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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叔荣观音像赞 南宋 · 姚勉
刘兄叔荣得村边郑先生感现瑞相观音圣像,欲勒之石,以施于人之信向大士者,求善知识赞之。
众莫敢当也。
因以游戏翰墨三昧,谩作一赞,托石聪和尚寄似。
傥可用,试镵之,不则覆瓿。
宝祐六年春,雪坡姚某赞。
紫燕双吟红杏坞,黄鹂百啭绿杨枝。
个中认得真消息,露柱怀胎养下儿。
菊坪朝奉致政圹志(宝祐二年十月) 南宋 · 姚勉
呜呼!
此先君子菊坪先生之墓也。
姓姚氏,讳某,字行简,瑞州新昌人,寓高安。
高大父曰特奏状元、进贤府君,曾大父曰释褐状元、黄州府君,大父曰汀州府君,考曰学正存斋先生,妣曰周夫人,生母曰杨太君。
辛亥五月十有八日生,宝祐癸丑十有一月十有五日没。
明年二月十有七日,葬于隆兴府新建县西山之云峰。
男二人,介先卒。
女四人。
将窆,勉泣血志曰:先君子生时,鬻田而教子,损己以益人,为善孳孳,老而益笃。
勉既窃第,书来曰:「尔毋贪好爵,当损秩增贡,以利无穷」。
十月,勉至自京师,仅一月而先君子没矣。
欲养不俟,哀哀苍天。
百日卜葬,西山之巅。
呜呼陵谷,后或变迁。
仁人我哀,尚封斯阡。
石庄范学录子坚圹铭 南宋 · 姚勉
郡东七里新塘冈,拱山环水吉且良。
郡之文师范石庄,大带深衣此焉藏。
先生之文古辞章,高视韩、孟扬其芳。
蛟龙蹄涔脱名场,药不龟手授客方。
弟子辈行争颉颃,先生骑鲸返帝乡。
甲子仅周人䀌伤,斯文有脉寿且长。
于乎先生不谓亡。
潘司户宗权墓志铭(宝祐四年二月) 南宋 · 姚勉
呜呼!
此吾同年进士潘君宗权之墓也。
始宗权偕某登宝祐癸丑第,在京师相好甚驩,请某为书冰壑二大字,盖其自号也。
宗权仪貌端硕,清英照人,真若一冰在万壑,皭然无纤𡏖埃,某意其致远器也。
不相闻者三年,一日,其伯氏咏书来,请为宗权铭墓,则宗权死矣,哀哉!
追思相从期集时,如隔日事。
临分属酒,轩然意气相许。
孰谓斯今,乃隔生死。
昔求书者室之扁,今求书者圹之文,尚忍伸纸握笔邪。
第其伯氏书,援退之哀欧阳詹哀辞故事,为同年请。
某万不韩若,宗权则于詹无逊,不可使不闻于后,乃为位而哭,哭已铭。
宗权讳某,世宜春人。
唐之时有曰图、曰洵美者,以文显。
宗权曾祖某,祖某,父某,皆韬光弗耀。
宗权生而重厚寡言,孝友天至。
执父母丧一如礼,哀毁骨立;
处兄弟宗族,穆无间言。
救丧佐婚,靡间戚疏。
嗜书如饴,好客如渴。
多与名卿贤大夫游,如沧州程先生、息庵汤先生、西涧叶先生,皆见器重。
精通毛氏《诗》学,为文章泉涌澜溢。
宜春,退之所尝莅,郡士至今学韩之文,而宗权尤邃。
一举于乡即擢第,殿射贯鹄,由迪功转升修职郎,授镇江府户曹参军。
未之官,骤得疾,终于正寝。
将属纩,谓其兄葬已,必求某之文以为铭。
某岂足托以死者邪!
宗权生于戊寅夏四月壬子,没以甲寅夏五月己卯,仅三十有七。
娶南雄法曹参军孙分裕之女。
有二子,绳孙、振孙,皆幼。
呜呼,天岂不福善寿仁邪!
而于宗权,独不可诘。
与之名不与之禄,与之德不与之年,奋焉而踣随,荣焉而悴继。
经纶之志,赍入冥漠,岂受气大化得其清者,以为德为名,而不得其厚者以为福为寿邪?
铭诏方来,尚慰其志。
葬在县南仁孝乡聚龙坑原祖茔山之右,其日丙辰二月壬申也。
铭曰:
呜呼宗权,有文而贤。
宜福宜寿,乃不假年。
万里亨衢,一息可到。
擢第期年,遽以殁告。
济时有志,曾不少施。
子稚妻孀,见闻为悲。
幸哉有兄,克训其子。
可箕可裘,虽死不死。
不负子托,扬名于阡。
慰吾同年,呜呼宗权。
周恕斋墓志铭(宝祐二年十二月) 南宋 · 姚勉
濂溪周夫子曰:「师道立则善人多」。
信哉言也。
古先盛时,以德行道艺取人于比闾族党。
比闾族党之长,则皆耆英硕彦,为后进式,然后德行道艺相师成风。
下之世为前辈者,率不能自重。
后生小子浮躁哗诞,能为数语华靡不根之文,即自视以为孔、孟不过如此。
由是德行道艺之风愈微,则乡无前辈之过也。
苟有前辈为之师,必不尔。
恕斋周公,则新吴之乡先生也。
某闻其能淑艾后进久矣。
先是,新吴有华林书院,名流多此焉出,遗风寖远,畴嗣厥音。
公与同邑王君立书院于登高山之阳,群英秀而教之。
中设讲堂,四斋旁列,扁曰道艺,曰文行,曰才德,曰器识。
谓艺者必本于道,文者必副以行,才者必将以德,器者必深于识也,岂徒习训诂、工声病哉。
余尝得其《序齿图》观之,从之游者几数百,成人者不可胜计。
信矣,师道之不可不立也。
今典刑亡矣,关风俗不细,哀哉。
公讳允成,字子韶,恕斋其号也。
