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锋清兮，有臞儒列仙之风骨；胜度闲兮，无公子王孙之习气。外和同于众人，而中傲睨于一世。袖手旁观，不妨游戏。与予定交垂四十年，更历险夷，未尝以升沉炎凉，毁誉轩轾。使其耸壑昂霄，一日特起，雍容进退，所谓若素官于朝者，非斯人而谁耶？

凛然其容也虽甚庄，视江左风流兮所长。琅然其辞也虽甚辩，异战国纵横兮可贱。盖气节劲而论议公，心术正而识度远。使之临敌对垒，则必以巾帼遗人；若夫委质策勋，自当以剑履上殿。野服兮萧散，用未用兮又何怨？知我者无取八州督，不知我者聊复三语掾。

色庄而语简，性舒而度胜。固尝叩之以前辈出处典刑，参之以方册治乱讥评。初若无意，是非莫定。从容久之，彷徨四顾，而乃衮衮如川流，霏霏如锯屑，大抵心术公而论议正。信乎銮坡之世家，传诸《唐鉴》之学问。傥未见于行事，施于有政，将何以发胸次渟衍之深，且孰能继门户人物之盛？吾知佩玉珥貂，遭时遇合，犹当勉焉，自不失其为名卿。聊复冠屦櫑具，远而望之，佥曰儒服，斯之谓称。

无碍辩才，正法眼藏。喜、怒、妄、真，初不著相。坐断生死路头，勃跳毗卢顶上。吞却栗棘蓬，管甚黄茅瘴。有人认得老师，放他三十拄杖。

行解一如，根器纯熟，果位中古圣贤，丛林中老尊宿。三乐十二分，横说倒说圜通；八万四千门，胡现汉现具足。大洪山顶运慈悲，摄受虎狼蛇虺毒。正当恁么时，好作没量福。维摩钵里遍虚空，活尽行旅衣冠族。谁能辨此供养心，要使众生脱鱼肉。我知芙蓉宗派有儿孙，那个是渠本来真面目？咄！

元紫芝眉宇澹然简古，谢幼舆丘壑正尔卓荦。乃若吾子以迈往不群之气，与神锋太隽之姿，方幼舆恐未免于富贵，慕紫芝雅有志于文辞。盖浮游物表，殆彷佛其如此。彼轮囷胸次，亦孰得而知耶？

扬子江心，饱经波浪；临平山上，看尽风光。蓦然唱个还乡曲，来坐海上古道场。其圜机转物也，山河大地不离掌握；其辩口谈天也，邪魔外道为之胆碎。知我者谓我逢场作戏，不知我者谓我拖泥带水。请看父母未生时，只这面目何曾是？咄！

慈济之孙，慧觉之子。以疾苦度诸众生，以药石作大佛事。是为僧中之扁鹊，故能疗人之垂死。而圆顶方袍，亦略取其形似者也。

唤作似慈济也喝，唤作不似慈济也喝。梦幻泡影本来空，耳鼻舌身皆假合。慈济由是强名，梵志常翻著袜。赤洒洒，活泼泼。咄！

贤公孙而乐为寒士生涯，佳少年而慕用前辈风味。盖名驹在闲，已有千里之足；于菟堕地，便有食牛之气。天乎早孤，自立于世。噫！抗志患不高，其高常失于绝物；阅书患不广，其广或滞于未通。必也裹阳秋于皮里，吞云梦于胸中。是宜尚友古之人，道何虑不挺挺然祖风？充乎大者自可以华其国，用其小者亦足以美厥躬。

尔形侏儒，而行容与。所守者独出处之大节，所历者皆风波之畏涂。彼其或取者在是，为之不悦者有诸？使其佩玉剑履，定非廊庙之具；野服杖屦，庶几山泽之臞乎！

一且谓吾仕耶，毁冠裂冕，与世阔疏；一且谓吾隐耶，垂手入廛，与人为徒。愧姓名之未能变，何形容之犹可图。颇欲治货殖兮，方陶朱公不足；聊复啖杞菊兮，视天随生有馀。行年五十矣，虽髭发粗黑，然田庐皆无。陶陶兀兀，遇饮辄醉，著枕即寐。一念不生，万事不理。至于酒醒梦觉，则又大笑而起，摩腹叩齿。孰不睥睨曰：「此老真甚愚」！

