在母有异。
见色明空,悉感梦寐。
眇现世间,福不盈地。
谓生若浮,何有声利。
君虽位卑,其得超诣。
我作铭诗,以诏来裔。
江仲宏墓志铭(1149年) 宋 · 刘一止
余从妹之夫江君寓字仲宏,年六十有三,绍兴十八年七月某甲子卒于官舍,以某年九月某甲子葬于湖州乌程县登静乡郑村某山之原。
再岁,其孤请铭,所不得辞。
江氏世居衢之开化。
仲宏之裔高祖讳铭,任谏议大夫,为时吏师。
曾祖枢,祖泊,父法,皆以世禄得官。
母赵氏系出玉牒,封宗城院君。
仲宏幼颖异,有识趣。
数岁而孤,自念我母以己为命,益致志于学。
未冠,游太学,试选屡优,见推辈行。
其文粹而雅,实深于经。
累举于礼部,乃不得志,归以所学教授弟子,以养其母,且训其子为孝为忠,言皆可则。
初自太学闻东浙有寇难,亟弃籍归奉其母居仪真,后迁居吴兴,岁久益困。
以时恩试居前列,授登仕郎,调贵州推官。
庙堂故人以其母老难于远适,改除监通判支盐仓。
处贪吏黩货之地,仲宏凛凛如冰霜,囊无一钱之储。
部使者列荐于朝。
寻以忧去,服除,升右从事,调镇江府之金坛县尉。
位虽卑,有忧民之心。
将受代得疾,请致仕以卒,恩迁右宣义郎。
自君之来吴兴也,余始获拜宗城君于堂上,初未知其为宗胄也。
吾妹在傍,钜细必禀,至米盐靡密之事,往复问语。
妇姑怡怡,意色相授,且顺且慈。
察其服用饮食简陋之状,虽窭人子有不堪者,余心愕焉。
容貌加肃,生于坐中。
既又察之,仲宏之爱其亲也笃,而我妹奉以周旋,故上下能相亲,且有礼也。
至其俭勤,实出天性。
仲宏二子,曰崌、崃,皆举进士。
一女尚幼。
江之源出于岷山,分以崌崃,仲宏以命二子,欲其不忘本始,益疏而大之也。
余每见二甥清臞可怜,言必道先训,诚有意于学者。
服母丧,旦暮号泣,血溢两眦。
仲宏调官辇毂,仅留千钱为二子齑盐之费,比其还也,二子复归之,余以是叹仲宏之有子,其必有君子之归也。
呜呼仲宏,闲遂敦庞。
积庆之源,有如此江。
衍而流之,远而大哉。
我谂之铭,以诏崌崃。
丁居中墓志铭 宋 · 刘一止
君讳安议,字居中,湖州德清人。
丁氏之先,散居济阳、清河、陈、谯等郡,至汉名固者仕吴为司徒,卒葬吴郡之武康,子孙家焉。
武康至唐分为德清,而丁其著姓云。
君之曾大父梦徽隐德不仕。
大父珙赠中奉大夫。
父虽,以进士起家,仕至中大夫,历守邠光二州以卒,赠特进。
妣朱氏,乡先生秘书丞临之女,赠吴郡夫人。
君以特进任为从事郎、监吉州酒税,历淮西帅司属官,潭州南岳庙。
用荐改右宣教郎、知秀州海盐县丞,通判韶州。
绍兴二十一年正月壬辰,终于家,享年五十有五。
累阶右承议郎,赐五品服。
以其年四月辛酉葬于乌程县平山村里摇坞之原。
君少警悟,强记忆,出入书传,喜论道古今。
既筮仕,益习吏道,心计绝人。
初为吉之筦库,钩校有方,累政所负,不数月悉偿之,课更奇羡。
郡士以学舍库陋,请于郡,欲更诸亢爽,且属君护作。
量功命日,规制既定,会渊圣皇帝践祚,诏罢土木之役。
君会校官弟子语之曰:「圣天子爱民而息役,惧有以伤之也,而学之不建,用为郡羞,吾欲无劳民动众而卒成之,何如」?
