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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陈侯生祠记 南宋 · 姚勉
太史大山萧先生以书来,道渝之父老言曰:「渝之民德陈侯之去己害也,生为立祠,请记之。
予,里人也,言之疑乎私。
子学《春秋》,宜识褒贬,以笔授子」。
某再拜谢不敢僭书,三至又不敢辞,乃记。
维宝祐五年秋七月,部使者宏斋包公辟某人为渝令,意其尝摄邑事,知民瘼也。
顾乃负所托,先摄时,已贪酷无善状。
渝人曰:「庶几改之」。
厥既至,贪酷犹旧。
渝人始蹙頞相告曰:「推之不去,何古今皆是人耶」?
老幼携扶,愬之郡。
陈侯弗忍民之困,劾之朝,卒汰去。
渝之人乃歌曰:「驱我虎,逐我狼。
虎狼去,民农桑。
昔雪霜,今春阳。
侯之德,曷可忘」。
德之不敢忘,乃相帅为侯生立祠,以祝侯贵且寿,且为他日邑令劝戒。
噫!
郡而置之守,邑而设之令,皆为民也。
苟无大得罪于民,民亦孰肯疾视其长,使之必不安其位哉。
藉守以劾令,令去而祠以报守。
又岂以此操制其上,以为令去留在己,使后令惴不敢出一语哉?
第其贪且酷,迫于民肌肤,不可与一日处,故求能去己害者去之也,盖亦甚有所不得已焉耳。
古癸辛为天下君,虐我则雠,犹不能遏斯民之怨且怒。
而况君百里者哉,驱逐于民,宜也,是不足为劝戒乎?
今夫天下之为吏者,贪酷声相闻,不思为吾君爱养本根,动皆斲国元气,使知曾子出反之说,庶乎惧而率德改行焉。
则是祠之立,方可劝戒天下吏,不但邑也。
或曰:「祠之为劝戒,信矣。
子记『令某人』,隐氏名不书,夫曷足以为劝戒乎」?
曰:是《春秋》微而显之法也,如是乃所以为劝戒。
阳虎窃宝玉大弓,吾圣人不书曰阳虎,而书曰盗。
天下万世,孰不知为阳虎哉?
今某人者,盖生于文学政事之家,人谓必佳子弟,乃不念厥绍,以至于此。
今用《春秋》此法记之,读是记者,必皆知其为某。
使某人得此记读之,亦将赪然赧而雨然汗也。
传曰:「君子之善善也长,恶恶也短」。
《语》亦曰:「恶称人之恶,恶讦以为直」。
记陈侯之德,善善之长也。
泯某人之名,恶恶之短也。
又何必暴之白之,称其恶而讦为直哉。
一念之克狂,乃圣机。
渝之民始犹望其改之,吾今也终犹庶其改之也。
无能改于其德,岂惟身辱,家亦且坠。
则是祠也,不独可以劝戒天下吏,又可以为此令劝戒矣。
劝戒无所不至,太史先生所谓《春秋》褒贬法,其在是乎?
吾闻陈侯治清江,束吏严,听讼明,镇民静,遇士礼,刑期于无刑,善政可记者众。
是祠独以去渝民害立,故他不书。
陈侯名日强,尝位于朝,为登闻检院,盖退翁子云。
是年冬十有二月,高安姚某书。
豫章新建净社院记 南宋 · 姚勉
豫章胡君宏甫以书来言曰:「里有净社寺,乃古佛宫也。
唐会昌时已有之。
山曰长乐,寺曰长安,久矣。
钜宋治平三年,始赐今名。
中更兵而燬,隆兴甲申,有僧昙慧、昙应者始复之,焕于其旧。
昙应之徒曰了澄、了淳、了洪,皆克绍初服。
今主寺僧曰觉传者,又了洪之嗣也。
于瞿昙法外,精黄帝歧伯书,以活人为佛事,寺之装严者益伟。
传老矣,欲志其修复,莫能自谒于宗工。
是寺也,某旧尝游焉,间赋之诗。
诗故在壁,不能无情也,用代觉传请于子,愿为之记」。
予复之书曰:寺之始末,与僧之能,子之书备矣,焉用赘。
试相与述净社之义可乎?