世为豫章之新吴人。
曾祖某,祖某,父某,母袁氏。
公仪矩粹重,庞眉秀髯,望而知其君子也。
天性孝友,内外无间言。
虽待臧获,未尝疾声怒色。
博学强记,通贯经传,以至天文、地理、阴阳、方技、医药、卜筮之书,与夫稗官小说,靡不谙究。
采其言之有合于道者,皆编萃之,手抄未尝倦也。
邑人多师宗之,考德问业,踵其门者相接,皆称乡先生焉。
吾乡松垣幸先生不轻许可,独称为友人。
凡仕于邑、显于时之士大夫,皆钦企尊慕,以礼交际,屈之以重学校。
与人交,数十年如一日。
利不苟就,害不苟避,推忱待物,赴人之急如己。
恬淡靖退,不喜奔竞。
少而能赋,每一篇出,士林争先传诵。
膏沾馥丐,辄效场屋,而公独不偶,仅八贡璧水之名,而公不之计,寒窗冷几,愉愉如也。
周平园有曰:「得乡举易,得乡评难」。
公其有馀于乡评,而不足于乡举者欤。
尝遇异人,授以丹铅龙虎之方曰:「服此可以返老还童,其秘之」。
公曰:「白日升天,奚益」。
以其方燎,为药济里之衰疾者。
年将九十,步履轻健,视听不衰。
将终,自志其墓。
遗戒谓子孙曰:「吾平生圣经贤传,心体躬行,自觉超踰释、老。
归尽之日,谨勿信地狱之说而作佛事,丧礼一从古制」。
遂以癸丑十有一月二十有八日,终于正寝。
生于淳熙己酉,盖年八十有九。
可谓卓然达理,至老死不乱者矣。
娶刘氏,孝慈和勤,后公一年生,先公一年卒。
夫妇皆享上寿,白首同归,亦异事也。
子三人,潢、潨、洵,中子早世。
女二人,适邑士张师俭、邹时英。
孙三人,楠、杞、楫。
曾孙二人,焱、荣。
谚曰:「三世为儒,收功诗书」。
矧四世皆儒者乎,是必有兴者。
公所著书,有注《孝经》一卷,文集二卷,《理究》一卷,《杂志》三卷。
甲寅十有二月壬申,以治命与刘夫人合葬于上堨先茔之侧。
其孙楠来请铭。
铭乡之老师宿儒,某不敢辞。
铭曰:
呜呼恕斋,耆儒之贤。
立师道以就善人,言合乎濂溪;
无乡举而有乡评,言合乎平园。
敢以二周先生之言,而铭乡先生周恕斋之阡。
陈允中墓志铭(宝祐二年十一月) 南宋 · 姚勉
宝祐元年癸丑秋九月,高安壶春陈君卒。
越一月,某归自京。
君长子之子宝孙以书来言曰:「先大父不幸弃诸孤,家君暨二叔父斩焉衰绖中,不敢书,使宝孙告于下执事。
惟先大父将没时,进诸孤而语之曰:『我死必合于浮塘之葬,铭必于姚子成一,请之当不吾靳也』。
诸孤奉遗言弗敢坠,谨使宝孙请。
子是行从政于吴,远将不暇及,幸早为我铭之」。
某与君诸子游,知君为悉也,宜铭。
某观《洪范》之次九畴以寿、富、康宁、攸好德、考终命为五福,求之世不多见,间见亦罔克备,某所知独君能兼之。
方淳祐丁未,某闻君有泉石之胜,造焉。
圃曰依绿,一溪缭其中,潴之为池,环之为洲,临之为亭榭,引之为流觞曲水。
时春且半,花木层出如锦绣。
领客觞咏,幅巾杖屦,毫眉玄发,出入桃蹊竹隧间,如世所绘老人星、地行仙者,某亦甚羡之也。
君平生不殖货而财自裕,不豪夺而产自丰。
十数年不一至城府,丘园宴适,延儒教子之外,无所事,可谓寿、富、康宁矣。
静惟其故,则攸好德一念实为之。
先是,陈宜都王子孙家九江,累世不异爨,号义门。
其后徙高安,君之族,其别也。
君讳大用,字允中,曾祖某,祖某,父某,皆世隐德。
君少孤,事母、兄以孝弟著。
性好学,求师数百里外。
习《诗》,通大义,遂以儒倡其族,至今文物彪炳,家人人儒,登贤能书者相继。
壬子岁,君仲子偕族孙凡三人,同时领江西、湖南北举。
今年,其孙又以通九经擢童子科,君之教也。
君诸兄殁,行于族为长,率以礼,训以义,患难疾病,萃力相援扶,毋敢后者。
教育兄子某如己子,迄有立。
姻戚乡党或有争,不诣官府,咸之君取决焉。
君曰某是,曰某非,皆悦服,愿释争以去。
武断讼健见君,皆黯有愧色。
尤乐周急,岁饥,捐粟以赈。
提点刑狱使者翟公、常平使者杨公常以其丁未、壬子之粜溥上之朝,乞旌其子以官,而君不愿也。
君又谓谷以养生,药以愈病,皆活人事。
患药市多伪,甚病而速死,戚不忍,乃即旁舍为药室,选良医,如古方制善药以济人,而不牟利,赖全活者甚众,可谓「攸好德」矣,寿、富且康宁宜也。
君自中年场屋不偶,即弃弗事,聚书聘师,付功名于子若孙,营壶春老焉。
有别业二,曰鹤岭,曰广城,去家各数里,皆筑室,将俾孟仲二子处之。
今年九月九日,君在鹤岭泛菊觞。
越四日戊子,得微疾,谓家人曰:「我未尝有疾,今疾,殆不可起」。
遂召子孙诀而殁,可谓「考终命」矣。
君娶王氏,先二十年卒。
子三人:长绩,贡为博士弟子;
次应炎,即江西漕举进士;
次绂,亦进士业。
女五人,长适胡日升,次邓震龙,次晏灿,次胡鼎来,次李元龙,皆为儒。
孙四人,宜孙、振孙、宝孙、隽孙,宝孙则擢童子科者也。