于长,白郡,以赀富者十人为学职,而属役焉。
又记君市侩,悉告之:「吾欲平直而贷,尔手物之至于我手,取偿一不以委吏」。
皆曰唯唯。
未几材用丰办,学成,壮伟为江右冠,士大夫以是多之。
庐陵令阙,委君摄治,君质明坐堂上,讼诉至千牍,应声剖决,事皆得情,未晡庭已空。
老吏畏服,奸欺屏迹,治以最称。
其在海盐也,遇岁大旱,复民租十八,而和籴尚存。
君语令:「田岁恶,常赋且弗克,不应复有和粜。
使上官怒,吾身任之」。
檄屡至,君抗论反覆,卒赖以免,旁县有积冤不伸,往往请于上官,丐从下君决之。
民信服类此。
邑有陶泾,溉田数百顷,岁久湮塞。
旁大姓以阴阳家不利己则沮止,不克浚治。
逮君莅事,莫敢有辞,浚之如其旧。
自是并泾高仰之田无旱岁,邑子作《陶泾行》以美其勤。
君叹曰:「兴民之利而除其害,以为己当任者,古之吏也。
矧陂泽废兴,所系甚重,见于民谣,鲜不由此,若召父、杜母与。
『坏陂谁,翟子威。
反乎覆,陂当复』。
至托言于黄鹄,岂不以利害所系为不轻耶?
吾位卑力微,藉众以成,且为利不博,何敢自功」。
论者益嘉之。
君性鲠亮,以气节自许,与人交,一语道合,握手出肺肝;
有不合,虽钜人长者,弗为屈。
异时庙堂故人,数问君无恙,不一往见之。
居家孝友,周远近亲党之不能婚姻丧葬者,无所爱吝。
于教子尤力,建家塾,聚书万卷,馆名士,与子孙游。
自罢官海盐,乃淡然无仕进意,或勉之,则有甚难之色。
爱平山川岩之胜,筑室曰「蜕庐」,间与宾客啸咏其上,倘徉忘归。
躬治竁域,垂二十年,是为君之域。
配莫氏,封孺人。
男四人:雄飞,左从政郎、泰州兴化县令;
时飞、冲飞,举进士;
幼未名。
女六人,适左承议郎、主管台州崇道观沈介,左迪功郎、新庐州学教授王彦举,登仕郎俞子陵,馀在室。
孙男三人,曰炳、煜、烨。
孙女一人。
君既葬,雄飞伸书请铭于余,辞言恳到,既又出君婿尚书郎沈君之状,纪君行实有典则。
余三过读之,谢曰:「先大夫与余同里闬为姻家,其相知宜详。
然余老而心志耗昏,目视贸贸,遇时有小疏述,命儿辈执笔牍占授,首尾不相顾,或遗落失次第,尚何能发扬先德之懿」?
雄飞请益坚,所不得辞。
铭曰:
结驷飞车,九轨之途,未极所如,有掣其驱。
截蛟断犀,太阿之利,小见其割,再弗卒试。
繄能者人,不能者天,君亦奚为,有衔下泉。
流泽兹始,其后必侈,我言曷以,君有才子。
吴公择墓志铭(1133年) 宋 · 刘一止
绍兴二年正月甲子,吴君公择以疾终于家。
明年四月壬子葬于吴兴之安吉曰铜山乡俞坞之原。
君之子罕过余门,累然深墨,拜且泣曰:「先子既克葬矣,隧未有铭,托子文为不朽。
且先子之未属纩也,驰书命罕卜归葬之地,曰必得艮山,初不言有疾苦。
罕时摄官旁近,私心骇异,将请急以归问所以然。
未行而讣至,距遗书才十日云。
罕不敢即死者,以窀穸之故,屡卜而后得之,则如先志焉。
独潜德不白于后世是惧」。
余于吴氏为弥甥,从游君父子间有年矣,知君宜详。
抑闻罕之葬其亲,蒙荆棘,沐风雨,躬窀穸庐舍之役,其事良苦,又闵闵焉惧其亲之名不传,察其志为可哀,余何敢以荒陋为解。
按吴氏之先事吴越钱氏,家安吉之梅溪。
君大父徙乌程,实始为乌程人。
君讳某,公择其字也。
曾大父琰,以其子通议大夫知几累封尚书都官郎中。
大父惟几,父景元,德行见推,乡里称贤。
母夫人周氏。
居士亡薄声利,乐燕闲。
与贤士大夫游,治觞豆速客,几无虚日。
年踰七十,以乐终。
君与昆弟奉承惟谨,自始及终,无纤介可恨,宗族称焉。
君性警敏,少嗜书,善属文。
及冠,走京师,与吴俊并游场屋,虽不偶,人以为能。
丁内外艰,终丧如礼,自是绝意科举。
或勉之,则曰:「禄不逮亲矣,尚何道」?