夫寺之所以名净社者,盖必合净土莲社之名而名之也。
瞿昙氏言西方有净土,有莲花。
凡皈向其法者,死必生彼土莲花中,以是说鼓动天下。
中国人有乐其说者,结集为莲社,日诵佛名号,以祈生于厥土。
在晋陶渊明、唐白乐天诸君子亦为之,以是尊信日众。
夫渊明、乐天岂真不达死生昼夜之理,信此茫昧不可诘之说,而幸生此身于莲花者哉?
其意盖有在矣。
渊明之时,温、裕强臣更擅而迭霸也;
乐天之时,牛、李二党争倾而互轧也。
二公也,自知不可以有为于斯世,故一以彭泽折腰去,一以香山退老归。
当时孔孟之大学未明,无以自适其心,晦其迹,故混身于莲社,寄情于净土,特托焉耳,岂实以为有净土之可游,莲花之可生哉。
瞿昙氏说三乘,其上乘高妙者,超然无所染着,视所谓生净土莲花,必曰幻化妄想,盖心地净明,即是净土,何必西方。
迥脱泥秽,即是莲花,何必净土。
何佛非我,何我非佛。
生之日诵厥名,死之日冀生彼土。
佛学之高者,固已默笑是说矣,况吾儒乎。
吾儒之所谓净者,在《书》为「精一执中」,在《易》为「洗心藏密」,在《语》为「克己复礼」,在《孟》为「尽心知性」。
所谓莲者,在周子之说曰:「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呜呼,此吾之所谓净土莲社者也。
夫宏甫,吾儒之英,其必然乎予之说。
苟然已,其以是为记。
仁智堂记 南宋 · 姚勉
金溪危侯,季梁旧家,于邑阛阓之南湫焉,得閒壤,距其居百步。
前有溪,溪上有池可鱼,有园可花竹。
且宅于山水之要,有曰翠云岭者,有曰卓笔峰者,有曰仙山者。
嶒𡵓崷崒,奇踊秀跃,则山之峙乎前者也。
有自翠云关而发者,有自石眼泉而溢者,有自白面坞合流而来者,逶迤委折,自远凑近,则水之汇于前者也。
危侯自纠庐陵归,始得以其俸之赢,筑堂以为读书之地。
左竹右木,向池面溪。
春则翠色茜葱,练光缭绕。
夏则浓阴四合,陂泽如秋。
秋则木瘦潦净,月焉而益清。
冬则水落石出,雪焉而愈绝,殆人间希有之境也。
堂以仁智名,虽取选诗「卜此仁智居」之语,而究其本始,则有自孔氏「智者乐水,仁者乐山」之训发之。
夫动而无穷者,水也。
智之达于事理,周流无滞者实似之。
静而有常者,山也。
仁之安于义理,厚重不迁者实似之。
夫智者岂必不山之乐,而仁者岂必不水之乐哉,特指其动静之似耳。
仁、智,四端之二,人所同有,本无所轻重。
其生质则有近于仁者,有近于智者,故其成也,气象似分焉。
如夫子,则元气不可名也。
如颜子,则可以仁言矣。
如孟子,则可以智言矣。
虽然,仁者必智,智者必仁,不仁不足以为智,不智不足以为仁,非智者不必有仁,仁者不必有智也。
苟局于一,不得谓之兼体用矣。
紫阳夫子作精舍于武夷,其堂亦名仁智,其诗曰:「虽无仁智心,偶自爱山水。
苍崖无古今,碧涧日千里」。
夫无古今者体也,日千里者用也,危侯其亦有得于此乎。
性之仁,其情之发为恻隐。
性之智,其情之发为是非,充之则达德也。
危侯尹高安,其治盗议狱缓刑,或以不快人意讥之。
侯曰:「吾非不能断击,特非辜而误,则不可耳」。
此心也,其是非之正,恻隐之真乎。
充乎此言,则智、仁之达德几矣。
颜之仁,孟之智,可希矣。
紫阳之仁智堂,讲道之堂也。
危侯之仁智堂,亦读书之所也,必有得乎此矣。
故记之。
汲古堂记 南宋 · 姚勉
丰黄君叔渊,以汲古名其堂,请以言记之,将朝夕观之,以助其汲。
夫学有古有今,今之学雨集之浍,射鲋之谷也。
浅而不足汲,汲亦易穷。
古之学,其无底之壑,千仞之渊乎,愈汲而愈无穷,不汲则亦无系于得丧,汲之则停蓄不可胜用。
汲之古,得一勺之润,亦贤于今学之无源者,况汲之深乎。
虽然,浩浩万古,渺无津涯,载之者书。
书,汗牛充栋,不可胜穷,读之如望洋向若,奚以汲,欲汲盍知所用力也已。
古之人有汲之者矣,吾见其进,未见其止,颜子也。
任重道远,死而后已,曾子也。
深造自得,居安资深,取之左右逢原者,孟子也。
后之汲古者,能如三先师乎?