孙女三人,长适邹淮,次许邓子彪,未嫁,次尚幼。
君平时为义方训,晚年竟及见其子若孙之效验以殁,天之福善也。
后有兴者,当未艾,又《范》所谓「子孙其逢吉」者欤。
君以淳熙癸卯二月乙亥生,年七十有一。
诸孤将以明年甲寅十有一月,奉柩如浮塘,合母王氏葬,从治命也。
某亦感君将殁之言,不敢负所托焉,即为之铭,俾葬而刻诸石。
铭曰:
呜呼陈君派义门,天资粹静如玉温。
五福兼备德所根,壶中之春自乾坤。
儒倡其族卑从尊,椿老桂茂昌兰孙。
吁嗟德人不复存,善积未报裕后昆,不其身于其子孙。
运属姚公伯武墓志铭(宝祐二年十二月) 南宋 · 姚勉
姚之宗为瑞之新昌著姓者二:家邑郛者出自潍州,盖中散大夫恕之后也;
家灵源者出自丰城,盖弘文馆学士思廉之后也。
族虽异,然得姓自有虞氏则一。
凡询新昌姚氏者,咸以为一族。
而二氏子孙亦知柯分同根,派别共源,等百世而上,由耳孙而溯鼻祖,不可以异视,相与讲同姓之好甚密,真若出一族者。
非若周、秦之刘,宋、卫之孔,为碏为尚之石,为宋为燕之乐,其始既异,其终卒不可合者也。
运属公讳公烈,字伯武。
其先潍州北海人,中散在国初仕至上柱国,传至铜鍉县令某者,君之高伯祖也。
初以太学上舍生及进士第,后以忠殁王事。
庐州教授某者,铜鍉府君之弟,君之高祖也。
曾大父某,以伯父任得仕,再转而丞新昌,因家焉。
自潍州而为新昌人,盖自此始。
大父某,父某,皆韬英含章,不愿仕进。
君生而颖悟,弱不好弄。
既长,温而文,简而有礼。
母龚氏,龙图端之孙。
君在褓中,已失母。
十有二,又失父。
事继母柳夫人以孝闻。
克自力学,师雕友琢,寒暑靡懈。
杨侯大异、晏君大烈,皆所尝与同几席者也。
习毛氏《诗》,究三百五篇之旨,为举子,名烨烨震场屋。
既命弗偶,则翩然舍去,以诗书燕娱其身心,稼云于田,花组于圃,诗歌棋酒,日与宾客乐之,盖不羡名缰之絷,宦辙之骛也。
家饶财,累赀至钜万,然不有其富,辄分以惠贫。
岁每祲,乡大姓操为富不仁之心,挟灾射利,闭籴以翔粟直,一唱百和,无毫发惠利心,色人于菜,殣人于涂,而不之顾,盖相望皆是。
公独不为此,遇歉必尽发其廪,减价籴以赈饥,赖全活者不可胜计。
童颠儿齿,欢呼携扶,揭䌽为帜,誇诵盛德,拜其门以谢者,日以百数。
荆溪吴侯某将漕江西,邑令赵侯某上其事于台,乞旌以劝。
荆溪嘉之,召补寮属,日与燕接,访一道利病。
时朝家方行和籴,荆溪询以敷籴事宜,公力言非便,宜听民自与官为市。
荆溪是其说,将请于朝而官之,会去弗果。
人为公惜,公曰:「吾但欲为当世贤者所知,不计己之官与不官也」。
既归,为善益笃。
邑计阙,即预输赋以助。
在官在民,皆恃公为命脉。
喜教子,延名儒以为之师,自讲习外,一不以事累。
治家肃而有恩,下孝上慈。
继母卒,追慕号痛,有促织飞集几筵,七日夜不动,人以为孝感。
邑令刻之碑,纪其事。
继母先适醴陵刘氏,有子,公待之等同,岁时馈问不绝。
睦宗族以和,接姻戚以礼,处乡党以恭,济闾里以惠,盖一乡善士也。
荆溪使长沙,公欲往,则疾已革矣。
生于壬戌之三月,殁于宝祐癸丑之十有一月,仅五十有二。
未殁前一日,梦神人召至一官府,告之曰:「此公治所也」。
既寤,为家人言之,翌日而殁。
某尝叹世降俗末,仁义之道微,贪饕之习炽,知欲而不知有理,知己而不知有人。
近年以来,有丰岁无丰民。
年谷不登,闭籴之害,如前所云矣。
间稔,民宜有自养,富多赀者,平价籴而尽之,无圭撮藏于野,深扃固鐍,幸水旱以牟其利。
民不问丰歉,皆艰食。
旧时民以凶年病,今乐岁亦病矣。
造物者慭遗一二如君之人,以苏吾民,亦可以少厉薄俗,乃不畀之寿而早夺焉,冥冥之中,其无天耶?
然生则不宜之明,死则必神之幽,又不可谓之无天矣。
世之嗜利无餍,惟欲自肥者,闻君之风,其亦少劝乎。
公娶柳氏,其母之兄子,先一月卒。
四子:应兴、德润,皆尝贡成均;
有声、有俊,亦皆通经能文。
孙之英、之秀,女孙一人,皆幼。
《易》曰:「积善之家,必有馀庆」。
天也,其在斯乎。
君殁之明年甲寅,诸孤将以十有二月葬公于邑之大和乡金印阡。
先期来请铭,曰:「吾宗也,不可辞」。
某遭闵凶,不能文,且先君同以是岁月殁,仅五日隔。
言及公殁之月,又惕焉重先君之痛,其何能铭。
然新昌二姚氏,其子孙相好也久,铭固非礼,辞亦非义。
礼有可以义起,斯铭也,不得与他文辞。
比虽不文,姑以不文之辞铭之曰:
伯武之贤,邑人之天。
胡不寿旃,以为民年。
施者益遐,报者必厚。
金阡峨峨,尚福厥后。
李廷章墓铭(宝祐三年十一月) 南宋 · 姚勉
瑞新昌义钧里李君,讳廷章,字焕卿,绍熙庚戌十二月七日生,淳祐庚戌八月二十二日殁。
宝祐乙卯十有一月庚申葬,实在大和乡之峰潭章洲。