教其子甚严,朝暮课试,不惮寒暑,故罕自初及壮无他师,艺业绝人,有称太学,再以荐书。
馀子以属罕,曰:「吾惟汝之责」。
其后次子冠,亦肄业,尝与计偕,士友歆艳,以君为有子。
君素不喜植产,当居士、夫人无恙时,谓不应有私财,他日昆弟析异,君不视券,不问多寡,独以所应得应易先世藏书,且将以贻后人、继前业也。
既久,生理稍艰,家人辈以子孙为言,君诵疏广益过之语告之。
颇好客不倦,以诗酒相娱乐,晚岁益笃,人谓有居士之风。
享年六十有五。
平居未尝有疾,一日昧爽调护,家人方进药,君曰:「少须之,吾就寝焉」。
语毕已瞑目矣。
娶曹氏,生四子:宗,以倍属出疆授从事郎,调临川金溪县尉;
次宜、冠、宪,后君二十日卒。
女五人,适奉议郎、无为军司录事关春、进士袁安中、莫才彦,馀二人在室。
适关莫者前亡。
孙男三人,曰述、曰大同、曰逮。
孙女五人,皆幼。
君姿貌魁伟,慷慨有气节,言识少所降屈,往往忤物,久自知之。
宣和间官吏访求花石,君所居有名木,黄封其上,且责守护。
君曰:「主上神圣,宁复有此,盖倖臣所为」。
遂伐去之。
铭曰:
灵之归,铜山隅。
曰艮岑,郁不孤。
视培塿,皆仆奴。
前左泽,下统庐。
灵所欣,复当腴。
福而门,大厥初。
谁云者,古青乌。
叔父朝请墓志铭(1139年) 宋 · 刘一止
刘氏出自祁姓,陶唐氏之子孙曰刘累者,以扰龙事夏孔甲为御龙氏。
自商历周为豕韦,为唐杜,在晋为士,在秦为刘,后徙魏徙丰,曰丰公者名仁,汉高帝祖也。
汉子孙多受封,曰彭城、曰中山、曰京兆、曰丹阳,与高平、东海、长沙、平原、广陵、南康、范阳、宣城等郡皆所封之地,子孙家焉。
惟彭城由高祖六世孙、宣帝之子曰楚孝王嚣者实始受封。
后汉司空恺,嚣之四世孙也。
晋司隶校尉讷,恺之六世孙也。
其裔孙德威为唐刑部尚书,生审礼,封彭城公,子孙以文学政事名于时,如知章、知几辈,不可槩举。
公之先实自彭城,五代时避乱徙吴兴,迹晦不传。
其名称有闻与坟墓存焉者,讳权、讳润、讳泰、讳昈、讳逢,至公为六世云。
公讳拱,字持道,实为郡之归安人。
祖以伯父杂端讳述累赠至尚书刑部侍郎。
祖妣吴氏,濮阳郡太君。
父任,太子中允,以兄朝议讳损及公前后累赠至光禄大夫。
母吴氏,新安郡夫人;
前母吴氏,信安郡夫人。
公生五岁而孤,杂端公为择师教焉,嗜学自立,不类儿童。
弱冠,荐名乡书,乡先生秘丞朱公临见而异之。
谏大夫陈公瓘幼为郡从事教授诸生,时郡学肄业数百人,一小较艺,以公为第一,且相器重,俾领袖学者。
凡与计偕者三,试于礼部者六,卒不得一第。
崇宁五年春,以特奏名授汀州文学,时年五十八。
大观二年冬,调汉阳军汉阳县尉。
任满,以捕寇赏改承务郎,转承事郎,授密州高密县丞。
未几,就除通判饶州。
终更造朝,除监明州船场,未赴,改授通判严州。
阅岁乞闲,除主管亳州明道宫、江州太平观。
绍兴五年,公第三子宁止任权尚书户部侍郎,公自以再世服官,率不过刺史郡守,今子为侍从,分当知足,遂告老于朝,自承事郎以年老致仕,及遇渊圣皇帝、今皇帝即位,霈泽序迁,明堂礼成,宁止初除徽猷阁直学士恩封,凡八转至右朝请郎、赐五品服。
在汉阳时,太守游公酢雅闻公名,礼遇甚厚,且荐之于朝,不果召。
高密令黩货紊法,公数与争,民赖以不扰。
其后令以贪败,辞连僚佐,公独无所与。
鄱阳岁潦,谷贵流亡相望,公摄郡事,营屋庐、发廪粟居养之,全活以万计。
朝廷得民谣,下使者问状,公数以职事忤使者,匿勿以闻,公未尝有愠色。
时兴崇老氏教,其徒颇肆,郡僧有得废观为寺者,缮葺殆数十年,至是夺之,既又欲并得后所薤产。
使者以朝命属公,有顾望意,公曰:「我不敢私」。