汲古之书,当汲古之道。
古之道通,百圣而一源,溥万世而同泽也。
弃焉而不学者,未繘井者也。
学焉而不至者,汔至井者也。
能自修者,井之甃也。
甘自暴者,瓶之羸也。
汲古者必有修绠乎。
绠孰是?
曰:志士志于道,不至于贤且圣不止,斯为善汲。
虽然,循序渐进可也,毋一掘而求井。
味书堂记 南宋 · 姚勉
番阳洪君粹一扁其居堂曰味书,俾予记之。
夫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
天下之味众矣,孰为正?
古之人有嗜芰者,有嗜羊枣者,有嗜芹者,有嗜醯者,有嗜荼者。
甘齿饴口之味,疥痂腥鱼之味,熊掌豹胎之味,不同也,而均有味者焉。
书亦然,味训诂章句之学者有之,味诗歌词赋之文者有之,味僻书异传之记者有之,味佛老清虚之言者有之,味刑名术数之说者有之,皆味也,而皆未足为天下之正,纵味之亦独味耳。
独味者味之偏,同味者味之正也。
虽然,人之所同味,而往往至于人所不味。
此日用饮食与圣人之书,皆天下之正味,而知味者皆鲜,其以此。
夫圣人之于书也,易牙之味也。
天下皆甘易牙之味,而易牙先得我口之所同者也。
味不求于圣人之书,岂其正。
味圣人之书,非味书也,味道也。
味道则淡而实腴者也,常而实精者也。
优而柔之,使自求之,餍而饫之,使自得之,虚心而涵泳,切己而省察,兹味也,其隽而永者欤。
富贵之味易穷,声色之味易厌,愈味而愈有味者,惟圣人之书耳。
圣人之书孰是?
曰六经。
六经之味何先?
曰四书。
四书自何而入?
曰致知,曰持敬。
知则能味矣,敬则常味矣。
番人多从紫阳夫子游,洪君之外家,至今有宝紫阳之帖者,源委有自来矣。
愿毋杂以他味。
一和堂记 南宋 · 姚勉
天地间有至和之气,自太极流行,散在民物。
邃古以来,若大庭氏、葛天氏,此和肫其未凿也。
唐虞成周,泰和其在,贤朝物野,比睦党姻,一和所融,百顺攸萃,甘雨祥露,景星庆云,薮凤郊麟,民在仁寿,日晏春燠,和乎其可知也。
唐虞成周远,泰和不可复,然在天地间亦未泯没,固有一家,而唐虞成周者,第不能比屋见耳。
丰城熊仲显,其一家之唐虞成周者欤。
仲显平生,安分不越,三子雁行立,诸孙兰擢玉峙,皆克承厥志,岂第雍穆,相师成风,阖门郁郁无间言。
父诏子,兄帅弟,夫倡妇,祖抱孙,色不一赪,语不小谇。
诵弦序塾,翰墨场屋,岁时伏腊,炮羔烹羊,献酢拜稽,春风游而醇酎醉。
仲显亦乐其子若孙之能此也,作堂燕诒,以一和揭而楣之。
俾予书之,复俾予记之。
予忱慕而钦之,试为绎之。
夫大和在乎能保合也,故和可以久。
知和而和,必以礼节。
孰谓礼?
天理也。
子思子之经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
和也者,天下之达道。
夫不能和者,喜怒哀乐之不中节也。
人能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体认此心之中,允执之而勿失,则喜怒哀乐无一之不中其节矣。
中者盖和之本,和者盖中之达也。
达之可通于天下,致之可位天地,育万物,岂止一家之和而已,和之义大矣哉。
君铭诸心,仆记诸壁。
草堂记 南宋 · 姚勉
杜子美居浣花溪,有草堂;
白乐天居庐山,亦有草堂。
二公,诗人也,皆有草堂之适。
蹇驴破帽,扶醉晚归,与抱琴书、引妻子、老泉石趣同也。
世徒以俗艳少乐天诗,不知其清逸之妙不减子美。
草堂同矣,诗异乎?