其族兄万安丞纪厥素履,友人郭君廷发以书,先其孤来请铭。
某读万安之编,品之曰乡善士。
某闻李君善名久,且万安暨郭君又某平日之钦而信者也,有言靡不实。
顾行述已备,可信后,毋庸赘,姑为铭。
铭曰:
今人常言,世远三代。
畴知古淳,往往犹在。
有人于此,行修于家。
乡里称善,谓古非邪。
嗟嗟李君,朴楙醇美。
识不识者,欢曰善士。
不入城府,若庞德公。
化乡无争,彦方之风。
任恤睦姻,安分循理。
智倾力夺,耻有诸己。
昔者李愿,乐隐于盘。
山美水鲜,惟适之安。
今之李君,岂其苗裔。
生无怨嗔,殁有嗟喟。
勿谓其殁,不殁善名。
千载之下,人信此铭。
拂云居士涂君墓志铭(宝祐元年) 南宋 · 姚勉
新吴涂氏有数子从余游,问其族某贤,以子仪对。
戊申,道新吴,亟访之。
登拜既,即以真率具觞余于所谓拂云阁者。
耆德粹重,兄弟燕怡,诸子森待,皆衣缝掖衣。
与客论文说诗,不知其处约也。
癸丑,余归自京。
君之子梦青以书来言曰:「先君子不幸以微疾弃诸孤矣,将以治命葬于里之华堂。
惟先君平生喜教子,矻矻靡倦,择名师从之游。
南康有胡氏,学得自考亭,俾梦青兄弟往师之。
虽鬻产以资费,不计也。
梦青兄弟幸知圣贤书,乃未能奋身儒科,以慰其志。
横目俗民,多以教子无效,腾笑起讥,先君略不为动,曰:『学问,人也。
功名,天也。
不可以天之未应而怠其在人者。
且学不在是』。
愈不倦。
事亲孝,为兄友,处族义,与乡和。
年登八帙,耳聪目明。
且殁,遗言诏诸子毋徇佛老。
今葬矣,不有铭以传后,大惧不孝。
梦青不能求之当世显人,愿求之子。
幸哀我,铭诸」。
某素闻君贤且及识,虽一别五六年不再见,历历犹在心目。
贫而能好客,乡里称善人,犹可及。
惟一意教子,俾从知道者游,且不以穷达易其志,非有卓识,畴能之。
此一事已可诏后,敢不铭。
君讳某,子仪字也。
曾祖某,祖某,父某。
娶周氏,伉俪黄发。
子五人,山甫、梦青、一觉、仁甫、吉甫。
女二人,长适进士王清叔,次适进士曾子云。
孙男九人,曾孙男九人,皆业儒。
四世儒家,必有兴者。
铭曰:
禀秀为人,尤秀为士。
位高金多,不克儒子。
义方有训,一念在慈。
圆冠环立,以孝事慈。
家为儒门,身享遐寿。
泰无不足,是即贵富。
有深其根,厥实必蕃。
君虽不存,以子以孙。
揭汝功母王夫人墓志铭 南宋 · 姚勉
宝祐元年秋八月辛酉望,越五日甲子,揭氏母王夫人卒。
将葬,来请铭。
夫人中子成大字汝功者,初馆于余之妇翁邹君家,闻余而未识也。
翁适遴婿,汝功密偕之,相攸赞曰:「此正佳婿」。
归省其母,母问:「遨游丰、瑞间,识何士」?
具以告。
母大喜,语笑异常时。
余时已知其有陶士行、王叔介母风也。
采之乡誉,益信。
夫人名如玉,安季琼,在傅时六七岁,已闲女红,端静如成人,贤女也。
长适揭氏,相其夫正伯,躬井臼而逸之学,俾从主一张先生游。
有寇乱,保姑丧不去,贤妇也。
正伯客游四方十馀年,三子,齐丘、成大、必端,皆夫人自教。
夫归,男女已冠笄成立矣。
性不羡侈富,族亲豪右宴召,未尝往。
夫殁,力贫以毕婚嫁,治家有法,乡里有则,贤母也。
生于淳熙戊申,殁于宝祐癸丑,年六十有六,葬于书家坡。
夫人闻其子之言,知余而赏之。
余曾不能升堂一拜,盍铭其葬,使后世知有夫人之名。
铭曰:
书家之坡,诗书家之母之藏也。
母训家以书,其后必昌也。
谭氏孺人墓志铭(开庆元年四月) 南宋 · 姚勉
余与兴国军教授豫章程君澥第南省同年,程君两年长,以兄事之,屡尝迹其庭,见其内外肃如,僮奴指千,皆纪纲之仆,宾客日满门。
教授兄谈麈坐对,未尝颐指挥。
具酒殽而罍列俎陈,水珍陆甘毕备。
樽既卧,问有无,必复进。
余每异其主孟之在中馈者,必贤也。
已而询之,果然。
盖谒于其族,则族之人曰:「教授妇孺人,姓谭氏,讳幼玉,豫章新建厚田人。
祖遵父亩,皆以谨厚称。
孺人在父母家,已有徽誉。
父母疾,尝两刲股为糜愈之。
既归于程,事重闱舅姑尤恪谨。
鸡初鸣,冠帔问起居,三饭奉珍鲜侍立,食既,乃敢去。
节春秋朔望,行家人礼,奉觞上寿。
姑袁夫人殁,哀毁过常。
继姑今陈夫人尤爱其孝性勤约,不事侈靡。
蚕绩事必躬,执纴执针,皆号为精绝。
能琴棋,尤喜阅书史,诵《袁氏世范》甚习。
善相夫,乐教子,吾族之贤妇人也」。
询于其乡,则乡之人曰:「孺人礼宾客,恩戚姻,乐赈乏绝。
岁有祲,必劝其夫下价发廪以济饥。
虑细民少钱,不能多籴,则米其谷,随所籴多寡应之。
或不能籴,则给之食。
仰籴者日千百,全活甚众。
富而好礼,积而能散,吾乡之贤妇人也」。
余既得所闻于其族与乡,意其贤益信。
宝祐戊午十一月,教授以书来为孺人求铭,则孺人以十月八日殁矣。
其族与乡所称,及余所闻之贤妇者亡矣,惜哉!