卒沮止之,后人更定,无能易公议者。
其守道不回类此。
绍兴九年二月某甲子终于嘉禾郡舍,寿八十有五。
以其年九月丙午葬于乌程县澄静乡郎村某山之原。
配真氏,赠安人。
男四人:恭止,早亡。
勤止,右从政郎、江淮荆浙闽广路经制发运司主管文字。
宁止,徽猷阁直学士、左奉议郎、提举江州太平观。
爰止,右迪功郎、监潭州南岳庙。
女一人,适右迪功郎、监通州支盐仓江寓。
孙男九人,岩、嵫、嶷、峣、嵎、峻、峋、岧、。
孙女八人,长适右迪功郎、临安府临安县主簿范寿卿,次适进士陈如雪,馀尚幼。
公惟质直,不为表暴,乐道人之善若己出。
于书无所不读,自始学至老且病,未尝一日废卷。
所论著多,尤工于诗。
后进经公指教者,无虑数十辈,皆能有声。
政和间,公三子宾于太学,悉以文称。
宁止射策廷中,极论时政阙失,无所讳避,天子嘉之,擢居甲科,名闻天下。
由天禄阁、尚书郎为监司郡守,入居法从。
率迎公之官,安舆往来,左右就养,颐指无阙,远近歆艳,以为教忠之报宜有此也。
晚岁康宁,视听言动如中年时。
一日语家人曰:「吾大数垂尽,自此不过两旬浃耳」。
宁止方守嘉禾,怪其语无从,亟上疏乞奉祠以归,比得请,则公疾革矣。
真氏楚之山阳人,赠金紫光禄大夫锴之曾孙,赠通议大夫晃之孙,故进士元矩之女。
以贤行闻于乡闾,奉祭祀、教子孙率有规则、相其夫以义。
先公十四年卒,盖靖康改元三月某甲子也,享年六十有九。
公葬,乃从安人之兆,至是合祔云。
公于某为叔父。
某从叔父学,粤自少时,负笈游京师,与居里间,自念其孤,侍叔父之日为最多。
岁时举酒寿叔父,喜溢于色,已而感焉,则仰视怅怅,惟恐泣之缘睫而堕也。
今叔父复弃诸孤,某老矣,苟生奚为哉!
勤止等见属以铭,所不敢辞。
铭曰:
呜呼公乎,学无愧于古之人,自视曰不足;
任弗克偿其志,自分为有馀。
至于享报之丰,虽当世所谓富贵利达者,曾莫及其髣髴。
则夫身之遇,与有子之祸,孰少孰多,吾不知为何如也。
宋故右朝奉郎致仕施府君墓志铭(1148年) 宋 · 刘一止
府君讳某字某,姓施氏,湖州武康人。
曾大父某,大父某,父某,皆有潜德。
家素儒,初未有大其门者,府君教子益力。
子钜体府君志,克励于学,艺业有闻。
丁年擢第,蚤通朝籍,为尚书郎、三院御史。
未几,以御史出守括苍,奉府君之官,优游郡斋,就养无阙,士夫荣之。
阅岁得微疾,常膳少损,遽谢医,且笑曰:「吾闻高医能已疾,不闻能治老也」。
既曰语家人:「吾欲静念空王境,以归宿吾心,毋怛我化」。
遂瞑不复言,实绍兴十七年四月一日也。
时府君累封至右朝奉郎,年七十有六矣。
御史护丧归乡闾,以明年某月某日葬于县之东北大原乡京子之原。
将葬,见属为之铭。
府君天性纯孝,笃于奉亲,自始及终,苟可以顺适其意者,虽躬服劳不少懈。
遇乡党和而辨,久而不媮,虽复犯己,不校如初。
冲淡寡欲,一室萧然,不设属钥,未尝有姬妾之奉。
独喜翻贝叶书,偶方士语,不则与宾客衔杯漱醪,至一斗不乱。
襟抱怡怡,人莫见其有忧愠之容。
振人之急,囊无留赀,而乡里言长者必归焉。
配周氏,先府君若干年卒,至是合祔。
男三人:长曰铸,实任家事,不以毫发累府君;
钜其次也;
季曰蕴恭,为浮屠氏。
女二人,适丁光祖、陈继。
孙男五,曰良友、良弼、良臣、良能、良辅。
孙女三,适吴经、沈纯臣、张康,皆名进士,张为左迪功郎、德清县主簿。
曾孙男女二十五人,曰沈康臣者,曾孙婿也。
余与御史俱为乡校诸生,晚而同朝。
御史明粹简默人也,居家有曾、闵之孝,为吏有龚、黄之政,他日自见于世,又有大焉者。
信乎,府君之积庆在兹也!