虽然,不徒诗也。
子美一饭亦君,乐天讽谏诸篇,可《国风》比,诗云乎哉?
二公古矣,二堂墟矣,名至今重天下。
诗云乎哉?
必有由致矣。
幸君端中,学诗者也。
心二公之慕,营草堂于庐之西,兴趣高矣。
由古人三百篇之诗,求二公所以为诗;
由二公数百篇之诗,求二公所以为人,草堂庶乎。
退之有言曰:「富贵无能磨灭,谁记天地万古」。
百年须臾,盍谋与草堂不朽者。
使后之人指今之草堂,如游浣花溪曰斯子美也,如过匡庐山曰斯乐天也,则草堂三矣。
双桂亭记 南宋 · 姚勉
昔王晋公种德既迈,知子必相,欲验厥报,植三槐于庭,责天之偿,如券斯执。
魏公果以名德擢秉国钧,子孙继承,不显亦世,烨烨盛事,至今诵称。
施氏之桂,其王氏之槐欤。
同年施君有大家于通州崇明。
崇明,文物邑也,施氏又邑之望也。
先是,君之曾大父以诗书起家,知其后之必茂,乃于诸孙讲肄之地,手植桂二,而扁其楣曰双桂。
厥后有迁役,桂弗可徙,君大父与昆弟折其根而植之,仍旧扁焉。
桂日茂,文脉日衍。
戊戌,君二季父偕擢第,嗣是登贤能书者亦相继,人咸以为植桂之验。
比岁居复徙,君之父恪承先志,于所居之西庑,植桂立扁,又如其旧,而俾君之兄弟读书于斯。
癸丑,君擢第,植桂益验。
君谓某曰:「桂于吾家,固不敢望王之槐。
然三世于是辄有验,不可以不记。
子于我为同年,幸记之」。
某曰诺。
虽然,君家之居三徙,而桂三植矣,而桂之茂如昔,擢高科者愈盛。
吾知君家所植在德,不在桂也。
陵谷之迁变不常,草木之荣悴亦不常,而君家之桂随植而随茂,岂非根心之德寓于是桂之根欤,不然,王侯邸第,骈列异卉,植桂者亦众,高台倾而曲池平,桂则剪而童烬矣,安能随所分之根,随所植之地而俱茂乎。
万形皆有弊,惟理独不朽。
某于君家之桂益信。
君其益种厥德,以昌斯文,则君之弟又将擢颖世科,伯仲联芳,如君之二季父,而双桂益验矣。
王氏之槐,岂专美乎。
苏长公赞王氏之槐曰:「郁郁三槐,维德之符」。
某敢借斯言,以赞君桂。
养斋记 南宋 · 姚勉
予性质苦狷急,遇物触即莫能受,甚病之,思自药。
一日静坐,得一字曰养,榜以名斋,自警也。
养之义大矣哉!
养则弘,不养则隘。
养则充,不养则馁。
德以养纯,才以养裕,学问以养涵深,器识以养广大。
孰为养?
盖有要道。
养其大者为大人,养樲棘而舍梧槚,养一指而失肩背,非养之善。
养之善莫若养气,心者气之主,莫若养心。
心之不能养,忿与欲败之也。
忿不瘳吾戈矛,欲未净吾陷阱,忿必惩,欲必窒,然后可以持志而养气。
气善养,则充且弘矣。
充且弘,则所养正而圣功寓矣,岂止药吾性质之病而已哉。
虽然,惩忿窒欲,养之善也。
奚而惩,奚而窒?