孺人以嘉定癸酉八月生,以绍定庚寅归程氏。
宝祐癸丑,教授兄弟南省,丙辰入对,擢甲科。
子先登又以乙卯江西转运司试贡。
今年十月,姑陈夫人复受封。
孙逢吉亦秀爽,显贵方闻。
正孺人享有荣禄之日也,乃卧病九阅月而殁,仅年四十有六。
殁之日,去姑陈夫人受封时未两旬浃,盖孺人以伏枕不能躬贺拜,病遂增剧。
故其没,陈夫人尤痛悼之。
教授兄来求铭,盖将以开庆元年四月丁酉葬孺人于茅冈之鉴垣。
余也亦有悼亡之悲者也,故知教授兄之悲,不铭无以塞其意。
矧素知其贤,且同年兄行之妇如嫂,敢辞铭。
铭曰:
族称孝,乡称仁,温且惠,程之嫔。
事己之亲,以及夫之亲,理家其有伦。
天胡不寿之,范世之妇人。
夫兮亡举案之宾,子兮不报断机之谆。
石可泐,悲不泯。
万安周贡士墓志铭(宝祐五年十一月) 南宋 · 姚勉
万安周君公㢸亮甫,以丙辰正月乙卯客卒于京之富春。
有子梦星,将以丁巳十一月庚申葬之金鼎山龟峰之原。
前期梦星以书告曰:「某素游先生之门,愿假宠以光其幽,敢请铭」。
维周氏在庐陵,与平原益国公同系,后徙万安。
高祖睿,擢元丰第,终万载令。
曾祖某,祖某,父某,皆不仕。
君少笃学,精虞、夏、商、周书,为文动数千言。
端平甲午与贡试礼部,弗偶。
当路每欲以武爵爵之,君不可。
后峒寇作,捍乡井有功,亦弗受官,曰:「吾必取科第」。
癸丑,该恩试南省,又弗利。
益力学,至劬瘁且病。
乙卯冬,小瘳,复治装东,亲友交劝勿往,君曰:「譬之武事,吾宁马革裹尸还葬耳」。
竟旅死,仅年五十有五。
吁,亦壮矣!
仆尝惜后世科目老天下英杰,雄气锐志,不肯自休者,必死而后已。
虽有才且能,不得自见于世,失人亦多矣。
君有田可耕,有圃可游,有亭榭可嬉,有歌舞可娱,皆不自足,必欲取名第。
虽勇爵不愿,虽客死不悔,可悲也。
虽然,君平生恤穷周急,虽不得于人,深得于天。
旅衬归舟历鄱阳湖,春浪正高,至是帖然济无虞,天犹福善也。
虽名第不如志,不在身在子孙。
梦星其念厥考求名之勤,客死之哀,期有成以慰君志。
铭曰:
志于求名,不家之死,宁死于京,哀哉!
子能有成,尚慰君平生。
丰城邹君墓志铭(宝祐四年十月) 南宋 · 姚勉
始某未第时,家徒四壁立,读书声与腹雷并作。
过之者弗睨也,孰有以子妻之者。
乙巳冬十月,忽晨有数客至,出延之坐,不知中一人乃邹君也。
去数日,媒以书来曰:「丰城邹君有息女,不肯与凡子。
择名士,欲以为婿。
昔者微往,见子则大喜,以为毋论其文,在相法亦当富贵,决意婿子。
或有短之者曰:『姚虽儒,贫也。
屋数间且破,瓦不覆椽,日与天日相觌。
风旁雨上,何以处君女』?
邹君笑之曰:『之人也,虽无屋,可婿,况犹有椽乎。
求士诏近矣,之人且举且第』。
邹君之意如此,子以为何如」?
时先君子闻此言,大贤之,即许诺。
明年丙午,某试乡举不中选,丁未游太学,复不遇。
人皆笑邹君大误,君不之改。
戊申,某始受室。
己酉,不幸先室人即世。
笑邹君误者哄矣,君亦不之顾。
又五年癸丑,某始以集英廷唱赐进士第一人。
时邹君则留次女未嫁,俟某之成名而继之婚。
某亦感君之知己也,罔敢背德义,遂继好。
前笑者方止,咸服君有知人之见。
某方窃禄斗升,亦愿奉两家翁宦游四方乐也。
呜呼,岂料某不孝不天,至自京仅一月,先君子弃我,不两年,妇翁又弃我乎!
大德不报,哀哀靡忘,不为之铭,是没其素。
君讳一龙,字伯骧,世为豫章丰城东湖人,后徙邹舍。
曾祖某,祖某,父某,皆有德而隐。
君和易谦厚,质直谨信。
少廑于学,事亲孝,为兄友,田畴室屋皆择取下者,而以华腴让其弟。
在乡里,虽田夫野老,待之一以礼。
与物无忤,好善急义,每损己济人。
姻党间尝有困于讼者,君质田拯援之,后竟不偿贷,君亦不问也。
有横逆必自反,犯而不校,然刚肠嫉恶,有悖于理道者,未尝与之坐,视之如仇,虽请召弗往。
及儒士至,则爱之如父母,倒屣迎御,挽留继日,燕觞娱乐,去则馈之赆。
他人之门可罗雀,而君门外,日有长者车辙。
性不嗜酒,惟喜酝旨以饮客。
岁所收仅足厨传,家无赢财,人皆笑君不事产业,务储峙,君则亦鄙其奴事钱粟也。
喜教子,择名师馆之,日夕偕寝食,铿然夜诵,率至明发。
君坐其间听之,不翅弹丝吹竹之乐,未尝有欠伸态。
好儒嗜书,盖天性如此。
女不肯泛嫁,子亦不肯轻娶,以是殁之日,二子皆未婚,幼女亦未有适。
始娶陈氏,早卒,再娶李氏,竹林先生之孙,武冈宰恕己之女,今提点淮东刑狱使者、宗正丞义山之从女兄也,前君二十年卒。
某之妇及君长子则其出。
三娶周氏,皆儒族。
君生于嘉泰甲子之七月辛巳,殁以宝祐乙卯之十有一月甲午,仅年五十有二。
初苦痔,继以喘,知弗可疗,乃却药不御。
将属纩,语不及私,惟戒子读书,属某与师以改葬其父及教子而已。
馀问者皆弗答,麾家人使去,曰:「吾不死妇人手」。
沐颒已,正枕衾,逝于正寝。
闻者皆悼叹。
于虖!