铭曰:
灵曰归与,京子之原。
州演迤而纡馀,若顾吾而欲留。
山周卫而丛集,若旗旄之导乎前,骑卒之拥于后。
与乡坐而拜者,兹青乌氏之卜与,曰君所自择也。
惟永宁,以福于而子孙。
宋故太孺人朱氏墓志铭(1145年) 宋 · 刘一止
太孺人朱氏,吴兴乌程人,故宣教郎同郡范君贲之室也。
朱,吴兴名族。
仕为秘书丞,未老而休官,以经术教授弟子,号乡先生讳临者,太孺人之大父也。
以文章论议受知裕陵,为中书舍人讳服者,太孺人之世父也。
太孺人之考讳形,与诸季皆以学问名于乡。
稍不偶,辄弃去,庐于先生墓之傍曰玲珑山,薙草植木,畦田圃桑,以业其家,以乐其身终焉。
太孺人自幼承家范,蹈壸则,惟俭惟勤,米盐靡密,布帛纺绩之类,习闻而熟见之。
人或闻之能焉,人以是律范氏之家益勤弗懈。
食不二羹胾,非有宾客外姻不御绮縠。
义所当为,惟恐居后。
宣教君二妹在室,太孺人始至,斥奁橐与之,为求良配,俾克成家。
已而宣教君登进士第,太孺人从之官,勉之奉公,不以家事丝发稍累其心。
不幸宣教君早世,以其丧归,纲纪内外,小大秩秩,春秋之事无阙焉。
太孺人生一男二女。
初,长女议择配未决,太孺人曰:「吾异时尝一见沈秀才,其人当贵,议无以易此」。
盖先枢密沈公与求也。
未几,沈公游太学,取巍科,为名进士,旋遇真主,历三院御史、中执法、吏部尚书,遂参大政、知枢密院事,言听谏行,为时名臣。
于是乡党伟太孺人之识,以为奇男子不过也。
男曰桐,太孺人励之以学,寒暑不废。
尝曰:「吾自奉薄陋,有良士益友可以辅吾儿者」。
日击鲜,躬调芼以进,不敢有所惮。
桐嗜学,不得志于科举。
久之,沈氏甥固请以先公遗泽奏封太孺人,并桐补官,任右迪功郎、前监浙西安抚司回易库。
幼女适右文林郎严州桐庐县丞王棣。
孙男二,曰好德、好问。
孙女三。
太孺人以绍兴十五年六月十三日卒于正寝,享年七十有二。
以其年九月十八日葬于乌程县澄静乡大正坞,祔宣教君之域。
太孺人性明果,临终不乱,后事皆自处画。
桐奉治命惟谨,方当弃时,色忧惧如死灰,昼夜不解带者阅月,余每见而怜之。
既葬,以铭见属,且闵闵焉惧其母之懿不传也,余其忍辞?
铭曰:
惟妇德,先俭勤。
自厥初,袭清芬。
律而家,裕乃身。
中岁嫠,茹苦辛。
久弥励,志克振。
尚遗泽,溢后人。
宋故孺人钱氏墓志铭(1144年3月) 宋 · 刘一止
孺人钱氏,湖州乌程人。
曾祖文友,祖宗泽,父咏,皆隐德不仕。
孺人适同郡右承事郎致仕沈君巽之。
以其子长卿仕通朝籍,遇宗祀霈恩,与其夫俱受封。
长卿奉孺人之官江左,比还里舍,而孺人遽得疾卒,实绍兴十二年七月癸卯也,享年六十有五。
以十四年三月庚申葬于归安县广固乡因山之原。
初,闾里未知教子弟为学也,孺人谙长卿颖异,相其夫督教之,不惮寒暑。
既授之书,且约以礼义,言动小愆,与肄业弗勤,则痛惩之,俾悔伏乃已。
凡就学、亲师友、负笈游京师,赀费虽广,不少靳。
未几,长卿驰声太学,登进士甲科,于是里人始荣之,而叹孺人之识非凡女子比也。
始王氏娣亡,承事君弟妹皆幼稚,孺人身任之,爱育如己出。
及长,为营婚姻。
异时生理尝中微,孺人出奁橐佐治之。
或告之,曰:「独不为子女地耶?