曰:独不闻周夫子之言乎:「澹则欲心平,和则躁心释」。
丰城王氏家庙记(宝祐元年三月) 南宋 · 姚勉
王氏家庙者,丰城王氏之始祖也,讳威,北平王讳处直之子。
唐末,巢寇披猖,天下无有先举兵援王室者。
北平王之兄忠肃公讳处存,首倡义,闻贼陷京师,即恸哭,不俟诏,分麾下兵二千,间道至山南卫乘舆。
语及国难,辄流涕。
以是将士感激,为之奋。
又遣使说李克用,率兵复京师以勤王,策勋第一。
忠肃公殁,子郜弗克嗣,军中推北平王为留后。
始以朱温表封,寻绝梁,请自效于晋。
救王镕,剪幽燕,取魏博,与梁战河上十馀年,王未尝不以兵从。
晋之灭梁,王力为多。
王有养子都,孽子郁,公则其幼子。
蛇鹊见妖,獍枭不道,公北走契丹。
契丹主欲爵之以袭王氏,晋高祖不可,遂止。
公不安于夷狄,竟自北而南,徙家于豫章丰城之城头里,有至德观钟铭及碑可考。
盖自契丹归时,中原云扰,故避地于江之南也。
自五闰积至今凡二百馀年,子孙蕃衍盛大,别派分枝星列棋处,绵亘十四五里,皆一姓。
举进士者,代不乏人,团族彬彬皆儒。
公之十四世孙某惧其族之衍而岁且久,将忘其所自出也,乃于其里白马山之阴立一庙,而取其族谱图刻于中,俾公之子孙至斯庙者,皆得因流而寻其源焉。
族之人虽数十百千,而其来实出于一,则协比友睦之心,油然以生,不至于亲尽则疏,相视如路人,美哉斯意乎。
夫知有母而不知有父者,禽兽也。
知有父母而不知有祖者,庶民也。
为士则知有祖矣,知有祖则知有祖之始矣。
联宗协亲,族序可以和;
别生分类,谱牒可以考。
是庙之立,岂徒云乎哉。
抑王氏知其祖之所自出,又当知其所自立也。
忠肃公倡天下以勤王,北平王绝梁贼而助晋,与公之舍夷狄而复中国,皆卓然知义理之正,而不苟焉者也,此其所以有后欤。
生于乱世,全身远害,虽不袭爵土而无憾。
第欲吾身不泯没于夷狄,获归死于中国而遂足。
公之识,尤非五季人所能及,此公之所以尤蕃衍盛大欤。
不然,西宅之变,中山之祸,王氏无噍类矣。
公以一身自契丹归,王氏之脉仅如线。
今三百馀年,子孙之蕃衍盛大乃如此,其何以能尔邪?
明君臣之分,严华貊之辨,万形弊而此理不朽也。
王氏子孙其世此心,后之兴者必盛于今。
宝祐元年三月日,姚某撰并书。
武宁田氏希贤庄记(宝祐三年十二月) 南宋 · 姚勉
天地之大德曰生。
人为天地之心,必能流畅天地之生意,然后俯仰而无愧。
先儒谓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得之以为心。
仁也者,盖天地之生意。
凡天地间何物非我,一物不遂其生,吾心歉矣。
士君子之生斯世,达则仁天下之民,未达则仁其乡里。
能仁其乡里,苟达即可推以仁天下之民。
此晦庵朱先生取成周县都委积之制,而为社仓;
西山真先生又广晦庵未尽之意,而为义廪也。
社仓贷以济农,义廪粜以济末。
农、末均足,而后无一人不被其泽,仁意略尽矣。
虽然,犹未遍行于天下也。
希我先觉,厥惟后人。
武宁田君伦德彝与兄佐德贤、从子可简元行,偕其族之子弟,采二先生之意,立法以济乡里。
歛谷六百石为贷本,号希贤社仓者,希晦庵也;
率楮六万缗为籴本,号希贤义廪者,希西山也。
先是甲寅正月,君从子可复因读义廪规,慨然有感,归与其兄之子允中谋之协,遍告之族,咸曰善。
七月甲子,君弟伟德英自姑苏以书遣三万楮来,翌日乙丑,即鸠工筑舍于江阴乡之水口里,命其族之能子弟曰可久、曰允恭者职其事,贷息什三,粜视岁直减钱百以贷之。
息补粜之折贷,春散秋歛,十家为保。
粜惟及细民,人日一斗,始岁十有一月,至明年夏六月终。
日别以五斗粜行旅。
法既具,书来告成。
予读其规,三为之叹。
夫希贤难也,举其族而同志于希贤,尤难也。
奸豪猾富,挟多赀以为不仁之具,惟知什五取厚息,岁歉跃高价耳,孰肯念民之馁且殍。
间念及此,十人欲之,十人旁而沮之,亦孰肯翕然以和。
今田氏父子兄弟独不尔,可复首建议,允中曰诺;
可立荐执事,可久、允恭曰听。
区处规画,法良意美。
告之其长,德美则曰:「活乡井之命,即所以活一家之命」。
又曰:「利害相半,人犹为之。
况有利于人,无害于己」。
德彝则曰:「先儒曰食者人之命,宜于此少加仁心」。
又曰:「置田蓄谷,为子孙计,安知子孙真能有之?