如君者,当求之古人也,今人盖不多见。
犯姗笑,择寒士为子婿,一不止,又继之。
虽不获飨有其报,其事则可书矣。
天虽不假之寿,殁而有称,即寿也。
况所积者遐,其后必昌欤。
有子二,成大、可大。
女子子三,妙善、妙庄,则婿某者也,妙端在室。
岁丙辰,君殁且期年矣。
宅兆未协卜,某误恩得召,虽以禄养弗及不忍仕辞,亦念君未葬,不敢负所托。
改外太舅葬,既有远日,十月庚申,乃克相二孤奉襄事,葬君于归德乡之栗田,附先墓,且乐丘也。
碣之阡以诏后。
铭曰:
呜呼邹君室此区,其生之年雅好儒。
教子以经志勤渠,择婿一事最可书。
若此婿者世岂无,识之未遇则罕如。
天啬其年人所吁,积善之庆必有馀。
山中峨峨墓之庐,过贤者墓当下车。
梅庄夫人墓志铭(宝祐六年三月)(1258年3月) 南宋 · 姚勉
梅庄夫人邹氏,讳妙庄,字美文,丰城县兴仁乡邹舍里人,高安雪坡姚某之妇也。
曾祖讳某,祖讳某。
父春谷先生讳某,字伯骧。
母李氏,知武冈恕己之女,邕管安抚修己之犹子,提点淮东刑狱使者义山之从女兄也。
某先娶夫人姊讳妙善,字美韶,亦端惠淑顺,生绍定戊子十月辛丑朔日之中。
九岁失母,克综家事,育弟妹至成人。
年二十有一,归于某。
某时甚窭,无肯妻以子者,外舅独愿女之,家人更谏不听,卒许嫁。
竹堂既归,能安贫,事某父极孝。
解其装质以赡族亲,客至不戒而殽酒具。
静重寡言,通《孝经》、《论语》、《孟子》,偕某夜读书,卒不寐达明。
某虽贫,竹堂善经纪其家,使至不乏,而逸某以学,族闾姻戚甚宜之。
不幸近一年,己酉之五月,生女荣,至六月辛丑朔,才二十日而殁。
次年,荣亦殇。
某感念外家知己,不敢忘义,不忍他娶。
服既除,求继好。
外族哗然莫之从,夫人盖亦怒其为是请者也。
独外舅爱某以心,卒不以夫人他许,间有请婚,卒议不合。
越五年癸丑,某对大廷,天子亲赐以第一。
感念不忍负外舅,复于大人再请盟,外氏方许诺。
夫人曰:「是不易交易妻者」。
亦可之,将以是冬娶。
会十有一月,先君弃诸孤,不果。
丙辰二月,乃克亲迎。
夫人贤犹竹堂,而又明敏英悟,动率礼法。
自以不逮养舅姑,四仲月恪恭祀事,事尊者甚礼,抚卑者甚恩。
先室无子,没后妾黄生子元夫,告庙立而嫡之。
夫人归,爱元夫真若姊之子与己之子,缝组裘履不少懈。
自训之书,谓外舅婿儒,政为教子地,延名师某家,诲其二弟,就俾元夫学焉。
室不置私庖,有杯酒必与妯娌同饮,而使某外饮兄弟宾客,盖未尝夫妇自亲瓶罍也。
义理相扶,有过必救。
某间怒臧获,必警曰「惩忿窒欲」,稍起私念,必警曰「克己复礼」,朝夕多赖其益。
好善喜义,轻财周急。
初归时,某从妹及庶弟皆未婚,夫人曰:「子且仕矣,不可有未了婚嫁」。
汲汲择姻。
闻梧州赵司理孤女贤,聘为叔姒,而以从妹归进士龚三德。
是年五月,某得越幕。
七月,误恩蒙召,辞弗俞。
九月,除某秘书省正字。
夫人曰:「毋急进,姑了吾事」。
必婚嫁予弟妹,葬迁其父祖。
十有一月末,乃行。
婚丧凡四,而两三月为之治办整如,略不见难色,送迎资聘,大抵皆其衣珥,无所惜也。
既偕某入京,至中途,三学上书言事,士皆以罪逐,累累满道,参相久轩先生且去国。
某骇所闻见。
忧得疾,不欲往,然恐伤夫人从仕意,进退维谷,未有攸处。
夫人曰:「人之出处,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尚何疑乎!
臣受君恩,有过则谏。
谏而不听,则去。
毋以妾故。
苟以直言得罪,愿同谪岭海,死不悔。
妾愿为贤人妻,不愿徒为贵人妻也」。
某甚壮其言。
时方有轻去重窜之戒,某恐至国不得言,越职言且得罪,言而去,罪必重。
夫人娠月已深,某不忍以远窜累,乃援老泉苏公例,辞召上封事,且与丞相以书,买舟自信江径归。
夫人喜,即日屏金珠首饰,遣人市锻石簪插之。
某问其故,笑答曰:「荆钗布裙,入山之服当尔」。
某益钦叹其勇。
丁巳正月,归至家,戒某杜门谢客,一意读书。
初出,以家事托某从兄嫂。
归日,一仍其旧,率弟姒以听,虽羹藜饭糗,一室如春。
闺门方肃肃有度,三月,而夫人死矣。
先是,某长兄死,无子,族昭穆无宜当者,尚未有以嗣。
夫人谓:「幸有娠,女也自育之,男也以为伯后,元夫即吾之子矣」。
呜呼!
斯言也,可以感天地及吾祖宗矣,乃竟以此死。
三月望之前一日临蓐,果生子,但已死。
复越七日丙午,夫人遂亡。
病且亟,犹命工缝以衣元夫。
某至今命元夫无敢衣之,笥藏以识母德。
死之日,犹戒某勿轻出,再三诵「犹吾大夫崔子也」一句,不能晓其意,问之不答。
呜呼,其有所为也夫!
夫人为李氏甥,李氏学自文公先生来。
且熟闻彭夫人相后林先生家法度,务则而行之。
日读《论语》、《孟子》数篇,间喜观唐绝句诗,尤爱诵文公先生《武夷山十咏》,宛转高下其声以歌之,而不喜世所谓乐府。
姊妹皆能诗,然皆不肯作,曰:「非女子事也」。
竹堂存时,见某教其幼弟属五言对,以「两岸绿杨风」命之,竹堂以「八砖红药日」对,意以属某也,某大骇其能。
梅庄与某过信之月岩,爱其奇,领姬御翩翩登之,某在后望之如仙。
直至岩所,命笔识岁月,题一绝云:「半壁行天柱倚空,人间有此广寒宫。
从今真似天边月,曾得嫦娥到此中」。
自择风雨不及处题之。
不因此题,某亦莫知其能诗也。
其深静皆如此。
厥后某索其倡赓,辄不可。
性喜山水,既西舟,曰:「虽弃官,不可弃山水」。
登溪山堂,饮而去。
某复以诗请,曰:「此人迹所至之地,安可留妇人姓名于是间」。
卒不许。
噫!