且沈氏殖产固在也」。
孺人曰:「不然,吾失奁橐而使吾夫兄弟保故业,无贸田宅之羞,与私己财而速圮其家,计孰远迩」?
闻者韪之。
性严简,治壸内事率有轨则。
勇于为义,不见所难。
嫁孤女之无归者五人。
邻家有急,悉其力周之,有赖以脱难者。
遇妾媵有恩。
媵生女,欲不举,孺人疾走拯之垂溺,且责护视,爱均诸子,虽族党不见其有嫡庶之异。
疾既革闻,长卿乞以所应迁秩易五品服章宠贲其母,朝廷从之。
命书且至,强起笑语,曰:「吾平生无几求,今有子起家,恩再及亲,志愿毕矣」。
男六人:长卿、左通直郎、前差充两浙西路提举常平司主管官。
静觉,为浮屠。
武卿,干蛊。
次卿、清卿、墨卿,业进士。
女四人,长适王择友,次吴洋,次徐樵,次方迪功郎、新授严州分水县尉兼主簿倪称。
孙男三,符、简、策,馀未名。
孙女四,尚幼。
长卿有志节,甚敏而文,尝召试馆职。
其言颇右善类,虽不偶,人以为直。
执孺人丧尽礼,将负土以葬,衰服造余门,累然深墨,拜且泣曰:「吾母葬有日,墓隧之文,古人所重,长卿不敢易也,敢以累子」。
余谢不敏,然不得辞。
铭曰:
女子之行,如兰在室。
虽馨莫闻,有伟其积。
不有己私,以裕我家。
字孤恤邻,厥志则遐。
人孰无儿,不曰有子。
天岂我私,我躬受祉。
泽其鼎来,子又有孙。
刊此铭诗,训于里门。
宋故魏国太夫人向氏墓志铭(1152年) 宋 · 刘一止
故和众辅国功臣、太傅、护国镇安保静军节度使、杨国公、赠太师、谥武僖刘公讳某之室曰向氏,以绍兴二十一年十二月四日薨于赐第之正寝。
明年五月十九日葬钱塘之排山,合祔于太师公之域。
其子尧佐以书抵一止,曰:「吾母既葬矣,隧未有铭,敢以为请」。
一止昔者尝侍太师燕席,且从向氏伯仲游,稔夫人懿行。
矧一代名将相之家,声实昭人,于纪述无愧,所不敢辞。
惟向氏其先河内人,后家于开封。
自汉晋以来,屡有闻人,然未克光大。
至我朝秦文简公讳某,始相真宗皇帝,翊赞太平,功德甚盛,流泽演迤,溢于孙子,是生钦圣宪肃皇后。
夫人文简五世孙,钦圣之侄孙也。
以故定国军节度观察留后、追封秦王、谥康懿讳经者为大王父,以故检校少保、保平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充中太一宫使、汉东郡王、赠太师讳宗回者为王父,以故朝议大夫、通判河中府讳子章者为考。
夫人生十二岁,以后恩封济阳郡君。
朝议以其有异相,择所宜适。
时太师从父鲁公镇西陲,居幕府中,年少英特,资貌粹温,甚武且文,朝议一见伟之,以夫人归焉。
刘氏族大且显,皇姑葛氏性严介有家法,不以色假诸妇。
夫人若寠人子,执礼益恭,姑特贤之。
太师父子以威名雄陕右,国家倚之,隐如长城。
其后遭时多艰,执戈卫社,多立奇绩,仕通显。
夫人勉以忠孝,不绝于口,每言国恩,举手加额者三。
故太师礼之如宾,赖之如良友朋。
每奉命专征,不顾其家,内外数百口,合屯营部曲室家,无虑数千万,繄夫人是赖。
建炎中敌入江浙,太师以御营副使镇江州,留家江西。
时寇盗四起,摽掠旁近,部曲惶践少自安,夫人劳之曰:「尔等无恐,寇至我躬见之,彼知吾家,必不敢肆暴也」。