这痴汉，没思算。初乏田园，却懒仕宦。辨得所向方圆，未尝敢做崖岸。只用两仆肩舆，不羡傥来轩冕。投閒二十馀年，善类干烦殆遍。好之者彻底信其真贫，恶之者岂免遭他点检。要当毕娶杜门，自断此生忧患。罢去谒府参官，一等著衣吃饭。休拈翰墨文章，说甚安危治乱。就使立事赴功，决定违条碍贯。个中人，高著眼。方瞳绿发照青春，期与飞仙游汗漫。现此风狂道士身，长庚晓月聊相伴。

芦川老居士，今春六十四。勇退急流中，毕竟只这是。胡为元命年，辄下廷尉吏？业风何见吹，逆境忽现示。傥非造物慈，孰贷小人戾？故山念欲归，夙债尚留滞。骨肉颇相忘，眠食初未废。心存自在天，脚踏安乐地。欢喜待众生，冤亲平一切。腾腾兀兀行，默默玄玄意。翛然岸幅巾，聊写形神气。认取主人翁，莫问似不似。咄！

我观世间种种业，此老化行无尽缘。示现百年居士身，来偿七子未了债。是心久作露电观，冤亲悉具解脱门。何止九族出轮回，普愿众生成正觉。

招隐公案，焦山戏墨。虽然信手拈来，自是胸襟流出。价直百千两金，成就圜庵三窟。咄！

维此大士无边身，三千大千同微尘。慈悲悯尔末劫人，颠倒杂怀贪痴嗔。布囊示现睡岂真，作如梦观非想因。劫火不坏囊常存，众生悉度解脱门。我来稽首弥勒尊，普为说法一切闻。

晋安刘公华即延平官舍西麓，诛茅结庐，面山旁桂，地不踰丈，而尽挹胜览。真隐居士过焉，命曰「山桂庵」，取小山丛桂之句也。因为作铭，铭曰：

眼界贵宽，心地贵閒，耳根贵静。刘子结庐，畏此简书，虽吏云隐。山光苍苍，溪水泱泱，是用适性。旁据桂丛，秋芬扬风，俯视奔竞。谁为赏音，与时浮湛，期则有命。凡厥后来，优哉游哉，顺受其正。

同郡李君应求，榜其燕居曰「休庵」，尝属桐乡朱公新仲为之记，出以示予，且乞铭座右。《书》云：「作德心逸曰休」。噫！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厥有旨哉！予以是知应求所存心矣，作《休庵铭》。铭曰：

古君子儒，环堵之室。心广体胖，既安既佚。养此休誉，时乃休功。为名公卿，休祥在躬。

有宋处士郑君德称之室黄氏，台州黄岩县尉讳待问之长女。黄，乡先生也，家世晋安。夫人自幼聪慧过人，事亲诚孝，先生夫妇素钟爱之。择所宜配，年二十，归处士。治家渐渐有条理，岁时祀事，必躬蠲洁。驭臧获辈，宽猛适当，得其欢心，未尝施鞭扑，唯以善言诲训之，率就规矩，不怒而威，咸耻有过失。十五年中，安贫自乐，顺适处士之意，颇如德耀事伯鸾。内外姻党，无间疏戚，闻夫人之风，靡不钦慕。岁在癸巳夏四月，处士殁于大父旧庐，夫人时年未四十，持丧甚严，诸孤累累然方龆龀。夫人非特能守其志，且虑郊居从师匪便，亟斥卖奁具，得舍数椽，直郡庠之左，俾儿曹朝夕尊所闻见。盖不待三迁，果皆业儒，夫善师孟母若夫人者鲜矣。绍兴辛未春正月，以寿终，享年七十八。后七年戊寅岁某月某日，岊举其柩，合葬于处士墓，是为怀安县钦德里文山之原。男三人：长曰岊；次曰岳，早卒；季曰冈，尝预乡荐，不禄。女亦未嫁而夭，今独岊存。孙男二人，曰庚、曰育，皆为士。孙女三人，长适进士陈炳文，馀在室。岊雅尚不群，无心进取，以翰墨游公卿，养母尽孝，人喜馈之，用助甘旨。与予别八九年矣，三遣书白葬期，必欲求予铭其母。每请愈坚，义不可辞，乃为之铭曰（铭阙）：