夫人之志,于此亦可观也。
舟过鄱阳湖,闻自是可往庐山,意欣然欲行。
某不可,约以秋,而夫人不复秋矣,哀哉!
夫人以庚寅六月辛酉朔日之巳生,与竹堂夫人讳同日。
在某家是日元夫为寿,蹙额弗许,常自谓疑与姊一人而二其生,故身死同日。
与竹堂貌本异,归日,举动言笑,家人皆以为甚类竹堂。
且嫁某皆一年,又皆以蓐至大故,是不可晓也。
呜呼!
外舅以夫人姊妹婿某,某亦未能以毫发报,但以谋嗣续故,累其二女皆早殁。
彼苍者天,何辜如此!
福善寿仁,理复安在!
外舅择婿于贫且贱,使其女得同其爵位富贵而居有之,亦足少为好儒者之劝。
今其报乃如此,为善者其惧矣。
虽然,人有生而如死,亦有死而如生。
某生天地间,虽止两年,有妇二。
妇虽皆一年而殁,然而一年之中,百年义在,某誓不负外舅知。
且有子元夫,娶决不再矣。
俾元夫尽子职以报劬劳,某也益自植立,复植立其二弟,使邹之门户终显有光。
外舅与二妇,虽死不死,过于生时,是即善之终福,仁之终寿也,亦可以厉薄俗矣。
使某比之匪人,苟不义之富贵,为世所骂笑,以此易彼,不惟外舅不欲,二妇亦不欲也。
「愿贤而不愿贵」,梅庄此语,其某也终身之药石乎。
铭吾之心,且以铭墓。
墓与竹堂夫人同域,葬以戊午三月壬申。
铭曰:
夫妇天理,无古无今。
人孰不死,不死者心。
姊贤早亡,妹继亦逝。
天欲观予,终始斯义。
不尚夫贵,愿贵而贤。
斯言有味,青史可传。
揭铭于阡,以诏万古。
永言保之,里二贤女。
葛母墓志铭 南宋 · 姚勉
呜呼甚矣,葛母之为贤也!
饬闺门,勤丝枲,睦族党,礼姻戚,慈臧获,谨妇德,相夫起家,贤已,未尽见其为贤也。
独一事为难能,生为人所称,殁不可以没其实。
夫孝子亦多矣,而孝于非生己之母者,始足见其为孝。
慈母亦多矣,而慈于非己生之子者,始足见其为慈,葛母贤已!
母某氏,嫁于进士葛某,有二子:丰也,以姊之子入继;
谦也,侧室生也。
而母待二子如一,慈爱之皆真若己出。
二子事母,亦雍雍尽孝,无间言。
母殁,某往吊之,二子执丧毁瘠,泣出血,尽哀。
观其子之孝,信其母之慈也。
葛母贤已!
二子请铭,是宜铭。
母以某年某月生,以某年某月殁。
十有一月乙酉,葬于某里。
曾祖某,祖某,父某,儒者流也。
二子皆有子,今孙六人。
铭曰:
葛母贤,葬于此,姚子铭之。
噫!
世之为母者法之。
邓仲翔墓志铭(宝祐四年十一月) 南宋 · 姚勉
昔石庄范先生尝为某言邓君仲翔之贤也,心已愿识之。
岁嘉熙丁酉,乡秋赋,揭姓名于郡城楼。
乡贡额仅八人,邓氏乃都其二,一则仲翔也。
当时一门盛事,歆艳井里,愿识之意愈深矣。
既乃获诣其家,俊秀之林而拜焉,信矣,石庄先生之不诬也。
仲翔为人,意气自然,谦恭下士,乐施好客。
博学强记,历代诸史,烂然蟠其胸襟。
酾酒对客,纵饮剧谈,古今治乱成败之原,君子小人正邪之辨,举数十行不遗一字,千数百年如在目前,音节清亮,首末该贯,听者忘倦。
性尤爱友,与其弟某埙倡篪和,未尝有违言忤色。
阖门千指,雍如晏如。
虽家有馀赀,若不自知其富。
其视世之粟奴钱虏、吝骄鄙俗之气浮于颜面者,相去不啻穹壤千万。
接物和,处事得,与人信,下至田夫野老,婴儿孺女,皆得其驩心。
盖尝评其为人,雅好宾客,似陈孟公;
议论精博,似习凿齿;
兄弟友爱,似江伯淮;
处乡公正,似王彦方。
合古数人为一人,今人未易多得也。
仲翔自丁酉登荐书,明年,试礼部不利。
宝祐丙辰,且误恩再试,方筑室读书,益自磨励,而先二岁,仲翔殁矣。
赍志饮恨,闻者为之惜。
呜呼!
乡举可能也,乡评不可能也。
仲翔虽不及取高科入仕,以行其欲为之志,然而生为人所称,殁为人所惜,是不殁矣。
仲翔讳某,号南斋,其先建昌人。
九世祖某始家高安。
曾祖某,祖某,父某,皆隐不仕。
仲翔生于丙辰之三月,殁以甲寅之十月,仅年五十有九。
先娶陈氏,生子士达。
继赵继徐,皆前卒,又继袁,皆宦族。
孙男二,孙女三。
丙辰十有一月壬寅,葬于吴塘东山之阴。
使来请铭,为之铭曰:
呜呼噫嘻,仲翔已矣!
辨博之论,不可闻已。
一封之土,藏其胸中千数百年之史。
若人而不仕,若人而遽死。
既不在其身,尚福其子孙孙子。
祭师范石庄先生文 南宋 · 姚勉
呜呼!
先生之学,出史入经。
先生之文,周孔思情。
振笔吐辞,藻绚华发。
春花意生,秋水澜活。
不鄙谓勉,可学古人。
毋陋之习,刊陈叩新。
孟子、丘明,次则韩氏,匪此三者,请姑舍是。
文史之暇,教之经纶。
如是尊主,如是庇民。
评古商今,竟朝穷夕。
间语他人,终莫诣极。
才大用罕,名位弗羁。
放意杯酒,穷达不知。
勉叨误恩,诲出夫子。
陆奏苏书,言犹在耳。
受恩罔极,报施未能。
天胡夺之,遽梦两楹。
如勉未归,旋茹荼毒。
方父之葬,又师之哭。
兹奉冠剑,藏于新塘。
恨以寝苫,不能室场。
明日遂行,卮酒为别。
先生何之,有泪皆血。
祭友人幸料院文 南宋 · 姚勉
呜呼!