而寇至,知太师营,旋即散去。
绍兴三年,太师军池阳。
明年,大敌窥江,诏全师控乌家渡。
敌退,策勋,上以夫人能相其夫绥靖部曲,致士卒无返顾,效死克敌,加封魏国夫人,仍月赐汤沐赀如内职。
太师三辞,不获命。
尝入见,上面谕曰:「夫人相家子,又钦圣近属,非他人比」。
继称贺慈宁宫,太后顾曰:「夫人习气不凡,柔嘉可则」。
一时命妇,咸歆艳之。
凡疏封者十,晋、康、秦、楚、润、蜀等皆所封之地。
晚以二子登朝籍,进封魏国太夫人。
享年六十有三。
夫人端懿淑茂,寡笑与言,不见愠喜。
壸政甚修,中外井井。
相春秋之事,视涤濯羞簠簋,斋庄待旦。
御族党信且厚,有疾病不克扶持,与贫不能嫁娶丧葬者,斥赀财与之,所赖以济者甚众。
视妾媵若己子,疑妒之念不萌于胸中,忿恚之色不形于颜貌。
薰然慈仁,有犯己者,初若不闻,人自愧服。
平居励其子以学,俾从贤士游,且曰:「贤者非礼意不辱」。
虽有甚费,不靳也。
故其子咸有可观,文行彬彬,好古惇雅,缙绅称焉。
奉夫人孝谨,岁时胜赏,方舟安舆,颐指办具。
人谓夫人虽不登上寿,而雍容閒居之乐,无所恨焉。
男四人:曰尧臣,武德郎、閤门宣赞舍人,早卒。
曰尧佐,右承议郎、直敷文阁、赐紫金鱼袋。
曰尧仁,右宣议郎、直敷文阁、赐紫金鱼袋。
曰尧勋,右宣议郎,早卒。
曰球,右承务郎。
女四人,宁国军承宣使、浙东路副都总管满温卿,右承议郎、通判筠州军州事吴希祥,右承议郎、宗正丞张宗元,其婿也;
其一未嫁。
铭曰:
向望河内,名人间出,自我文简,始大赫奕。
流泽演迤,于后有溢,是生明德,光俪宸极。
国有父母,家有壸则,侃侃夫人,是训是式。
归嫔钜公,曰惟太师,太师奕代,镇于西陲。
智略纵横,且文且武,隐如长城,实固吾圉。
逮时艰虞,执戈卫主,凛然向敌,身先其旅。
闻命引道,寘家江浒,盗发四旁,小大惴惧。
屯营室家,我则恩之,效死固守,罔敢叛携。
克相君子,懋以忠赤,寅奉其先,蘋藻是职。
侈泰矜夸,不见于色,斥其馀帑,拯难扶疾。
以询其子,必时名儒,文行彬彬,左琴右书。
水有方舟,陆有安舆,岁时胜赏,款款舒舒。
汤沐之封,十更名国,始终哀荣,孰与伦匹。
排山几几,将相之阡,过者下车,铭在墓前。
宋故左中奉大夫致仕文安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王公墓志铭(1143年) 宋 · 刘一止
建炎三年闰八月某日甲子,故左中奉大夫致仕王公以疾终于里居,以其年十月某日甲子葬于义乌缙不乡谦小之原。
后十四年,其子铸以右承事郎知湖州德清县事,适相从游。
一日,出里人右宣义郎宗君士之状见属,曰:「先大夫葬有年矣,隧未有铭,敢累子,将表诸墓左」。
且曰:「先大夫辱与贤叔父为僚相好也,是以敢诉」。
初,叔父为严陵监都,实佐公治,某系官于越,不及从也。
他日问公于叔父,叔父曰:「王公长者也」。
某窃叹今世称长者,率未必有实。
汉文帝问田叔:「公知天下长者乎?
公长者,宜知之」。
叔所称,独故云中守孟舒一人而已。
审如是,非勇于为义,不顾己私,不可以言长者,长者岂易言哉!