私诸己者,不若公诸人」。
埙鸣篪酬,珩跄璜应,倡议而即协,贻书而即从,书至之明日,而仓即建,推家以及乡,推乡以及旅,虽淳熙吴氏兄弟得师之说而即行之者,殆不是过也,可谓勇于为善矣。
犹未也,初,德彝以书来,某复之,谓息什三,不若止从晦翁之什二,粜仅减钱百,不若仍籴之价而粜之,如籴之贵,则粜当贱。
未几,德彝复以书来曰:「子之言是也」。
斯不谓勇于为善乎。
希贤亦贤矣。
使所在仿而行之,则是法可遍于天下,天下无一民之饥也。
此二先生所望于后之人也。
或者则曰:「田氏固贤矣。
私贮储而官不与知,他日邑有暴君污吏或侵移之,何如」?
予曰:仁人心也,谁独无是心哉。
昔孝皇颁朱夫子法于天下,正欲天下皆行之也。
官不行之,而民为之。
民自为之,而官夺之,谁敢哉。
所当力行者,曰公曰久耳,公则久矣。
晦翁之规社仓也,或疑其似荆舒青苗法,然用心实不类。
荆舒之青苗主于富国,私也;
晦翁之社仓主于仁民,公也。
公则仁,不公则不仁;
公则久,不公则不久。
田氏兄弟父子,但力持一念之公以求仁,则天地之生意无穷,二法之惠久矣。
乙卯冬十有二月,瑞阳姚某记并书。
清湘窦仁孟晋窗记(宝祐五年) 南宋 · 姚勉
清湘窦仁孟笃志嗜学,熙斋邓贰卿名其读书之窗曰晋,取《易》「明出地上晋」之义也。
丁巳秋,仁孟访余于山中,请为言其义。
夫仁孟读书于是窗之间,蚤而作,睹朝日之出,试尝有得乎?
方宿云翳天,万宇冥冥,举世昏瞀,目者未视,足者未履也。
毕逋戒晨,启明在东,赫然金钲,跃出渤澥,浴咸池,晞扶桑,碾青霄而上,四表一明,残星韬而宿雾歛矣。
自朝至中,愈高愈晰,翔飞蠕动,跂行喙鸣,樯浮辔走,莫不各得所欲,此明出地上之晋也。
而明明德者实似之。
日愈进则愈明,德愈充则愈光。
明德在躬,天予全体,如日之无亏欠也。
有生之蒙,本体虽具,而知识未充,如日之初出而未甚明也。
学聚问辨,格物穷理,以极于高明光大之域,则是日愈进而愈明矣。
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学至于中而止,日亦至于中而止,过中昃矣。
自朝至中,明出地上之晋也。
自昃至暮,明入地中之明夷也。
昃虽未入地,骎骎向乎入矣,有夷其明之义矣。
是故日中宜照天下。
学者之学至于不偏之中,无过不及,然后可明明德于天下。
《大学》、《中庸》一道也,日有光自明也,物无不照,新民也。
《晋》之象曰:「君子以自昭明德」。
自昭所以使人昭欤,未有昏昏使人昭昭也。
然则自昭明德,用力自何而始?
河南程子释是象曰:「去蔽致知」。
呜乎,此愈进愈明之本乎!
仁孟当有味乎程子之言。
奕世状元坊记 南宋 · 姚勉
勉闻诸长老,六世祖小三评事时,有卜地者指今之灵源先茔,谓评事公兄弟曰:「是当有魁天下者」。
兄弟相谑,死者先葬也,乃祝宗祈死。
未几,评事公殁,葬于是。
特奏状元进贤府君振,其子也。
释褐八行状元黄州府君旦,其孙也,亦再验矣。
癸丑,勉又以六世孙叨赐状元及第,是何卜地者之神欤!