秀哲之才,英拔豪奇。
松垣为父,弘斋为师。
学与识以俱高,文若武而兼资。
议论豪宕而不群,器局卓荦而不羁。
骋笔成文,吐辞为诗。
波涛横涌,风霆并驰。
昔者叩阍,累疏便宜,指病陈药,皆可济危。
使当言路,决不饫仗马之粟,抱寒蝉之枝。
有志事功,历游边陲,审势识便,气吞索夷。
使得兵柄,决能快长缨之系,奋折箠之笞。
诸公见赏,荐剡上飞。
仅金闺之通籍,分大农之攸司。
啧烦言之遽兴,羌以是而为非。
身在山林,宣室见思。
意公道之可明,帝将与之节麾。
何一往而不反,竟客死于京师。
公之东去,适我西归。
欲劝公以勿往,骐骥逸而难追。
曾日月之几何,成古今之长离。
冢嗣方鳏而未孙,主孟克家而早嫠,次郎短折而未窆,孤女择归而犹迟。
天胡夺之甚速,乃浩然而长辞。
赍壮志而永终,不尽用于明时。
国失此才,家失所依。
兴言及此,感涕连洏。
闻别音之琅琅,不浩气之少衰。
愚钝如我,亦托以遗,于此时而犹托,安敢负于心期。
哀斯人之不可见,嗟曷日而忘之。
虽然,公之平日,见如蓍龟,死生一致,昭晰无疑。
而殁也,瞑三日而复活;
其活也,噱一笑而遣医。
若一肘之屈伸,以去来而为嬉。
然则如公者,盖所谓烈丈夫之事。
予也何敢,又徒为儿女子之悲。
祭表兄吴景苏文 南宋 · 姚勉
呜呼!
吾尝闻诸吾母曰:兄之生也,外祖书林先生实甚爱之,曰是他日可以昌吾门矣。
及兄之长,博通六经,诸子百家,摘沓抉冥,文撼场屋,烨然而声,人皆谓书林先生之有孙矣。
夫何屡试不偶,壮志凋零,放意曲蘖,抗心黄庭,视人间世之功名富贵、荣华声利,若皆不足以挂意,而惟驰神于飞霞八镜之大清。
然犹冀兄之存也,尚可以系吾外祖之书脉。
而岂谓兄之年,仅及于天地之数,乃遽委骨而蜕形。
呜呼!
自兄母而言,则兄吾姚之甥也;
自吾母而言,则兄吾之表昆也;
自兄之妇而言,则又吾之从女兄也。
岂惟瓜葛,叠戚重姻,于兄之殁,悲感倍增。
孀妻茕茕,义聚之家,固可以毕其老。
兄无子而有五女,高低骈立,谁依谁聘。
呜呼!
兄之生时,有不适意而委之度外者,死而有知,其亦漠然无情耶,是重可悲也。
所幸兄家以义为门,孝慈如一。
今虽无子,而从弟克举其葬。
则他日群从中之多子者,尚可谋以为兄之后。
女之长也,又当共择所归,使无失其托,以慰兄之灵。
独惟外祖诸孙,今失其长,孟舅二子,今仅一存。
名也学通六经,而身不一登于贡;
利也家徒四壁,而粟不一储于瓶。
虽然,名利亦不过傥来之外物,所可道者,既殁而犹为人所惜,公论在于日月之乡评。
生虽穷困于布衣,而未尝妄取于非义;
生虽放旷于杯酒,而未尝踰越于准绳。
是非甚明,而未尝谈人之长短;
学问甚高,而未尝纵己之骄矜。
谨讷重厚,退如不能。
凡今之人,一艺可称,身翾吻薄,足高志盈。
孰如兄者,尚有典刑。
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祭族子霆伯文 南宋 · 姚勉
嗟某与子,虽为族人。
于族之中,又密且亲。
予幼学年,子已俊发。
来游场屋,词藻清拔。
先君谓我,此文叔儿。
起慕起畏,奋然思齐。
后此六年,在辛卯岁。
予叨荐名,折翼而坠。
子来慰我,射目中眉。
惠我以启,教我以诗。
斯文缔交,实自兹始。
宗盟见推,俾执牛耳。
以至今日,凡三十年。
分则籍咸,情则运连。
子天资高,博学强记。
显经隐传,烂熳肝肺。
挥笔洒纸,驱风驾云。
笑骂诙谑,动皆成文。
写兴为诗,风雅膏馥。
引行纵草,龙蛇起陆。
以若人物,眼中盖希。
人满谓子,桂林一枝。
命不副才,事乃大谬。
释志利名,肆意诗酒。
伯伦太白,今古此怀。
苏二黄九,梦魂往来。
金玉窖尘,轩冕坏土。
白眼富儿,闭口阿堵。
视物甚眇,自处甚高。
酒酣八极,挺然人豪。
子方穷时,高卧抱膝。
颓檐败壁,相与终日。
予昔丧母,宅兆未安。
吾母汝母,子山吾山。
先体之藏,子庐之侧。
云溪风月,天境泉石。
誓言他日,皆隐于斯。
牛鞯同骑,鱼筱对持。
如何苍天,夺子之速。
芙蓉冥冥,脱屣尘俗。
去年正月,诏召觐京。
子遣幼子,随余东征。
今年此时,子则已没。
素车白马,来执子绋。
虏犯乡国,幸尔无虞。
如何一疾,竟陨其躯。
夏秋之交,亦闻告病。
汝子亟归,书止弗听。
予忤权倖,九月遂归。
冰溪早涸,反棹以迟。
十月中间,方此喜达。
乃隔浃旬,死生契阔。
病不馈药,殁不抚尸。
遗恨千古,余罪奚辞。
子之此心,不间生死。
我尔之身,无念妇子。
昔昌黎伯,祭侄老成。
辞谊婉恻,皆予之情。
有食终丧,否则遂取。
予岂敢忘,昌黎此语。
吾子欲教,汝子亦然。
予岂敢失,昌黎此言。
死生由天,道义由我。
子知予心,必信其可。
秦源先垄,明日遂藏。
幽明永隔,来尽此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