又他日闻之󲦤绅,公之守南康也,故谏议大夫陈公瓘在焉。
陈公居谏垣时,诋斥奸臣,逆疏其恶,章累十上,其后怨家当国,贬居是邦。
公慕义交驩,情礼备至。
陈公谓其有前辈长者之风,与为姻家。
陈公然诺重于一世,所为得此称,抑有自乎。
然则吾叔父非易言也。
公讳某,字庆长,世为婺之义乌人。
曾祖某,祖某,父某,皆不仕。
父以公贵,累赠宣奉大夫。
母宗氏、刘氏,赠太硕人。
公,刘出也。
少警悟强记忆,从乡老先生学为文章,志甚笃。
弱冠失怙恃,家无担石之储,徒步入京师,为太学生,益勤弗懈。
及绍圣元年进士第,调台州仙居县尉,再调越州郯县主簿,升洪州武宁令。
用荐改宣德郎、权宗学博士,知泰州海陵县事,控置东南两路茶盐司属官,提辖诸道进奏院,通判筠州,知南康军。
秩满,知观州,未赴,移知严州。
上疏乞解郡绂,除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寻请老终焉。
阶自宣德郎,序迁及更八宝赦恩,进奏院职事办给赏典,渊圣、今皇帝登极大霈,凡十转至中奉大夫。
爵文安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
仙居豪右争四水之利,至十五年不决。
公一见得情,争者语塞。
武宁于豫章为剧,讼牒堆几,公始至,随事剖决,民不敢欺,发奸摘伏,辅以教化。
曾未阅岁,能声赫然溢于江表,郡守、部使者交牍列奏。
其在海宁,亦犹武宁也。
会有旨浚汴,县令躬部役夫至所分地。
公虑事量功,分画占授,凡板干畚筑之具,土物远近之程,皆出素定,不劳而办,一时叹服。
政和间,朝廷遣七路茶盐使,因命访察荆湖南北。
使者未入境,欲尽削两路监司以立威,以其事讯公,公曰:「不然,诏使之行,患在不知民之疾苦,不患威之不立也。
有如风闻失实,奈物论何」?
使者服其言为止。
严陵巨寇发于山谷,声震江浙,郡方调民筑城,公谓役大未易遽办,亟命罢之,集兵民据要害以折贼冲,贼亦不至。
逆贼苗傅持兵一夕入境,公遣人迎谓曰:「是城无见粮,非汝宜守」。
及檄境内迎候官军,贼惧遁去。
初,贼薄城,居民震扰,卒徒有谋为内应者,公密伺得之,尽寘之法。
或谓谋未露,宜在贷减,公曰:「幸未露,乃能得之,不然,悔可追耶」?
已而尽得其谋,人始服公之决。
严并出为田,赋租薄少,军储仰于邻郡,至是官军讨贼,往来相踵,比及凯旋,宴犒拊循,靡不周尽,民吏不知费出所自。
公既得请奉祠,还归里间,遽得疾不起,享年七十有五。
妻温氏,累封至令人。
男二人,长曰铸,次曰俦,右从政郎、严州司法参军,皆能世其家,以孝谨称。
女四人,其适进士路卫、右朝奉郎新提举两浙东路茶盐公事虞流、右从事郎监绍兴府都税务方铸者,皆先公卒;
幼适右承奉郎、主管台州崇道观郭知训。
孙男五人,曰宁、曰绍祖、曰光祖、曰兴祖、曰勤礼。
宁,右迪功郎、新授邵武军建宁县主簿,绍祖,右登仕郎,而勤礼将仕郎。
孙女四人,适进士宗开、右迪功郎监潭州南岳庙陈永思,其馀尚幼。
公慈祥乐易,出自天性。
平居循礼,言动有常,至临事婉尽,皆出人意表,义所当为,惟恐居后。
于仕进澹然,故人之在要路者,未尝一通私书。
又性至孝,自念起家穷约,禄不逮亲,以为终身之恨,自初仕至老,未尝释念。
友于其弟甚笃,乡党称焉。
令人温氏,楚之山阳人,有贤行,善相其夫,不越壸则。
家故穷,躬履勤俭,分少绝甘,以及亲属之不能自给者,甚者至斥簪珥无所爱惜。
公既葬七年,而令人殁于俦之官舍,实绍兴七年正月某甲子也,寿七十有五。
明年八月某甲子,从公并合葬云。
铭曰:
公始居约,强学业文,以克厥家,其艰其勤。
一行作吏,益励其器,意独在民,且教且治。
潜伏之奸,一见情得,甲是乙非,争者语塞。
敕使载咏,搏击示威,公曰孰光,问民疮痍。
寇难薄城,视若无物,我谋既臧,谈笑却敌。
勇于为义,不见所难,谓公长者,斯名不刊。
寿七十五,官上大夫,五马来归,有耀其闾。
维公至行,训于里门,恬淡家声,孝谨是论。
维子若孙,奉承勿惰,我谂之铭,以表墓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