卜地者之神未足尚,其言之验不验未可知。
遽先以死,遂其葬,宁亡身以裕后。
为子孙者,讵可忘之哉。
郡太守邑大夫嘉吾族之六世而三其验,为门闾以表宅里。
勉不足道也,继自今吾宅长少,睹檐宇之翚如而思翱翔,瞻栋楹之屹如而思直立,鹏骞风而龙跃云,以世世此科第,使卜地之言其验愈广,庶无负吾祖宗忘身以遗子孙之意,勖哉。
时郡守蔡谟、邑宰赵时稼既立坊于官道去治之六十里,复表其里。
勉因为记以示后。
纯孝祠碑记 南宋 · 姚勉
淳祐九年三月乙亥朏,部刺史南充赵侯行乡饮酒于泮,宾贤且教顺也。
前期三日,舍菜于先圣先师礼告成,周览从祀至乡贡祠,具诹孰何,喟然曰某也正,某也廉,某也文,某也忠,得祀咸允。
稽郡往牒,有故岳阳郡相朝议陈公友直以纯孝书。
孝,百行宗也,顾弗在祀列,礼为阙,且无以示民劝,其议祠之。
乃访求公后,得其曾孙文远偕其子国镇以像至。
翌日,妥之祠。
由是朝议公之孝益揭而昭,仪后炳前,以著不朽,多士欢悦,率作竞劝。
属余以文记之。
谨按郡志,陈氏系出九江之义门,先世银青两守郡,遂家焉。
源深委长,族益衍大,贤孝迭出,朝议公其尤也。
公至性报天,生死一致。
亲殁三年之丧毕,复庐墓,粹行感天,瑞露下之,乡里称异。
有欲以庐墓事闻者,公曰:「吾以事吾亲也,奚必闻以是求显也」。
人尤韪之。
早游辟雍,继擢军谋宏远科,又第绍兴乙丑进士第,官终朝散大夫,赠朝议,至今乡里以纯孝称。
夫孝义门首事也,代而传之,至公益大。
公之初心,盖以事亲若曾子者,仅足以为孝,岂自知以孝称哉。
观其禁以庐墓事闻,意可知矣。
不求闻而愈闻。
去今且百年,有贤刺史者遂表章而祠之,可谓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矣。
虽贤刺史急所先务,亦公盛德至诚之感也,是可为民劝矣。
陈氏族方衍,公之孙贤而有文,纯孝之报也如此。
余之太姑获事公之次子提干,知公之孝,谂为记,又奚辞?
惟公之居官,躬廉而惠民,可纪者非一。
特是祠之立也以孝,故他皆不书。
后之人拜于祠者,亦曰孝立而百行具矣。
月砚铭 南宋 · 姚勉
桂其植,兔其趯。
天之有月孕于石,为雪坡文之璧。
文璧其光,月宫之祥。
龙尾砚铭 南宋 · 姚勉
圆模象月,鼎足类蟾。
是谓黮瑁滩之龙尾,品尝见赏于雪堂之子瞻。
志学铭 南宋 · 姚勉
仰止尼山师,十五志于学。
生知且犹尔,而况我后觉。
勉哉立斯的,知行互切琢。
会如颜氏子,如有所立卓。
知非斋铭 南宋 · 姚勉
赵君德舆谓某曰:「某之亲友刘君少敏以知非名斋,请铭之」。
夫知非,圣贤学也。
今之人多藉口于蘧伯玉。
夫伯玉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非,此庄语也。
庄语盖寓耳。
年至五十而始知四十九年以前之非,敏于学者如是哉?
不庄之徇,而由吾圣贤之法可也。
作《知非斋铭》。
明者制念,察之于几。
岂必如蘧,五十知非。
五其十年,吾生之半。
于此始知,用力差缓。
圣年至此,妙极知天。
毋谓圣远,希圣者贤。
知者其真,非者其伪。
能知其非,乃识其是。
物格知至,然后意诚。
意苟诚矣,非何从生。
视听言动,四非之日。
以勿制非,颜子之复。
毋止伯玉,君其学颜。
非知之艰,行之惟艰。
吕云叔家吕仙画像赞 南宋 · 姚勉
仙而墨,故所磨之剂成金色;
墨而仙,故得刀圭者皆升天。
回翁之玄,留为家传。
世之号为子墨客卿者,孰敢并驱而争先耶。
太平寺观音像赞 南宋 · 姚勉
妙音三界闻,明镜万象入。
一切普现身,岩前童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